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7.23 【梁莫】逆天（第七、八周年生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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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0-07-24 0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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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23 【梁莫】逆天（第七、八周年生贺）

去年和今年的生贺修订合篇。
原作衍生线。

梁皇无忌&莫前尘的生日是7月11日~

---

一点想念，一点奢望；
一点执念，一点愿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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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20-07-24 0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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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墨乱止，佛劫休，烛龙殁。此后的不知多少年，在一个晚霞漫天的傍晚，一个身着玄衣的人从佛国步入中原。他戴着斗笠，纱质幂蓠垂到肩下，隐约之间只能感觉到是个年轻人。幂蓠下露出的是银白色的头发，却不知为何带了一点粉色，发质虽算不得极差，但也半点担不上一个“好”字。

　　玄衣人背着一个书篓，走一段路就要颠一下，以此来调整总是下滑的背带。在颠书篓的过程中，能听到书册与书册撞击在一起的声音，还有金属声。他的脚步轻慢，走走停停，说是在赶路不如说是在散步。他时常看着天边的晚霞发呆，眼见着天快要彻底黑下来，这才认真走起路来，无声无息的，如同幽灵一般行走在中原大地上。

　　中原，早就不是他认知的那个模样。

　　他避开人群聚集地，没有在任何有人住的地方停留，在找到一处僻静之地后才停下来，打猎、生火、以地为席，每次睡前都要从书篓里拿出一本书来看，目光时不时地在书册与周边的环境上来回转动，偶尔还要从袖中取出罗盘，通常在这之后，便是躺下，望着天上的星星，直到睡着。

　　一路向北，过了一条大河，他转而向西北，路越来越难走，人烟亦是愈加稀少，他时常要停下，拿着书与罗盘愣上许久，虽然谨慎，但偶尔还是会走错路。没走几天，他沿着一条河逆流而上，走进了一个山谷，路越走越窄，在过了一个仅有三丈余的隘口之后，里面又豁然开朗，他不禁停下脚步，回头一看，这个地方形似葫芦，应该就是书上所说的“葫芦谷”！

　　葫芦谷北面断崖，西面陡坡，东面地势稍缓，大概有涧溪的缘故，四处长满了树木，郁郁葱葱。西北有一处瀑布，从断崖上奔腾而下，时至夏末，水汽蒸腾，断崖被笼罩在这层水汽之中，看不真切。玄衣人四处转了转，没有发现有人活动过的痕迹。他从书篓中拿出斧头、凿子、铲子之流，就地取材，搭了间简陋的小屋。每天日出便背着书篓出去，在葫芦谷中到处敲敲打打，有时候还要挖几铲子，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日落之后必须回到住处，有一天他打算走远一些，结果拿出罗盘时，这才发现失灵了，如果有个万一，那是大大的不妙。

　　如此一住，便是到冬至。

　　北方的冬来得较早，奇的是，到了冬至这天，才洋洋洒洒地下起了雪。玄衣人出了住处，手掌搭在额前四处张望——雪太大，地上斑白，若是登山，可能会有危险。鬼使神差的，又朝着天上看了一眼，他看到一个奇景——

　　漫天雪花，但天上却有一道约莫三尺长的地方没有飘雪，似是一道细长的眼，中间最宽的地方约莫有五寸。玄衣人仔细观察了一阵，发现并不只是那里没有落雪，连周围飘过的雪都会避开。玄衣人心中一喜，手上比划了一下，大致估算了一个距离。

　　这道痕迹离谷底大约有二十丈，四处不靠，无处借力，他环视四周，最后目光落在对面的断崖上。

　　2、

　　仙山近来频频有人失踪，若是有心顺着查下来，最早可追溯至两年前。一年前这也只是偶发事件，但近一年来愈加频繁，最近终于引起了仙山居民的注意。恐慌渐渐在仙山蔓延，有些胆小的连门都不太敢出，也有比较心大的，说大概是投胎轮回，重新做人去了。当然也有一些杞人忧天的，说近来仙山气候异常，原本四季如春，天晴日朗，无风无雨，现在连风都刮起来了，仙山怕是要亡。

　　防患于未然。不少人自发地组成小队去仙山边界探索，但一直都一无所获。仙山地界奇特，大家好似生活在一个平面上，但他们眼睛看到的地方，循着脚下的路走过去，往往不会走最初认为的地点。探索小队虽然屡屡失败，但每经历一次失败，能带回来一份正确的舆图，也算能聊表慰藉。

　　有些人天生运气不好，有些人天生就是劳碌命。前者代表默苍离，后者代表还是默苍离。默苍离原本正在过退隐生活，悠然自得，有一日被灵界叹悲欢找上了门。起因是半个月前莫前尘突然丢下一句话就匆匆离开了，吩咐大家刮风天不可随意出门。半个月后，莫前尘音信全无，叹悲欢只能出门求援。

　　叹悲欢要找的人，其实是冥医杏花君。杏花君对找人这件事十分积极，他带领一支小队东奔西走，手中握有仙山最新的舆图。但由于杏花君过于积极，所以叹悲欢没找到人，只找到无所事事的默苍离。默苍离听了来意，半阖的眼皮抬了抬，给杏花君留了张字条，跟着叹悲欢去了灵界。

　　默苍离在灵界转了好几圈，走过莫前尘所有可能走的路，仔细问过了灵界内所有人，关于莫前尘离开时与离开前几日的情形。最后他去了莫前尘的房间，只见窗户半阖着，没有撑开，也没有关上。他推开窗户，在窗前站了许久，突然猛地一回头，看向了书案。书案上放着几本册子，还有一沓未装订成册的零散纸张，纸上压着镇纸。默苍离定了一会，然后出了房间，看着一个方向一言不发，众人屏息，跟着望去，最后一阵微风吹过，默苍离“嗯”了一声，便回家去了。

　　3、

　　莫前尘在仙山并没有遇到灵尊。他来的时候，叹悲欢、哀世间都在，后来爱灵灵和月牙岚也来了。莫前尘初来时，提过一次为什么没见到灵尊，两位师弟表示他们打听过一阵，没有任何人见过，后来也就不了了之。在失踪发生之后，莫前尘突然生出了许多想法，要么灵尊没来仙山，要么已经离开，如果已经离开，那离开的路在哪里？那些失踪的人也只是离开了仙山吗？还是……一年的探索，没有找到任何人的踪迹，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如果仙山的人也算活着的话。

　　莫前尘他们在仙山的住处，与在中原时别无二致，还是灵界的模样。他原本以为是灵尊所建，现在想来，只怕其中另有蹊跷。灵界众人在灵界四处探寻术法的痕迹，可除却他们施展的灵界术法，别无痕迹。后来四处拜访，有些人表示好像和原来的住处一模一样，有些人已经忘记，有些人说不是。

　　血色琉璃树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血色琉璃树基本还是原来的模样，但其中并没有血色琉璃树，取而代之的，是一株普通的松树。松树上结有松果，松果到了季节会掉，如果有人喜欢站在树下，不免被砸头。莫前尘上门拜访的时候，听到一个清冷的声音在发号施令：“杏花，把这棵树砍了。”

　　莫前尘在仙山的这些年，感觉自己的记忆大不如从前，于是养成了记录的习惯。每每睡前，他都要将这一天的所见、所听、所感记下，以防忘记关键。

　　仙山物资匮乏，他自己砍了树做成纸张，每隔一段时间，就将记下来的东西分门别类，再装订成册。在拜访完默苍离的那天晚上，一回到房间，就见未成册的纸张落了满地。房间的窗户开着，大约是风吹的。

