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9.14 [簫醉簫]鏡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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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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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19-09-14 13:22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9.14 [簫醉簫]鏡花

架空現代苦境，含ABO世界觀，簫中劍冷醉雙Omega設定
可能含未定副配對，敬請注意。

　　抵足同眠大半月，簫中劍始終不知冷醉是Omega。
　　等他終于知道的時候，一切已變得不可收拾。

　　傲峰終年積雪不化，到了深冬，寒冷尤甚，熟悉山路的老鄉都不肯動彈，外人更不會為了一個傳說在此時進山。簫中劍不在此列。他換了新的手機號碼，背著包登上傲峰，四處尋訪傳說中的神女，好做新書的靈感來源，誰知體力不支倒在一片雪里，湊巧便在冷醉的小屋附近。
　　冷醉是守林人的兒子，白天黑夜住在山中。他從陷阱里提了兩頭想不開的黃鼠狼，興沖沖跑回家準備加個菜，這便瞧見了臉朝下趴在地里的人。
　　他沒多猶豫，先把人翻過來。
　　翻過來一看可了不得，冷醉不知不覺松開手，黃鼠狼落了地就跑。
　　守林人小屋只有一張床，簫中劍在冷醉的床上喝著菜湯養凍傷，分享同一張床鋪的青年少年很快便結下深厚的友誼。冷醉是第一個不曾否定簫中劍進山尋找神女的愿望的人，聽他說法，他兒時高燒到糊涂那陣，朦朧之間確實見過簫中劍敘述中的女人。
　　“她長得很美？”
　　“很美。”冷醉翻過身，露出一雙亮晶晶的眼睛，對簫中劍悄聲道，“美得就像一個夢。”
　　既是美夢，有緣則聚，無緣也不必強求，簫中劍在冷醉屋中住到耗完冷醉的口糧，春天也到了，便提議叫冷醉隨自己下山走走。
　　既然知道山中仙女未必全是傳說，簫中劍也不急著立地驗證。他與冷醉下了山，冷醉支上攤子賣皮貨，簫中劍一個電話打給家里，要說說傲峰這片的事。
　　前代守林人——也是冷醉的父親，在冷醉十四歲上忽然不知所蹤，留幼子在山中獨活三年，音訊杳無，不知生死，不知歸處。冷醉起先每日出門去找，遠遠看著像人影便要探個究竟，總算沒有撞見熊羆，只是逢落難者必救的習慣也由此養成。不必細算，也知道冷醉這個年紀的孩子本該在上學。實話說，冷醉設得一手好陷阱，又能鞣皮又能燉肉，依山林草木為居，以走獸飛禽為伴，這樣的生活固然不錯，但仍談不上是冷醉的選擇。人只有在真正有選擇的時候，才能弄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日子。冷醉的父親沒有給冷醉機會去選要過的生活，簫中劍十分愿意為這位善良熱忱的朋友鋪一回路。
　　電話打完，剩下的便是如何勸服冷醉。簫中劍陪冷醉當了一天皮貨攤看板郎，硬是沒找到機會同冷醉談一談這件事。冷醉攤頭上來去走動的女客數量眾多，什么皮子配上簫中劍那張俊俏的臉蛋，總是顯得格外溫暖、格外有安全感，往年攢的皮貨出得都不如這回快。笑臉迎人的冷醉轉頭撞撞簫中劍胳膊，暗示要請他喝酒。
