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7.16 【史家】黎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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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29)

樓主發表於: 2020-07-16 14: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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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16 【史家】黎杖

授權轉載作者:阿蕪

銀燕說:"天晚了不適合趕路。"

俏如來說:"好。"

銀燕問:"那，大哥我們找地方休息？"

俏如來又說:"好。"

山路上黑魆魆的，看不見前方，偶爾有閃電劃過，才能趁機瞥見周圍的狀況。本來他們兩人的白色衣服還可以作為光源，不過現在已經不行了。染了滿身的血，晚上還有可能招來嗜血的猛獸。

他們剛從一場廝殺裡爬出來，未來還要面對更多的廝殺，所以得保存點體力。

山的另一邊在下雨，而且不知道什麼時候雨就移到這邊來了。

銀燕扶著俏如來，想找一個能避風雨的山岩。

俏如來突然說:"我聽見鐵馬叮叮噹噹的聲音。銀燕，這附近可能有廟宇。"

銀燕於是留神去聽，還當真聽到了那聲音，就在前方。

又一陣閃電劈下來，總算教人看清了前面山壁上凸出來的一塊黑影，是一座借著山勢構建的廟子，一半嵌在山石裡，一半砌在外面。飛翹的簷角確實掛著兩片銅鈴。廟子裡沒有半點燈火，也十分安靜，不像是有住持的家廟。

俏如來對著那廟子行了個合十禮，小聲說:"打攪了。"聲音輕柔的像給小姑娘講睡前故事，好像真的怕打擾到什麼。

門沒鎖，一推就開了。

閃電照亮了大殿裡面目猙獰的護法神靈。

沒有諸佛菩薩，看來不是佛寺。

銀燕擋在俏如來前面，說:"大哥小心！"自己打頭進去探路。

他點燃了桌上的蠟燭，一抬頭卻怔在當場。

昏黃的燭火下，滿殿的神像都呈一種俯視塵埃的姿態，而偏偏主座上的神像被一塊黃綢幔從頭到腳蒙地嚴嚴實實。

銀燕伸手要去揭那綢幔，被他大哥按住了手臂。

"不要亂動。"俏如來說，"不要打擾他們。"

銀燕聽話地後退一步，將燭臺舉了起來，就著光，能依稀辨認那具被蒙住的神像是背對著他們的。

俏如來將自己的竹節杖靠在香案邊，伸手往桌上散放的香燭中拿了一把，在銀燕手中的燭火上點燃，向著神像拜了三拜，然後插在香爐裡。

銀燕擎著燭臺向其他神像一一照了過去。奇怪的是，這滿殿的神像似乎並不都是神仙。兩塊門的後面持護法責任的神像竟然就是尉遲敬德和秦叔寶。大殿進身很長，然而銀燕仔細看遍了整個大殿，也沒有發現有其他門或通道——這個廟子竟只有這麼一間大殿。除了大門的那一方，其他三方都是高高在上坐滿了塑像。銀燕有些認得，大多數都不認得。他認得的那些都是已是家喻戶曉的前代名將。正面的主座綢幔神像兩旁卻分別是文曲星君和武曲星君。

他挨近俏如來，低聲抱怨:"大哥，這地方有點詭異。"

俏如來卻忽的開口:"銀燕，把燭臺舉高。"他聲音沒有刻意壓低，乍然清清涼涼的在空蕩的大殿響起，嚇了銀燕一大跳。

銀燕按他的要求將燭臺舉高，忍不住問他:"哥，你發現了什麼？"

俏如來沒有回答他，只是仰著頭向那文曲星君的面相上望去。

火光暈染在他臉側，也照見了他臉上的神情——他覺得不可思議。

銀燕也照他看的地方望去，心神大震。

那文曲星君面龐溫潤慈眉秀目，極肖他父親史豔文的模樣。

他還在發愣，措不及防被俏如來奪去燭臺。俏如來又往武曲星君的位置一照，座上還是一樣的樣貌，只是倒眉豎目，卻是個怒相。

"大哥……"銀燕心裡有些慌，他一慌就只好向他大哥求主意。但是俏如來並沒能給他什麼主意。

俏如來舉著燭臺沉默了半晌，才緩緩將燭臺放在香案上，回頭對他說:"休息吧。"