　　莫前尘不疑有他，弯腰将纸张拾起，他看着窗外摇摆的树，决定将窗户关上。就在他要合上窗户的时候，他的脸色不禁一变——风并没有吹进屋里，也就是说，此时的风向与吹落纸张时的风向完全不同！这时他才想起一件事，仙山很少刮风，这两年才多了一些，今年尤甚！

　　莫前尘一个激灵，后背一寒，连窗户都未关就急忙出了房间，此时已经是歇息的时间，莫前尘在众人房间外大喊了一声，让大家在刮风天不要随意出门，便匆匆离去。风渐渐小了，他没有时间解释，只怕一耽搁，风要停、风向要变，他飞奔出了灵界，路上只短暂的思考了一瞬，最终选择了逆风的方向。他原本只打算找到蛛丝马迹便退，结果一失踪便是许久。

　　4、

　　一条模糊的影子在一个狭长的通道中飘荡，通道很小，小到影子只能拉长变形，才能在其中自由穿梭。影子似乎有头，也有手有脚，大约是人形，但它显然没有人那么聪明，它漫无目的地往前飘，飘了一阵停下，又转头看着身后，踟蹰不定。但它始终没有转身，一直往前，一直往前，越往前，这条影子愈加模糊，行动愈是笨拙，好似在通过这条通道时，灵识在一点点流失。

　　不知飘了多久，面前渐渐亮起，它飘过去，似乎是个出口，它在出口踌躇一阵，伸出头往外探，一探之下，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挡住，它撞了上去，额角的部位瞬间变了形，影子更加涣散了一些。突然有冷风刮进来，卷带了一点雪，但雪并未飘进来，而是在它眼前一晃，以一个诡异的角度飘走了。

　　它好奇地看着外面，好像对雪有些熟悉，隐约哪里见过。它抚额想了想，结果什么都想不起来。正苦恼之际，一张脸飞速地贴了过来，影子迟钝地歪了一下头，似是思索了一阵，突然明白那人是从高处掉下来的。

　　那人看到一张脸，也是一怔，突然“啊——”一声，那人的脸卡在了通道出口，通道中的影子不由自主地退开一步，一人一影面面相觑，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从天上掉下来的人率先反应过来，朝着影子伸出手，从它的身体中穿过，像捞水一样，捞到了一小团黑色雾气，他将黑色雾气塞入口中嚼了嚼，脸突然变得有些奇怪。他盯着那影子许久，突然露出一个惊讶又有些惊喜的表情，接着利落地将自己的头拔出通道，又“啊——”一声掉下去了，但并没有传来重物落在地上的声音。

　　影子还呆愣着，等那奇怪的人掉下去之后才缓缓低下头，看向了自己的身体，刚刚被人捞过的地方，缺了一块，但很快，被其他地方的黑影填上了。

　　5、

　　冬至一过，玄衣人突然离开了葫芦谷，走了好几天的路，才找到了一个稍微大一点的镇子。他一改以前避开人群的作风，专门朝着人堆里钻，只是头上还带着幂蓠，只有吃饭喝水的时候才摘下。

　　他一路往南，一路行去，走过了许多地方，才渐渐将这些年发生的事情拼凑起来。可走着走着，他总感觉自己又忘记了什么，不过这不足引起他的注意，因为人人都会忘记，并且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发生了——

　　“你是……”在中原的某处饭馆吃饭时，有位江湖人士认出了他。那斗笠下是一张苍白的脸，尽管曾经匆匆一面，但见过那一面的人都不能忘记，因为太过深刻。

　　玄衣人终于想起自己忘记了什么——两个陌生的名字。不，其中一个名字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应该在自己的脑海中了，久在出佛国之前。接着，玄衣人便马不停蹄地转向中苗地界，找上了天下第一楼——还珠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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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20-07-24 0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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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还珠楼主向来闲来无事，楼中事务鲜少过问，这一日却从花园中的躺椅上站了起来，放下手中不知从何而来的地方志，亲自来到大厅接待客人。

　　客人身着玄衣，头戴斗笠，幂蓠遮住了脸。神蛊温皇不疾不徐地走过他的身边，带起一阵风来恰好将幂蓠吹起，幂蓠在风中飘荡了一阵才落下，落下之前，神蛊温皇已经转过身来。

　　“哦？”神蛊温皇手中摇动的羽扇突然一顿，饶有兴致地看着客人，“敢问阁下姓名？”

　　“我要一个人的下落。”

　　神蛊温皇闻言，神色间有些玩味：“这个人的下落，只怕阁下要不起。”言罢，有离去之意。

　　一旁的凤蝶插口问道：“主人，他还没说是谁，你怎知他要不起？”

　　“哎——”神蛊温皇故作为难之色，驻足道，“凤蝶，这个人的消息关乎九界大局。”

　　“嗯？如此重要？”

　　“仅一个人，或许没有这般重要，但人非独立于世，一个关键或许会无声地退出戏台，但他的重现，必然会引来他人的注意。一个关键往往会吸引到另外一个关键，也许之后无事发生，但历史的进程，总会因为一个关键的转折而改变。”神蛊温皇神态悠然，完全没有之前为难的样子，“如此重要的消息，若是没有诚意之人，自然付不起代价。”

　　“主人，你什么时候开始只做好人的交易了？”

　　“凤蝶大人，外人面前，莫拆主人的台。”

　　凤蝶想了想，一本正经地配合道：“那有诚意之人就付得起代价么？”

　　神蛊温皇颇有深意地看了客人一眼：“温皇一向以诚待人。”

　　玄衣人道：“店家要客人的诚意，恕在下孤陋寡闻。还珠楼主对每个前来做交易的人，都要问清姓名吗？”

　　“那要看是什么人。”

　　玄衣人顿了半晌：“楼主知道我想要什么？”

　　“察言观色，了解顾客的需求，是还珠楼的本分。”

　　玄衣人思量片刻，从衣袖中摸出一张纸条，另一手捏成剑指，在纸前临空一划，字迹倏然落下。他将纸条对折，却未立即交给神蛊温皇：“这条消息如此重要，楼主要的代价不免过轻了。”

　　“还珠楼的买卖，盈亏自负，就不劳客人费心了。”

　　玄衣人迟疑一阵，将纸条朝着神蛊温皇掷去，神蛊温皇接过，展开一看，露出了老狐狸般的笑容。接着也从袖中掏出一封信来，交给了玄衣人。玄衣人打开一瞥，便行了一礼，离开了。

　　“主人认得他？”凤蝶目送客人离去，转头便见神蛊温皇一脸兴致。

　　神蛊温皇未答，而是将纸条交给了凤蝶，而后踱步走向了还珠楼的主座：“缘悭一面，凤蝶，你没见过他，真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凤蝶垂眸，纸上是两个耳熟的名字，“啊，原来是……一个退隐，一个不是已经……”

　　“自然是一场热闹。”神蛊温皇截口道，语中带笑，“也许，会看到奇迹。”

　　“奇迹我已经见过。主人，你一凑热闹就出事，还是去花园躺着看书吧。”

　　“那，逆天呢？”

　　“主人，你还不够逆天吗？”

　　神蛊温皇闻言摇了摇羽扇，不作表态，而是问道：“凤蝶，你认为，你为什么是你？我，又为什么是我？什么时候，你是你，我是我？”

　　“主人你又打什么哑谜？还有你不是你、我不是……我……的……”凤蝶顿时眼前一亮，似是想起来什么过往。

　　7、

　　九界之中，已经显露出来的地界，暂时进入了和平阶段。梁皇无忌卸了任，打算周游各国，找一处地方隐居。在游历过苗、鳞之后，转而去了道域。在道域停留一年之久，与阴阳学宗在术法上进行了深入的交流，离开之时，学会了一些道域的术法。

