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4.18 【妖界長篇】血泣 05，4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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貘雪不輕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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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14-09-16 2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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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18 【妖界長篇】血泣 05，4F

*本子最後一篇添上的文。
*近全體向，含括裳瓔珞、痕千古等非為妖者。
*長篇，前世背景，但因只有焱無上有前生名「血泣」，其餘人便套用劇中名，部分不具名。

海濤洶湧，密雲簇擁天際。陰霾壓境，崖石粉碎，岩地嘎然一聲開裂，枯縫追著狂風漫長。
青雷撕裂蒼穹，地動山移。

「小心！」迷皂白扯住昧玄黃，窟石砸下之際，守窟蛟使長指指向天際，逆風撕扯他歪斜五官：「『以初為名，開啟毀滅終曲。』」
窟內深水低鳴，壁上清澈水光粼粼不斷。

「『以末自號，斷絕塵寰始章。』」昧玄黃神情癲狂，如有魔附。水面湧起巨沫，漩渦無聲擴大，迷皂白拉著因卜筮而失神的昧玄黃面窟跪下，迎接壓肩巨力。

『－－這就是一代戰神的弱點嗎，哈！』

而深窟外百里，禍風未止。或陌生或熟悉的人們在風中嘶嚎，「退！快護村民退離！」僧者壓低身軀護住懷中嚎啕不止的幼兒，呼喊聲掩過身邊婦人的哀號，未及反應，巨石已經砸下。滴血濺上僧者臉龐，他瞠大眼睛回頭，天雲烈紅，如是洶湧血海埋地而來。背後忽而受力，不穩間恰閃過巨枝。
「當心。」
「大師！」僧者不察臉上溫暖不僅僅是鮮血，而擋在他身前的人揚袖劃出半圓，手中佛珠飛揚未止：「不可動搖。能救一人是一人。」
僧者咬了咬牙，抱緊懷中受到驚嚇的稚子。「我佛慈悲。」

吞天沙暴中，佛者愈感手中念珠熾燙如火。
「劫數啊。」

天雲奔入裂地，隱隱聽得熔岩黏稠滑動，高溫而嗆鼻的氣體中萬物竄逃不及，或石塊砸落，或奔騰岩漿吞沒，枝葉焦黑蜷起，火苗即刻溢出，短短幾刻間大火燎原。焦屍遍野中，同火升起者尚有放肆狂笑。
有一人自雲煙中走來，雙目熾紅，戰甲披身，極滿意眼前境況。手中長槍高舉之時，濃烈妖能捲起，雷電受激，共鳴殛地。青光閃現妖者臉龐，瞳色勝血：

「以魔立身，持斬無垠。熾血為誓、唯吾鬥神！」

隨話語落，槍身拄地，妖能直貫地底，轟然一聲後餘波震盪四方。奔竄妖能鑽入活者死物之中，百里之外恐懼異象而驚逃的村落也受波及。尖嚎劃破長天，「妖怪－－是妖怪－－！」在飛石下逃過一劫的人們驚異重新站起的碎爛血肉，街角落魄的乞丐抖瑟伏爬，背上爪痕深可見骨，再一聲長嚎，鮮血飛濺地面。一旁草屋猛然塌下，惡火蔓延開來。

大地驚動，川水湧出地面，挾帶濃烈妖氣湧向山崖，蠱惑數千頭新生妖物走上孤山。

而山上，遍野熔岩中野鹿異化爬出，尖牙咬斷逃竄的猛虎。轉瞬背後又有龐大妖物鋪上，脊骨撕咬而出。方圓百里內萬物妖化，殺意浮沉。血泣咧開尖牙，面對受迸發妖能而同化的群妖，長槍劃空而指：
「來啊！！」

脈水攀爬上崖，四方妖物來集，一點紅在脈水尖端漫開，絲絲縷縷淡去了，然後是更多的腥紅。妖眾舉目，只見崖上一妖斬分敵妖為半，一個回身，支手掐上背後妖物脖頸，冰冷的喀嘎聲後，妖脈腥紅愈慎，下妖紛紛跪地，俯首舔舐色染妖脈。地平線上妖物湧入，蛟龍亦隨脈水來朝，男人握緊拳頭，「只有這樣嗎？不夠，還不夠！」

血泣再度舉槍引雷，龐大妖能直貫雷電而上，天頂炸裂之時，第二波妖能亦注世，勢要妖化天下。群妖受激而殺性沸騰，立起屈服的膝蓋撲向崖上戰神。蛟龍浮水而出，掃開四方襲來的妖物，一聲長嘯後，大雨落地，滌淨了猙獰塵煙，滌不淨妖氣裡濃烈惡意。

鬥神降世，妖能飛掠過處，萬物妖化，生靈殘殺，脈水逆流。
其好戰異常，血洗荒山三十日，創生妖界百里。

又名血泣。

更遠方，尚未受波及的村落裡，劍者一路逆人潮而行，越往前越加困惑，急忙拉住了一位婦女：
「哎，這位大嬸啊，什麼事情走這麼急啊？」

「唉呀，逃難啊！」婦女抹去額上一層油汗，「聽說隔壁的村民全給妖怪殺了，死後又全化成妖怪，他們要往這裡來了！這位小哥，你也趕緊逃命吧！」婦女趕忙扯住身旁小孩擠入人潮中，留下還一臉茫然的劍者。人群推擠得劍者難受，正想找個落腳處詢問，卻見前面也有一逆行之人，急忙放了聲喊：「前面那位大俠！等等！！」

前頭那人側過頭回視，秀美臉蛋上一雙妖綠的眼睛，冷然照面後竟加速前行。
劍者愣了一下，心理犯著嘀咕，忙又追上去。「大俠！大俠等等我唉！」

「嘖。」男子轉入巷落，身後劍者也急忙追上，拄著膝蓋喘息：「大俠，大......你也走得太快......了......」還未緩過氣來，劍者只覺脖頸上寒毛直豎，方抬眼，卻見眼前男子持刀而立。
「找死嗎，人類？」

劍者瞪大了眼睛，頸上的刀刃緩緩淌出血色。

/

「這雨，來得遲了。」

芭蕉葉下，削石之上，一人橫臥。只見天際陰霾，冷風陣陣，忽爾天際劃過幾道光芒，飲酒之人低吟一聲，劍身已浮空斬落襲來光芒。
手中酒盞輕晃，男人一笑，溫存般低撫劍身：「連你也不耐了嗎？」

倒是那幾道光芒，挾帶強烈妖氣，不知將往何方。男人瞇起眼睛沉思，天際閃過雷光，芭蕉葉上驟然雜響，水滴已隨葉尖滑入男人酒杯。
清脆一聲如落肺腑，男人泯酒入唇，卻是支首將餘酒傾倒入土：
「是誰的悲音，壞了吾大好酒興。」

回應他的，僅有雨聲。

荒山血洗百日，縱是妖脈活流，亦再洗刷不去腥氣，征伐後妖眾各自盤據，浮流水脈帶來強大能量，僅僅原地不動，亦能增長修為。一頭頭彼此警戒的壯碩身驅上，細雨澆淋。

碎鍊聲響起，血泣足靴已來到前頭。「怎樣？已經無人想挑戰了嗎？」
頭頂重雲如有千鈞，壓得眾妖難以抬頭。伴隨血泣而來的是濃重血腥氣息，象徵著妖界創立之際便已決定的存亡規則。一代鬥神向天放笑，槍身拄地，忽而詰問：「你！抬起頭來。」

脈水中蛟龍一動，遁入水中，再起已是人型踱出水面，直至單膝跪下方才抬頭直視鬥神。妖紋於眼角下刺生，捲著鬢髮妖異。血泣瞇起眼睛，暗暗打量：
「是你召雨而來？」
「是。」
「名字。」
「六首雲蛟。」
「喔？你，欽點兩萬妖軍，由你率領。」
「六首雲蛟，領命！」

眾妖暗暗等待血泣腳步聲，狂風乍起，吹開創世鬥神鮮紅血髮，露出一對侵略的眼。妖界盛世，即將來臨。

群妖拜服，高喊鬥神之名。六首雲蛟垂睫，指尖圈著一點妖能送入妖脈，細微螢光即刻遁入妖脈深層，如尋某物。

霪雨霏霏，沿著血紅傘緣滴落，映照執傘之人面目胭紅。
「大俠，他們說異象會使人化為妖物，大俠你既然是妖，所以你本來也是人囉？」
「大俠大俠，你說你叫什麼名字嘛？」
「唉唉這石頭髒，擦擦再坐，大俠啊你說你叫什麼名字呀？」
「葬雲霄啊，你既然是妖，為何不殺人呢？」

「你！」
葬雲霄倏然收傘，傘身擊上劍者腹部，劍者疼得抱腹跪下。
「有完沒完，安靜。」

細雨飄落，劍者跪在地上一動不動，妖遲疑了下，終是撐起傘邁出步伐。十餘步後驀然停步，回身踱回去，收起的傘尖戳了戳：喂，人類，你死了嗎？
只見劍者抖了幾下，抬起笑得花一樣的臉：「騙、你、的。」

泥濘上啄食石子的雀鳥聽見遠方傳來哀嚎，抖了抖翅膀的雨水，復又繼續啄食地面。

/

男人支頤望石下水澤漸積，雖是雨水匯集，卻一日比一日妖氛濃烈。幾乎使他品不出酒味了。芭蕉葉瀝著雨水，蛙卵裡化出的蝌蚪落入澤底，抽搐了幾下竟緩緩化無。

「喔？」
男人顯得興致盎然，伸出指頭將石床沿小杯推落。杯身沉入澤底，不消片刻，又浮上水面。
不喜歡酒嗎？男人哈了聲，側身枕在臂上。

枝上正盤著一條巨蛇，蜷起頭頸突擊樹梢倒鉤的蝙蝠。
只見蛇身深情般絞緊掙扎的蝠物，不多時，細微的喀喀聲傳來，腥紅的蛇信嘶吐，尖牙吻咬入骨。

男人似笑非笑。

石下深澤閃過飛光，遁入草石之中溯流而上，終來到另一深穴。穴裡死水深積，卻清澈見底，湖心處一物跳動，似是心臟，又似是兩顆半心交纏、畸形傍生。深水淺淺地浮動，六首雲蛟自黑暗中現身，青澤浸濕了他的長袍。
「這就是毀滅之心嗎？」

六首準備踏入湖底，卻受妖力反彈，男人化為蛟龍強行突破水面妖氣，潛至妖心旁側。然而不多時，牆大妖力將他擊撞至岩壁，蛟龍痙攣翻身，轉瞬尾翼又被吸入湖底，如是那團血肉欲食蛟龍。六首復回人型，殘破袍衣下筋肉濕淋，小腿上的咬痕正緩緩滲出血水。
「試探間竟覺有兩股異力，這是......」

男人望向湖底，目光深沉。

闢雲峽之下，授為妖將者群聚，議論妖化天下大計。水澤過處，低等妖物浮生，或藏匿隱身免於被食，或殺性高昂撕咬他妖。
一陣虎嘯震天，血泣冷睨峽下未曾終止的戰局，只見高過人類之虎自岩堆中竄出，身後群妖圍殺。

正感興趣，身後另陣雄沉腳步傳來，幾乎令鬥神冷卻的殺興又被點燃。甫回身對視，卻見來者唇側輕勾，跪地稱臣：「獄天玄皇，願追隨鬥神血泣。」
從這裡望去，只見眉上妖紋纏繞，眉下是一雙鎏金色的眼，桀驁中不見殺意，也不見臣服。鬥神原地佇立，手中長槍已挑起男人下巴，血痕抹過簇亮槍頭：「你說，你願追隨吾？」

