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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 金光論壇 九脈峰 11.03 【雁默】红线(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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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衣朱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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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76)
樓主  發表於: 2015-11-03 23:39
只看樓主 | 小 中 大

 11.03 【雁默】红线(完)

1
又不知该怎么说那个人了。 hv#LKyp%  
)7AjRtb!/  
那个人——我的师尊,国相,什么都好,反正据说到死为止,知晓他真名的人也渺渺。一个人如何能活成那样,谁都不要想管着他,谁也不想被他管着,说到头,他没亲朋好友——或许有一个,但那是好友吗?很多次我看到他和杏花君相处的样子,那时自己还年轻着,总觉得有股森然,好像杏花君如果说,我要走啦,再也不回来了,他就会抄起匕首,一刀了结了对方似的。 d7x6r3J$  
我的师尊有个问题,他嘴上说着,对谁都无所谓。可他心里是过不去的,他身边的人越走越少,就剩下那么一两个。旁人以为他麻木,我却知晓他的难过。 ycEp,V;[Z  
CSwB+yN  
所以我和他说,没关系,不用怕的,我不会离开你。 B4c;/W-  
%x}Unk  
对自己的师尊,我可谓是了解至深。他最受不了这样直白白的话。你对他好,曲折的好,直接的好,他都知道,可你对他说这样的话,他便略不知所措起来,像是个孩子,得到了一块意料之外的蜜糖,又想吃一口,又想藏起来,偷偷攒着。我说完这话,他挺高兴的,尽管面上还是波澜不惊。师尊这个人,就这样,我习惯了。 C nD3%%  
我习惯了他说话的样子,他埋怨的口气,他愠怒的脸色。我唯独不习惯他的笑——策天凤笑起来是什么样的?我很多年不曾见过。就如同终年高寒的羽国,难得可见一场暖冬。 UIZ9" Da  
他这个人就这样活着,既不知自己有多好看,也不知自己的有趣之处。我知道。我年少时喜欢逗他,说些桃红李白的话,问他欢喜什么酒,什么茶,什么歌,什么人。问得越多,他越不耐烦,却隐隐地在欢喜。这人多古怪啊,嘴上面上都和整个天下结了仇,但有人陪着他的时候,他却比谁都欢喜,比谁都要害怕那个人离开。 An,TunX  
Pp4Q)2X  
所以,我不会离开你。我同他说。又怕这话太直白,不得不加了一句,说,我离开你,恐怕死得很容易。 j.V7`x  
说这话时候,外面正落着一场大雪——好大雪,盖得天地白茫茫一片,九天霰霜飞舞如练。策天凤的眼神落在那半空的雪练上,不知是看雪,还是不想看我。 M?n}{0E4  
(9] =;)  
然而我知道的,他是那么的、那么的欢喜着这样的我。 :Fh_Ya0  
Y8fel2;  
正如我欢喜他那样。 Iu;VFa  
u)/i$N  
 ZLf(m35  
和策天凤相识的时候,大抵是我这一生最落魄的光景。先是我的母后,羽国中宫,突发了一场重病,莫名去世。一个年轻的贵族女子取她而代之,成为了新的羽国皇后。母后在时,我是太子;母后过世,我便什么都不是了,被远远发配到了边疆,半路就遇到了刺杀。 P8ns @VV  
他救了我,让我活着回到京城,让我重新得到了太子之位。重封东宫的那天,他和我坦白了自己的身份,以及那位年轻中宫、我继母的身份。 o_ixdnc  
其实并不清楚他离开羽国后变成了一个什么样的人,至少在羽国的时候,策天凤还没有默苍离那般偏激。我成了他的弟子,而王妹成为了凰后的弟子。从此针锋相对,至死不休。 Z%SDN"+'g  
h<WTN_i}  
bZ+H u~  
我想起了那个大雪的夜。风雪遮蔽了月色,吹得殿外呼啸一片。侍候人在屏风后睡着了,我们在内殿,他怕冷又不喜欢烧银炭,就裹着极厚极软的绒被子,把自己裹得和个球一样,蜷在榻上看部兵图。 9IacZ  
——头发也不梳,外套都没穿上,裹着两层被子,还抱着个羽毛垫子;我坐在他对面,自然不可能和他一样没形状,只是看他那样子,心想,这人究竟有什么好呢…… Gq?>Bi;`  
但就总觉得,没人比他更好了。 hsI9{j]f  
我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的心思,大抵便是魔障,有生之年,狭路相逢了。他生得其实很好,秀气的眉目教人看不太出年岁,唇角应该是天生含些笑的,偏偏不笑,忧心忡忡。 F7=&CW 0  
