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8.28 【雁俏】《白色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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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0-08-28 21: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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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28 【雁俏】《白色蝴蝶》

今年雁王生贺。 BC/oh+FW3
现代AU。第一人称。 B5-G.Z

——

《白色蝴蝶》

　　我第一次和上官鸿信通电话是在高中。

　　秋老虎去了又来，似乎随时准备返场咆哮，高中第一个学期过半，我表现不如预期。这固然有肺炎高烧影响考试，勉勉强强才走进原本十拿九稳的学校的缘故，心中存着庆幸却也羞惭，也不能说没有家庭的影响。父母和平分手，我是长子、青少年，判给了父亲，幼小的双胞胎弟弟则判给了母亲，世界失去一半，学校课业虽多，其实并不能填满。尽管母亲欢迎我的探望，我却会不自觉感到对不起父亲，而回到冷清的家，揭下冰箱上鲜黄的纸签，又忍不住思念母亲一处热热闹闹的温馨。

　　父亲工作忙，我的成绩让他不得不抽出时间跑了两次学校。我在头一回的确感受到了快乐，却没想到快乐是一次性的。它像晃出泡的汽水，白沫消退后只留寻常的甜蜜液体，能喝，但索然无味。

　　我从小算是品学兼优，如今飞流直下三千尺，父亲并不责怪，以衔接含糊过去，只叫我注意身体。他很自责，我看的出来，他和母亲是按部就班相亲成婚，彼此都好脾气、体面，开始的波澜不惊，婚姻生活淡淡，分别也客客气气。从前整个家只有新生的双胞胎是吵闹的，我好像不记得自己有闹人的时候，尽管父母闲聊时笑过有，但有印象以来，我自我感觉良好，乖巧懂事是我的标签，至今不吝撕去。协议分手后父亲带我搬了家，这是他自责的另一个原因，他是寻常可见的那类家长，只管工作，教育和生活交由妻子并不多干涉，这会儿全权接手还有些不适应。他可能神经绷的比我还紧，将我短暂的消沉无限放大，某天叫住我，递来一张名片，沉声说要记得给上面的人打电话。

　　是心理医生。

　　我看了一眼，好字顺溜出口，安静乖顺，一向这样，父亲欲言又止，回房整理他这回出差的行李去了。

　　我盯着抬头、名字、数字，在父亲离开后剪碎硬质名片，扔进角落的垃圾桶。不想去联系，拨通似乎就像在承认我无法处理这一切。

　　但毕竟是父亲的朋友，想着他可能会问，我抽空去打了电话。想象中的优美女声转接迟迟不来，我靠着沙发，将自己整个人埋进软布，沐浴渐渐失去暖意的明光，也许是晒的，也许纯粹是感到不耐烦，脸开始发热。电话久久不通，我要补课业缺漏，没那么多时间耗，正要揿断，对面却突然接起来了，传来一道有点含混的声音。

　　等等啊，你哥在里面，我去叫！喂，喂？霓裳——

　　那边不知开了什么门，躁动的音乐冲入鼓膜，吓了我一跳，手机滑落滚进布面缝隙，我手忙脚乱摸出来，虽然心想似乎是打错了，还是贴在耳边，结结巴巴问，你好，是某某医生吗？我是史艳文的儿子，爸爸让我联系之后再拜访，我是打扰您午休了吗？

　　那边安静几秒，再响起的声音明显不是刚才的人，带着点笑意，又似乎很惊讶。他说：我呢，不是医生，这边也不是国内，小同学……哦我确认一下，没上大学吧？没上就行，没叫错。

　　普通的电话接通大洋彼岸，我和陌生的大学生如果能面对面，此刻大概率能大眼瞪小眼，可惜我们没有，于是只有诡异的沉默，为这匪夷所思的境况。

　　这就是我和上官鸿信莫名其妙的相遇。一个默默忧郁的高中生，一个放假无事的大学生，在平平无奇的午后与深夜挂着手机闲扯奇怪的时空问题。我完全没想到挂电话，可能是慌了，也可能一个人待着无聊，想和人说说话，上官鸿信这人实在不怎么样，吃饱了撑的，瞎聊好一会儿，才忍着笑一样叫我，哎，你还要连着吗？这国际电话呢。

