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7.22 【俏苍】下山（短，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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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0-07-22 15: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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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22 【俏苍】下山（短，完）

搬运旧文

架空

*
孤鸣家给过世的孤鸣老爷做冥寿，请龙门寺的主持携僧众下山大作法事。
王朝覆灭，孤鸣家自前朝起便盘踞西北，至今已历经数代。兵器从长枪铁盾换成洋枪洋炮，仍是屹立不倒。颢穹孤鸣改苗王为司令，做了一方军阀，治下甚严，手中军队可以说铁板一块，没人敢去踢。他原不是铺张浪费的人，只是老苗王离世今年是第三年，依照风俗是要做冥寿的。
　　孤鸣家不办则已，办就一定要大气派。老苗王爱听戏，因而请戏班子来，吹啦弹唱一应与生前同样，又辗转请得龙门寺主持，众位师傅念七七四十九天经文，方算功德圆满。
　　史精忠自幼体弱，算命先生告诉史艳文，若舍不得孩子出家，就要舍他这条命了，史家夫妇无法，只得含泪挥别爱子，将他送到龙门寺修行。他在寺中一住就是七八年，当年的稚弱孩童也长成挺拔的少年人。
这些年来史精忠只在寺中住，至多不过在附近村镇帮忙采买。主持念及他多年未曾下山，纵然史精忠天性稳重，但终究不过是少年人，年岁日长，史家在政界地位超然，总需要他回家接掌家业，不欲养成他孤僻不喜人的性子。孤鸣家的法事是大场面，此去僧人众多，多他一个也无妨，因此有意带他出门多见世面。
原先拜下师父给他赐了个法号，只因孩子生得俊俏，心地善良慈悲，愣是把浑号俏如来叫开了，真正的法号反被抛在一边。
　　龙门寺众僧人风尘仆仆，槛外之人出了山门免不得尘世喧扰，所幸安排得当，另外打扫了别院居住。
　　史家血脉渊源，俏如来喜好武学不止一两日，可惜自幼在寺庙中长大，难以接触到这些庙里师傅们称作是打打杀杀的事。他年纪尚轻，法事一概用不着他，只是在一旁听经。
　　少年人哪里有坐的住的？即便是俏如来这样的乖孩子，也少不得溜出去到戏班子里偷觑那几位英俊利落的武生。
　　来过几次，俏如来已经是熟门熟路，班主也喜欢这位伶俐俊秀的小师傅，每每见到俏如来，倒要把老爷赏的果子给他一捧。

*
戏班子今日与往常不同，吵嚷声几乎没有。不需要他们搭台唱戏时，也多得是玩乐去处，哪里像俏如来，偌大一个孤鸣府邸，只有这一处地方可去玩闹。
俏如来一进门就看到一个跟自己同龄的少年，身穿一件茄色对襟小袄，束了腰，石青色裤腿扎进靴筒里，头发倒留的比班上学徒长些，梳至脑后结成几条鞭子，盖住他半个脖颈。
他动作灵巧，腾挪开几样东西，摩拳擦掌，在院中空地来了个漂亮的空翻，俏如来连声喝彩，走过去问道：“你也是集雅班的？我来这些天还从没见过你。”
少年眨了眨眼，他到了变声的年纪，嗓音带几分嘶哑：“我来这些天也没见过你呀。小师傅你是来这里玩吗？”俏如来点点头，少年刚热了身，想要施展一番拳脚，便央俏如来让开些，去坐在旁边的木桩上，自己卷起袖子，扎扎实实打了一套长拳，收式一个马步稳稳当当扎下。
“怎么样？”他忙不迭地跑过来叫人评价，俏如来笑道：“你的功夫真好，我却不会。”眼底尽是艳羡，少年推推他胳膊与他挤着坐了，正欲开口说点什么忽然听见小小的一声咕噜，不好意思地垂下头来。
俏如来怀里揣着几块桂花糕，他念了一上午经文，这活计耗嗓子更耗体力，现在饿得紧，但这少年的蓝眼睛一望过来，俏如来便不由自主地将点心分出一半给他。
少年捧在手心，小口小口地边吃边说：“我叫苍狼……病了不能出来练功，更没上台的份儿。”
“你现在怎么出来了？”
“松松筋骨，”苍狼犹豫片刻，拿手背抹抹嘴，“你想学打拳我教你啊。”
“那你要我帮你做什么？”
“什么都不用，我乐意和你一起玩。”