　　傲峰的冬天，沒有酒精與火盆是不成的。飲酒的合法年齡在這不作數，總得等人平安長大后才能談怎樣遵守苦境新出的規矩。冷醉好飲，酒量還不差，如果此刻他不是個十七歲的少年，那就更好了。簫中劍也不急著糾正，在老鄉的晚餐桌上哄騙冷醉喝了幾口橘子汽水，冷醉哪里試過這種東西，一時不察，咽下碳酸飲料后立刻打了個帶果香的嗝。他偷瞥簫中劍一眼，見簫中劍嘴角含笑，不見分毫嘲弄，冷醉的眼睛不由像談起美夢一樣，又悄悄彎了起來。
　　當晚，冷醉發起了高燒。
　　傲峰是個小地方，診所不會開到半夜。招待他們的老鄉熱心得很，騎了電動車就去敲赤腳醫生家的門。簫中劍對赤腳醫生有幾分用不置可否，出錢請同一屋檐下的嫂子多燒些水，冷醉渾身發燙，擦一擦身能讓他舒服些。
　　簫中劍端著熱水走進門來，直覺屋里有些不對。
　　冷醉背對著門，連人帶被子裹成一團，只露出毛絨絨的后腦勺。簫中劍擰過毛巾，伸手要揭被子角，被子卻從內部被拽住。
　　簫中劍正不明所以，只聽冷醉悶聲道：“我自己來就好。”
　　簫中劍不知他在鬧什么別扭，只好講道理：“自己擦不太方便，冷風灌進去，只怕會燒得更厲害。”
　　冷醉小聲說怎么會，又唉聲嘆氣：“早知道就不喝橘子水，還是酒好，我從前喝酒的時候，可從來沒生過病啊。”
　　簫中劍只敷衍一句“是這樣嗎”，毫不遲疑下手扯開被子。
　　滾燙的毛巾貼上脊背，冷醉倒抽一口冷氣，蠕動幾下要往床鋪深處逃，被簫中劍扳著肩膀硬是把脊背上下擦過一遍。冷醉縮在被窩里，頂著紅彤彤的兩頰對簫中劍抱怨：“簫中劍，擦個背需要這么大的力氣嗎？我的皮都要被搓破了，你是真的不會照顧人啊，還是別忙了，我自己來就好。”
　　嫂子在門外敲了敲，說醫生已經在路上了。冷醉念叨兩句醫生，忽然來了精神：“等下，該不會要給我打針吧？”
　　“是啊，”簫中劍將毛巾按進熱水里搓洗，淡淡道，“怕打針？”
　　“倒不是怕，是打針也沒什么用嘛。”冷醉見簫中劍走近，條件反射往被窩下一縮，被簫中劍看一眼，才乖乖伸出條帶熱氣的白胳膊，要接擰好的燙毛巾。扯第一下沒扯動，冷醉對臉色不佳的簫中劍陪個笑臉，后者手一松，冷醉忙不迭抓住毛巾縮回去。他吭哧吭哧在被子的遮掩下擦汗，蜷得像個蝦米，還是半熟的。簫中劍發覺自己正在笑，立刻背過身，準備將水端出去潑掉。
　　一股極為寡淡的氣味散進鼻底，簫中劍腳步一滯，冷醉的呼吸聲倏忽間變得十分清晰。
　　擦過汗，冷醉反而燒得更厲害了。簫中劍微涼的手背剛一抵上他的額頭，他便大感快慰地嘆一聲，抓著額上的手掌放到臉頰，迷糊道：“我沒事，其實睡幾天就好了。”
　　簫中劍不答，冷醉勉強支開兩片眼皮，被近在咫尺的俊容唬一跳，腦袋立時清醒幾分——簫中劍湊得太近，近到能嗅見其人衣領內皂角的香氣。冷醉不好意思地向后躲了躲，道：“別這樣，萬一傳染給你可就壞了。”
　　簫中劍蹙起眉，手掌向冷醉頸后一探。不知他按到哪個穴道，冷醉只覺腰腹以下一陣酥麻，某個難以啟齒的地方還有些不可提及的尷尬，他拍開簫中劍，有氣無力道：“別亂來啊……”
　　他見后者抽回手指仔細嗅聞，神情異常嚴肅，只好咽下沖到喉嚨口的吐槽，拿棉被將鼻子以下裹得一寸不漏，露出一雙圓圓的眼睛，跟著簫中劍轉來轉去。
　　“冷醉。”簫中劍轉足一圈，終于開口道，“你不知道自己的生理期嗎？”
　　冷醉瞥一眼簫中劍，“什么？什么生理期？”他的聲音悶在被子底下，聽起來似乎還蠻郁悶，“我又不是女孩子。”
　　簫中劍又看他一眼，冷醉被看得后頸發涼，硬是脖子一梗，道：“喂，別想再摸了，我年紀不小了，這樣把人當狗摸是怎么回事，等會難道還要看我的牙口不成！”
　　簫中劍臉色變幻不定，冷醉看他嘴角一抿，明顯想笑又想氣，最后只丟下一句“在這等著”，抬腿出門去打電話。冷醉側耳聽了一回，正聽到簫中劍正急著要一個人帶著藥馬上來。
　　“我知道。……是，是幾乎不能，但現今唯有依靠大哥，傲峰市太小，我們此刻人在郊區，這里的診所應該……”