我定定心,拉住他的手。他问,做什么。 "M %WV>  
我说,忽然想起来,给师尊看手相。 u 1Wixjd|  
他低着头收回手,拢袖子里,觉得颇无聊;外面风雪大了,殿内一时无话。我望着他拢在袖子里,只露出微红指尖的手,突然硬是抓住,拉了出来——他袖子滑了下去,露出一段苍白消瘦的手腕,我记得他手背有颗小小的痣,血红血红的,在苍白肤色上异常的刺眼。 _Pl5?5eZj  
lXnv(3j3*s  
谁知道怎么看手相呢……我不知道。小时候,王妹喜欢琢磨这个,但这都是女孩子家玩意。我只是看着他掌心,看了一会儿,又抬头看他的双眼。那双眼中映出了我的模样,嚣张莽撞,茕茕孑立。仿佛最深的海底,浮现出了某种一闪而过的鲜活。 SK,UW6h  
有一刹那,我以为他懂了。有很多个一刹那,我以为,我们都懂了。 Z[\nyj  
K#y CZ2  
师尊掌中带煞。我说。这煞难以降服。 """eU,"  
他抿唇,好整以暇。 P4s,N|bs`  
我一只手拉着他的手,另一只手拼命扯下了一段衣角红线——不敢两只手,我怕我松开了,就再也抓不住那只手。策天凤是不信的,他从不信,什么命格,什么报应,什么天理,天不容他,他便换天,区区一片手相,连我都不信,他自不信。 th{Ib@o  
我替他的小指缠上红线,缠紧了扎死,这才松开,说,这算是镇住了煞,不能解开了。 .bRDz:?j  
QKt{XB6Y  
我骗他的。我知道,他也知道。那红线缠得太紧,教人不舒服,他很快把它解开,不知道揉了揉,扔到哪去了。大家继续各自做各自的,雪风呼呼作响,殿内也冷,门缝间碎雪飞舞,简直不敢想象外面是如何的冰天雪地。 n3s  
zogl2e+  
你冷么? ^VjF W  
他忽然问——看着我,微微睁大了些眼睛,如真的在担心我冷不冷。我一时怔住了,也不知该说是否。倒不是冷,只是一个人坐着,又没被子,又没垫子的,略感几分空落落的无病呻吟。 V?jot<|$  
策天凤没再看我,只是伸出了手,拉住了我的手。师尊问,我不懂手相,你的手心里有煞吗? TO] cZZ<  
KFM)*Icg\8  
我有,如何没有。我说,每个人都有煞。 ^F|/\i   
哦?他又合上眼,不知思索什么;过了会,竟从袖子里拿出了刚才那一段红线,替我缠在了小指上。师尊他说,我不怕煞,我年岁大了,煞不敢来。你若怕,我替你挡着便是了。 TF@k{_f  
g6.Tx]?b$  
我不怕。我说。 QY1|:(  
他一怔,莞尔,无话浅笑。极少见他笑,这时却笑得疲惫。 z3yAb"1Hg  
LJ*W&y(2>Q  
忽然便有那种念头——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笑了。也不知怎么想,他尚未坐回去,我就抓住了他的手腕,将人拉近了,紧紧抱住。他真的消瘦,隔着被子,也可以摸索到这具躯体的单薄,宛如一抹无形的影子,触光而散。 qtS+01o  
8fb<hq<  
他没有推开我。 0?'v|5}  
g+KuK`\N%  
大雪的夜里,我紧拥着他,这一世我最欢喜的人,这具单薄寡淡的身躯。我像是拥住了所有美好而重要的感情,随后放开手,让它们烬冷消散。他没有推开我,一如对世人悲悯温柔。 .:SY:v r  
我抱着他,直到听见了女子轻快的脚步声。 f;,^ ]mw  
VyOpPIP  
@t3&#I}mc  
王妹喜欢策天凤吗?我不知道。女子是一种狡猾而美丽的动物,她们能轻易将感情作为一种筹码,毫不留情地加入博弈之中。 zj#8@gbh+  
一旦凰后成为钜子,那么,霓裳作为她的弟子,就将成为下一任钜子。而我会同时被拉下太子之位与传人之位,死无葬身之地。就在这样的拉锯中,霓裳来到了我们的宫殿——她带着一面镜子。 Yj*!t1qm  
后来我知道,在她身亡后,师尊带走了那面镜子。  TsI%M  
一直到最后,他都无法断定她话中的真假——风雪中,她看到了那么不成形状的策天凤,和朝堂之上的一丝不苟判若两人。霓裳或是觉得好玩,不禁笑了,然后将镜子抛给了他。棱花镜落在了厚重柔软的被子上,没有惊起一点声响。 qW9~S0sl  
霓裳喜欢策天凤,没有喜欢多久,却喜欢得很干脆。我的师尊是个最受不了直白话的人,听见她说喜欢自己的时候,恨不得连人带被子一起躲到榻地下,却依然装作不动声色,板着一张脸。 p+xjYU4^C  
aq.Lnbi/X  
很多年后,他都不知这份喜欢的真假。或许知道?只是他怕负她,怕负我,怕负很多很多的人,所以只能把她的镜子收好,用余生去思索她说那句话时的眼神、语气,试图找出一丝破绽,证明这份喜爱只是女人们骗局的一部分,让自己好过些。 dpB\=  
然而没有。 @kB^~Wf  
因为霓裳对他的欢喜,是真的,就和我一样。 ~s) `y2Y  
爱慕与欢喜,从来没有破绽可循,美好得天衣无缝。 }r ;#|=HR  
>8w=Vlp  
Xm~N Bt  
我们与凰后的交锋持续了很多年。从废太子,到太子,到雁王,我一步步重新掌握了最核心的权力——直到兵权。羽国没有明显的文武分位,兵权全数掌握在凰后手中。我尽管掌握了内禁护卫,却也无法保证她不会孤注一掷。女人毕竟是多变的,策天凤甚至做了最坏的估计,假若凰后对羽国皇权失去了耐心,那么利用举国重兵围剿皇宫…… $Rf)iW;h  