　　梁皇无忌离开道域之后，并未再转向其他地界，而是又回到中原，原因是在道域停留之时，查到了一本典籍。典籍中所载不过一些奇人怪事，没有特定的结论。梁皇无忌看中的一则是，中原西北方有个叫“葫芦谷”的地方，曾经生活着一群奇怪的人，他们总是丢东西，偶尔还会有人莫名其妙地死去，因为没有伤口，也不是中毒，所以有人称之为“丢魂”，后来这群人全数迁徙，不知所踪。

　　丢魂？梁皇无忌对这个地方顿时起了兴趣，他猜测可能是个通道，如果真是如此，那不管如何都该走上一遭。恰好这个地方偏僻，如果此事为假，在那里隐居也不错。

　　梁皇无忌很快找到了葫芦谷，他发现此处有术法与阵法的痕迹，还有人活动过的迹象，术法与阵法庞大，相互配合，隐藏得很好，但对于梁皇无忌这样的术法高手，很难一点踪迹都不露。这样的法阵应该存在许久了，非一般人可为。而人活动过的痕迹已经不明显，至少离开半月有余。梁皇无忌上到葫芦谷北侧断崖之上，西侧悬挂一条瀑布，瀑布落入葫芦谷，风景宜人，视野开阔，加之天险，他很快将住处定在此处。

　　梁皇无忌仿照灵界造了住处，取其核心，去掉了用不到的部分。他私下称之为“小灵界”，喃喃念了名字，一阵喟叹。小灵界的结构简单，布置朴素，并未花去梁皇无忌多少时间，七日就已落成。建成之后，也仿照灵界在外围施加了术法，将小灵界彻底隐藏起来。

　　山崖旁风好，因为地形特殊，早晚的风向也有所不同。小灵界落成那日当晚，梁皇无忌站在崖边吹风，风带着他向悬崖下吹去，但他站得很稳，只有衣服、头发跟着猎猎飞舞。突然，有什么东西从他衣襟中掉了下去，出神的梁皇无忌陡然回过神来，伸手一捞，却还是慢了一步。定睛一眼，原来是剑无极送给他的一本书。书页在风中翻飞，一会就飞远了，斜着向葫芦谷落去。

　　梁皇无忌看着那本书下落，因天色已晚，目光跟了一阵，便隐约只见一个小黑点在移动，又过了一阵，小黑点突然间消失了。梁皇无忌确定自己的目光未跟丢书册，他朝着悬崖下看去，四下里黑黝黝，除了隐约泛着微光的河水什么也看不到。

　　梁皇无忌没有急着去接那本书，也是因为想到了在道域中看到的那个故事，便是有心一试。天亮之后，他又回到昨晚站立之处，预估了书籍落下的位置，下到葫芦谷寻找，结果遍寻不得。

　　山中岁月，清幽是清幽，寂寞也是真寂寞，但寂寞并非因地，而是因人。此后，什么奇怪的事情也没有发生，日子更是寂寥。梁皇无忌出了趟门，从市集买来两株紫荆花，在自己和莫前尘的门前分别种了一株，很快，冬去春来，暮春时，花开了。梁皇无忌在屋中摆了笔墨纸砚，开了窗，对着紫荆花画了起来。起初画得很不满意，后来画多了，也就有了些神韵。待他画出一幅满意的紫荆花时，已经到了清明。

　　梁皇无忌对着紫荆花图一阵沉默，从地下挖出自己酿的酒，自斟自饮，直到微醺才罢杯。喝完酒已是深夜，他再一次来到断崖上，将紫荆花图顺风扬起，手捏术法，紫荆花图瞬间烧成了灰，随风而去。

　　8、

　　莫前尘失踪了将近一个月才回来。他回来时神智不清，还是杏花君半路捡到送回来的。说来也巧，那一日早晨，杏花君因为一直一无所获而唉声叹气，恰在此时起了一阵大风，默苍离顺着风向望去，让杏花君顺风随缘，也许有所机缘。

　　杏花君对此将信将疑，说到机缘，如果说全天下只有一个人没有，那一定是默苍离。但他还是去了，虽是一人前往，没想到找到一个失踪人口。

　　莫前尘神志未清，眼神涣散，杏花君费了好大的劲才将他拖回灵界。这一路上，莫前尘手中一直紧紧攥着一本书，杏花君凑近了想看，迟钝的莫前尘却突然有了反应——迅速地将书藏了起来。杏花君哭笑不得，不过找人之事，经一年之久，总算有了突破，绝对称得上可喜可贺。但莫前尘回归这件事，却被默苍离要求暂时保密。

　　莫前尘睡了三天才回过神来，醒来之时手中正握着一本书。书名叫《那一年我们一起摔的断崖》，著作人是剑无极，莫前尘小心地翻开了书页，嘴角不禁缓缓翘起。

　　之后不久，默苍离前来灵界与莫前尘单独一谈，两人说了些细节，便各自忙碌。虽然事后极力回忆与寻找，莫前尘始终没找到自己失踪的地方。

　　一晃便是三个月后，莫前尘如常起床，起来时，发现桌案上多了一张画纸。仙山纸张矜贵，想用纸的人，多半是自己或者请相熟之人制作。莫前尘拿起画纸，不禁一惊，这画纸绝非仙山能做成之物，印象中只有中原某个地方特产，原本是贡品，后来朝堂消失，这才流入民间。画纸上画的是紫荆花，倒也不出奇，但这个笔法……莫前尘陡然间捂住心口，弯腰蹲了下去。脑中有什么东西在翻涌，让他头痛欲裂，几欲作呕。

　　他想到自己是在何处失踪的了。

　　9、

　　玄衣人没想到，半年过后，他又故地重游，只是这次来要快得多。他要找的人，就在葫芦谷北侧的断崖上，但从葫芦谷中望去，那里根本没有人落脚的样子，更不用说一住就是半年。他艰难地从地势稍缓的东坡爬了上去，绕到断崖上，他还未走几步，就感觉身体略微有些不适。他立刻意识到是结界。他尝试着接近，却径直穿了过去——他眼见着身体穿了过去，然后未走几步路，身体便颓然倒下。

　　过了好一阵，玄衣人才爬起来，他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双手，然后又上下将自己打量了一番。如此动静，他以为会惊动里面的人，于是立即找了块大石头躲了起来，观察许久，却不见有人出来。

　　玄衣人又小心地回到了葫芦谷中，思考着破解法阵的方法。这种术法印象中并不难破解，他敲了敲脑壳，自己应该有办法才对，但是一时想不起来。

　　10、

　　一条影子再次出现在狭隘的通道中。最初能看出人形，越走人形越是涣散，原本系在腰间的绳子，不知在何时脱开——绳子并未解开，而是拦腰脱开了。影子无所察觉，它越走越深入，手中紧紧握着一本书册，它时不时要低头看一眼，似乎是为了确保书册一直在手中。

　　这一次它很快走到了尽头，尽头晦暗，一张陌生又好似有点熟悉的脸卡在出口上，他眼皮微阖，有些疲惫，似乎是等了很久，在等着什么来。影子走了过去，缓缓地翻开书页，颤巍巍地撕下扉页交给那人，那人接过，也塞了一张纸给影子，又从影子身上捞下一团黑雾，然后头一拔，从通道口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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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20-07-24 03: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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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

　　天青，有雾，远山如黛。

　　梁皇无忌凝神站在悬崖边，迎着风，任衣发翻飞。悬崖脚下是一片海，涛声滚滚。他就这样负手站着，手中握着一本书册，闭目，似在听，又似什么都不在听。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绛紫色的身影渐渐走近。那人脚步悄无声息，站在悬崖边的人毫无所觉。