　　我下意识应了，按断的瞬间无比后悔——谁不是越洋电话呀？就这么想着，去翻记录，什么都没有。

　　邪门了。

　　不过比起害怕，我更多觉得遗憾，为这意外的奇遇。

　　隔一两天父亲联系，我问他是不是给错了名片，我打过不是那个号码。小小屏幕里他面色紧张，但见到我平和了些，想来是和朋友通过气，等着我去呢。名片本体被我撕了，于是只得背一遍号码，父亲说是记串了两位，我点点头，在他关爱的目光下拉过笔记本，工整地记录正确号码。

　　奇遇如鸿毛掠过水面，陌生人带来的涟漪很快平静。我去拜访医生，诉说焦虑，主要有关学校和家庭方面。面对医生认真的眼神，我其实有些愧疚，喉咙又返上糖水无意义的甜。父亲显然认为就医是有用的，因为我的成绩逐渐恢复，人也笑的多了一些，也愿意多去母亲那里，放学早还能去送两个小弟，日子按部就班，如所有人所愿。

　　父亲某天随口问，想不想到外国读书？然后举了两个例子，都是同学同事的孩子。千军万马走独木桥，有不走的，要么逃兵，要么自己建新桥。他很少对我有什么要求，只希望我健康，成绩好挺好，不好也不能强求。这回既然刻意提了，我感受到了某种隐约的期望，肯定的答复自然是最好的。

　　但我说，我不知道。

　　父亲让我再想想，有机会不要放过。这对他的确是意向鲜明的样子了。

　　在此之前我觉得未来很远，普通的考试最近、最现实，具象化成一张张试卷习题册，堆进书包每日沉甸甸来去，这会儿他的提议一上来，脑中产生的第一个联结，是很久以前的越洋电话。我还以为自己早忘了。

　　与其晕头转向地搜资料，不如问问他吧？后来想起来，我也惊讶，居然好像没想过被拒绝。

　　不过当时拨号前，我也是很犹豫的。一是谁能保证再拨通呢？二是即便拨通了，该怎么开口呢？我和上官……什么来着？哦，上官鸿信岂止不熟，连一面之缘都没有，他会帮我吗？

　　我抱着忐忑，找出许久之前的字条，笔迹比现在生涩许多，记录两个几乎一样的号码。没扔掉，但字儿有点难认，这认知让我汗颜，胡思乱想着按下所有号码，选择接线，我好像一瞬间成了个中空的容器，饱满弯曲笼罩心脏，每一声撞响回声，波纹只在狭小空间回荡。

　　时间选在午夜，我撑着困眼，想再睡懒觉这会儿也该起了吧？但接起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没精打采，我心想坏了，还是硬着头皮报出名字，你好，我是史精忠。

　　对方打了个哈欠，再响起已经没了困顿，如前回一样字正腔圆。我记得你，那个找错人的小同学，这回又打错了？怎么总错到越洋线啊？

　　……没有，我找的就是你，上官——额，哥哥？

　　我为难地说完，就听到他呛了一声，然后开始剧烈咳嗽，我的错。

　　别了别了，上官鸿信。他平复下来无奈地说，有事吗？

　　犹豫很久，请教说出口却顺畅，上官鸿信显然没想到我的要求，惊讶之余倒是乐于助人，应的痛快，话锋一转却是赶人，不外乎时间太晚，让我先休息，下回提早一些，彼此清醒，不用熬夜。他的爽快反倒让我不知所措，支支吾吾，话都说不清了，上官鸿信在那头笑，说正好在替妹妹看，顺路告诉我一些常识也没什么。