　　聽簫中劍的意思，他要用的藥，傲峰還沒有。真是麻煩，冷醉想，一整天下來，簫中劍看他欲言又止，多半就是想帶他離開，去看看更遠的世界。那本來也是很好的，但代價要是將父親守護的山林撂在一邊，他也實在無法輕易做下決定。
　　簫中劍打完電話，走近冷醉，他對冷醉低聲道：“忘殘年三十分鐘后到，你先起來，把衣服穿上。”
　　冷醉暈乎乎地被扶起來套衣服，對著簫中劍頭頂的發旋思考了一會，終于想起忘殘年是簫中劍提過一句的遠房表哥。簫中劍年少失祜，沒這位遠房表哥里外打點操持家計，也就沒有今日這個四處旅行風花雪月的作家。簫中劍胡鬧似的一個電話，也不管正是大晚上，輕易將忘殘年驚動過來，實在罪過。冷醉靠在床頭，見簫中劍目光四下逡巡，猜到他是在找外褲，趕緊拉住他：“別找了，褲子穿得好好的，這會掀了被子就能下地。”
　　簫中劍擰著眉不說話，冷醉干脆主動坦白：“你出去倒水的時候，我自己套上去的。”
　　好好的誰也不能穿著外衫上人家干凈的炕，實在是情非得已。兩害相權取其輕，總不能讓收拾床褥的嫂子看見褥子上多一灘亂七八糟的東西。難道到時要解釋，自己這么大的人，竟然還——
　　簫中劍也不多問，只拖著凳子在炕邊坐下。他端起裝熱水的茶缸，由著冷醉喝了幾口放回去。熱水救不了冷醉肚子里的一團火，但按照眼下的出汗速度，不喝水必虛脫，到時候人可就真的要昏去了。兩人都不說話，在傲峰上，這樣的時候并不多。冷醉渾身乏力，簫中劍不開口，他也不必打起精神動嘴皮，只不時掐一下掌心保持清醒。他燒得厲害，也不知怎的，總忍不住往簫中劍方向倒，冷醉不免自嘲，這一病真是病得渾身骨頭都沒了。從前發燒沒人陪著好像也這么著，可見人性如此，由儉入奢易，就是不知簫中劍走后，下次發燒要怎么熬過去。
　　半小時，老鄉帶的赤腳醫生怎么也該到了。實在不行，在簫中劍眼皮底下打一針，這件事就算過了。
　　“你不知道這件事。”簫中劍枯坐一會，說，“你父親也不知道嗎？”
　　他的語氣聽不出高興的意思，這些日子相處下來，冷醉基本也習慣他提起父親的口吻，于是答道：“父親不怎么跟我說話，我想他也不明白吧。”
　　十四歲時他開始斷斷續續地這樣發熱，也是從那時候起，父親開始行蹤不明。
　　沒有草藥可以壓下他的熱度，喝下去的水全部化作汗蒸發掉，還有說不清的東西從他體內流出，也許父親實在弄不明白他身上發生了什么，才在深夜扎進傲峰，一去不回。
　　簫中劍也不再說話了。冷醉料想方才只是簫中劍焦慮發作，隨口找個話題。他們都知道，現在責備失蹤三年的冷霜城早已無任何意義。簫中劍在等忘殘年帶救命藥從天而降，冷醉在等熱度自然退去。
　　“簫中劍，”冷醉決定自己起個頭，半開玩笑道：“你今天看我一天了，是不是有話要說？”
　　簫中劍道：“等你的身體恢復再說。”
　　“你不是打算離開傲峰？”冷醉道，“取材也差不多了，等醫生到了以后就該走了吧？其實你不用留在這里陪我。”
　　簫中劍道：“現在不是離開的時機。”
　　“喂，千萬別說是為了我不能走。發燒嘛，誰沒生過病，不用這么緊張。”
　　大概是忽然想通了其中關節，對知情不報的冷醉很有幾分薄怒，簫中劍道：“你知道退燒針沒有用。”
　　冷醉扭過頭，含糊以對：“我哪知道這個……”
　　簫中劍伸手撥開冷醉額前汗濕的碎發，他面容姣好，專注看人的時候，眼睛尤其漂亮。冷醉在這樣的目光下撐不多久，再多看幾眼，他可真的要倒下去了。
　　像是看穿冷醉所想，簫中劍將他的頭顱扶到自己肩上，冷醉嗚咽一聲，幾乎立刻攬住他的脖頸，斷斷續續地說：“……我身上是不是很燙？簫中劍，你這樣我可真撒不了手……”
　　他埋在簫中劍脖頸，一口氣深深吸入肺腑，只覺體內的火已蔓延到全身。若非此刻正凝視簫中劍安寧俊秀的臉，他的雙眼恐怕也要烤化了。

　　“……”
　　忘殘年提著藥箱站在門口，異常謙遜地說：“我是不是打擾了？”