　　“大师兄？”来人叫了一声。

　　是莫前尘的声音。悬崖边的人闻言猛然睁眼，不知为何顿了片刻才转过身来：“……二师弟。”他望着来人的脸，沉默不语，莫前尘被他看的莫名其妙，原本想说的话突然卡住。

　　“大师兄，怎了？”

　　“无事。”梁皇无忌说着收起书册，“何事？”

　　“爱灵灵执意要当诱饵，趁人不备偷偷溜出门，刚刚三师弟传来消息，已经追上了。”莫前尘忍不住叹气，“头疼。”

　　“嗯？”梁皇无忌惊疑一声，顿了顿道：“爱灵灵虽然顽皮，但也不是毫无分寸，此时有三师弟在，相信三师弟会将爱灵灵安全带回，二师弟无须担心。”

　　听着大师兄的宽慰，莫前尘只觉更加头疼，不禁又叹了口气，对爱灵灵的担忧不减：“虽然失踪之人皆是灵界周围毫无武功的普通村民，但也不能排除作乱之人不会对有武功的人下手。既然找到此处，我们也该进山搜寻了。”

　　梁皇无忌“嗯”一声，莫前尘便转身往山中走去，梁皇无忌缀在他身后，不缓不慢地跟着，走了会发觉周围的雾气越来越浓。“二师弟且慢。”梁皇无忌快步走到莫前尘身边，拦下他的脚步，“气氛有异，小心戒备。”说着往前站了一步，运起内力仔细感受雾气中的异动，“这边。”

　　莫前尘一路跟着梁皇无忌，两人穿过重重迷雾，终于进了山洞。甫一进山洞，眼前陡然一暗，莫前尘从衣兜中摸出火折子点燃，二人借着这一点火光继续往前。山洞内小径崎岖，不甚宽敞，两人走得很慢，除了要注意脚下，还要时刻警戒身周。头顶时常有蝙蝠飞过，偶尔脚边有老鼠吱吱而过，还遇到一处非常大的蛛网，蛛丝细小，而一灯如豆，很难注意，莫前尘在躲避老鼠之时，差点一脸撞上去。此处是一个岔路口，梁皇无忌凝神注意到底哪里有不寻常之处，待他找到路时，回过头来，正见莫前尘一脸受惊的样子。

　　“二师弟，怎么了？”

　　“无事。”

　　梁皇无忌眼见着莫前尘手中的火光晃了晃，随即目光一扫，发现不远处挂着一张不甚明显的蛛网。他从脚边捡起一块石头，走过去将蛛网绞掉，“走吧。”行云流水，看得莫前尘一脸莫名。

　　两人走了许久，山洞里该有的什么都有，就是没见一个与人有关的东西。

　　“奇怪，此处……”再往前是一处洞穴，十分开阔，地上有许许多多坑洞，莫前尘举着火折子，未走多远突然停下，“大师兄莫动，是云母落穴。”

　　梁皇无忌借着火光一看：“岩石十分脆弱，需查探清楚再进。先退……”

　　话未说完，突然“铮——”一声琴鸣，地面随之颤动，二人心下一凌，不约而同向后急退，退至五丈之外才停下。梁皇无忌与莫前尘并肩站在小道之中，两人对视一眼，心下皆是了然——找到人了。

　　“铮——”第二声琴鸣，二人这才意识到第一声琴鸣已尽，莫前尘道：“非常人。用山体作掩护，催以内力，此处地形复杂，无法测度远近，方向也非常模糊。”

　　梁皇无忌道：“不在我们身后。”他指了指对面，正是他们刚刚退出来的那个方向，“但也未必。”

　　“前面只有这一条路，我们没得选，只能一试。”莫前尘与梁皇无忌又回到洞穴入口，地面经两声琴鸣之后已有少数崩塌，莫前尘道，“第三声琴鸣之后，我来一试。”

　　“铮——”第三声琴鸣，地面的岩石又崩落一些，某些地方眼见着要塌陷进去。莫前尘暗提内力，拔高音调：“何人在此？”震得地面簌簌，瞬间就崩塌一半，纵使梁皇无忌功力深厚，此时也是双耳嗡嗡……二师弟好高的声音！

　　琴鸣未尽，却又骤然一响，音调拔到最高，内含沛然内力，乍听之下，莫前尘气血翻涌，顿时一口血吐了出来。

　　“二师弟！”梁皇无忌一掌按在莫前尘背后，浑厚内力源源不断送入他的体内，莫前尘勉力撑住，气势不减：“阁下何人？为何掳走无辜百姓！”

　　此时地面已经被震得差不多，还能在地面这个位置安然待着的，想必能供他们借力。梁皇无忌小声道：“下一声琴鸣之后，过。”

　　琴鸣却迟迟未来，两人对视一眼，不再等待，立马飞身而起，几个起落便到了洞穴对面的通道，两人脚刚沾地，又一声琴响。却不再是单纯的拨弦，而是弹奏起了曲子。

　　12、

　　小灵界外，一个人影抱着一具琴，径直穿过小灵界的结界，幽灵一般，无声无息。他并没有深入，而是在靠近结界的地方，找了一棵树靠坐下来。夜间，树下影影绰绰，那条人影几乎完全隐藏了起来。

　　他盘腿而坐，琴横在腿上，看着梁皇无忌房间的窗口，等了许久，突然抬手拨弦，“铮——”一声琴鸣，震得自己的手跟着一颤，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尖已经完全被染黑，那黑色的东西，随着他的一动，缓慢地朝着手掌蔓延而去。

　　人影在手指尖刮了刮，居然被他刮下来一点黑色的东西来，迷迷蒙蒙，似是雾气，他将此物抹在琴弦上，又拨了一次弦。弦响之时，他的手又是不由自主一颤，指尖上残留的黑色物质像藤蔓一样瞬间爬上了他的手腕，而琴弦上的则被震散，漂浮在琴弦上方一寸处，琴身上隐约有个法阵一闪而灭，将琴弦上的黑雾全部吸入。

　　第三声琴响。弹琴人突然捂住胸口“噗——”吐出一口轻烟，他骤然翻手扣弦一拨，另一手在自己眉间一点，神色有些痛苦。琴鸣声散去，他轻吁出一口气，双手抚琴，奏起了曲子。

　　13、

　　梁皇无忌与莫前尘全速前奔，直到一个三叉路口才停下。琴声不绝，却无法分辨具体方位。

　　“惆怅人间万事违，两人同去一人归。生憎平望亭前水，忍照鸳鸯相背飞。”那人突然和着琴声念起了诗，声音清亮，听起来是个青年。梁皇无忌与莫前尘屏气听完，梁皇无忌揶揄道：“气血瘀滞，二师弟或可修音杀之术。”

　　莫前尘还未来得及回呛，只听一声叹息，似是兜头而下：“我可以回答你们第二个问题。”伴着一声琴音，“凶手不是我。”那人又一拨弦，“我来，是送一份礼物，礼物的名字叫诚心。”

　　梁皇无忌道：“阁下若有诚心，何不现身一见？”

　　“我已现声。”那人又是弹琴，并换了一首诗念：“杂英纷已积，含芳独暮春。还如故园树，忽忆故园人。”

　　莫前尘听了一半脸色一变，待那人念完，冷厉道：“你是谁？怎会知晓此物？”

　　“礼物已经送到，有缘再会。”言罢，梁皇无忌与莫前尘身周的景色骤变，四周皆成空旷平地，身前是浓浓的雾气，身后十丈远处是一道悬崖——正是他们进山时的起点。他们二人如同一道分割线，将雾气严格地归束在自己身前。

　　“离开此地，只怕不易，看起来是平地，也难保无陷阱。”

　　莫前尘看着浓雾不语，半晌后突然道：“也不一定非要离开此地，不是吗？”言语中似乎有些恼怒。他不等梁皇无忌反应，接着说道，“前面有棵树，大师兄，我要先疗伤。”

