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酲字三解:一曰成而饮;二曰饮而醉;三曰醉而觉。 QZP;k!"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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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醉果然是个值得玩味的问题,太空师父诚不我欺。 $l"(tB7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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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罗帝国的少年君主懒洋洋地倚在王座之上,饶有兴味地欣赏着属下们喧嚣的醉态百姿。自己似乎与酒有缘,但始终不解其味。幼时在酒泉寺当小沙弥,师父太空身在空门却嗜酒如命;有人质疑就以“佛祖戒酒不戒醉,须查醉意如何缘酒起”搪塞。久而久之,连他都要信以为真。而如今正是一个考察的好机会。先帝遗风是奖罚分明,攻占中原后的这次酒筵也算是秉承先帝遗志的劳逸结合;一帮前朝老臣难得没有对新君的命令挑刺,放任自己大喜大憎的魔之本性,一醉不休。 A|n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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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言君啊,”被叫到名字的跟班犹自沉浸在放肆醉意之中,一边胡言乱语一边朝着曼邪音的方向踉跄而行,料想是醉眼昏花,要把魔世的跶婆尊当成人间的美寡妇撩拨了。醉意果真奇妙,总能把危机四伏的现实晕染成一厢情愿的画面。 戮世摩罗在“看杀生鬼言被曼邪音揍醒”和“亲自把杀生鬼言吓醒”的余兴节目间踌躇片刻,还是觉得这种乐趣虽小,必须留给自己。“叫你呢,天恒君。” +6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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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醺醺的杀生鬼言吃了一惊,跌跌撞撞地转着圈子四处张望,寻找胆大包天直呼他人世名的声音来源;朦胧醉眼遍寻不着,就一把揪住一个路过收拾碗碟的兵丁:“人世的蝼蚁,你爷爷我的名讳也是你能混叫的?我现在可是修罗帝国大将,杀生鬼言!”戮世摩罗见了这滑稽戏的开场舞,顺势说道,“这么巧,原来你是修罗国度大将啊,幸会幸会。冒昧自我介绍一下,不才戮世摩罗史仗义,目前忝居修罗国度帝位。爱卿这是要帝尊我让贤吗?” !9Xex?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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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甫落,无名躁郁袭上心头。我大概也是有点醉了,少年魔王心想。为何戮世摩罗之后,还非得跟着阴魂不散的史仗义不可?非要给添上点花头,倒不如加上自己那可笑的法号,也算是继承师父衣钵,就算戒酒不戒醉的和尚做不成了,兴许也能做个修心不修口的魔头。 </Lqk3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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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番文绉绉的讥刺一时难以被醉汉消化,但诸如“戮世摩罗”和“帝尊”之类的关键字于他太过刺耳,愣是将杀生鬼言吓得酒醒一半。回身看到新君一张俊俏的笑脸,恐惧更甚,扑倒在地抖若筛糠。眼见他就要来抱大腿求情,戮世摩罗召煞魔子来“拖走治罪”,免得继续夹缠不清。煞魔子这时倒是比较清醒的一个,也早习惯了新主只把这人世叛徒当作笑料逗趣,便面无表情地开了公务腔:“先帝留下的规矩,庆功宴上酒后言行失范,算不得治罪依据。” +}'K6x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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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了便可脱罪免罚,当真是个好借口。我初来乍到,虚心学习了。也不知先帝出征人世前喝过饯行酒没有?” EFOQ;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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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来有趣,自己从被西剑流掳走以后,经历的种种被控制状态,可以说和酒醉表相似而实相反。身不由己之时,神识清醒但身体却不为意志所控,只能作为清醒的旁观者,目送舞台上的自己冲向深渊。酒醉之时,身体尚能勉强遵照指令运作,但发号施令者却是昏乱滑稽的神智。究竟哪种比较糟糕,只怕是个无解之问。 -v&sr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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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表现来看,先帝不仅喝了饯行酒,那酒还后劲十足。”看见煞魔子面色不豫张口欲驳,戮世摩罗施施然捧起酒樽,另一手把玩着一缕鬓发。“你们的帝尊现在也是酒过三巡,别忘了先帝遗诲,不可过分较真啊。”言毕,欣赏着属下无言颌首默默告退的表情,将杯底残酒一口饮尽。 G_o4A: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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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不由己或许能免罪,但也是必然无法脱罚的,这点他比谁都清楚。他注视着正道之人为他的际遇唏嘘不忍,也感受着被大义灭亲之掌击于身上的痛苦。倘若人在醉中,困于幻象中的神识与冷硬的现实隔绝;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倒是可以轻松免罚。