*
“下午我来佛堂找你。”俏如来睡前想，醒后想，苍狼的话在耳边念念不绝，午间吃饭险些失神打了汤碗。火头僧告诫他小心一点，俏如来很是抱歉，连声诺诺。龙门寺众僧诵经时他更不敢出神，屏气敛声，端直身子打坐，手上拨弄檀木佛珠。
他不能总是跑出去，教师傅看见，虽然不至于责骂，但是失望的眼神比责骂更伤人，尤其是对俏如来来说。人人都盼他做到最好。在家如此，因为他是史君子的长子，年幼聪慧的天才，出家后仍是如此，因为他灵台清明悟性极高。
众人看在眼中，对他要求自然比对旁的孩子高出许多。令俏如来既骄傲又疲惫。
佛堂的门开着，堂中两侧坐着两排僧侣，俏如来坐在前排最末，紧挨门旁的梁柱，外面传来春雷滚滚，伴着雷声是一场急骤的风雨，滴滴答答，摧折院内刚结了骨朵的海棠花。
俏如来聆风听雨，不知道海棠能不能经得住这一阵吹打，还有苍狼，他还能来吗。念头一旦多起来，手中动作便乱了。他有时候隐约觉得，苍狼并不像戏班子的人——他平时的举止做派，穿衣打扮都能显出端倪。不过俏如来倒情愿信他的解释，与他好好做朋友，不掺杂任何额外的东西。
雷雨来去皆匆匆。俏如来本打算今天认真听经，却被雨打乱了心声。一时散了，跨过门槛到院内，海棠花骨朵甚是坚强，花苞上雨水将滴未滴，春雨也似乎对花儿格外优待，看来不多时便能开出满树云霞来。
俏如来看得正出神，眼前一颗青石子破空飞来，落在脚边骨碌碌滚了几圈，最后卡在石缝里。
“吓我一跳。”
他略微沉了沉脸，几步之外的苍狼立刻跑过来，忙说：“没砸到你吧？”自己手上分寸应该很准才对。苍狼把他拉到自己身前打量俏如来半天，脸上并没有伤。
“逗你玩儿的，我听到你的脚步声了。”俏如来笑道。苍狼横了他一眼，原本该上手推一把，只是担心万一力道重了不知道会不会让他一屁股坐到地上，那就可惜了他一身白色僧衣了。
“都是你教的好，你生气想打我两下我也挨得住。”
“算了算了。”苍狼摆摆手，扯着他的衣袖走。他们常坐的那块大石头让雨水淋得湿漉漉的，两人便在房檐下席地而坐。
“你不是最爱吃这种软软甜甜的东西？快吃吧。”苍狼从怀中掏出用油纸包好的点心，俏如来边吃边问道：“从哪里弄来的？”据他所知这是孤鸣家厨子的拿手好戏，俏如来自到了孤鸣府上，只在第一日宴请众宾客时吃过一回，想来并不易得。
“我……师父给的。”指导自己习武的长辈，也算是师父吧。俏如来虽隐隐有些猜测，但毕竟年纪不大，听到苍狼解释便不疑有他，同他分食时才注意到苍狼前襟的扣眼别了盛开的一朵桃花，于是打趣道：“苍狼，你摘了一朵桃花，将来要折桃花运，娶不到老婆。”
“出家人六根清净，什么嫁不嫁娶不娶，是你小和尚该说的吗？”苍狼脸皮薄，少年情窦初开，懵懵懂懂，最禁不住人拿这种话调侃，揪下那朵桃花去掷他，又把手伸向俏如来的脑袋，摸他的光头。
俏如来顶上烧了个卍字印做戒，其余地方却因这近一月在外不能及时剃而生出短短的发茬儿。苍狼摸着扎手，俏如来更是觉得发痒，不断朝后让着躲开。
“你的头发是白色的。”苍狼有了新的关注点，于是停下打闹的动作。
“是啊，天生的。”俏如来说道，他自来如此，记忆中父母都是乌发沉沉，自己一头白发的来源，真个无迹可寻。
旁人一句感慨就揭过去，不问原委，反倒是苍狼半开玩笑地为他找了个可能算合理的说法：“白头发都是愁出来的，为一人忧愁生一根白发，你满头白发岂不是要怀千岁忧为苍生愁了。”
“也许吧。”