　　一回生，二回熟，我老老实实请教，请教完了倒能闲聊，还是我们的神奇电话。

　　越洋交流不扣钱，挂断没记录，要不是后来朋友又提起来，还当喝多了做梦。上官鸿信开玩笑，这也太不靠谱了，要么加个别的？

　　联系方式加上，虽然因为网络问题只文字无图片，毕竟便捷许多。前次不提，这一遭我同上官鸿信才算真正认识了。他颇为耐心，自称是有个小妹的缘故，我也有一对双胞胎弟弟，偶尔提起来在做兄长方面倒有些共鸣。时间一长，随着我为未来奔波起考试，他也给起些过来人建议，说朋友我自觉自大，说网友好像又不太够，明明在地球两端，又好像有些相似，我的生活单调局促，他的朋友圈乍看丰富多彩，我下午留言想等他醒来再说，却好几次直接收到回复。

　　上官鸿信像一扇窗，向我展现是从未思考过、但也许会踏入的未来世界，那时我并未意识到这是一种塑造，通过潜意识的憧憬——一人独住公寓，有定期聚会的密友，上课累死累活吐槽教授，下课能玩儿就玩儿，放假各处跑。没有图，我看不见，这什么破网络，但看不到反而让想象更奔腾。

　　上官鸿信有回问学什么专业，我没提老师的建议，只说自己是文科，他啧了一声，说文科优势少，书读的多。我说好歹没那么累，之前不是还说实验室里待到凌晨吗？他哎了一声，说起某老师，之前就说过的一位，给他噩梦给他红灯——上官鸿信坚称同班九成都有红灯危机，我十分怀疑。此人一路火箭升迁，转来新校先意思意思上一门课，之后直接要升副教做项目。我一头雾水，问你可以解脱啦？他叹气，仿佛咬着牙一样，不情不愿说，我要做他的学生，人家可厉害。

　　他的心高气傲日子久了我听的出来，会这么说是真服气，好奇心让我去搜了搜他那位导师，海外就职经历查不到，意外发现居然和我是同乡，还是早年的高考状元——当下，我肃然起敬，又生出向往。

　　上官鸿信或许不知道，我十分看重他。我们奇妙的交汇本应让后续充满神秘成分，现实却是他——还有后来他口中频频出现的老师——一起成为了我这样一个缺乏未来目标的人具体的向往。当父亲问我选择，我脱口而出就是他的专业，虽然也大路，还是让父亲有些不可思议，说了我是文科生。

　　这事让上官鸿信知道了，他笑的不行，说要不就来考本校吧，以后当学弟，师兄要是当个助教什么的还能给你分加一点儿。我说那挺好，但能不能实验室早点放入，三点做完七点起，被老师抓个正着去开会，听起来也太苦了。上官鸿信笑着说行啊，代价是本来一天一封邮件盯，可能变十封，一天的做不完拖累项目进度晚毕业，你还早不早回去？我连忙摆摆手，摆完才想起他看不见，说了声走人，直接下线了。

　　我在焦虑地等待学校回复，上官鸿信在焦虑地做他的实验，忙碌又充实的日子某一天戛然而止，我临睡最后刷朋友圈，分组照旧或抱怨或鼓劲，其中闪过一条很突兀，配图依然无法显示，来自上官鸿信。

　　老师走好。

　　我愣了愣，踟蹰过后，问上官鸿信，你还好吗？

　　他没有回。他再也没有回复了。电话拨不通，程序里的联系人消失，换设备时记录不会同步，名叫上官鸿信的青年像烟花划过我的生命，给过我想象与憧憬，消散于不可知的永夜。

　　但我的未来从飘渺化作实地，亲自取通知书那天，是初夏一个骄阳高悬的日子。

　　写字楼空气冷的吓人，一点也不节能，外面又热的过分，无怪乎有人晕在我跟前。我当然吓了一跳，旁边人都是，闲逛的男女路过的老少围着看，就是没人敢上前，我犹豫一下走过去扶，还被人拉住，但人还是要扶的，被讹也就是讹了。那是个看着年纪不大的男人，热天包的严严实实，脸色苍白，连着衬衣西裤一起看着就像个古板读书人。