　　簫中劍扶著冷醉起不了身，臉上頓顯喜色：“沒有的事，大哥來得正好。冷醉的情熱發得厲害，我正不知如何是好，老鄉請了赤腳醫生，但多半看不出冷醉的癥狀……總算，是大哥先到了。”
　　忘殘年是個風度翩翩的年長男子，大約跟職業有關，面對火急火燎的病患家屬，總習慣先寬慰一番：“不著急，我看這小朋友年紀還小，熱度高一點也不算出格。”他對簫中劍擠一下眼睛，“你小時候不也這么過來的？”
　　簫中劍苦笑道：“大哥就別戲弄我了。冷醉第一次來情熱應該是三年前，這三年里，他一次藥也沒用過，全是自己硬撐過去，不知對他的身體有什么影響？”
　　忘殘年從醫藥箱里翻出一支藥劑，對著燈光晃了晃，道：“光靠看也看不出，只能去醫院做一次系統檢查，才知道到底怎么樣。”
　　他示意簫中劍托著冷醉露出脖頸，冷醉像砧板上的魚一樣小幅度扭動一番，在忘殘年熟練的“不疼不疼”的忽悠下挨了結實一針，他盯著簫中劍的下頦拼命眨眼，免叫眼底的霧凝成水滴掉下來——老天作證，那可真不是疼出來的。
　　“濃度很低的抑制劑。”忘殘年解釋，“有點鎮定成分。這孩子年紀小，太猛的藥用下去對身體不好。”
　　簫中劍道：“大哥開車過來？”
　　“那不然讓老二仔你背著這個小朋友跑進城嗎？”
　　忘殘年打開車門，在后視鏡里看簫中劍讓昏昏欲睡的冷醉枕上自己的大腿，想多嘴卻不知從何說起，只好一句句來：“你們看著感情不錯，認識多久了，怎么這會才跟大哥說？”
　　冷醉趴在簫中劍腿上睡不安穩，隨車顛簸間或咕噥幾聲，簫中劍一下下摩挲他的脊背，蹙眉道：“大哥想到哪里去了，冷醉是才認識不久的朋友。”
　　忘殘年一腳踩下油門，暗暗道：信你個鬼呦。

　　連接傲峰山區與市中心的有多年沒有修過，忘殘年磕磕碰碰開到一半，空中開始飄雪了。
　　他猛地踩下剎車，簫中劍扶著冷醉的脖頸，險險撞上車椅：“大哥？”
　　忘殘年緊緊握著方向盤，手心一陣汗濕，他溫聲道：“沒事。”
　　傲峰不比四季如春的荒城，來時裝的雪胎此刻派上用場。忘殘年伸手在暖氣出口試了試，慶幸車里還算暖和，道：“前面堵了，估計有車禍。——來的路上有騎助動車的老兄車輪打滑，人倒是沒事，我把他送回家才過來，不然還能到得更早。”
　　自傲峰下到城中，連繞城高速在內，原本只需兩個多小時，怎奈今夜格外不平，忘殘年開開停停，不知不覺匯入茫茫車流。簫中劍輕輕摩挲冷醉的后頸，他因藥效正在膝頭熟睡，兩頰泛著不自然的紅。忘殘年透過后視鏡看了一眼，開口道：“這孩子長得好后生，今年多大了？”
　　簫中劍愣一下，道：“十七。”
　　忘殘年吁出一口氣，仿佛劫后余生般感嘆：“還好，還好。”
　　簫中劍道：“大哥這是又在想什么？”
　　忘殘年拍拍方向盤，道：“我在想，等開到下個出口，我們就下去吧。”
　　簫中劍蹙起眉，“這……大哥不是說要去醫院？冷醉的身體不能再拖了。”
　　忘殘年小心踩著油門。夜里燈暗，又下著細雪，他左右四顧，好容易才覷準一個空檔，驅車卡進去。車流前進得實在太緩慢，轉過彎又開一會，前方的車流漸漸減少，忘殘年方道：“就是他的身體不好再拖了。眼下燙手的是他的情熱，對不對？身體檢查是身體檢查，可以押后再說。”
　　通往市區的長路不見盡頭。忘殘年又道：“他是你的朋友，又是這個狀況，我以為你早就做好不得已的情況下親自幫忙的打算了。”
　　簫中劍抿緊嘴唇，冷醉的頭顱正貼著他發燙，這個稚氣未脫的青年才用了藥，睡得不夠熟，偶爾用紅紅的臉頰磨蹭簫中劍落在側臉的手背，這具身體此刻已經十分渴望觸碰。
　　簫中劍嘆口氣，道：“就依大哥。”