　　“恩。”两人一前一后走到树旁，莫前尘靠坐在树干上疗伤，梁皇无忌望着浓雾出神，一时无语，待莫前尘疗完伤站起，梁皇无忌才开口道，“遗憾……过往，我有诸多遗憾。”

　　莫前尘不接话，转而说道：“我来之前，大师兄在看什么书？”

　　梁皇无忌一愣，未曾想莫前尘会问起这个：“《那一年我们一起摔的断崖》，剑无极所写。”

　　“可否借我一观？”

　　梁皇无忌化出书册，交给莫前尘。莫前尘快速翻过几页之后便交还，道：“多谢大师兄。”接着话锋又一转，“人人皆有遗憾。我见过爱灵灵和月牙岚了。”

　　梁皇无忌闻言一惊：“你……知道了。”他缓缓闭上眼，似乎是在思索该如何开口，顿了半晌：“爱灵灵和月牙岚是我……”

　　“大师兄！”莫前尘打断梁皇无忌的自责，“我并非苛责于你，人人都会死，未来之事谁也无法料定，不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往自己身上背。”

　　“二师弟……”梁皇无忌默然，他宁愿所有的事情都自己来背，这样……他望向了五步之外的人。

　　“我只是有些遗憾而已，就如同大师兄也有遗憾。”

　　“……莫前尘。”

　　“怎样？”

　　“莫前尘……”梁皇无忌往前两步，只走了这两步便停下。

　　“有话快说！”不知为何，莫前尘本能地往后退开，结果退无可退，“咣叽”一下撞在树上，“……吞吞吐吐！你到底怎么了！”

　　“多谢你能来。”梁皇无忌看着莫前尘一边忍痛，一边扶发冠的样子，嘴角忍不住一弯，多正经的话也顿失分量。

　　“哼！”莫前尘甩袖即走。

　　“二师弟！”梁皇无忌立即伸手想抓住莫前尘，却在半途又放下，转而快步拦在他身前，“二师弟且慢。”

　　“哎，”莫前尘顿时泄气，好不容易强撑起来的气势荡然无存，“与你谈话真的会破病。”

　　“此地有阵法，不可随意走动。”

　　“阵法……大师兄放心，我不会踏入迷雾。迷雾阵虽然庞大，不过防御阵法而已，我虽不会破解，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另一个阵法。”莫前尘凝视着梁皇无忌，“有阵法即有阵眼，……是你，还是我？”

　　“……莫前尘，你真是不给我一点机会。”

　　“你若清醒，怎会见到我。”

　　“你是何时发现？”

　　“自欺欺人，明知故问。”莫前尘说到此处一顿，似乎是觉得自己语气不太好，然后叹了口气，叹完气突然发觉自己今天一直在叹气，梁皇无忌果然气人。虽然这样想，但口吻还是稍软，“处处都是破绽，你见我的第一个反应便是错。”

　　梁皇无忌也不反驳，如以往一样安静听二师弟数落。虽然往常大半他也会反驳。只听他道：“如果是现实，大师兄见到我不该是这样反应。大师兄见我来，问的是——何事？显然对当下情形不了解。然而在听我说过爱灵灵的事情之后，大师兄并未表现出担心。大师兄与爱灵灵，情同父女，你不可能不担心爱灵灵。在山洞之时，大师兄绞掉了蜘蛛网，你以为我怕蜘蛛。我为什么要怕蜘蛛？原本只是觉得不对劲，后来那个弹琴的人，让我想起了大师兄为什么会误会的原因。”他将目光转向悬崖，“一开始就没有什么村民，更不会有爱灵灵和叹悲欢，大师兄，你做梦了。”

　　竟忘了这个二师弟平日里到底有多聪明。聪明、冷静、理智，考虑着一切事物的合理性，能一瞬间抓住要害，为灵界殚精竭虑，也为身为魔的他忧心。莫前尘能猜到这里，自己也无法再多做隐瞒，说道：“是操梦术。”

　　“不是灵界术法，也非魔世术法。”

　　“我去了道域。”

　　“操梦术……”莫前尘低头沉思，“大师兄这样的施术者，没有理由无法控制局面，那只有一个理由，术法被外界干扰。干扰之人很强，大师兄，你必须马上醒过来。”他再次看了一眼悬崖，不容梁皇无忌反驳，伸手道，“大师兄，将书借我。”

　　梁皇无忌没有应答，莫前尘的手也丝毫不动。

　　“到头来，还是要你替我承担，不管是梦外，还是梦里。”梁皇无忌化出书册，却没有交给莫前尘，“我已经遇到太多遗憾，我不愿。”

　　“曾经有人送我一首诗号，我念给大师兄听。”莫前尘看着梁皇无忌，一字一字缓缓道，“乾坤无尽，未在方寸；今生平生，莫道前尘。”

　　梁皇无忌闻言浑身一震：“莫前尘你！”

　　“大师兄，你知道我的决心。有了这本书，我不会死，你要相信剑无极的落崖防摔三十六步，更要……”莫前尘从梁皇无忌手中一点一点抽出书册，“相信我。”

　　悬崖很高，崖边风很大，莫前尘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向消亡的边缘，毫无犹豫。他在崖边站定，风似乎能在下一瞬间就将人吹下去，他却不在乎，伸着脑袋朝着崖底望了望——底下是大海，水很蓝。他转过头来，难得地一笑：“再见了，梁皇无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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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

　　梁皇无忌猛然醒来，腾一下坐起，背后冷汗涔涔，悲痛仍萦绕于心。

　　一场梦。

　　不过一场梦。

　　这一日是他的生辰，亦是莫前尘的生辰。深夜难眠，不自禁开了酒坛，喝了几杯便睡下。睡下没多久，便深陷梦中。他梦到了莫前尘，梦中的莫前尘只有灵界的记忆。他转而清醒地知道，自己无意中发动了操梦术。

　　在操梦术发动之时，为保此梦不被侵扰，梦中设有阵法，此阵法为双阵眼，一个在莫前尘身上，一个在悬崖之下。莫前尘实在聪明，从他身上携带之物便猜测出另外一个阵眼所在，亲身犯险，用自身的阵眼解开另外一个阵眼，真是一举两得。想到此处，他不禁一声苦笑。

　　梁皇无忌久久未动，过了许久才将目光放远，桌上灯火跳动，灯下倒扣着一本书。随即双眼蓦地一睁——他睡前并未点灯，桌案上更没有书册。谁来过？梁皇无忌迅速下床，快步走过去，发现是一本诗集。

　　梁皇无忌翻开诗集，扣在桌上的两页中有一页写着韦应物的《见紫荆花》，正是梦中那人念过的一首诗。

　　“《见紫荆花》……怎会？”梁皇无忌猛然一惊，想起莫前尘当时说过的话——

　　“你是谁？怎会知晓此物？”

　　“紫荆……”梁皇无忌手一松，书落在桌上，目光空茫，想起了三月前的情景……那天是清明节，他喝了酒，趁着酒气，给莫前尘烧了一张图，除他一人，无人知晓。而此图上画的正是紫荆花，乃他无事时对着窗外的树画的。人间的春天很好，花开得很好，可一同赏花之人……却是天人永隔。

　　梁皇无忌不禁神色黯然。

　　他捡起书册，又仔细看了这首诗。这首诗确信没有读过，那操梦术中凭空多出来的人可以断定不是他施术失误，也就是说，在外界干预操梦术的，真有其人。这人不仅干预术法，还在屋中留下一本书，来去无声，是一个非常可怕的高手。此人也许会读心术，但他那时并没有想到紫荆花图，而读取记忆之事……梁皇无忌闭目沉思，此种能为者，他只知晓缺舟一帆渡，而缺舟已亡，普通人要在不惊动他的情况下侵入他的脑识，几无可能。