男人便笑，是。
血泣倏然放笑，如聞稽談。也就在這一瞬間，鬥神忽感襲面殺意鋒利直能割喉，血泣停下笑聲，抹下頸上一痕鮮血，竟與獄天玄皇頸上傷口同處。
「好！好個柔軟脊骨，彎曲得令吾佩服了。」血泣走上前按住玄皇臂膀，抬手間對方已起，與他平視，呼吸貼著呼吸，血泣也一字一句咬得清晰：「可別讓我對你失望了，獄天玄皇。」

峽下虎嘯聲慘烈，百妖爭相撕食，彼此殺性狂烈。
「此彪修為，尤在雙眼！」「那還需要客氣嗎？」

妖脈如是無動於衷，血色未見深濃。

/

男人已經在石上靜坐多日，一動不動。雨滴沿著額髮滴落，又復風乾。緊閉的長睫密密排列，石下漣漪不常。
忽爾水澤湧動，漣漪一圈盪著一圈，一點透明的物體抵出水面，隨即浮出一大片，如是背脊。然後是垂著頸子而下的髮，可惜因身軀透明，難以覷清。

妖物自水升起，困惑伸出雙手，看著自指縫滴瀝的水珠。水面映不出他的身影，只有漣漪一重接著一重。
石上男人緩緩睜開眼睛，勾唇一笑。

獄天玄皇的髮落在地圖一角上，另一頭，男人指著九州中心。

「除卻妖化天下，尚有一事。萬妖創生之際，隨之誕生的還有毀滅之心。」
「毀滅之心？」
「沒錯。擁有毀滅之心者，能為妖之天敵。」
「嗯？既然如此，為何遲遲不見擁有此心之妖出現？」

一旁下妖跪地，血泣簡單道了字「說」，下妖稟報妖殿已成。血泣緩緩開口，「你問為何遲遲不見此妖出現。」只見他伸出手，稟報之妖一時血濺當場，徒留活心鼓譟於空中。「因為此心生來可剋殺吾，其尚未成妖形，吾便在降世之初予以一擊。如今怕未能成形。」
獄天玄皇一頓，抹去頰上沾血：「未能成形，難道你未斬草除根？」
「哈，吾是如此無自信之人嗎？」

血泣譏誚對視，獄天玄皇瞇起眼，「如此，令吾好奇你信心的極限了。」
「喔？」血泣看著對方起身，「你想怎樣做？」
「一探毀滅之心。」

「莫忘記了，毀滅之心同時也是百妖天敵，獄天玄皇，小心了。」
獄天玄皇傾首紮起長髮，道，「你所謂『小心』，吾只聽出期待。」

血泣放笑。

同時另一下妖走入，顫抖著跪在地上血泊裡：「報......報！有佛僧之人求見鬥神。」
鬥神看了他一眼，身後緩緩走出一名手捻佛珠的男子，眉目清秀、目光清澈。

妖者唇邊的笑意又深了幾分。

那是一陣稀薄的清香，在腥苦的雨中顯得突兀。意識模糊中，幾乎聽不見輕盈的腳步聲。也許還有別的，但都被大雨聲掩去，牠無法察知。只覺有人將芭蕉葉放在牠身上，似為了阻去雨滴敲打。醒昏之間已不辨日夜，偶爾醒來時，唇齒中還殘留著人類飯食的香氣。

牠曾試圖睜開雙眼，但眼窩處痛楚難當。然後他聽見那溫煦的聲音：「你、你痛嗎？不要亂動，你的傷口還沒有好。」
彪物嗚咽著低嚎，不知是否聽懂人言。女人在細雨伏下單薄的身形，瘦小的掌一下下撫著妖物。

獸嚎聲時有時無，只是痕千古從沒想過是這樣的光景，如今一探終於明白。
「人與妖嗎？確實有趣。」男人披在肩上的髮瑩瑩閃爍雨珠，只是依然前往所駐之處，並未驚動對方。穿過相雜叢木，撥開荊棘刺花，褲腳因細草上水珠而濡濕，手中酒甕亦沉。來到大石外十尺，男人停下了腳步，只見他撐在石上的傘側，透明妖物正好奇地撫摸傘沿。

「嗯－－？」
低吟未止，妖物已聞聲響，即刻遁入澤水之中。痕千古哈了聲，「既來了，何不共飲呢？」隨著語落拔開甕蓋，高舉甕身傾酒入澤。甘醇香氣沿著細流沉沉滑入深澤之中，痕千古眼角笑意盈滿，不出片刻，澤水躍出妖物半身，水花隨著長髮飛濺。妖咳了幾聲，一身狼狽酒氣。

痕千古走出葉下，雖是陰日，還是能見男人眉目細緻，細長的眉與眼。妖物儘管透明難辨五官，周身戒備氣息不察即明。痕千古走過他身側，妖物退後了幾步看男人坐上大石，仰頭痛飲。「你之氣息，自第一場雨後便徘徊此處。」妖物凝視他，只有手指細不可察地顫了下。
男人便笑：「看來你仍不能自隱氣息。而且，你之氣息分明屬於妖物，為何妖力如此稀薄，未能成形？」

妖物靜默，倏然遁入澤水之中。痕千古困惑地低吟，等候許久亦不見對方出現。
唔，踩中痛處了嗎。

潮藍色的髮勾上樹枝，如蛇滑過，男人緩行於樹叢之間，驚異百里之內居然存有綠地。正臆測庇護此地異力應屬毀滅之心，剎時腰上一緊，人已旋過被壓上枯老枝幹。些許冰涼的鼻息噴上耳際，獄天玄皇仰頸深深吸了口氣，圈住他腰口的袖間滑出蛇物，貼身鑽入衣裝之間。
「需要吾隨行嗎？」盯視著獄天玄皇的少年容顏俊美，頰膚透明如鱗，臂雖環著眼前人，掌心蛇物已泰半滑入對方衣下。

不意外地收到一聲淺淺低吟，少年半瞇眼睛，享受地舔上玄皇脖頸。「你還是如此......」玄皇一蹙眉，衣下作弄益劇，忍不住了喘息一陣，將下巴枕在少年肩上。墮神闕矮他一點，自是喜歡男人低下身來的溫順模樣，少年轉頭去吻他鬢角。要去哪裡。
獄天玄皇悶哼幾聲，說你先放開我。墮神闕啄吻他耳側，玄皇衣領下隨即滑出蛇頭，墮神闕捏著蛇身細吻，目光還同獄天玄皇膠著。

男人舔了舔下唇，道，「毀滅之心。」比少年體溫都高的掌心一下下撫著對方背脊。「在此之前，先讓吾知曉血泣釋放之妖能，你是否接能全數吸收。」墮神闕的上衣褪下了下來，挺立的喉結因為低笑而顫動：「如果你那日不將吾開腸破肚的話，我能更早完成妖能吸納。現在，吾之能為已非你能小看。」

「狂妄。」獄天玄皇這麼說，唇上卻還是笑著的，喘息深得彼此的話語都要化為氣息。
「回答吾，去哪裡。」墮神闕咬著男人褪下戰甲的肩膀悶道，髮末卻被扯下，男人垂眼看著他：「就在這裡。」

隨之是低覆的唇。墮神闕伸手，扯落獄天玄皇高束的髮。

深穴之內，六首雲蛟徘徊多日，水澤波伏未止。男人仍找不出突破毀滅之心無法化形的關鍵，只能確認毀滅半心相纏相生。六首雲蛟深深提了口氣，再引能為，強行注入湖內，波濤濺潑於穴壁，毀滅之心隱隱浮出雙生妖形。一者跳動極速，一者不然。正當六首雲蛟深感棘手之際，身後忽感異樣，殺風已至。蛟妖退開半尺，下一波攻勢擊在他落腳處。

是妖，六首雲蛟想。扯下兜帽遮去面容。
來者緩緩步入，眉目尚還帶著慵懶，額上妖紋相纏，絲絲透出腥羶。

「刻意隱藏自己的氣息，看來你與血泣關係亦不淺。」獄天玄皇低笑，目光轉至穴中躍動心臟，打量間，六首已贊來一掌，玄皇單掌接下，握住對方拳頭倏然一扭：「毀滅之心仍能運作，勞你耗盡苦心了。」六首順勢旋身，引動水流襲擊來敵。卻見獄天玄皇對他氣笑，手中氣勁掃向水流分開後暴露的妖心。

「！」

掌勁過處，水波盪碎如淋淋細雨，玄皇掌勁砌入殘缺妖心，竟引動妖嚎，六首雲蛟殺意愈聖，卻見毀滅之心逐漸分開，彼此骨肉筋血各自完形，為穴內妖脈重新覆沒。片刻間，水質已異變濃稠。「嗯？雙生妖物嗎？」獄天玄皇踏入湖心，六首雲蛟一震，正待發招，卻意識到對方竟未受毀滅之心排斥。
怎會如此？

男人身上細微的慾望氣味混在深穴混濁妖氣裡，水漲腰際，水下雙妖蜷曲未醒。「哈，竟能吸收吾之攻勢，化為養分嗎？」玄皇回身一視，「毀滅之心已成妖形，你是該感謝吾。不過，雙妖本為一心，雙分後便殘缺不全，雖吾妖力足夠他倆建立肉體，要復原他們，恐怕需要不小代價。」
「你到底有何目的？」六首雲蛟開口。
「吾之目的嘛......」

獄天玄皇低下頭，腰前水波浮動，支手穿出水面，按上他後腦勺，妖者金黃眼底浮出棕青交錯的髮。岸上六首雲蛟悄然屏息，毀滅之心一方竟先行甦醒。浮出水面的男人筋肉魁武，扯緊了獄天玄皇髮後，厚實的唇滴著水液：「說來聽聽如何？」
獄天玄皇格開男人手臂，轉眼男人又發一掌，雖未萬鈞，也可估量功力不淺。玄皇暗自計量著，道：「不先報上名字嗎？」

男人掌心一收，將獄天玄皇又扯近了點，鼻尖水滴落下，擦過玄皇唇側。後者瞳裡閃過利芒，如此怪力，一時竟難以對抗，對方俯視著他道：「穹魁封世末。」
岸上一聲悶響，已是六首叩首跪服。玄皇喔了聲，反手震開封世末。

「毀滅之心仍有一半未醒，獄天玄皇期待雙妖現世之日。」

同一時刻，峽上血泣倏忽長笑，佛者抬眼，看見對方眼裡漫出濃烈殺意。

「呃。」
「葬雲霄，你怎樣了？」

劍者忙接住妖物那柄紅傘，只見對方一臉嫌惡地推開自己。

「閃遠一點。毀滅之心甦醒一半了。」
劍者愣了下，察覺臉龐一冷，是雨。急忙追上妖者，「毀滅之心，那是啥？好吃嗎？」
「......」
「咦......你看，你看那邊。」劍者忙拉住葬雲霄躲向一旁，後者正欲拍開他不安分的手，雨幕中卻見一人一虎貼近。
「不好！那名女子要被老虎吃掉了。」劍者一急，拔出背上巨劍奔出，葬雲霄拍了下他的腦勺吼：「你給我回來！」

「你是妖，我是人，我不能對人見死不救啊！」
「你不是人，你是笨蛋！靜下心看！」葬雲霄按下劍者頭顱，只見女人捧著籃食放進獸口中耐心等待，劍者瞪大眼睛。
「那不是虎，那是妖，而且是彪妖。身形高度與人無異。」

那、那、那......劍者結巴著，卻見彪妖將額頭抵上女子手心磨蹭，像隻溫馴的大貓。
劍者看了看彪物，又轉頭看了看葬雲霄，這樣來回幾次之後，後者終於糊了他一臉紅傘：「那是隻被挖出雙眼的彪物，早已失去妖力。你就別再看了。」