*
启程之日将近，原来四十九天可以过得这样快，比眼皮上下一碰的时间还要短。俏如来忙着帮师父收拾行李经卷，没有空闲再去玩。平日里即便如此，苍狼也总能到别院找他，但是近几日都未能得见。
难道又病了？
他寻遍整个戏班子也没看到苍狼。班主带着一帮人先于他们离开。俏如来在角门处听到纷纷议论，说颢穹司令生了很大的气，将他家小公子绑起来动家法，戏班也被提前遣走，不知是出了什么事。
俏如来没有门路，只能回到房中等，等来送他们的马车也没等到送行的朋友。
车夫催了几次，才抬脚踩凳准备上车。
“等一下等一下！”
来的是个身量高挑的青年男人，那双大而明亮的蓝眼睛把俏如来的目光和吸引住了。
“你是俏如来吧，苍狼生病了，不能来送你。”
“多谢先生告知，麻烦转告他好好休息，”俏如来温声道谢，“冒昧问一句您和苍狼是什么关系？”
“这嘛……”蓝眼睛男人扶额，“算他师父吧。”
今年花时已过，返程路上马蹄嘚嘚，踏碎一地散落的春色。

“哎呀，哥，你别再罚苍狼了，小孩子哪有不贪玩的。”千雪孤鸣见侄子受罚于心不忍，但不敢同哥哥直接冲撞，也只有喋喋不休在他耳边劝。唉，挨顿打也就罢了，成日里闭门思过念书抄书，苍狼本就没什么朋友，人又有些内向，这下怕是真要把孩子给闷坏。
“你闭嘴。你已经给宠坏了，还要苍狼也这样？将来怎么指望有人接我的班？”颢穹拿出大家长的派头，千雪是幼弟，自小受兄长宠惯，没想到做哥哥不时似父亲那般严厉，如今做了父亲反而是一般样子，还真是血浓于水。
“小叔最疼苍狼，让他听见定是又要生病了，平白生出许多事端。”千雪无法，值得搬出这个祖宗的名头来劝。
他是个直肠子，同亲哥哥更不会有什么弦外之音，然而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颢穹对竞日孤鸣这个智计绝伦的小叔叔向来有所顾忌，苍狼是亡妻留下的唯一子嗣，不知竟日会不会拿此事做文章。
苍狼其人终于被叔父从禁足中解救，心却好似被锁在关禁闭的房间中，不曾放出来过。

*
苍越孤鸣长到二十来岁，愈发稳重沉静。
他身边的同龄人多半因为他身份高贵而不敢接近，只有唯唯诺诺或是吹捧。偶然有一两个被他视作好友，但真正遇到大事，却全然不能站在他身边，更有甚者居然给他反戈一击，将多年同窗情谊贬得一文不值。
苍越孤鸣慢慢明白，并非你给予一份真心，别人便也能同样待你。这是可遇不可求的事，俏如来只是俏如来，世间有一，却不见得能有二。
父亲管束严格。他不便于私下行动，只曾在陪长辈去庙中祈福时托人探问俏如来的消息，但得到的答复是他已被父母接走返乡，具体去处不知。
颢穹孤鸣爱妻早亡，对她留下的唯一的孩子自然望子成龙。自儿子成年起，开始将家中军中各项事务教他熟悉，凡有大场面必令他随行，已丰富其阅历。故而苍越孤鸣虽然实际施展的机会不多，但积累已足够。
政治中心东移，孤鸣家不甘为人后，也在首都买定新公馆，时常过来小住，往来会客亦十分热闹。史艳文高票当选，颢穹孤鸣接收到其中信号，随风向而动，立即赶到，下了请帖相邀。
史家亦是高门大户，历代出了不少文武人才。除却史艳文，他的长子自被寻回后，也在政坛崭露头角，此番做客，史君子少不得要他陪同。
史精忠蓄着长发。与他父亲一样，穿着剪裁合宜的长衫。史氏祖籍在此，住着祖辈传下的老宅子，百余年来不曾断绝，便是到如今，也没有搬进新鲜的小洋楼。
“孤鸣公子，见过了。”
“史世兄。”
苍越孤鸣迟疑着握上他的手，史精忠的手指很软，他微笑着回握。父亲们说完客套话，正谈论如今时局。苍越孤鸣与史精忠陪坐在侧。
稍后得了准允，苍越孤鸣才陪同史精忠四处参观。纵然别墅富丽堂皇，他仍是更喜爱家乡旧宅邸。
“佛堂前的海棠花还好吗？”俏如来问道。
“今年天暖得早，花儿比去年开得更红火些。枝条比那年长得更壮了许多，”苍狼朝阳台走，俏如来便如旧时那般，自然地跟在他后面，两人轻声说话。
“小和尚今天破酒戒了。”苍狼松开西装扣子，倦懒地倚着栏杆。晦暗不明的光线将他一双眸子的颜色染得更深。
“我还要破色戒。”俏如来神色庄重，说起这话竟然不显轻浮。
“怎样破？”
“送你一朵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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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22 【俏苍】下山（短，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