　　那……真相会是如何？知晓了真相又如何？莫前尘已死，也是他亲手下葬，灵界如今更是不存，又能做什么样的梦？就如同莫前尘在梦中说的那样，自己还是不够清醒。

　　梁皇无忌合上书册，吹熄蜡烛。天已放光，已是清晨，夜雨不断，此时还在毫无休止地下着。听了一阵雨，梁皇无忌最终还是忍不住一声叹息，内心茫茫如死。他望着窗外，手指缓缓滑过书页边缘，滑到某处突觉不太平整，低头一看，原来是书页里还夹着一张纸，刚才光线昏暗，不甚明显。他翻开书页——

　　书中夹着的是一张裁剪甚是不匀称的纸，像是从什么书上撕下来的。纸张正面无字，梁皇无忌翻开，目光堪堪一触，不禁心口一悸——

　　“莫前尘你……”

　　纸上写的是“乾坤无尽，未在方寸；今生平生，莫道前尘。”这十六个字，正是梦中莫前尘念给梁皇无忌听的诗号。这十六个字对于莫前尘而言是豁达，而对梁皇无忌而言……莫前尘是要开解他，世界之大，死者已矣，不要困于前尘往事，但……梁皇无忌强制自己冷静，又低头看了看，这才发觉有什么不对。

　　“是二师弟的字。”梁皇无忌眼前一亮，沉吟道，“今生平生，莫道前尘……莫道前尘……哈！莫前尘……”他缓缓将纸张握紧，“你在等我。”

　　一夜的雨终于停了，天放晴，朝阳升起，天边依稀挂着一道彩虹。夏日的风吹来，吹过窗户，吹得红色的衣袍摇荡，飘带翻飞。此时，看字条的人，心情很好，天，也真好。

　　15、

　　玄衣人坐在小灵界门口，等着里面的人出来。雨下了半宿，终于停了，他收好雨伞，看了一阵彩虹，不久，小灵界的结界撤去，一个红衣人从里面走出来，正是梁皇无忌。

　　梁皇无忌一见玄衣人的面容，大惊：“你……”

　　玄衣人摆了摆手：“我想你已经看到了。”

　　梁皇无忌迅速镇定下来，点了点头：“阁下如何称呼？”

　　玄衣人犹豫了一阵：“路无归。”

　　“路少侠，请。”

　　路无归跟着梁皇无忌进了小灵界，他四处张望了一阵。先前进小灵界，来去匆忙，未曾仔细看过这里，当时又是夜间，这时一看，此处甚是简陋，唯独两个房间前的紫荆花还算能看。

　　梁皇无忌请路无归坐下，并斟了茶，开门见山道：“路少侠，我如何相信你？”

　　路无归道：“梁皇先生，你不相信我，才该与我合作。”他不客气地喝了口茶，“他在的地方叫仙山，我想先生对这个地方应该有所耳闻。”

　　“不错。”

　　“那是死人归去的地方，但那个地方不尽然全是死人。”

　　梁皇无忌斟酌片刻：“路少侠，你是那一族的人？”

　　路无归先是吃了一惊，随即很快恢复神色：“那倒是省去我很多麻烦，是。”

　　梁皇无忌盯着路无归的眼睛：“因为能‘丢魂’，所以才能借用他人身体？”

　　路无归有些诧异：“我还以为先生认为我是仙山之人。”

　　“你的目的何在？”

　　“回家，回仙山。我的身体已经死了，离魂太久，记忆会一点点失落、错乱，最后一点点消失，这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看着自己一点点死去，会很痛苦，我只有回到无须躯体的仙山才能活下来。”

　　梁皇无忌又问了最开始的一个问题：“口说无凭，我如何相信你？”

　　路无归的指尖敲了敲桌子，顿了一会才道：“正因为无法相信，才该将我送回仙山。我在中原是异族，先生一定听说过一句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对先生来说，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我怎知不是纵虎归山？”

　　“那也是仙山的虎。如果仙山、人界如此容易往返，我怎需求助于先生？先生幽居此处，想来从未遇到仙山中出来的人，我若从仙山再返中原，只怕也是不易。人鬼殊途，往来逆天。”

　　梁皇无忌凝望着熟悉的面容，缓缓一眨眼，道：“逆天，正是魔之本色。”

　　路无归闻言轻吁了一口气，知晓梁皇无忌已经答应了。

　　梁皇无忌喝了口茶：“可否请少侠讲解如何进入我的梦中？”

　　“异族……我们族人有两个特长，除了离魂之外，还能拾取他人的意识，虽然随着时间的推移，意识会一点点消散，但如果是一点执念的话，还是能保存一段时间的。魂体虽然不能夺取生人的躯体，但侵入他人的意识，配合一点小小的术法还是可以做到。我离魂进入小灵界，将莫前尘的意识放进了先生的梦中，于是你就做了那样的梦。先生想让我现身，那是万万不可能，我不过也只是稍微挤入了点意识。”

　　“若是昨晚，我未做梦会如何？”

　　“无梦便是造梦。”

　　梁皇无忌思忖道：“路少侠见过莫前尘？”

　　路无归道：“是，否则，我也不会拿到莫前尘的意识，以及他托付我交给先生的东西。”

　　梁皇无忌点了点头，犹豫了一阵，问道：“他可好？”

　　“先生梦中应当见过了。”

　　梁皇无忌再次点了一下头。

　　“再来，读取了莫前尘的意识，知晓如何进入小灵界、知晓紫荆花的存在也不算什么了。”路无归故意隐掉一段，他在梁皇无忌的梦中念了两首诗，一首是《见紫荆花》，另一首诗是《送人》，后一首诗的内容是：“惆怅人间万事违，两人同去一人归。生憎平望亭前水，忍照鸳鸯相背飞。”路无归意有所指，再明显不过。路无归未提，梁皇无忌也未说什么。

　　“路少侠，容梁皇无忌一问，你与我那二师弟商量了什么事情？”

　　“梁皇先生不好奇莫前尘为何知道紫荆花图吗？清明节第二天早晨，他起床的时候，在自己的书案上发现的。”

　　梁皇无忌愕然：“这副图我已烧毁。”

　　“灰烬进了通道。通道中有法阵，能复原。从通道口进去，到了仙山的那一个通道口，便能完好如初。”路无归突然笑了一下，“如果是离散的魂魄，也是可以的。但是反过来，如果魂魄出了这边的口子，便会灰飞烟灭。”

　　梁皇无忌不禁警觉，但未动声色：“就算经过法阵可以复原，紫荆花图的灰烬如何准去无误地落入通道中？又如何到了莫前尘手中？”

　　“先生认为，清明时节祭奠故人是为了什么？给故人烧纸钱是为了什么？先生与莫前尘感情深厚，心有灵犀，有什么物件能送到，也并不稀奇。”

　　梁皇无忌道：“你想利用我与莫前尘同心，将你送进去？”

　　梁皇无忌话尽，但话意未尽，路无归听出对面这个人的言外之意，如果他进去了，莫前尘如何出来？他摇了摇头：“不是，是定位置换。如果先生能准确定位到莫前尘的位置，那我可以和先生联手施展术法，将我与莫前尘换过来，因为速度极快，莫前尘的灵体通过通道时会来不及溃散。”路无归解释道，“通道很长，其中法阵发动缓慢，莫前尘两次走过通道，依旧能保持人形。”

　　“那出了通道口呢？”

　　路无归指了指自己：“归体，锁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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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20-07-24 0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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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