「不是，我是覺得你好像跟對方差很多，你能不能也......啊！別打臉！別打！你說你那個毀滅之心......」

天雷大作，飛沙走石之中，墮神闕步步踩上石階。毀滅之心已然現世，萬妖應天性受感威脅。如此，他也須加快腳步。許是逆天之志引動蒼穹，又或是妖氛濃烈，天意不容。雷電叉地，壞崖毀谷。墮神闕催動妖能，雷電轟鳴愈盛，狂風帶起他湖青長髮與獵獵黑袍。

「天意？哈哈哈哈哈哈！」
妖者一雙血紅豎瞳，反手出勁，天雲竟被炸裂分擘。狂風轉向，漩渦於九州之上，光影交疊雷爆，巨大雷電襲向妖物。「吾墮神闕，不知何謂天意！」妖者赤手接下雷電，妖能逆衝瞬間雷電具形可握，但仍有部分竄入妖者體內，細微電光碎於墮神闕四周，少年眉眼俱現狂戾，再灌妖能，雷電連接天際之處亦被震碎，天雲血紅滾湧。

墮神闕咬牙握住雷電，雷能四竄難以維持形狀。身後忽而貼上溫暖胸膛，眼睛被另隻手覆上，耳際有暖熱刷過。墮神闕扯下獄天玄皇手掌，再望去，男人同他握住兵器，雷電已成戟形。依然竄著細微雷光，轉瞬即被妖能吞沒。

獄天玄皇之能同時也灌入他身軀，熨燙著五臟六腑，流過周身。墮神闕長舒一口氣：「此兵仍需妖脈馴養，挫其雷電傲氣。」
「既引妖脈，馴養久後必生妖靈。」
「你已見識過毀滅之心。」
獄天玄皇應：「雖只有半心甦醒，但不愧為妖之天敵。」
「天敵，哈！」
「你可以不信天，但不能不惜命。」
「獄天玄皇，」墮神闕拉下男人手臂，轉身將仍然灼燙的戟冰抵上男人，「吾所信的天，只有一人。相信你會惜命到最後，讓吾雪恥。」

哈。男人低低笑了起來，將戟身壓下幾吋，冰冷戟身上滑過青髮，海水深處那般的青。

深穴內，妖邪之氣驚人，半涸脈水凝黏如膠。水中封世末曲起單膝，肘臂支於其上，垂下的青髮浮於水面。腿上枕著雙子，仍兀自沉眠於澤中。男人垂眼凝視，似乎想起了什麼，低哼一聲，猙獰笑意隱於垂髮間隙，目光燃起熾盛焰火，如是貪婪。脈水也應之顫動，傳來不知源頭的低鳴吟唱，岸上伏跪的六首額頭與手指齊平，卻難以自制地顫抖。

「妖物初生第一眼，最是執著。」封世末喃喃低語，撈起腿上另一妖下巴，沉睡妖物浮出水面，黏稠液體順髮末與封世末手腕滴下。然而回應這句話的，是雙生妖物漸漸睜開的雙眼。「你說是嗎？荒初禁赦。」
深穴忽傳震盪，碎石沙塵崩落，毀滅半心各在雙子體內共鳴，一聲接著一聲，異能也隨著震盪而溢出穴外。

「時機已經成熟了。」封世末起身，周身陰霾愈重，黏稠液體自腰際滑過下腹。身後六首雲蛟涉水而來，為他披上長袍，水聲滴瀝裡封世末仍能感覺身後人強忍著天生恐懼，「你既助毀滅之心重生，尚有留命價值。命為暗尊，服從於吾封世末手下。」
六首雲蛟深深喘息著，吐不出應諾，封世末回身，荒初禁赦已貼著六首雲蛟背後低語。「暗尊－－也就是說，你尚能見到明日的太陽嗎？我的暗尊。」六首雲蛟呻吟一聲，肩頭已被尖牙刺咬入骨，妖能源源流入荒初禁赦嘴裡。封世末瞇起眼睛，手掌自暗尊肚臍滑上脖頸，以大拇指頂起六首下巴。張口便咬穿六首喉結。

六首雲蛟劇烈顫抖著，手腕為身後鎖緊，喉管緊縮難以呼吸，面對百妖天敵的恐懼令他曲起大腿，卻又分明愉悅於臣服強者、被強者索求的快感。茫然雙眼望向穴頂，荒初禁赦舔著自他肩上滑下的血液，轉而越過脖頸吮吻著封世末下巴。無知無覺中六首身下袍衣已被拉起，纖長的指甲刺穿他大腿，流出豔血。封世末吻著荒初禁赦，按下暗尊腰際，六首雲蛟幾乎難以分辨那聲膩長的呻吟來自自己，他顫抖的臀緊緊貼著荒初禁赦的腿根。身後人喘息聲傳來，空氣交纏著慾望與貪婪，濃稠得難以吸入肺腑。

愉悅而恐懼，快意又疼痛。
彷彿將要神魂飛滅。

芭蕉葉，微雨聲。今日的風腥羶得令人嫌惡。
痕千古捻了捻手上的芭蕉葉尖，手指倏然停下，男人側過頭：「待你百日，終於來了。」

妖物自水澤浮出，沉默地望他，並沒有回話。痕千古也不介意，逕自扔出一張漆黑的面具。面具輕巧，落入澤水便浮起，妖低首看著，似是不解。
「沒興趣嗎？吾以為你介意自己未化妖形。」妖聽完仍是不語，男人噙了口酒，翻身下石。水澤漫過衣襟，痕千古嘖了聲，隱忍著上前拿起面具，伸手繞過妖耳際，為之縛上面具。男人似乎也有些意外：「嗯......觀察吾足足百日才終於放下戒心，但這戒心，也放得太過。」語畢，男人退後一步，指著身前水澤道：看。

妖物低首，只見從來難以映出自己身形的水面突兀地烙著一個面具，眼窩處鑲著紅石，唇角卻聳拉著。
「怎樣？確定自己存在了嗎？」男人一笑，舉臂向石上葫蘆勾了勾指，葫蘆應風飛來，卻抖不出半滴酒水。痕千古嘆了口氣，隨手將葫蘆一扔，轉身躍至石上攬過芭蕉葉。葉上雨水沿著葉脈滾落，墜入男人咽喉。

痕千古回頭看妖物一眼，只見妖仍望著水中投影，看得入迷。
男人又折低了葉，落入喉底的雨珠竟甘甜了些。

妖殿無華，挑高的長廊空洞洞地響著足音。柱影投落獄天玄皇森白的頰膚上，睫影投射於眼窩下。及至盡頭焰火把照耀處，與另一人擦身而過。
玄皇沉吟了聲，殺式已臨，卻見佛者回身凝視，招式反被格回。撤下玄皇殺招的，卻是殿上血泣。

是佛氣，獄天玄皇想。
佛者有一雙清秀眉眼與銀白的髮，目光慈悲。「阿彌陀佛，施主多禮了。」短暫打過照面後，佛者離去。

獄天玄皇邁入殿內，冷火投落的光扯拉血泣面上半影，獄天玄皇垂睫道：「幾日未見，鬥神倒是變得仁慈了。」
血泣似乎心情極好，話語也是溫慢的，只是一寸寸冷到骨底：「不仁慈，怎能容你於身側呢？」

獄天玄皇抬眼對視，座上鬥神伸出手：「上來。」
階下妖者低應，一步步踩上長階，伏跪血泣膝前。男人的指動了動，玄皇便又靠近了些，血泣灼燙的手貼上他妖紋繚繞之額頭。「從吾創妖界至今，尚未展現吾意識燄能，想來你也十分好奇吧。」

獄天玄皇血色的睫並未顫動，兩三縷髮滑下，撓在血泣手背上，有點癢。血泣便彎下背脊，貼得近了，可以瞧見對方髮上繁複紋飾。
「願聞其詳。」玄皇回答，聲音卻像低喃。

鬥神滿意地笑了，彷彿眼前人最令人心動是藏起爪牙佯作溫順之際。「意識燄能能覷得他人記憶，也能藉意識屠戮敵人，直叫對方神魂飛滅形如屍肉。自然能讓對方毫無隱瞞，全然暴露於吾眼下。」語畢，兩人陷入沉默，大殿裡寂靜得只剩下火把吞食空氣的聲響。
玄皇張開眼，鎏金色眼珠轉而對視血泣的，薄薄的唇彎了起來：「吾王威武，獄天玄皇拜服。」血泣忍俊不住又笑，獄天玄皇聞到對方身上傳來的稀薄檀香氣。伸手拉下了血泣貼於他額上的掌，拉開距離：「毀滅之心因重擊而分化為半心，半心各自完生雙妖。」

血泣滿意地退了點，道：「如此，毀滅之心威能大減，真是可惜了。」骨節分明的指在王座上敲了敲，爾後卻是一句「那麼，心呢？」
獄天玄皇接下血泣目光，垂首而應：「對尚處殘缺的妖物下手，有損吾王威名。如此也無法為你帶來勝利榮光......」玄皇一頓，下巴被挑起，唇裡鑽入拇指，他抬頭對視血泣。
「伶牙俐齒就免了，吾無興趣。再給你一次機會，十天內取來毀滅之心。若有失，以你妖心作為替代。」

獄天玄皇緩緩眨了下眼睛，舌尖繞著血泣的指滑過，吐出之際牽著一絲透明。「吾王以為，妖可有心？」
火光之下，血泣幾乎覺得眼前之人唇角勾起。

但目光陰霾。

陰雨好眠，痕千古動了動手指，尚還睡眼惺忪。視線裡浮現一張黑漆的臉，鑲著兩顆丹丸大的眼，嘴角滑稽地翹起，那張臉夾在水間，細看了是枕在妖的臂上。痕千古想倘若妖有呼息，在他湊上來的瞬間或許已被自己碎屍萬段。

男人低嘆，妖愣了愣，不知所措。你在做什麼。痕千古低哼著，因為乏睏而像夢囈。妖傾頭看他，痕千古挑了下眉，正起身子，於是妖也坐了起來，挺直背脊望他。面具的線鬆了，歪在一旁。

哈哈哈哈－－
痕千古覺得自己三百年沒這麼暢笑過了，他伸出手將妖臉上的面具扳正：「模仿？」
妖定定地望著他，痕千古試著拉起他手指，濕滑而冰冷的觸感。男人將妖的指放在唇上，一字一音咬合清晰：「模、仿？」妖似乎懂了，指尖微顫著撫過，痕千古伸手想拉起妖的面具，妖躲了躲，於是男人又指著自己的唇，「是不想說話，還是不會？」

妖退下石，浸入澤水中。水面上浮著他的臉，或者準確點說，是他的面具。一張微笑的臉。妖轉身遁入水底，取出了另張表情微澀的臉，遲疑著將遠來臉上那張挪去了左頰之後，又將手裡的面具別上右頰之後。痕千古隱忍顫抖的肩膀，但當妖那張透明著五官的臉望向他，彷彿真切期待什麼的時候，男人還是沒良心地吐槽：

「妖的審美確實特別。」
兩人間寧靜駐留了幾秒，隨後是唰一聲潑了男人滿面的池水。雨下得大了，痕千古的聲音差點擊碎在雨聲裡：「且慢！」
平靜不見風波的池水漾開兩圈漣漪，男人爬梳了額前濕淋淋的髮，將指上水珠彈出：「你聽。」