地上有幾個蒲團，銀燕提起來拍打乾淨了給他遞過去，兄弟倆一人靠著桌子角一人靠著殿中的竹子坐下來。

銀燕才閉了眼，忽然大叫一聲:"大哥！"

俏如來睜開眼看他，說道:"我知道。"

他知道。

——他們進門之後，就沒再電閃雷鳴了，安靜極了。

他笑了笑，有些自嘲，"夢也好幻也罷，就當是借我一處棲身罷。"

銀燕眼眶一酸，他知道大哥是太累了。自從父親失蹤二哥脫離家族之後，整個中原的責任都壓在了大哥身上。他一路為中原百姓奔走，一路被人追殺。而父親的冤情還在等著昭雪。

他說:"大哥……我們回去吧！回雲州老家，去找祖母和母親！別在管那些不相干的人了好嗎？"

俏如來閉上眼睛，直到香案上的香灰燃盡，他才倦倦地開口:"從前舅舅給我講過父親的故事。"

他的舅舅劉三是一個很有趣的人，曾混跡於三教九流，會買賣，會易容，會治病，會套交情，會講故事。俏如來小的時候是由他帶的，後來他給俏如來找了個師父，自己就不見了。

銀燕記事的時候江湖中已經找不到劉三的蹤跡了。

俏如來接著說:"從前祖父被人構陷遭到皇帝的流放，最終鬱鬱而終。父親從小就被祖母寄予厚望，她要父親為祖父洗刷冤情，考取功名光耀門楣。父親自幼就是個十分聰明伶俐的人，一直就比別人優秀——他也不敢懈怠，否則會教祖母傷心的。後來他去參加科舉，為了增加見到皇帝的機會，他文舉武舉都要參加。可是文舉和武舉是在同樣的日期，他分身乏術。舅舅於是幫他出主意，教他考完文試之後借著出恭的機會易容，溜出去趕去參加武舉，而舅舅責易容成他的樣子回到考場替他蒙混考官。結果後來父親文舉武舉都是狀元，還被皇帝賜婚，將公主嫁給他。

"當時的人們都說，文狀元是文曲星君下凡，而武狀元是武曲星君下凡。可父親呢？他又是文狀元又是武狀元，他到底是什麼？人們於是又想了一個神仙來安在他身上。他們說，雲州大儒俠史豔文是太陽星君轉世。

"既然是星君轉世，自然不同凡人，於是他們又給他編了很多的豔遇。說意歡公主對他一見鍾情非他不嫁，太陰星君轉世的韃靼公主與他情投意合生死相隨，鏡主的義妹對他芳心暗許柔腸百結，秦義莊的千金龍玉嬌對他情意綿綿，還有靜海湖的女主人也對他百般糾纏……"

"誰也不去管這樣事情的真假，人們喜歡聽才子佳人英雄美女的故事，喜歡聽那些豔麗的風流韻事，於是忘了，故事的主人公只不過是想替父昭雪冤屈罷了。"

他好像說累了，不再出聲。他的面容隱藏在案桌的陰影裡，看不分明。銀燕也不吵他，就那麼安靜的在不遠處坐著。

銀燕以為他會繼續說下去的，但是等了很久也沒等到下文。俏如來睡著了，兜帽下蒼白的長髮逶迤下來，與那一身染血的白衣斑駁相對，無端端的荒蕪叢生。

銀燕躡手躡腳地起身來到案桌邊，撚了一撮香朝上拜了拜，心裡默默的祈禱:"如果你當真是什麼人按照父親的樣子塑的身，還望你也能護佑你這原身的長子。"

天明時分，俏如來和銀燕又將殿中神像一一拜過才離開。

外面山路泥濘，天上還飄著細雨——昨夜這邊確然下過雨的。

可這路再如何泥濘崎嶇，也還是要繼續走下去的。

俏如來拄了他的竹節杖深一腳淺一腳地走遠了，竹杖上的穗帶被風一吹又被雨一淋依然沉沉浮浮。

在他身後，銀燕寸步不離的跟著。他不知道是不是只要跟著大哥，就不會迷失方向。

走出了好遠的距離，他回頭去看那座廟子，山石已經隔斷了視線，唯有那飛翹的簷角掛的鐵馬還能看見。

簷下鐵馬叮鈴鈴叮鈴鈴孤獨的響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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