　　莫前尘第二次从通道中回来，昏睡了一日便清醒过来，因为这次进退快速，没有上次那样影响强烈。醒来时，书还握在手中，他翻了翻，扉页被撕下，其中还夹着一张纸。纸上密密麻麻的小字，他将小字看完时，爱灵灵恰好来看他是否已经醒来。

　　爱灵灵见莫前尘靠在床头，手中拿着书，一时好奇：“咦？二师兄，你在看什么书？”

　　“没什么。”莫前尘将书收好，放进贴近心口的地方。

　　“大家都在等你哦。”爱灵灵将莫前尘拉到前厅，前厅中摆着宴席，中间放着一碟洋式的面点，上面插了几根蜡烛。

　　莫前尘也不客气，落座道：“劳烦诸位久候。”

　　爱灵灵笑眯眯道：“二师兄，许愿吹蜡烛啦。”

　　莫前尘难得一笑：“生辰快乐。”

　　爱灵灵：“哪有许愿许生辰快乐的耶~重来重来！闭上眼默念，不用说出声。”

　　莫前尘照做，一会吹熄了蜡烛，爱灵灵像小孩子一样凑过来：“二师兄偷偷告诉我许了什么愿好不好？”

　　哀世间也难得笑出了声：“灵灵，愿望说出来就不准了。”

　　“呃……灵长说的也是哦……”

　　给莫前尘庆贺生辰的除了灵界中的这些人之外，还有两名外客，一个是默苍离，一个是杏花君。待宴席罢了，众人又聚在一起商量莫前尘回归中原事宜。

　　默苍离沉默了一阵才道：“此行诸多凶险。”他拿出一条绳索，绳索一端打着一个圈，“你进入通道之后没多久就自行脱落，也就是说，倘若中途生变，我们无法将你拉回。”

　　莫前尘道：“仙山许多人失踪，除我之外，其余皆无踪迹。此处奇特，我等对仙界几乎没有任何了解，既然想进来的人自称是仙山之人，莫前尘认为，此人至关重要。先生需要情报，莫前尘……也想回去。”

　　默苍离又迟疑一阵：“仙山的失踪案，很有可能和这个通道无关。”

　　“只有我一个人回来，是巧合吗？两次都能回来，是巧合吗？如果仙山存在许多这样的通道，只有我进入这个通道，是巧合吗？太多的巧合，也许，根本就是无关。”

　　“嗯。”默苍离认同了莫前尘的疑问。

　　“人仙两界不通，俏如来在外，尽管我对仙山几无了解，但至少能给他一个提醒。九界事初平，不能因此再起动乱。这个通道……”莫前尘顿了一会，“迟早会有第一个通过的人。莫前尘如果不出，便失了先机。”

　　杏花君走上前来，一拍莫前尘的肩膀：“我们为你践行。”

　　17、

　　七日之后，葫芦谷，通道口正下方。梁皇无忌与路无归迅速搭起了一座高三丈的高台，高台上画着繁复的法阵。布置完毕之后，路无归脱了上衣，指点梁皇无忌在莫前尘躯体的后背上画了一个形似蜘蛛网的锁魂阵，阵以鲜血为媒，最好是用躯体自身的血液来画，或者说刻下，但莫前尘的躯体脆弱，经不得一点破坏，最终锁魂阵是由梁皇无忌的鲜血结下。

　　置换阵定在农历七月一日，那一日无月，又是兰月，百鬼尽出，阴气较重，正是施展术法的好日子。当然这样的话，路无归与梁皇无忌二人是不信的，只不过离七月一日还有一些时日，闲来无事随便讲些话来放松心情。

　　一日，路无归迟疑地问了梁皇无忌一个问题：“梁皇先生能停在高空施展术法吗？”梁皇无忌点了点头，路无归松了口气道：“通道口朝上，我们需要上去接应。”他又踌躇一阵，“先生记得带上我。”

　　“理所应当。”梁皇无忌应声，“路少侠前两次是用何种方法见到莫前尘？”

　　路无归尴尬地咳了一声，指了指北方的悬崖：“离魂，从上面跳下来，正好卡到通道口。有一件事需要先生记得，”路无归迅速转移了话题，“莫前尘回来之后，不要在此处停留，虽然有锁魂阵压制，但他已经死去太久，很可能会被通道影响。另外，莫前尘的躯体一直没有腐坏，是因为有灵气滋养，魔祸之后，幸有佛国，佛国佛气圣洁，勉强能保他躯体不坏。莫前尘身体脆弱，需另找灵气充沛之地修养。”

　　在他们彻底准备妥当，检查了无数次确保没有错漏之后，时间也到了。时间选在了午夜，夜风吹拂，梁皇无忌与路无归二人肃穆地站在法阵正中间。二人联合启阵，他们脚底下的法阵图立即溢出灿灿金光，梁皇无忌手一抬，一个与施术台上完全一样的法阵缓缓升起，带着他们向着通道口靠去。

　　此时，莫前尘也已站在了通道口，以防万一，践行的众人站在离他五丈远的地方。不久之后，他隐约看见通道中有什么一亮，又过一阵，亮光大作，如蜘蛛网一般布满了整个通道，除却他站的通道口这一段。他缓缓抬手，也捏出一个术法，这个术法很简单，如一点银色灯火裹在莫前尘的手指尖。通道中光线很亮，但压不过这一点银光。

　　梁皇无忌这边的法阵也全然启动，回应莫前尘的术法一般，梁皇无忌与路无归同时伸手朝着通道内一点，通道内似乎又结了一层蜘蛛网，它迅速地朝着莫前尘蔓延过去，在将通道内的法阵完全缠住之时，突然，路无归倒了下去。梁皇无忌顾不得扶住莫前尘的躯体，路无归已经离魂，术法只能由梁皇无忌一人支撑。

　　莫前尘的躯体倒在梁皇无忌脚边，正对着通道口，这是特意选的位置。法阵庞大，梁皇无忌额头上有汗水流下，渐渐陷入苦撑，就在汗水滴进他的眼中之时，通道中倏然一道黑影被弹出，迅速地进入了莫前尘的体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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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樓發表於: 2020-07-24 03: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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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

　　小灵界中，灯火通明。

　　梁皇无忌将莫前尘安置在特意为他准备的房间之中。

　　他看着还未苏醒的莫前尘，面上不动声色，四平八稳，心下却是忐忑。谁也没尝试过的方法，其中皆是未知，任谁都不可能全然冷静——其中有太多期待，有太多思念，有太多话要讲。其中的这一丝希望，足以吊起全天下最重的东西。

　　梁皇无忌双手交握，一动不动地看着床上的人。床上之人脸色苍白，头发枯槁，发上带着清洗不掉的血色，他身上还穿着玄衣，黑色映衬得他更加衰弱，如同风中残烛，即将熄灭。往昔不禁翻涌，那些曾习以为常的点滴，如雨点一般纷纷落下，落到最后，只剩一张满是鲜血的脸。那张脸与床上之人的脸重合在一起，梁皇无忌一阵心悸，不自禁想要伸手，但终究到最后连袖子都未动一下。

　　莫前尘一会便转醒，睁眼之初，梁皇无忌便认出是莫前尘无疑。他们彼此是那么的熟悉，那眼中的光，任何擅长拟人的妖魔鬼怪都不能模仿。二人默默地盯着对方，烛光在他们目中跳动，两双眼睛皆是轻颤一下，无声，无言，却是胜过了千言万语。

　　莫前尘坐了起来，下地之时不禁一晃，他反手扶住床架，与此同时，梁皇无忌伸手想去托住，却是突然硬生生顿住。

　　莫前尘垂眼，他突然想起一句诗来——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对故乡的思念尚如此，而他们生死相隔，多年来任思念煎熬，如今相逢，谁又能不情怯？