細碎的水珠擊在芭蕉葉上，旋即是第二珠、第三珠。
落在葉尖、擊在葉背，或者碎在葉中。「可聽出何音？」男人低問。

澤中的漣漪繁密了起來，探出一對眼睛，和兩側面具尖。痕千古就笑，「再來這個呢？」
妖起身了，點點頭，水珠自它下巴滴落。

痕千古凝視著他，目光裡彷彿浸著綿雨濕意，「那你可知你降世之初，又是何音？」
妖震了下，終於想起自己原是何物何形，亂世風雲之中，雷電惡兆之下。因著他這點錯愕，透明的身形竟隱隱浮出了點顏色，是泥濘的黑，夾著血洗妖脈的紅。

痕千古並不著急，頂上芭蕉葉壓得沉了，微微傾下，葉尖一點水珠滑過男人唇上。
妖倏然遁入池中。

男人屏息片刻，終究嘆了氣。
那日奔馳天際的妖能與驚雨終於得出答案，「但你，仍未找到你的答案。」

答。答。
晨露沿著窟石滴下，驚醒了昧玄黃。
眼前仍是迷皂白踞於於窟口，武者感應視線轉過頭來對視，昧玄黃征愣了一下便別過頭去。

「若不是為了窺天卜能，你也不會毀容至此，何必總是自卑？」

昧玄黃沒有回話，即使開口，也是沙啞難以入耳的音嗓。地上蓍草已濕，兩人久未待得蛟首回歸。「坦白講，對於這次你的占卜，我總覺心有不安。」昧玄黃聞言悄悄回頭，迷皂白沉思著，長年護衛蛟主的容顏亦較初識滄桑幾分，算數來他們守這巨窟早已不知凡幾歲月。蛟龍休養多日，只待一朝尋得時機，破封而出，迎接盛世。

但血泣卻不是六首雲蛟所要的盛世。
縱為強者，亦有弱點，何況作為創世妖物，必然狂傲自大。血泣降世也真應了六首雲蛟所想，只是他們並未預料創妖界者作為鬥神竟主掉挑起妖物殺性，嗜殺如此，野心勃勃。

「......一物尚有生剋，毀滅之心既為血泣天敵，跟隨毀滅之心的主人必可高枕無憂。」
「但毀滅之心可是百妖天敵。」
「你擔心主人受毀滅之心反噬？」

「非也，而是毀滅，從來不只一種。」

「師父。」
軟甜的童音傳來，閉目中的佛者緩緩睜開雙眼，膝上趴著一臉泥灰的幼子，水亮的眼睛望向他：「師父。你看過妖，妖很可怕嗎？」
阿彌陀佛。佛者收起手中念珠，捻起衣袖替孩子擦去臉上髒污，「妖與你吾，並無分別，你吾可怖嗎？」

幼子扁了扁鼻子，將頭挨在佛者懷裡，聲音浸濕了般化開：「可是師父，他們害死了我的阿爹和母親。師父，妖也有親人嗎？為何他們要這樣做呢？」

同童哭化開的，是天際奔霞與風聲。遠遠望著像蓮華，又像地獄熾烈的業火。
佛者無法回答他，冷火閃爍的妖殿上，名為血泣的男人有雙被孤獨挖得深不見底的眼。

亦是晚霞般厲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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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止盡。
彪嘯聲震天，伴隨著女子尖哭聲。

混亂中夾雜著村民的吶喊，棍棒敲在地面，沉沉作響，雨聲未能掩去，兀自沖淡著血跡。
「妖物！滾出村莊！！」「滾開！兇手！」
「殺死牠！」「將我兒子還來！」

彪妖嘶吼著，臉上挖空的窟窿沉沉發黑，分不清可怖或悲愴，村民後方被婦女架開的柔弱女子正哭泣尖叫，但說些什麼，它全然都聽不懂，只能不斷後退，雨落在癒合了又裂開的傷口上，它不明白眼前究竟是敵是友。若是敵，為何曾經救它？若是友，如何又與它的同類一樣，殘酷進逼。
一逃再逃，追逐殺戮之途從來沒有止盡。

再一聲妖嚎震天，卻騙不過發覺妖物虛弱的人類。持鋤的男子脹紅著臉，雨滌不去眼裡老邁灰翳，「若不是你們這些妖物......若不是你們這些妖物，我的兒子還能回來！還有我的兒孫。若不是你們這些禽獸，阿海還能再見他母親一面，妖物，我只有這條老命！反正我已經沒有家人了！我跟你拚！」

跌撞的腳步聲響在水漥之上，妖物迴身將背後留給敵人。它無法辨清言語意義，此刻只覺殺戮與敵意最真，偏是熟悉的女子哭聲令他下不了手，那便只有逃。力不能爭，逃；情仇難分，仍是逃。「但你能逃到哪裡去呢？」隨著低啞的話語詰問，隨後是掌勁震盪，混著人類哀嚎與不知名斷裂巨響。
來者是妖，伏低了身玩味撈起它爪子，極具壓迫感的妖力令他動彈不得。天性難馴，彪仍是低低嘶吼，咧開的尖牙混著威嚇。

但來者卻又貼近了點，細雨也洗刷不去的奇異腥羶氣息，細細地勾住心底，像貓的爪子撓在心尖上。彪物本能退了一步，隨即是妖間獨有靈音傳入神識：「寧可選擇逃跑，也不願強大到追逐所要嗎？」
彪物揚首，視線裡仍一片黑暗，難以想見說話者的面容。雨幕中他已聽不到少女的哭泣，只有均勻的呼吸說明她安然無恙。

「獄天玄皇，別費力了，對方看不見。」
「嗯？」

「你仁慈的臉太過陌生，吾看不下去。」墮神闕答。

「等一下！既然如此，這路你就不能再走了。」劍者舉臂橫在葬雲霄面前，葬雲霄把著艷紅的傘看他。那雙眼中折出一種妖異的綠，又因傘色投落而流轉出紅環。
「為什麼我不能走？」

劍者急了起來，一副你傻了嗎的表情：「既然如你所說，毀滅之心是百妖天敵。那你自然就不能再靠近啦，你這一去，不是去送死嗎？」
「無聊。」葬雲霄繞過他繼續前行，劍者扭頭喂了聲。人又跟上了葬雲霄，後者翹起眼睫的側臉烙在眼底，再看幾次也不膩......不對，他要說的不是這個。

「葬雲霄啊！我可以體諒你相信自己所向無敵的心情，但是人不可以......不對，妖不可以這麼鐵齒啊，要是你真的碰上了那什麼毀......」
「我也從沒打算過要找它。」妖煩躁地停下來，劍者出神地走出兩步才跟著回頭，額頭戳在傘沿上唉呦了聲。

「光是維持妖形便要耗費不少氣力，我何必想不開找上毀滅之心。」葬雲霄直視著揉額的劍者，目光不似落於他身上，反倒像在很遠很遠的彼方。
劍者額頭也不揉了，黑的髮掉在額前，「你、你說什麼......維持妖形？那、那你如果不維持妖形的話，你會變成一頭怪物？還是一邊哈哈哈一邊流著口水的那種白色大狗......？」

「狗你個頭，」妖依然毫不留情地糊了劍者一臉紅傘，溼漉漉的傘面來來回回地輾著那張臉。
「無法維持妖形便只有消散，初生的妖想維持住生命，要嘛食人、要嘛互相殘殺，不然就得找到妖脈維持妖力增長。」

所、所以我是你隨身攜帶的飯盒嗎，劍者想了想還是把這句話嚥下去，妖應該還沒想起來自己可以吃，不然為何要千里迢迢找那什麼妖脈呢？嗯，沒錯，自己真是太機智了，要小心不能說溜嘴提醒了他。

葬雲霄尚還在自己的思緒裡，並未意識到傘身輾過來又輾過去的那張臉露出了得意的笑。
「於是搶奪妖脈的妖皆前往同一個地方，愈靠近那裡，競爭也越加激烈。」

「那裡是哪？」

「鬥神血泣所在之處，妖界。」

[ 此帖被貘雪不輕魘在2015-04-18 18:27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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貘雪不輕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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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14-09-20 17:09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妖界長篇】血泣 02

慾望的氣息，再熟悉不過了的。
獄天玄皇踏進深穴，原地積累的妖澤已乾涸多日，他環看四周，壁上殘留焦痕與蛛網般的隙縫。

打鬥痕跡？玄皇瞇起眼睛迎上前去，裂縫滲出了絲絲慾望氣息，更底層透出血腥氣。玄皇轉過身，深穴內隱隱微風挑起他頰邊一絲長髮，陣陣喘息聲浪捲而來。沉穩的腳步迴盪在尖牙般咬合的窟隙裡，往深處去，空氣愈加混濁，喘息聲亦愈加黏膩情動。

再一步，腳下忽感地面猛然突起，玄皇視線掃過，微光中森森白青。約莫是骷髏吧，連半點殘肉餘血都不留，浸在濃重妖氣裡只有稀微的血腥氣，連腐敗的時間也沒有，毀滅之心確實好大的胃口。獄天玄皇不再打量，逕自往深處而入，迎面而來的景況多少有些出乎意料。捲曲在地上的髮末是雪白的，循著挑金的髮絲往上，狹細的腰背顫抖而滿佈濕汗，一雙厚實的掌正按著男人腰臀往下坐，喘息於是帶上點哭音。被侵犯的男人承受不住地曲腰，露出的眼也挑著金色，睫毛深深顫動。

一陣昂揚笑聲挾帶妖氛捲來，獄天玄皇眨了下眼，那陣銳風立刻被擊開，壁上同時凹陷一處。

「稀客，真是稀客。」
被擺佈著身軀的男人被卸下一旁，露出另張囂狂的臉，纏纏繞繞的髮垂落於胸腹肌肉上，腿間巨物猙獰著，緊緊貼住了下腹。獄天玄皇掃了趴伏在地的男人一眼，腰下仍在抽搐，目光空茫得找不到焦距，食髓知味了嗎？獄天玄皇便微微一笑，展開掌心，一片血光隱約透出，於空中緊縮跳動的心臟鼓譟穹魁耳膜，約莫六七個。「血泣手下帶領萬軍的妖將，權作薄禮，至於合作的籌碼，吾想穹魁比吾更加明白」
「喔？薄禮？」封世末站了起來，走下血染成黑的岩石，「玄皇說笑了，你本身即是最好的禮物，何須再備下這些無意義的廢物。」

獄天玄皇讓對方鎖住自己手腕，貼近了，可以聞嗅出那張唇上殘留的血味，一點脂肪的香氣化開，眼前幾乎浮出內臟被撕咬開的畫面。玄皇退了一步，右手被壓在壁上，身後貼著穴壁，腰前抵著硬物，封世末探著他氣息般沿下巴線啃咬逼近耳上，獄天玄皇看見封世末身後陰影處，數以百具的骷髏推疊四散。「想來穹魁將吾當作獵物了，不如讓吾見識你是否具有獵人的能耐？」隨著語落，獄天玄皇左掌已收在封世末頸上，翻身將封世末壓上穴壁。對方膝頭倏至，玄皇方才格下，鎖著敵人的左手已被擒下，對方另只手壓在肩上震開氣勁。

雖是存了心試探，卻沒想到僅有毀滅之心一半亦能有此能為，玄皇承下掌勢，唇角滑下一絲腥血。
「獄天玄皇，你未免滿意得太早了。」封世末道，尖牙磕上玄皇唇邊，舔去那痕鮮紅。獄天玄皇開口：「穹魁如此能為，滿足吾一兩個要求應是不難。」「說。」
「吾需要兩對眼睛，宿主之能皆須在你吾能為一半亦上，一對需宿主死去但雙眼仍活，一對需宿主仍存活，但眼已死去。三天，如何？」
「只有這樣嗎？」封世末將獄天玄皇扯緊了點，放在對方肩上的滑下腰間，獄天玄皇紅色的睫刷過他的鼻尖。
「穹魁如若履約，血泣手下半數妖軍，聽命於你。」