　　“不依也不行，我們脫離主干道快有兩分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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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19-09-14 13:24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忘殘年為簫中劍冷醉擇定的暫居地是一處外觀不甚體面的獨棟樓，看門口尚未更換掉的門牌便知此地的產權剛剛發生變動。簫中劍扶冷醉下車，忍不住幽義兄一默：“荒城幾時又多了這處產業，大哥真是生財有道。”
　　忘殘年摸出鑰匙開門，聞言無奈道：“唉，要不是你急著要圈傲峰的地，我也不至于入手這么一棟房子。好在找人收拾過，里面的房間是能住人的。”
　　他把鑰匙塞進簫中劍手心，推開門示意人進入：“除了寒酸了點，這里勉強也算是個別業。來，雖然你才是屋主，但還是請了。”
　　冷醉半掛在簫中劍身上，被冷風一激，不由睜開眼睛，小聲道：“……到哪里了，簫中劍？”
　　簫中劍攬住他的肩頭，忘殘年關上門，小聲打個噴嚏，道：“到家了，年輕人，你和‘簫中劍’已經到家了。”
　　被點名的簫中劍略含嗔怪地瞥了忘殘年一眼，耳垂卻微微紅了起來。忘殘年一樂，趁義弟帶人上樓拿手卷成喇叭道：“除了鐘點工，我也收拾過，里面要什么有什么，而且絕對管夠。老二你就放心地去吧！”
　　簫中劍腳步不停，忘殘年這句戲弄實在戳中他軟肋。抑制劑的作用即將過去，冷醉此刻像一塊熱炭，叫人松手不是，不松手也不是。偏偏他所面對的總是這樣兩難的境地。
　　他將冷醉放平在床榻，準備去翻找忘殘年置下的那些用途特定的“家什”，手掌卻被松松攥住。
　　冷醉的手心汗津津的，他眼角泛紅，此刻應當連多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氣都不夠，濕潤的雙眼卻強自鎮定地盯著簫中劍，說：“簫中劍，你老實告訴我，這究竟是什么病，我們沒到醫院，……你到底要做什么？”
　　“那不是什么病。”簫中劍俯下身，解開對方外套的手沒有一絲顫抖，聲音卻含糊得像一道熱氣，“只是人生里不能回避的一個部分，我希望你至少……不要太過討厭它。”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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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19-09-14 13:2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早晨七點，忘殘年系著圍裙在廚房忙活，簫中劍披一件襯衫走下樓梯，迷迷瞪瞪去拿桌邊切好的橙子，忘殘年眼疾手快，將碟子往右一拖，打趣道：“怎麽不多睡會？”
　　簫中劍出手摸了個空，不由捏捏眼角。他眼圈下浮著兩片青色，看來睡得不大好，“山間生活如此，七點不到便該出門打柴了。”
　　忘殘年噢一聲，點點頭，“出門一趟，倒是讓夜貓子變乖了，挺好挺好，下回體檢報告到手，該不會再要放煤氣爐上燒了。大哥年紀大，經不住嚇，回家一趟發現消防車開到樓下，人都要昏過去了。”
　　簫中劍被提了提少年時的糗事，倒是沒什麽不自在，笑道：“大哥還是這樣逗趣。”
　　“那個叫冷醉的小朋友呢？還沒醒？”
　　簫中劍拈起一瓣橙子，斯斯文文地剝皮，“昨晚累了，應該還在睡。”
　　“什麽叫‘應該’——得啦，省著點吃，我留著榨汁用呢。”忘殘年笑罵一句，“對了，正要問你呢，知不知道冷醉的ID？我昨晚想給他約生殖科常規體檢，沒想到不是監護人還約不到Omega這塊的醫生，只能讓本人親自預約。”
　　簫中劍思忖片刻，說道：“我不清楚，但冷醉若有ID，按理早該收到通知去傲峰市內領取應對情熱的健康手冊和藥品。”