　　他徐徐松开手，转而环顾四周，微抬起头来看着梁皇无忌，带着一丝淡淡地笑意：“可惜此地不能留。带我游览一番，我们就离开吧。”他走到梁皇无忌的跟前，等着他。

　　梁皇无忌顿了半晌，缓缓牵起了莫前尘的衣袖。他紧紧握住那一点布料，生怕一松手，后面的人又消失不见。他走在前头，每一步都踏得很实，但没走几步路，后面的人忽而驻足。梁皇无忌愕然回头，只见莫前尘单手从衣襟内拿出一本书来，正是他失落的那本。

　　“物归原主。”莫前尘将书轻轻放入梁皇无忌手中。

　　梁皇无忌手中一重，确定是书的感觉。他翻开封面，其中缺了扉页，“梦……不是，这本书怎么会在二师弟手中？”

　　“大师兄做了一个什么样的梦？”莫前尘指着缺失的那页道，“这一页只能大师兄自己粘起来了。”书中还夹着一幅画，正是那张紫荆花图，莫前尘看着梁皇无忌翻开，淡然道：“大师兄丢书的那天，我正好在通道中。”

　　“恰好落入通道之中？”

　　“差一点。”

　　梁皇无忌霍然抬头：“二师弟出了通道？”

　　“伸手而已。”莫前尘在通道时意识浅薄，但他依旧清楚地记得，悬崖之上是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将手伸出通道的那一刻，那黑影一样的形体顷刻模糊，他甚至来不及思考，等回过神来之时，书业已在手中。魂体受损，因此昏睡三天，并且有部分记忆受到了损伤。当然，这些话莫前尘此时不会讲，尽管往后的某一天，他会不得不讲。

　　莫前尘讲得轻巧，他越是淡然，梁皇无忌越是心惊。他的这个二师弟能因旁人的不够谨慎而暴跳如雷，也能不动声色地决定去赴死，心细如发、谨小慎微，他不喜冒险，但与此同时，他又能完全不顾自己的生死。路无归说过魂体出通道的后果，此时如洪钟一般在脑中鸣响，他往前踏了一步，想要检视莫前尘的状况，手中不觉一松，书“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落地声将一瞬失神的梁皇无忌拉回眼下，莫前尘弯下腰，将地上的书册与紫荆花图拾起，小心拍干净，又将紫荆花图垫在书册下面，一并交给了梁皇无忌。

　　“大师兄莫要担心，我很好。”

　　梁皇无忌此时才觉察书中还有什么鼓鼓囊囊，在莫前尘的指点之下，翻开便见两朵已经干瘪的梅花。

　　“你还留着。”

　　莫前尘轻轻抚过梅花的花瓣：“大师兄要二师弟保管的东西，二师弟不敢怠慢。大师兄，”他轻轻说道，“物归原主。”

　　梁皇无忌停顿了片刻：“从今往后，我们共同保管。”

　　“好。”莫前尘的眼睛微微一弯，梁皇无忌知道，他刚刚笑了。莫前尘将书册合上，替梁皇无忌收好，仰首，四目相对。他牵起梁皇无忌的手，目光灼灼：“今生平生，莫道前尘。大师兄，我回来了。”

　　梁皇无忌被冰凉的触感一激，浑身一震，不禁回握住那只冰冷的手，他深吸一口气，将莫前尘揽入怀中，良久才道：“今生便是平生，我到现在才敢相信，你没有骗我。欢迎回家，莫前尘。”

　　“嗯。”

　　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滴落进莫前尘的发间，莫前尘不禁一动，“不要动，你的身体太冷，让我……抱一会。”梁皇无忌将下巴枕在莫前尘额上，不让他抬头。

　　烛光之下，黑红二色交相呼应，两人静默良久，莫前尘突然“嘶”了一声：“梁皇无忌，你的头很重，下次记得换顶发冠。”

　　下次……梁皇无忌心下莞尔，他松开莫前尘，见其额上有一个浅浅的坑，浅坑有些发红，倒是要比脸色红润一些。梁皇无忌抬手抚过浅坑，一滑而下，轻轻托住莫前尘的脸颊。他的脸依旧是冷的，只比曾经的最后一面稍好，还好，尚有痛感。

　　莫前尘顺势抬头，他也伸出手来，冰冷的手指轻轻刮过梁皇无忌眼下，最后也托住了他的脸庞。“梁皇无忌，我回来了，我回家了。”

　　“嗯——”应答声从嗓中哼出，悠长厚重，笑意浓厚。梁皇无忌握住莫前尘的手，两人相视一眼，并肩一同跨出了房门。

　　红与黑两个背影毫不犹豫地走了，两株紫荆花树落在身后，在他们踏出小灵界之时，身后那个亮如白昼的小世界顷刻间熄灭。曾经，这里有一个片刻是他们的家，如今主人携手离去，家也就跟着走了。

　　二人渐行渐远，“快乐、幸福、长寿、顺利与和平”，许多年前的那个除夕夜，爱灵灵那稚嫩灵动的声音好似还在耳边，梅花代表的“五福”，终于开始应验。

　　黑夜已然过去，天边泛起光来，太阳再次升起。

　　-END-　　

[ 此帖被謝10年在2020-12-26 21:11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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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樓發表於: 2020-07-24 03:3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相关内容：《灵界生态圈》
梅花的来源见3L《灵界生态圈之新年快乐~》
诗号的来源见1L《灵界生态圈》（所以送诗号的那个人是我，咳~

---
一点小小的后记：

原作衍生线上的梁莫篇（灵界生态圈+逆天）基本写完了，以后可能会写点灵界生态圈，逆天的后续故事也在考虑中，如果有灵感且有空的话会写来玩~
为了死抠一点合理性，一不小心就搞出了一个大背景，这个背景上，后续会有一个故事（搞事），然后，在这一篇中做了一点小小的伏笔（以及溜了一部分相关人物），不影响本篇的阅读，挖的坑除了极少数暗笔基本填上了，没填的也给了明确说明。
莫前尘的回归不是终点，是梁莫HE的开始，也是一个风波的开端，不过纵使江湖波涛汹涌，梁莫二人携手，终有一天能遇海清河晏，天下靖遏。愿他们有一日，踏出红尘，共隐尘外。

我想象过无数次的重逢，也写过好几种，最终，还是要回到这条线上来，不过是——
一点想念，一点奢望；
一点执念，一点愿景。
欢迎回来~
欢迎回家~
by谢十年20200724（←修完文的时间

---
其实……我有点好奇，有没有人被我骗到哈哈哈哈嗝。
（路乌龟：等下，这就完了吗？我呢？
（黑心的某谢：不要打扰主角们的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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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x_j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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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樓發表於: 2020-07-25 20:39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欢迎回来，欢迎回家。所以仙山那边是默苍离帮忙策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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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樓發表於: 2020-07-25 21:5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引用
引用第8樓xx_jing于2020-07-25 20:39發表的 : @vt.Db
欢迎回来，欢迎回家。所以仙山那边是默苍离帮忙策划的？ -BSdrP|

严格来说，不是。就单莫前尘回归人界这件事其实挺明朗的，就“回去”或者“不回去”两个选择，不太需要策划。这原本可以说是莫前尘的私人问题，现在灵界与默苍离他们聚在一起，将私人问题扩大到仙山的问题。仙山的问题才是他们的主要问题，他们对仙山的了解非常少，需要整合信息。仙山与人界的这个通道是一个非常大的隐患，除了默苍离自己需要信息之外，还需要莫前尘将这边的情况交代给俏如来。莫前尘是一个探路者，也是一个信使，是揭开仙山一角的引子，后续还有许多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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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九脈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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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07.23 【梁莫】逆天（第七、八周年生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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