「喔－－吾稀罕嗎？」
獄天玄皇視線一晃，人已經被抵到牆上，腿被扯起，褲檔上硬物熟稔地來回蹭動。火熱的氣息噴薄在薄頸上，玄皇眉目一瞬滿佈陰鬱，起掌便是殺招。「穹魁想聽『吾是你的』這種無聊的答案嗎？」
封世末接下他掌勢，玄皇感覺身軀被往上一頂，腥膩氣息已經在兩人間化開。白液沾染在衣上，深漬漸漸暈染開。男人放聲長笑，「你知道吾要什麼，獄天玄皇。」

「你以為輪得到你嗎？」殺氣倏發，掃過封世末眼前。意外仍有其他人在，封世末退後一步，目光投落的暗處走出另一人影。血紅的眼承載盛怒，再出手，玄皇身上袍衣裂碎成片，露出裡頭的甲衣來。那些沾著封世末痕跡的衣片掉在地上，轉瞬飛灰。獄天玄皇揉了揉頸，頗是困擾地噙笑：「那麼，三天後一會。」

獄天玄皇隨著另人消失的時候，封世末甚至聽見蛇信嘶吐的氣音。

「即使加上另一人，獄天玄皇也毫無勝算。你果然因為第一眼的執著而受他左右了。」暗處，荒初禁赦冷嗤，連身影也不現。封世末笑了幾聲，感受那股因雙子連心而傳遞的怒意，但荒初禁赦體內卻緩緩化開一種醺醉感，愉悅而黏膩。「這就是你......哼。那麼他所說之交易，如何決斷？」
「合作。」男人簡短地吐出兩字，腳邊妖物旋即撐起身軀、俯首稱應：「六首雲蛟領命。」

白液滑過腿根。

而紅花綻放於劍尖。
墜成無數細碎，弭於細雨。劍前的人倒下了，疊著地上十數具屍體。痕千古抽出白巾拭淨劍身，看了看滿地屍血狼藉。
「看來還是離得不夠遠，血味怕要髒了居住了。唉。」

男人拎著甕酒，拍開封蓋，沿途傾酒洗地。來到慣常停駐之地，妖已在大石上等他。
「你慢了。」

痕千古轉身將空了的甕甩上幾回，甘醇餘香飄盪在空氣裡。「你在等我嗎？」甩到第三下時突然回了神，回頭去望，「你能說話了？」
妖沒有應話，指尖摩著芭蕉葉尖，從痕千古這裡看過去，大約就是自己素日的模樣。也是模仿來的？痕千古失笑，妖真是種容易害羞，但又沒羞沒臊的古怪生物。
「你離成形之日不遠了，看，你的眼睛是浮萍綠，眉毛是血紅......唔......」

「如何？」

「無。肚子餓。」
痕千古轉過身便又走遠了，半點解釋都沒有。
妖古怪地望著人的背影消失在另頭，撐住石緣往水面望，艷紅的髮垂在並排的指甲上。

自己看起來好吃嗎？

荒野之上，墮神闕跟著獄天玄皇前行。

「暗處那名高手就是另外毀滅半心，吾需要你密切關注他。」
「那麼穹魁封世末？」
「他之能為，確實需要警戒。但他最終該對上的是鬥神血泣，即使雙妖齊上，也不可能毫髮無傷格殺血泣。若真忌憚，屆時下手便是。」
「哼。」

獄天玄皇聽見了那聲冷哼便垂目笑了起來，「另外，毀滅之心既裂分為半，雖為妖物天敵，但雙妖一旦分開，即是削弱其心力量。若要設計兩妖入局，先殺者定是較為力弱的一妖。在場另一名妖物並未受戮，身上有多日累積的痕跡，應是毀滅之心的同夥，同樣不可輕忽。」
「說不可輕忽的人是你，但縱虎欺身的也是你，吾再防，也無可周全你。」

「哈，」獄天玄皇蹲下身，似乎當真開懷。迎面奔來的盲彪將大爪按在他肩上，親暱地舔了玄皇一口，後者的笑便有那麼點五味雜陳。
墮神闕冷眼旁觀著，像在說：沒人告訴過你被老虎舔一口比被女人刮一巴掌還疼嗎？獄天玄皇卻開了口：「別那樣看，吾是真不知道。」苦哈哈地將彪的爪子握在手心，捏了捏肉掌。墮神闕似乎想說什麼，但又放棄了，只說了句早點休息便消形於空。

獄天玄皇握著彪的爪子嘆了口氣，那雙毛茸茸的肉爪便脫去了外形，一點一點削直成骨節分明的手指。彪首也瞬化成了另一張臉，白眉飛揚，鼻柱高挺，可惜了一雙盲眼，否則亦當俊美無儔。「你，很累。」
「哈。不提這事，若你之雙眼確有著落，繼承黃泉鬼力絕非難事。只是此事還需你沉息百年，恍惚遊走於生死間，直到死肅之氣徹底為你納用，方是大功告成。」
「若不，又，如何。」妖物斷斷續續吐著人言，似乎仍是吃力，玄皇伸掌在他額心注入妖能，「若不這樣做，鬼力繼承中斷將使你與你之後裔代代受詛，不死去一次，入得黃泉，便無法繼承鬼力。你之潛能也是因為數度來回生死間才能激發。」

彪妖嗚鳴，伸舌去舔玄皇，首次嚐得無須驚懼害怕的滋味，竟似受人豢養。玄皇伸掌撫了撫彪的灰白捲髮，「你已非昔日獸類，也非下妖，待尋得雙瞳繼承鬼力，自是一代梟雄。屆時，可封為王。」

彪物伸了頸舔著，半點沒玄皇嘴裡那梟雄的樣子，吻落到唇間便有些失控。玄皇安撫著因慾望氣息殘留而躁動的妖物，腿間墮神闕的東西再絞不住，終是滴瀝。
彪浮躁地咬著玄皇脖頸，淺淺地留下一點紅印。

踅音響起，冷火睇視著黑白兩分的妖廊巖壁，男人的半邊臉隱在黑暗裡，偶爾被青火刷亮眼底的陰霾。他兀自舔去手上的白濁，腥紅的舌與眼纏繞貪欲和算計。從未向血泣稱臣過的妖來到殿上，與王者酒紅色的眼橫空對視。幾乎是同一時間，王者吐出了話語：「是獄天玄皇的氣味......或者應該說，是他的爪牙？」

墮神闕露出了不知是贊同或諷刺的笑容，指尖那一點黏膩細細搓開。「獄天玄皇真正的爪牙，你鬥神血泣還未見過。不過，」
「不過？」
「一代鬥神的終結者，你倒是有幸得見了。」

座上的血泣沉靜了會兒，倏忽放聲縱笑，妖風陰鬱捲起，迴帶起墮神闕湖青色長髮，「吾給獄天玄皇十日的時間取得毀滅之心，如何？等不及想看吾敗下陣，不惜提早三日誘吾入虎穴？」
「怕嗎，創界之神？」墮神闕並不否認，身上隱隱浮現的妖能與身旁迴風互相較量，幾絲火花擦放如電光閃過，映得目光青寒。
「收下你拙劣的激將手法。毀滅之心所在地，說！」
「西南方位，百里內有一綠地，溯溪而上即可見一深穴。」墮神闕語畢，舉袖震退周身困旋妖氣，「吾之目的既已達到，毋需多言。後會有期。」

「哈。既有逆天膽魄捋雷鑄兵，你之能為值得讚賞，但你真願意效忠於獄天玄皇、做他手下一枚處處受制的棋子？」
「忠誠？」

像是聽見了謬談，墮神闕的眼睛笑得幾乎瞇起來，唇線彎得像鋒利的?。「你曾聽過何人忠誠至獵食他的主上嗎？你所謂的忠誠，不過是妖因力量懸殊而短暫屈服，一旦有利可圖或殺性高昂，你也不過是獵殺對象之一，與他妖無異。將臣服當作忠誠，你單純得令吾失望。」

血泣笑了笑，座側戟身卻隱隱動鳴，「那麼，想殺他嗎？」
戟身疏忽凌空，眼前火花撞開，竟是雷電自墮神闕掌心刺出，三叉戟身一對血泣之兵，空氣中傳來陣陣爆裂焦味，「殺他？遠遠不夠。但若你想殺他－－」
墮神闕注力愈甚，電光瞬息竄過整個大殿，吞沒冷火。大殿裡青光扎眼，寒目相對：

「很可惜，他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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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14-09-24 1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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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界長篇】血泣 03

欲雨未雨，風撕扯著橫倒旗幟，水漥上穿映人影，只見一人袍下遮去青灰面龐。
幾個娃兒哼著調兒爭相跑過，人影受驚立即遁入樹後。村裡比平日熱鬧許多，愈循著熟悉氣味接近，愈感應雜沓人氣。黑袍人仍有一絲猶豫，但也是那電光石火間，妖物一震，旋即拔腿躍上草屋屋頂，身手輕矯得未聞聲響，幾個翻身落地後，轉入巷內院落。

那是極熟悉的聲音，細細一絲，卻比以前悲戚。
彪物翻過矮牆，甫落地旋即一楞，唇角滿是悔意，腳步無論如何都拔不開。隔著薄薄的土牆像貼著誰人低抑哭聲，彪物撫了撫自己的臉，茫然無措。而屋裡的嗚咽還在牽扯他，扯得他放下了那只摸索臉龐的手，鬼使神差叩在石牆上。

彪回過神來，一陣靜寂後是焦急失措的腳步聲，然後是挾帶著女子氣息的風透入肺腑，比以往更加甜膩。妖有些不習慣，而對方那些夾雜低泣斷斷續續的話語，他仍是不懂。人與妖即使只隔一扇窗，也似相離千里。不能靈言相通、不能得見，妖僅能感覺那陣哭聲停下了，什麼東西涼而圓地擦過眼頰，捏住帽沿，輕輕地扯了下來。

彪不知道他空洞的眼映在女子瞳裡，流出腥鹹勝海的水，亦不曉得女子一身婚紅，如兩人相見時他一身血紅。
他只知心口驟然一痛，彷彿什麼鈍物重重貫穿，他不能知覺，只能轉身奔逃。刺麻咬嚙他的腳趾和指尖，麻痺感幾乎令他踉蹌。

雨又飄落，前路沒有盡頭。

刀身倒映痕千古狹長眉眼，雨珠撞在刀口上，模糊刃緣明麗的一張臉。鏗然輕響，男人闔眼格下妖的來招，頂上芭蕉葉輕顫，水滴滑落，劃過男人臉頰便抹出血痕。
妖物一楞，收了刀勢卻為男人兩指挾住。痕千古抬起頭來，鬢旁一根斷髮無聲斷下，「你之武學造詣可期，但殺意仍是不夠。」

妖沒有回話，細雨宿於垂睫上，一夜未眠，僅有冷兵交接鏗然。
男人盯視了一陣道：「暫且到此罷，不必急在一時。話說回頭，你仍不打算給自己取個名字嗎？」

「吾，無名。」

「哈，仍為了自己的存在而固執嗎？待你擁有你之名字，再告知吾如何？」

妖抬起頭，一頭紅髮披著碎雨，「該如何找到你？」
「喔－－？」男人笑而舉起石上杯盞，抿了一口：「果真瞞不過你。若這次能安然回來，此後吾便將長駐此地，你無須找吾。
你該找的，是你自己。」

妖無聲拄刀入地，頂上淋淋奔雨漸大，男人挑劍擊落雨珠，細小水花彈撞在妖的刀上，合著哀音，砌妖一身濕淋。妖扭過頭去，忘見痕千古同因雨勢一身淋漓。
雨聲，劍音，芭蕉響。