　　忘殘年在面包一側細細塗上花生醬，聞言便說：“這孩子的家裏人看著有點不太靠譜啊。”
　　簫中劍簡單提了提冷醉情熱時被父親拋下的經過，“等冷醉檢查完身體就該補辦ID，入學就醫，哪個離得開身份證明？這事我也一並托給大哥了。”
　　“喲，使不得，”忘殘年笑道，“我可沒那麽大的面子，這事就讓老三去辦。幾年生意打理下來，他的威信也算立起來了，就是我，現在站他眼前也是大氣不敢喘一口——”
　　簫中劍一時失笑，忘殘年端著早點往餐廳走，頭一擡望見站在樓梯口裹得毛絨絨的冷醉，立刻熱情招手：“來來來，別站著，過來坐！我按家裏的習慣做了早飯，嘗嘗合不合口味？”又勸他脫掉外套，“屋裏開了地暖，赤著腳走都行，在家裏穿這麽厚，等會出去要著涼了。”
　　冷醉稀裏糊塗脫了外套，再稀裏糊塗被忘殘年勸上餐桌。往左看，簫中劍正拿叉子慢慢挑蔬菜沙拉，往右看，忘殘年捧著三明治啃得香；他低下頭，對上一碗熬得粘稠甜香的紅豆薏仁粥。如此盛情，倒讓準備溜出去買個饅頭頂餓的冷醉不好意思開口了。
　　忘殘年看冷醉埋頭認真喝粥，跟大早上就吃幾根草的簫中劍比起來，冷醉的好胃口才是還在長身體的年輕人正常的食量，他也不扭捏，道了聲多謝便捧起碗，該吃吃該喝喝，看得旁人胃口也好，忘殘年對簫中劍這個小朋友心中也有幾分喜歡，溫聲道：“不夠鍋裏還有，這個不頂餓，再添點點心。”
　　他將裝著酥餅的碟子往冷醉面前推了推，又對簫中劍使個眼色，簫中劍拿餐巾擦擦嘴，道：“吃不下也不用勉強，等等去醫院體檢，吃太油不是會影響報告？”
　　冷醉險些被薏仁嗆住，忘殘年無語，趕緊往回找補，“說什麽呢，生殖科常規檢查不抽血。”
　　收拾完碗碟，忘殘年將車留給簫中劍，自己跨上一輛共享單車便走了。他自己開診所，當然不必特意跟自己銷假，昨夜定了車票，這便要走了。
　　緩解情熱的藥劑留在獨棟屋，臨出門前冷醉還被按著又挨一下，不管他怎樣抗議自己已經“好了”，簫中劍要他露出胳膊，他還是敢怒不敢言地撩了。好在這不是要脫褲子，不然冷醉還真不好說急升的恥感能逼著他幹出點什麽來。
　　去醫院的路上，冷醉悻悻地抱著青了一塊的胳膊看車窗外人潮來去，簫中劍一面打方向盤一面還問他：“怎麽不高興？”
　　冷醉吐槽：“去看醫生怎麽高興得了嘛。”——下了山，才愈發覺得身邊這個俊朗的旅行家是個霸道得理直氣壯的男人，討厭得很。
　　簫中劍道：“習慣就好。”
　　沈默片刻，冷醉道：“可我還要回傲峰去的。”
　　左轉燈開始閃爍，簫中劍瞥了一眼，穩穩地在轉彎車道降速剎車，道：“這裏仍屬傲峰市內。”
　　“那不一樣。”冷醉道，“我又不能一直留在山外。……父親還沒找回來呢。”
　　簫中劍先是一頓，接著道：“尋人的事可以交給別人去做。既然出了傲峰十二巔，不妨也來看看別的生活。”
　　“看看可以。”冷醉無情打斷對話節奏，“說老實話，我在山裏長大，基本沒怎麽出來過，這樣的生活也就只能看看了。”
　　簫中劍沒搭話，腳下猛踩油門，連超三輛車後窗外響起一片不滿的鳴笛。冷醉抓著車把手勉強維持平衡，心下暗道，剛才差點闖黃燈了吧？！
　　
　　到醫院時，冷醉跌跌撞撞從車裏爬出來，簫中劍看他腳步虛浮，問他是不是暈車，還伸出一條胳膊來要扶，冷醉拍掉纖纖禍手，沒好氣道：“謝謝啊，我好得很。”
　　簫中劍看冷醉臉色青白，讓冷醉去掛號區找個位置坐下，又開了瓶冰鎮礦泉水遞過來。冷醉就著冰水漱過口，勉強壓下那股惡心勁，正要舒口氣，沒料到背後傳來一聲笑：“哎呀呀，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不懂事，身體正要緊的時候怎麽好喝冰的？”
　　冷醉險些當場捏扁礦泉水瓶。他循聲回頭，見到個穿白大褂的年輕醫生。
　　胸口沒別名牌的年輕醫生和善道：“我這裏剛好空了個號，病人說不來了，怎麽樣，要不要來看看？”