　　我请人叫了救护车，车上战战兢兢借那人指纹一用开他自己手机。不看不知道，一看十分无语，这人通讯录只有一个人有姓名，其他几个编号一二三四，于是虽然那名字很奇怪，我也只得按了下去。

　　杏花先生吗？一接通我就连珠炮似的说情况，那人急吼吼问明医院，居然到的比救护车还快。昏倒那人原还以为就是普通低血糖，他朋友不放心多去检查拍片，居然还发现了隐性的瘤子，早动手术早安全，据说发展严重了突然破裂会要命的。这当然是我后面才知道的，对方手术恢复后找好心人，通过父亲感谢了。而当时我看他朋友到了留个电话就走，回去还挺庆幸，对方看起来是好人，估计不会有什么麻烦。

　　离开故土后我很多次想过上官鸿信，年纪大起来，小时朦朦胧胧的好奇逐渐清晰，但要说是确实的感情，我同样不敢。古怪的相遇，对方的耐心都是真的，我说要读一样的专业，上官鸿信还说趣闻似的倾倒不少有的没的，还有过去的传闻，我仿佛在印证他走过的路，只是一步步走出我的人生，然后来到了他的年纪，做出了一样的选择。

　　我去申了他那位据说十分严苛的教授的项目，打探情报的时候，该校学长学姐都劝我冷静。

　　导师比选结婚对象还重要啊！有人说。如果身体组织能穿透屏幕，我想此时应该有一双手在我脖子上了，但显然这是不可能的。

　　想好了啊，默苍离刚升副教转来我们校第一个项目带的第一波学生，压力肯定很大的。有人说。我应下了，交出资料，估计在旁人看来，那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后知后觉的，我才感到不对劲——他怎么会没带过学生，上官鸿信不就是？信息也的确没错，再多看看脸，一张惨白的脸钻出记忆：是好几年前我送进医院的那个人？

　　带着满腹疑惑，我报了到，头一次见到默苍离，他的温文平淡出人意料——毕竟我还留着全世界独一份的记忆，上官鸿信从前以老师的严苛吓唬我，附带种种追命事迹，这下看来似乎完全是胡说么？

　　当然，现实大棒次日敲来，为了七点晨会艰难起床的我就不那么想了。我骑车去，一旁一人开车，意外总是同行，停也在同一栋大门前，主人跨出车门，人高腿长，凤眼像笑没笑，问：来开会的吧？

　　他一开口我就愣住了，然后问：你是助教吗？

　　他听了一笑，看起来像？可惜不是，我是你同事。

　　没有一句话超过十秒，十秒挥发时间长河，裸露多年前灿烂的午后。我听过这道声音，虽然只有两次，它来自一个比我年长几岁的人，说不清我闯进他的生命还是他闯进我的生命，总之在我茫然混沌的时候，有这样一个断断续续的现代笔友，他本不必理睬我却理睬了，本不必帮助却帮助了，我成为现在的我，与他有莫大的关系。

　　而这一切他并不知晓。

　　我的电话拨向了未来，或许根本不是同一个世界，这世界里上官鸿信与我没有交集，但依然是默苍离的学生，而默苍离因为突发疾病去世。我曾有过交流的上官鸿信不是眼前带着笑的年轻人，他却又叠上那从未存在的重影了。

　　时间或许从来都是乱流，我的，他的，所有人的，在相遇的这一刻成为笔直的直线。我遇到上官鸿信，是我人生中的第二次，他人生中的第一次，这一个他不认识我。

　　那么重新认识吧。

　　我伸出手，说，你好，我叫俏如来。

　　我是上官鸿信。

　　对方一笑，回握，这是确实的温暖体温。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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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08.28 【雁俏】《白色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