男人拍了拍石上，髮和衣袍黏著皮膚：「不上來嗎？既然能說話了，唱首曲兒來聽聽，權作武藝切磋的餘興。」

妖沒有半點猶豫地消失於霧起煙升的大雨裡，痕千古大笑起身，足尖再一點巨石，持劍的身影弭於雨幕裡。
風裡來，雨裡去，這一別身或即是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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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血順著舌尖淌下，描畫勾眉風情無限。獄天玄皇收舌，鬆開荒初禁赦拳頭後長舒口氣，舌上翻著一層鏽鐵氣息。他伸指落在荒初禁赦眉間，吟咒將起，然而環在他腰上的手臂一緊，封世末的氣息刀一般舔過臉頰，獄天玄皇仰在他肩頭上道：「吾應已警示過，打擾吾、唔......」玄皇瞇起眼睛，掐著他脖頸深吻的男人翻著他唇舌每一寸角落，連適才那些細血也被舔吮殆盡，但隨即，獄天玄皇收縮瞳孔。

封世末鬆唇後冷然一笑，五指結結實實收在他頸上，獄天玄皇難以置信地猛提內力，荒初禁赦一掌卻先翻至。鮮血濺上岩壁，洗艷了那些乾涸的血色。怎有可能......獄天玄皇震開封世末手腕，但對方僅僅是玩笑般鬆開，即刻在他轉身面對時一拳擊落。獄天玄皇胸膛承下，硬生生退後幾步，再一掌震入他心口，風勁挾帶妖力透心背而出，玄皇被彈至壁上，狼狽滑下。單膝跪地間咳血未止，抬頭卻見來人正是荒初禁赦。

原該在兩天內方能聚斂完成的妖能僅在幾刻間便匯聚完成，尚來不及分析是中計抑或低估毀滅之心，荒初禁赦起手已是絕招：「想切斷吾與封世末的聯繫，好待咱兩人一戰血泣後各個擊破嗎？未免想得太過天真了，獄天玄皇，就憑你......」「夠了，退下。」
荒初禁赦一楞，獄天玄皇捂著傷口便笑了出來，血滴沿著唇角墜下。以末為名的男人踏著雄沉角度來到他跟前，「獄天玄皇，你的失敗在於不自知的愚昧，俯首稱臣，吾尚可念在你開啟毀滅之心的情分上，饒你一命。」

封世末挑起他下巴，迎面而來卻是獄天玄皇低啞笑聲，「吾雖未意料到這步境地但，你的『情分』更在吾意料之外。還是說，吾尚有供你利用的價值？」
男人聞言，掌心順著玄皇鬢髮而上，如情人親暱撫觸，但那只掌貼上獄天玄皇額頭，狠勁扣住：「死關臨頭，仍不肯輕易求饒嗎？」獄天玄皇拿眼看他，睫毛間掃在掌肉上，同慾望一樣騷動。

「殺吾，非是成就你之霸業，而是成就你之死期。」

話語未盡，獄天玄皇額上那只掌已扣緊，骨裂之聲伴隨著彪嘯震天，深穴內搖晃不已。鮮血自獄天玄皇耳際淌下，瀕死殺招卻直取封世末心口，封世末分神之際接下招式，這一擊幾令封世末詫異，暗挾雷電的洶湧內力被掌心格下後，仍有餘勁竄至心口。毀滅半心因此受激，連帶妖力波動，震盪半邊妖界。刺眼光芒裡一妖正要伺機掠走獄天玄皇，荒初禁赦殺招趕至，妖物方閃避，背後卻受封世末一掌。

「走！」獄天玄皇低吼出聲，握拳一擊岩壁。裂縫蛛網般爬開，彪妖抓緊時機放嘯，巨岩一一落地，封世末揮開迎頭砸落的巨岩，戾氣滿溢的雙眼緊盯妖物因受創而恢復彪形，啣住玄皇便要離去。「想走，沒那麼容易。」隔空氣勁如滿弓箭勢襲來，過處穴巖俱碎。

煙塵過後，彪物蜷著滴血曲折的右足一蹬，封世末再出招，已不見人虎兩影。
他回頭，只見荒初禁赦望向他，額上的血痕勾繞，是獄天玄皇施術的血。「那隻異獸嘯聲中，竟藏有一股異樣鬼肅之能。可惜尚未完全成熟。」封世末緊收的拳頭滴著血，神情蠻不在意：「最先該可惜的，是他的不自量力。」男人鬆開了拳頭展開，上頭躺著自獄天玄皇額上取下的妖石，一大一小。他走上前將小者餵入荒初禁赦口中，「獄天玄皇之能泰半收於妖石中，此次雖元氣大傷，難保仍有後著。」
「殺他。」荒初禁赦咬碎了堅硬石物，冰寒黏稠的異能滑入咽喉。
封世末沒有答話，拉開他大腿，指尖抵入了點。荒初禁赦又說，「你受傷了。」封世末抽出指，揪著那頭紅髮頂了進去。胸膛相貼一瞬，毀滅半心共鳴跳動，荒初禁赦鬆了口氣，抬眼卻看見男人冷然注視著手上的鮮血與濁液，視線猛然對上他的。荒初禁赦一震，對方的唇已貼了上來，一路滑上額頭，冰冷的尖牙摳咬著額上血印。荒初禁赦抽搐著腿根，額上被吻得深了，幾乎錯覺纏綿。身體被背過重新進入，封世末說你身上全是他的味道。

只那一句，便夾得男人差點棄械投降，壓下荒初禁赦頭首奮力衝刺。
荒初禁赦想他腦海裡此刻全是獄天玄皇那張該死的臉。

受激後的毀滅之心殺性高昂，眾妖受其力震盪，騷亂不安。

墮神闕緊握戟兵欲回妖殿，轉身後卻是血泣獵獵披風作響。鬥神目光陰騭，沉聲問：「獄天玄皇在哪裡？」
眼見墮神闕敵意漸升，血泣冷笑一聲，「又想說『兩天後，獄天玄皇將於西南方待吾一取毀滅之心』這種話嗎？墮神闕，你最好不要忘記，毀滅之心不只是鬥神剋星，同時也是百妖天敵。獄天玄皇最好不是在玩火自焚。」

墮神闕正欲反唇相譏，忽聞血氣瀰漫，視野一角即是彪虎搖搖晃晃負著獄天玄皇歸來。血滴沿途。

「嗯？內臟盡碎？」血泣槍兵拄地，妖能甫送入彪虎體內，人已將獄天玄皇扯起，墮神闕目光倏冷，贊掌而出。血泣雙眼閃過異光，火焰橫空而出。「吾雖讚賞你，但你最好別將狂妄當本事。」兩人紛爭將起，獄天玄皇咳了一聲，又是血紅嘔出。血泣將手放上玄皇額頭，長目瞇起，發力一阻傷勢。鮮血仍自玄皇額頭蔓延而下，沿頰液流，墮神闕猛一提力，斬分眼前火焰。
「他妖能受奪、傷勢沉重，如此重手必與毀滅之心脫不了關係，」血泣看向墮神闕，「那隻彪妖的傷勢由你復原，吾得出吾要的答案，便會將獄天玄皇原封不動還你。」

「你以為吾會輕易聽命於你？」
血泣冷嗤，停下手邊輸力，「你有不聽命的選擇嗎，墮神闕？論殺吾，你做不到；救獄天玄皇，你又能萬無一失嗎？」

墮神闕面色陰沉，手邊彪物低嗚陣陣，似是感應獄天玄皇漸漸微弱的吐息，仰天長嚎，鮮血沿著彪口滴下，只這一聲，竟讓獄天玄皇睜開雙眼。墮神闕不由分說上前擒住男人手臂，卻接住男人滿口鮮血，掌心溫暖滾燙，冷意卻一路竄至心底。獄天玄皇張了張口，終是將懷中對眼取出，墮神闕意會地接過，「你找到了？」但男人僅是凝視他，雙眼空茫如盲，墮神闕緩緩握緊了拳，轉過身帶起重傷彪虎化作輕煙。

血泣旁觀這一切，直至墮神闕鬆手，他亦將獄天玄皇送至妖殿。掌心熨貼在玄皇額上，沿著顱骨碎裂之處徐滑蹭，血泣沉吟著，眼前閃過幕幕光景。意識能燄吻灼神識，掌下的獄天玄皇不安分掙動。

「獄天玄皇原身，竟早是此地妖物，在吾降世之初即將吾妖化天下之能轉為己用。哈，還有呢？」血泣手指順入青髮中髮絲糾扯一起，獄天玄皇蹙眉低哼兩聲，一切機心坦然揭露，未能掩蓋，及至血泣收手，人也恢復了平緩呼吸。

「哈，就敗在最後一著嗎，若封世末與荒初禁赦散去妖能兩日，你確實可以毫無憂懼待吾會合於西南處，一代鬥神與毀滅之心之戰，即便鬥神殞落，雙妖毫髮無傷，你也可藉斷開牽制所作手腳，分開封世末與荒初禁赦共通默契，再命墮神闕以逆天鑄雷之兵，先行戮殺荒初禁赦。雖吃力，但這是在最壞情況下；若吾與雙妖兩敗俱傷，你便能更順利完成計畫。甚至是保持著服從態度，遵吾十日之約......哈，獄天玄皇，想來吾對你的進逼，你從未退讓一步啊。

可惜，你還是輕忽了毀滅之心能為。如今對荒初禁赦作手失敗，與毀滅之心合作破裂，封世末之力又遠在你之上，你之後果堪憂，不是嗎？」

血泣玩味地細思玄皇意識中最後一句「削弱封世末之力，殺荒初禁赦」，久未點燃的酒紅雙眼如星火漸燎闊原，滾著熾烈溫度。
「殺封世末嗎？本爺奉陪！若是本爺親手格殺初末雙妖，獄天玄皇，你又會拿出什麼樣有趣的消遣呢？」鬥神捧起男人頭首，後者安眠如未聞，火一樣顏色的髮落在獄天玄皇肩上，腥血氣息在兩人唇間化開。妖物如有所感，鼻息隨之紊亂，傷創後的虛弱鞭撻著渴要，令妖緩緩睜開雙眼。血泣緩緩起身，「怎樣？醒了？」

妖看著他，一陣沉靜後猛然撐起半身吻上，舌身被玄皇的尖牙咬穿，鮮血挾帶妖能自兩人唇間湧出，妖本能吮淨，鬥神舔了下唇，來不及品嚐滿嘴腥鹹，獄天玄皇的唇又追了上來。血泣扯住妖者青髮壓下，嗜血的妖滑動喉結，滿嘴腥甜。

但魘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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貘雪不輕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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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14-11-06 23: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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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界長篇】血泣 04

黑袍浸了血氣般沉重，壓低五官上覆影。帽簷前的金色晶石輕晃，在焦烤模糊的荒漠上顯得扎眼。

毀滅之心餘能震盪，了結多日綿綿細雨。此刻太陽毒辣，反倒清晰映現妖脈過處，一切生機掠奪。六首雲蛟來到多日不曾入得的窟居前，兩使無聲跪地。連日來的疲憊刻畫六首雲蛟五官，妖使亦察覺主人元氣大傷、殺氣沉重，手下亡魂應是數量可觀。兩人對視後無聲俯首，僅將靜謐留給主人憩息。

窟內水澤平靜，隨蛟龍滑入，水面淺淺起伏。鱗片滑過膩石濕苔，回到棲宿之地的妖許是放鬆下來，聲音慵懶了許多。
『連日未回，昧玄黃，可有其他消息？』

窟使一楞，枯草色的髮末垂在衣上。男人隨之起身，粼粼水波映閃他指尖蓍草演易，十指靈活間三變已過，爻卦頓現。迷皂白暗暗凝視昧玄黃專注卜算的側顏，只見對方神情一震，旋即慌忙再次卜算。一絲不安種在心底，昧玄黃便磕頭在地：
「主、主人，這是……」