　　醫生圓臉大眼，唇角帶笑，額上兩條壽眉，看著還挺面善。冷醉按下第一眼好感，心想：就憑他這麽年輕，只怕是庸醫。
　　簫中劍看一眼冷醉，道：“只是生殖科常規檢查，未免太勞煩慕教授。”
　　把手插兜裏的慕教授側過頭，兩條長長的壽眉飄來飄去，“哎呀呀，我就曉得你要說殺雞不用牛刀。好啦，就憑你同羽仔的交情，這點小事哪裏算麻煩。跟我來吧。”
　　冷醉看了看簫中劍，見簫中劍沒有解釋的意思，只好忍著狐疑跟著走進電梯，再走進慕教授的單間診室。冷醉被簫中劍一把拉進去時，勉強將“生殖科專家·慕少艾”和眼前這個笑瞇瞇的年輕人畫上等號。
　　“來看診的是你還是這個後生仔？”慕少艾開了電腦，發現簫中劍用自己的ID約了門診，饒有興趣地轉過頭，眼裏閃著一道精光，“還是，要一起看？”
　　簫中劍道：“冷醉出生在山上，目前暫時沒有有效ID，用我的名義掛號實屬不得已。”
　　慕少艾點點頭，道：“換個醫生肯定要你躺下來了。”慕少艾點了兩下簫中劍的名字，對著彈出的病歷掃了一眼，“不過，你也是該檢查檢查了。”
　　簫中劍道：“下次吧。”
　　診室被一道厚簾分割成兩半，冷醉被請到簾後，慕少艾套上塑膠手套，神情一下專業起來，對冷醉直接道：“脫吧。”
　　冷醉躺在診台，望向窗外，發現此處勉強能望見傲峰第一巔，白雪覆蓋的尖頂浮在天穹深處，便像一座無根之山。
　　“放松。”
　　塗著潤滑劑的手指分開冷醉直腸開口，冷醉顫了顫，他從沒覺得手指還能冷成這樣，慕少艾道：“從外觀來看，你的外生殖部沒什麽發育不良的癥狀，第一次情熱是什麽時候？”
　　“三——年前吧，我記不清了。”
　　慕少艾應了一聲，道：“之前情熱多久來一次？——我要放內窺鏡進去了，請保持放松。”
　　“我不知道，”冷醉忍著被工具撐開的不適，那東西有點太長，而且還是冷的，像能從直腸口一路捅到其他內臟，“沒……沒仔細數過。一個月和四個月都有。”
　　“四個月太少，一個月太多。”慕少艾道，“情熱期胡亂對付就會不規律，情熱期不規律就是性激素紊亂的前兆，要當心，年輕人，你才剛剛進入育齡，要好好體貼自己才是。”
　　冷醉喉中咕嚕一聲，道：“能不能——”
　　慕少艾看著傳輸到屏幕上的影像道：“不能。”
　　“我還什麽都沒說咧！”
　　慕少艾涼涼道：“哎呀呀，我還不了解你們這些年輕人嗎？‘醫生，我還要打拼，我不可以生小孩，能不能給我做永久避孕手術？’當然不能啦。正規的醫生開個長效避孕藥就不錯啦，是藥三分毒，平時性生活的時候勤快點戴套不就好了嗎？”
　　冷醉臉紅得滴出血，要不是腸子裏還插著儀器，他簡直馬上就要坐起來：“我是想問問能不能處理掉這個，這個情熱！”
　　慕少艾轉過頭來，一雙杏眼盯得冷醉後頸一顫：“我已經回答了呀：不能。”
　　“真不能嗎？”冷醉噎住了，“那豈不是每次到了這個時候都，都要……”
　　“都要發燒，出汗，直腸流水，甚至心裏還想快點找個人睡覺。”慕少艾道，“用藥是可以緩解癥狀，但是欲望不是‘癥狀’。”
　　冷醉苦著臉仰起頭。屏幕上黑乎乎一片，他也看不懂慕少艾在觀察什麽。
　　慕少艾點了點鼠標，頭也不回道：“還有不是解決辦法的辦法，找個Alpha，讓他把你標記了，從此情熱跟著Alpha走，有人負責解決這些不能用藥解決的癥狀，也就結了。”
　　“哎，等一下，”冷醉困惑道，“如果該發燒還是發燒、該出汗還是出汗，還有別的癥狀，好像不算什麽解決喔。”還不如一直用藥咧。
　　慕少艾道：“是啊，所以就是不太能解決的。”他詼諧地攤開手：“說老實話，Alpha是還沒有低毒性的抑制劑好用。現代醫學好啊，年輕人，好好對待自己的身體，珍惜現在的美好生活。不要學坐在外面的那位蕭公子，沒事就拿自己的身體瞎折騰。我們醫生最怕遇到這樣的病人。”