可正如饮酒终须醉一般,醉酒也终究会醒;被隔绝在外的惩罚,终究会来煎熬醉汉昏聩之身。说到底,种种罪罚,竟然全拜“清醒”所赐。 pc>R|~J{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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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觉得大殿的空气有些燥热了。喧嚣的声音是火焰,灌入口中的美酒是酥油,而自己却是开始噼啪燃烧的柴木。或许更体面一些,是祭供先人的香烛。 81g0oV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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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尊……?”殿外执勤的几个魔兵不敢阻拦,亦不敢多问,只能目送一身酒气的戮世摩罗持着重新斟满的杯盏转出侧门。人世的风不比魔世之风凉爽几分,但却更能醒酒——因为随风而来的,是从他故乡弥散而出的血腥之气;它是魔世新君戮世摩罗显赫的战果,也是人世少年史仗义的杀人的罪证。它刺激着他的神经,引诱他回忆,也阻止他溺于回忆。 ]sE^=;P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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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位者将他放上天平权衡取舍,史艳文实非第一人。师父太空那老秃,就曾在敌人以全寺之命要挟的时候,把自己送上遭受雷击的绝路;但他并不恨他。说到底,师父想要保住的,不过是自己和同修的性命而已。但是史艳文牺牲儿子,想要保护的却是无亲无故的他人。这份大公无私的奉献精神,在事不关己的时候曾经让自己仰慕倾羡,但身临其境时却让人刺骨锥心。 xbIA97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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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史艳文的关系,除了自己对他一厢情愿的濡慕与憎恨,就是他对自己独断专行的拯救与舍弃;唯独称得上“交流”的一次,反而是结束前的一战——那一掌让自己从亲情的醉意中清醒;而那一刀则让父亲从天伦美梦中惊觉。如果他还活着,知道修罗帝尊的战果,恐怕也要放弃“怨止我身,天下人无恙”的呓语。大义能吞没私情,私情自然也能反噬大义。有时,变质后的私情甚至能升华为新的大义,与孕育它的温床形成荒诞不经的对立。 -z94>}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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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尊……对,对不起!我这就收拾!” )nVx 2m4
一阵铿锵的杯盘落地之声,戮世摩罗转过身去。一个模样看上去象是人世征员的兵丁——似乎就是杀生鬼言方才吼过的那位——正仓惶收拾着散落一地的碗碟。大概是要抱住的东西太多,超出了自己的能力范围。这家伙今天可真不走运。戮世摩罗心想。不过既然已经来到这里,也无所谓走运与否了。 _^Z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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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中原来的?” .d,Zx
“啊?……是的……不是,我现在是修罗国度的人……只,只是修罗国度的人……” X*&r/=
“我还以为修罗国度只产魔,没想到还产人。连你帝尊我都是中原的舶来品,看来珍稀度是比不上你了。” d?qz7#kc
“我……我是中原的,中原的人……不过现在……” =X):Z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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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眼看着兵丁在自己的嘲弄下陷入窘境,戮世摩罗鬼使神差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既是中原同乡,更要好好努力,助修罗国度一统人魔二世。只有天下一统,世道清平,才能让你阖家团圆,免于战火啊。”这番话说给被强行征来的人族兵丁来听,简直是颠倒黑白,因果不分的胡言乱语。但少年君主此刻的神色,却让听者的惧意和愠怒被另一种不知名的战栗覆盖——那语气并无惯常的轻佻,诚恳又不容置疑。既像煞有介事的讥刺,又如郑重其事的宽慰,甚至象是庄严肃穆的誓言。“他大约是喝醉了。”兵丁暗自思忖,收拾完毕,唯恐避之不及,从捉摸不透的魔王身边匆忙溜开。 s,=^V/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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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他们所有人都要做选择题了;就像当初史艳文做过的那样。征兵以户为单位,每家人都有应当牺牲的名额——被牺牲的人需要离开光明,举起兵戈,刺向他们的同胞,他们自己的过去。戮世摩罗凝视着杯中模糊的影子。 wz57.e!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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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空师傅的酒醉之考,早已是无稽之谈。醉了缘何而醒,醒了又为何再醉,这些问题或许更值得一思。可是要研究酒醉,还能以此为借口一番畅饮;而研究酒醒,却只能离开飘飘欲仙的美梦,跌落回冰冷的尘世,在头疼欲裂的宿醉中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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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疼痛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