『嗯？』

昧玄黃牙一咬，「是大凶。穹、穹魁亡於毀滅之心，前途不……」守窟之使十指微顫，散落蓍草一地。空氣冰冷壓抑，壓得迷皂白伏得更低。
蛟首低沉的回音迴盪於窟內。「你說，亡於毀滅之心？」

「是！」
「……難道是荒初禁赦？」

澤水混濁即在瞬息，鄰水之土突冒白煙陣陣，如受蝕腐。窟使不敢回答，澤水蝕毒已示蛟首之怒，『此事並不難辦，因何亡於荒初禁赦，可再觀察。但一切有誤吾主征途霸業者，殺無赦。為防萬一，先慢性壓制荒初禁赦武力。』

「主人的意思是……？」

『施術延後毒素發作，讓荒初禁赦可在戰中來去自如，但若他竊取封世末之力做為己用，毒素將一發不可收拾，侵蝕其五臟六腑。屆時將深入骨髓，無以逼出。』

蛟算計著初末雙心彼此相通影響，毒可因毀滅之心起，但不能傷毀滅之心本體，否則將殃及封世末。

「那主人……？」
『殺他早在計畫之中。』

昧玄黃耐不住與迷皂白對視，兩人皆無法讀出蛟首話裡那股潮濕的妒惡。然而旋即而來的濃烈妖氛令兩使一顫，迷皂白本能起兵一抗，荒初禁赦卻毫不在意地將他揮砸壁上：「喔？你也終於對獄天玄皇的傲慢忍無可忍了嗎？」

澤水低沉嗡鳴，短暫平靜後是六首雲蛟破澤而立的光裸身軀，陰冷的粼粼青光映在他臉上，匯流水珠沿著身上多日情慾痕跡而過。窟使一陣尷尬，紛紛別過頭去。六首雲蛟一手爬梳開眼前額髮，水珠沿著長睫及頸線滾落。

荒初禁赦嘖嘖出聲，「暗尊啊，兩日不見，殺意令你變得更加可口了。」

「對獄天玄皇忍無可忍，卻滿沾他身上的氣味，荒初禁赦，你倒是浪費了毀滅之心能為。」

窟使聞言一退，迅速將戰場空出，蛟首與另外毀滅半心交惡已證於眼前。荒初禁赦的動作更快，足尖馳水而來，六首雲蛟格開他攻勢，側身閃過膝擊，脖頸被臂肘勾住了，荒初禁赦貼著他耳廓說話，衣物一點一點吮淨六首身上的滴水：「吾以為，你厭惡獄天玄皇是出於封世末受他牽制，看來你的嫌惡對象與原因，遠比吾所知更加複雜。」

白髮糾黏在頰上，六首斜過眼問你今日來就只是為了與吾言語挑釁嗎。
挑釁？荒初禁赦扳過六首雲蛟胸腹，壓下六首垂首。後者只困惑了一陣，鮮血便已渡進口中，與封世末接近的氣息讓他膝頭驀然發軟，溫馴地貼在荒初禁赦身上。後者忽然別過頭，吐了根異物，水面上漂浮著發黑的針狀細物，「這什麼？」

「占卜施術用的蓍草，為咱出征一卦。」

荒初冷嗤了聲，「占卜？毀滅之心並不需要那種東西。封世末口諭，獄天玄皇已被奪妖石、元氣大傷，應該是逃至血泣麾下，若血泣肯留得此叛徒，封世末必要生擒他。」

六首雲蛟煩躁地退後了步，單耳上石晶吊飾晃動，折射金芒。「既已失妖能，殺之即可，留又何用？」

「這話你去問封世末。此外，你之目標是除去墮神闕，以及找到那名繼承黃泉之力的彪妖。為助你連日奔波，這一口血，」荒初禁赦說著抹去唇上的血跡，「可以令你加速恢復消耗的妖能。」

「若是除去墮神闕，我這裡正好有一毒，可以制妖。」
荒初禁赦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挑起六首雲蛟下巴吻去唇上一點腥紅。妖離去後，窟使拄地，六首雲蛟冷著臉抹去唇上他人氣息，舉臂一揮：「盯梢毒素在荒初禁赦體內發作時機，若是提早，來向吾取緩解之藥。」

窟使應聲瞬間已不見身影，水面又恢復平靜，漣漪零落。

彷彿妖力震盪那日，煙塵掃蕩至十里開外，天日陰霾。

男人睜開雙眼，喘了一陣後坐起身來，只覺周身骨骼碎折炙痛，額頭隱隱灼燙。獄天玄皇闔眼平息呼吸，又滿心困疑地睜眼凝視，幃外有一身影佇立，只是安靜太過，玄皇伸手去扯幃幕，手卻被從外握住，他幾不可察地震了下。這氣息，是血泣。

「怎樣？知道恐懼的滋味了嗎？」

獄天玄皇抬頭，血泣拉起厚幃走了進來，聲音卻像穿透過水面而來，模糊不清。玄皇下意識開口，牽動舌頭才覺滿嘴腥血，乾黏的幾乎無法開口。血泣饒有興致地欣賞男人臉色變上幾變，這還是他第一次看見獄天玄皇胸有成竹以外的表情，直至男人神情複雜開口：
「為何不殺吾？」

「知道意識燄能嗎？」

－－『意識燄能能覷得他人記憶，也能藉意識屠戮敵人，直叫對方神魂飛滅、形如屍肉。令對方毫無隱瞞並非難事，一切真相盡可暴露於吾眼下。』

獄天玄皇搜尋著腦中記憶，火灼與鈍痛感讓他思緒遲鈍，但也證實了額上灼燙由來，吐出的話涼了幾度：「『吾王威武，獄天玄皇拜服』，既然如此，為何不斬草除根？還是你真當受佛言渡化、慈悲為懷，打算放下屠刀？」

「你剖析毀滅之心的觀點確實切中要害，加上你與他們的接觸，對吾方有所助益。」

獄天玄皇頓了頓，終於問出口：「這就是你一開始容許吾留在身邊的原因嗎？」

血泣忍不住長笑，「獄天玄皇，不是所有人都與你一樣。你因力量懸殊而算計吾，而吾，不過因趣味而觀察你。」他拇指頂開獄天玄皇已然乾涸了血跡的唇，男人別開臉，一點寒光在眼裡明滅。
「喔？昨夜倒是挺主動的，真可惜。」

血泣笑著收回手，終於歛去笑意，「你暗中所聯繫的妖將已為吾斬殺，懸首示眾，那一半妖軍，怕是不能分給毀滅之心了。」

原本緊抿雙眼的男人在聽見妖將受斬後回視鬥神，「……即使如此，你之勝算也未勝過對方。妖物皆知毀滅之心是為天敵，與你創世之神血泣相比，前者更能引天性恐懼，而你則憑恃著一身六訣招式，與熟知妖物弱點取勝。」

「那便是了，毀滅之心亦是妖，豈有不在吾血泣掌心的道理。」
「自信太過，便易招來毀滅。」
「就像你嗎？」
「哼。」獄天玄皇迴身打算下床，身後血泣的聲音響起：「你應已察覺你聽力全失，雖然吾煉血為石扣你耳上，亦復你傷勢，但你應清楚，你之能為已大不如前。一旦與封世末正面交鋒，你毫無勝算。」

獄天玄皇轉過頭來看他，「你的意思是，毀滅之心已經開始召集妖眾成立大軍了嗎？」

「沒錯。」血泣彎起唇，似乎挺高興，「至少佔七成妖界妖眾。」
傷後初癒的妖一震，血泣沒有讓他提問。
「你的記憶告訴吾，還有一名與你一模一樣的叛徒：妖將，六首雲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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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15-04-18 18: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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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界長篇】血泣 05

天下妖物橫虐，血漲腥海，千里屍鷹盤旋。
妖界之外百村受屠，界內妖物亦彼此爭奪妖脈。

萬妖之上，創世鬥神一人斜攲王座，冷睇毀滅之心誕世，眾妖受脅於天敵，心懷畏懼；血泣一夜截殺半數妖將，仍不能止眾妖服從毀滅之心，時有神讖傳世：
「『以初為名，開啟毀滅終曲；以末自號，斷絕塵寰始章。』」

妖界崩分兩派，各自擁護強主。
六首雲蛟麾下跟隨者足為妖中精英，身後隨伯尊巨貪、侯尊蚩傲二尊，大軍綿延千里，勢吞山河。

妖族異變震聞人間，包括未足以成妖的靈物亦虎視眈眈，直待戰後劫掠屍體為食。

杯盞裡盈注一天明月，指尖沿緣擦過，痕千古落坐旅店裡，聽眾人議論諸國軍隊匯集，細細的雨飄下，一點、兩滴，霧凝於屋簷之上，痕千古望著，轉身靠牆而坐，似乎這麼做便徹底遠離人間紛擾。
「你要離開了嗎？」男人問。
簷上雨滴滑落兩三，男人又問：「不是，那是要回家？」
驚雷劃過天際，眾人因倏然雷鳴而鴉雀無聲，隨後是更加紛雜的討論，傾身貼近，如因畏懼而聚集。
痕千古面側滑動熒亮夜色，黑暗中有一俠客抱拳長喝：「這位兄台，可否借你首級一用？」隨著語落，手中懸賞榜單飄飛，不至三步開外，紙身已化殘片，隱約可見刀光閃現。

密密麻麻的人群站了起來，直逼痕千古所在。幾個不相干的平民落荒而逃，而男人側首望向窗外雨霧，劍鞘仍在腰邊，似是自言自語：「你有一雙不願再漂泊的眼睛，而吾，有一柄同吾渴望流離的劍。」

劍身出鞘，亮如水光一注，未聞殺聲已聞血腥。
而窗外雨煙漸濃，天二更。

三更無月，結界內一妖一彪相對，彪睜開雙眼，瞳色同四溢妖脈同樣冰藍，妖物低低呻吟了聲，型態不斷換移於原形與人形間，唯一可確認的是，他此刻緊緊蜷起的拳頭與落在界外的視線，墮神闕冷嗤一聲，「獄天玄皇不愧是善於馴養猛獸的男人。」
再揚臂，結界再固一層，彪物見狀發狠低鳴。

「他已經醒了，你若不想拖累他，便好自休養生息。你之鬼瞳也無法讓你維持清醒，吾已將兩對瞳眼鎔鑄，繼承生死兩界視力之瞳必可令你順利繼承鬼力，但你也必須為此付出代價，沉睡千年。」
彪物轉瞬又化人形，伏地掙扎。

「意思是，待你醒來，你將是一方強霸。屆時，必為吾王得力臂膀。」墮神闕俯視著身旁裹覆鬼肅之氣的男人道。

而妖殿內，玄皇步出，與迎面而來的佛者擦肩而過。
遠方隱隱雷鳴，佛者入室即見血泣舔去唇上血跡，暗紅色的目光鎖住自己。佛者欠身言禮，招呼後不再多言，直為妖界不斷外擴地界而來。
血泣興味昂然地凝視，佛者手上念珠不知何時易了朱色，僅有一珠維持同佛者一身素淡的青。
「萬物中只有兩種，強者與弱者。而人類中，弱者畏懼妖，強者排斥妖，阻吾妖界霸世宏業。是以吾便要天下妖化，為吾子民。
　你，又是哪種？」
佛者闔目低首，「善哉。不為強者，不為弱者，吾僅僅是眾生之一，為蒼生而來。」