　　簫中劍大概完全不曉得這位對他客客氣氣的慕教授有這麽大的意見，即便曉得，大概也完全不在乎。他就是那種人。冷醉扭著脖子換了個方向，簾子太厚，看不清簫中劍坐在後面的影子。
　　“簫中劍……怎麽了？”
　　“他呀，”慕少艾把工具消毒好，一樣樣收起來，故意停頓一下，才道，“不能說。”
　　冷醉忍不住眨了眨眼，慕少艾也對他眨回去，戲謔道：“小朋友，醫生不能泄漏病人隱私，不然病人一個投訴過來，明天執照就被醫師委員會吊銷。想了解就自己問嘛，問對人才有答案。好啦，起來吧，把剛才那張紙團起來扔掉。”
　　冷醉一個鯉魚打挺從診台跳下，墊在身下的白紙淌著半透明的粘液，潤滑劑和受刺激流出的體液大約一半一半，與冷醉最近經歷過某種事殘存的證明頗多雷同之處。他迅速處理掉自己的“罪證”，繞過簾帳，簫中劍正坐在椅子上看PDA，冷醉戳了戳他，問：“你不順便檢查一下？”
　　簫中劍揚了揚眉，道：“不用。”
　　慕少艾洗完手出來，給冷醉拿了一本健康手冊，冷醉直覺那不是現在就能翻的東西，趁簫中劍下樓取藥，冷醉問他：“這藥普通藥店能買嗎？”
　　慕少艾抄著兩手，笑容可掬，“抑制劑嘛，大一點的藥店有處方就能買，小藥店未必。世界主要還是Beta組成的。”他看冷醉卷著健康手冊若有所思，還是忍不住多了句嘴：“是藥三分毒，其實情熱嘛，不就是生理本能，想什麽就去做，順其自然才好。”
　　冷醉總覺得他像意有所指。
　　
　　冷醉已經想好了，慕少艾手書的處方就是一張聖旨，有了它，只要來傲峰市內買足一年的藥，就可以在山上安心地過自己的日子。
　　唯一的問題在於如何從簫中劍手裏拿到處方。
　　還是電子處方。
　　這為冷醉回歸傲峰十二巔的整個計劃打上一個巨大的問號。
　　他很希望慕少艾能簽發一張能折起來塞進口袋的紙片，這樣他便能豎起外套上的立領遮住臉走進藥店，用捏出來的尖細假聲索取藥片（或沖劑），把批發來的抑制劑藏在衣服底下，大搖大擺地離開傲峰市，直到坐上牛拉的柴車回到山上。沒有人會發現這一點。
　　坐在單人沙發上的簫中劍點了點PDA，道：“幾所補習學校的資料和入學考試模擬題都在這裏了，至少看一眼。”
　　腦內計劃被又一次打破的冷醉無力扶額：“是啊，昨天回來做過題，我有初中文化水平嘛。”
　　簫中劍嚴肅道：“你很聰明，只看了一些課本就能通過中級學業考試難度的測試，再加努力達到高中學力對你並不難，冷醉，你真的不想試一試嗎？”
　　“高級考試考鞣皮做腌肉嗎？”
　　簫中劍挑眉道：“不考。”
　　“那考怎麽找老鼠洞嗎？”不待簫中劍作答，冷醉一拍大腿道，“你看，簫中劍，我學的東西能養活自己，你說的那些並不影響我吃飽穿暖。”
　　簫中劍點了點頭，“口齒便給。”
　　冷醉道：“說什麽呢，這是樸素的道理嘛。念書難道不是為了養活自己？”
　　簫中劍也不正面回答，又問道：“只是養活自己就夠了？”
　　冷醉一捶掌心，“那可不？”
　　簫中劍緩緩道：“還是為了你父親不肯走。”
　　冷醉松開手，笑道：“何必明知故問呢？”他望著簫中劍的臉龐，真摯道：“我知道你對我好。除了父親與那位姐姐，你是世上對我最好的人。簫中劍，我承你的情。”
　　簫中劍垂下眼臉，每每擺出這個表情，總令冷醉有些吃不消：“一個月內考過高等學業考試，我就送你回傲峰十二巔。”
　　“還有電子處方。”冷醉追加籌碼，“沒那個我買不了藥。”
　　簫中劍眼波橫來，冷醉梗直脖子對視回去，心中卻覺得愈發愧疚。簫中劍淡淡道了聲也好，對冷醉伸出一拳：“君子一言。”
　　冷醉出拳一碰，笑道：“千金不換。”
　　去讀書這件事，在冷醉拿到有效ID前就這麽定下了。
　　
　　
　　TBC

人人必往車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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