血泣毫不吝嗇自己的笑意，「悲天憫人的佛者，伶牙俐齒的人類，說吧，你此行之盤算。」
佛者應言扯裂手中佛珠，一百零八顆滾圓在冷火下顫著不安的影。佛者指尖順勢點在數珠上，「這，是妖界發源地，也是你一代鬥神降世之處，往外十里內悉為你轄管範圍，直接受你所控。血洗三十日間……」佛者閉了閉眼，將手指指向散落至遠之珠。
「百里內再無人跡，或受妖化，或經屠戮。」

血泣盯著佛者垂眼，殘酷回應：「看來吾還需謝你替吾算數戰功了，妖界能有如此成績，本爺甚感欣慰。」

「據吾所察，你從未踏出這十里範圍內，一代鬥神所要的，似乎不是妖界宏圖。」佛者拈起散落紅珠中唯一的青綠，置於某處，「吾希望，妖界可讓人類駐守於此處，兩界間仍有十里可作需求交易，人既不侵犯妖物生存空間，妖亦不濫殺無辜，兩方和平共處，各取所需。」

「和平共處－－？哈哈哈，」血泣擒住佛者那只拈珠的手，青珠滑落兩人之間，在赤紅色火光下顯得妖異，「人類皆如你如此自信嗎？你們拿什麼和妖地位平等呢？」
語畢，血泣撕下佛者袖衣，臂上斑駁血跡自裹布下滲出。因著血泣這一扯拉，血色更直盈出紗布之外。

「吾界強悍，人類驚懼臣服。強為主，弱則受奪，本是自然界法則。妖何必為了區區人類，屈就『和平』這荒謬的兩字？」
佛者長睫顫動，默許妖物圍殺佛者的血泣已逼至身前，他的目光停駐在被扯擰的手腕上，鮮血淋漓滴下，濺落青珠上。妖捻起染血青珠，力握掌中，指縫間灰飛粉散。
「和平，不可能。」

佛者低嘆一聲，終於抬睫望他，掠過臉龐的觸感竟令鬥神忽感異樣，如心頭已受念珠套牢，猛然一緊。
「阿彌陀佛。」佛者凝視，眼裡既有不忍，亦有堅毅。

一路上，迷皂白略顯恍惚，昧玄黃忙扯住他，「你到底在做什麼？」
迷皂白環看四周妖軍，視線又回到遠方封世末身側的荒初禁赦，「我心中總覺一股莫名不安。」

「哈，如果你是擔心此戰，我可一卜，」昧玄黃頓了頓，玩笑道，「或你想學主人卜算死亡終局？那我可以算你便宜一點。」說著倒還真取出懷中蓍草，只是對方出了神般點頭道好。昧玄黃一愣，蓍草落於枯地上，他低頭一看，卻巧是個死局。
掩在帽沿下的雙目瞠大，乾笑幾聲，忙亂收起。

「如何？」迷皂白望向昧玄黃，後者推開了武者貼近的身軀道：「這樣才不作數。再說，我怎有可能卜你的死局，想太多了。」
迷皂白便敷衍地笑了笑，回頭仍陷入沉思。

昧玄黃顫著指將蓍草收拾乾淨。他不能再讓迷皂白涉險。
絕不能。

佛者離去的踅音中止，長廊之上，晝光並不明朗，天雲隱隱陰紅。
前路上，抱胸倚壁的男人挺直了背脊，青髮柔順，水一般流動。

「佛者，因何目地，令你不惜涉險妖界，也要達到目的。」妖側過頭看佛者沒了袖衣的長臂。
「阿彌陀佛。吾乃為謀求天下和平而來。」

妖笑了聲，「隨吾來吧，你之血味將引發歸途上更多妖物殺性。此次再受困於群妖，便未如你來時的幸運了。」兩人走過暗廊，直至入室，佛者終於開口，「你之氣息，比吾初見你更虛弱許多。」

「這嘛……善於水者死於溺，善於計者的下場，佛者同吾一般清楚。這點覺悟，吾獄天玄皇仍有。」
阿彌陀佛，佛者心神不動捻過手上念珠，早早缺失了一珠青綠。妖取出匣中將令，擲予佛者，後者堪堪接住，目露疑惑，獄天玄皇方開口：「雖未率領妖軍，吾同樣身為妖將之一，此令可保你不受雜妖要脅。」佛者的沉默並不很久，低首答謝。
妖卻道：「此舉也是警告你們，縱使妖界兩軍征伐、自相殘殺，匯集在妖界外圈的人類想進犯，仍屬妄談。」

僧者抬頭望向獄天玄皇。後者續言，「血泣雖未殺你，但仍默許你受妖族圍戮，想是和談未見進展，但你亦不可能空手而回。佛者，如吾推斷無錯，妖界內外地形，你早已明悉心中，這裡的奇異天侯，於人類間想必也不是秘密了。」

佛者望了眼壁上蒙塵銅鏡，無聲走近。獄天玄皇順勢跟上，正要抬手抹去鏡上塵埃，佛者對答：「阿彌陀佛，這鏡裡另一景象，閣下曾見過嗎？佛魔自始至終皆在人心之中，而閣下心中也有一願望，長封蒙塵鏡中。也許有一日，此願將因緣脫出，得見天日。」

「吾卻是不曉得自己尚有何種願望了，」獄天玄皇失笑，「看清自己籌碼已失，尋機東山再起，便是吾最大目的。你所說之蒙塵，在吾眼裡可笑至極，妖是毫不掩飾慾望的種族，從不如人類遮遮掩掩，視為已恥。」

「那麼，希望妖界為世人接納的願望，閣下也能坦然以對嗎？」佛者道。妖少見地長笑起來，如聞荒謬。「妖界以殺立世，不見容於日光之下是必然，若吾真捨下覺悟懷此願望，那時獄天玄皇，已死。」

佛者闔眼唄念，再睜眼，已是慈悲滿目。他取出懷中一冊，道：「吾觀妖界並無獨有文字，今日諸般，明日無誌。留此一物，猶願妖界日後出現虔佛之人，有法可循。閣下願意嗎？」
獄天玄皇放笑起來，「有何不可？只是妖界一切必有妖物深以為榮，代代傳誦，向佛抑或成為修羅，仍是未知。」

佛者言謝後轉身離去，墮神闕緩緩步出，冷嗤一聲，「妖心向佛，簡直可笑之極。」言罷案上銅鏡碎裂，獄天玄皇並不介意，將書冊隨手一放。下妖無聲走進，收拾碎鏡復又離去。墮神闕走上前來咬在耳上，牙尖咬得妖石作響：「耳朵。」

「無礙。」獄天玄皇順著他背脊，只聽墮神闕啐了聲，想必不是太好滋味。
「將這股憎惡帶到戰場上罷。」
「你身上仍有他人的氣味，言下之意，也要帶上戰場嗎？」
順著墮神闕背脊的手停下了，反倒一路往上，穿入髮間，獄天玄皇低笑：「哈，這對你而言是難事嗎？」

月圓，忽來斜雨，不見陰雲。
佛者行路，枯樹道上森冷異常，白霧迷眼。

他停下腳步，只見枝梢有人停駐，看不清眉眼，依稀是血紅的髮。佛者不由自主想到了那位嗜戰的妖。
「等人嗎？」佛者低問。
「等一個失信已久的人。」
「嗯？」腳下脈水潛流聲起，佛者並未退步，轉眼衣鞋已濡染妖氛水氣。

那人身後，明月色如白骨，映著雨絲如織，多少沖淡了妖異。「比起妖物，是否人類更善於失信？」妖物迷途般低囈，佛者捻過一株，沉吟未止。再睜眼已不見妖物，既無煙雨，也無妖澤。

只有空中那輪圓月兀自明亮，照映前路一片琉璃華光。

十里飛沙蔽日，血色山河綿延，混濁的妖氣充盈。
封世末大軍臨下，與血泣一方相對，自高處俯視，兩分人馬數量相差懸殊，毀滅之心確實震懾眾妖，血泣一方獄天玄皇與墮神闕分立兩側，封世末彼方則由雙妖領頭，三尊隨後。

兀鷹盤旋於空，一聲哨響迴盪，封世末隻身已如飛鶻射出，眾妖緊鎖血泣與封世末動向，不願錯放妖界最強者誕生瞬間。

血泣辮髮因風掠起，卻是身側玄皇衝刺向前，提氣躍起馬背，橫空踩住封世末冷兵，飛揚青髮映在血泣眼底。荒初禁赦亦舉掌殺向血泣，卻是虛發一招，在血泣格下後轉身踏碎一旁妖物頭骨，掌勢直襲墮神闕。

「交你了。」血泣語畢舉起戟兵，兀鷹群嘯，倏然俯衝而下直往封世末大軍襲去，墮神闕沒有回答，回身接下荒初禁赦掌勢，勾爪直取對方面門。

兩軍混戰中，封世末橫戟一掃，身側襲上的妖兵血濺當場，他的目光仍落在獄天玄皇臉上。失去妖石的額紋顯得黯淡，穹魁隻手一扯，獄天玄皇落坐於他身前馬座，轉眼兩人翻過數掌，玄皇擒住封世末雙手猛然後仰，血泣戟兵迎頭刺上封世末額前。

猶原可見穹魁緩緩一笑。毀滅之心的搏動一聲聲震鳴萬妖耳膜。

荒初禁赦側顏閃過墮神闕攻勢，肘向對方腹部前推，六首雲蛟順勢向墮神闕身後發掌，墮神闕縮指勾住馬身迴踢開荒初禁赦，馬隻受墮神闕刺傷躍起，六首雲蛟嘖了聲，逆轉掌向直將馬匹拍翻在地，雜兵冷鋒已來，六首擒住刀身連人扯下馬一掌擊殺，墮神闕迎面發招，兩人甫一對掌，墮神闕便瞇起眼睛。

「哼，有毒。」他迴身躍起三尺，指爪直撲六首雲蛟天靈蓋，背後荒初禁赦又至，倏見雷電天殛而來。後者不得不退，煙塵之中一掌翻來，荒初禁赦定了眼看，卻是獄天玄皇：
「墮神闕不是你能動的人。」男人低語，再一聲雷鳴，戰場之上墮神闕力舉雷鑄之兵，電光迸碎，擊落無數妖物身軀碎散。

墮神闕殺得狂性大起，奔馬馳過之處，血塊四落，艷紅岩地。
荒初禁赦忽感封世末呼喚，抬頭見血泣一槍將數位妖兵削翻在地，骨肉如泥，焰火蔓延而開，直欲困圍封世末。荒初禁赦毫不猶豫將身側奔馬上妖物刺下，跨身上馬衝入火圈。

妖兵翻倒在地，又被血泣大軍圍殺，數根戟兵刺穿肺腑，兩眼一翻，只見血紅色的天空奔騰如海，叼著眼珠飛空的屍鷹被箭刺穿，甫落地便被他妖狠狠撕開肉身。鮮血釋放著妖能，誘引場上妖物五官扭曲飢渴。

雙方未見高下，場外第三方人馬已至，盔甲鏗然，兵砲新亮。
一聲呼喊，萬箭齊發，密密掩住蒼穹。

陰影掩過獄天玄皇眉眼，殺風將至，卻只見獄天玄皇挑唇一笑：「愚昧的人類啊。」

荒初禁赦嘲諷似地對六首雲蛟笑：「看來你所指派的廢物並沒有能順利完成任務。」對方聞言蹙眉，「不對，這批並非是多日潛伏在妖界外圍的那群人。」
而群妖倏然停下手邊攻勢，殺紅了的眼面向人群，如群狼得見羔羊。

【DM】妖界亂燉本
慶祝追到本命，2019年妖界出本預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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