不会。我看看天,今年是个不错的春,气候难得温润,藤花开得如霞云一片。中宫心情很好,暂时不会做这种玉石俱焚的事。 SfGl*2  
不管怎么说,我自认,自己要比师尊了解女人一些。在逃亡前,自己也有太子妃,虽然红颜薄命,死得不明不白。 i0{sE  
那,你还没有中宫,万一她效仿女后……师尊又说了一个令人背后发毛的假设。我摇头,凰后不是我的那杯茶。我的那杯茶和她相差十万八千里,大概不怎么笑,不怎么善变,也没那么绝情。 m+pFU?<|  
我是雁王,她是太后,哪怕青春年少,也只能是太后,不能是中宫。皇后所居的宫殿空置多年,等待着下一个主人。 QfI@=Kbg%#  
 <4 D.H  
春日的午后,策天凤渐渐睡去,藤花紫叶青蔓,又是一季枯荣。师尊不能在这里睡罢……我苦笑着,将他抱起来,到内殿休息。我抱着他,用抱着最欢喜的人的方式去抱,小心翼翼。天气暖和的时候,他经常在廊下睡着,甚至有一次,我让人打开了中宫殿的宫门,将他抱进里面小憩。 hixG/%aO  
我的母亲曾经住过这里,我未来的妻子也将会住进这里。但她们谁都不在,在这里的,只有我和他。 b%UbTb,  
n4DKLAl  
7;Vqr$9)  
第二年秋,初雪已过,双方终于到了刀剑相向的程度。南地叛军突起,进军京都,起兵旗号是除奸佞,清君侧。 &u9@FFBT8  
这是凰后的第一次试探。但是策天凤并没有给她第二次试探的机会。 I_iXu;UX  
7H_*1_%ZQ  
既然要除我,那就是逼你做一个抉择。他说。 &K-0ld(;  
我知道。或许用他来换取叛军退兵,或许用所有能用的兵力进行一次抵抗。但抵抗不会有用,一旦开战,东南西北三军突起,我手中的禁卫军不过螳臂当车。 vQ1#Zg y  
E)Cdw%}^  
我教了你那么久,你应该会自己做出一个抉择。 qnTW?c9Z5  
我知道。我知道该怎么做,我知道抉择是什么,我也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 A%% Vyz  
那为什么犹豫? )~ghb"K  
——我答应过你的,我不会离开你。 ~zL DLr=  
+YCKd3/  
他看着我,一时没有作答。寂静殿内唯有更漏声,冷香残尽。策天凤说,那么,如果是我要离开你呢? nlR7V.  
我的小指忽然如烧灼般的刺痛,那根早已不存的红线,依然纠缠不休。 ;;7: l,vy  
lD@`xq.M;  
这一次,是我要离开你了,上官鸿信。用处置奸臣的矛头对准我,然后和凰后一起发动三军,去追杀逃亡的我。 9{XV=a v  
你是我的学生,你知道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可以让这数万大军全军覆没。 uu;1B.[b  
H{VJ S Jc{  
于是,你还会回来吗? 0E/,l``p  
我看向他。这是寂静的中宫殿,不知不觉,我们喜欢到这里来说话——让他坐在母亲曾经的位子上,裹着厚而柔软的氅裘,点起清甜而爽朗的百合香。这座宫殿,宛如真的有了一个新主人。 j5bp)U  
他摇头。 !A&>Eeai  
d9.~W5^fC  
——我不能再回来。 9]PMti  
不能回来,不能再被提起,不能再被记住。羽国人民需要一名明君,你甚至不该做我的传人…… ja+PVf  
你要像爱我一样,去爱他们。 7s}E q~  
)^LiAL h  
他早已明白我的欢喜。 K)s{D ] B  
lka Wwjv_D  
更漏声响断续,秋杀时节,雁鹤西去。我忽然在想,我是什么时候开始欢喜他的呢? HCZVvsG  
我早已不记得。或许是那夜红线半寸,缠出了端倪,不得善终。只是听他说,这一战将会是永远的秘密,羽国不应该知道这个真相,罪魁祸首只能有一个人,而这个人,将被你彻底抹杀。 #Mrc!pT]xy  
他问,你做的到吗? u/(~ew I  
我做得到。 U\x $@J  
我要走了。让我走,不许说话,不许留住我,不许再记得我。 O7# 8g$ZIv  
我做得到。我说。 *8I &|)x  
Vl%UT@D|  
那是我与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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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歌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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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  發表於: 2015-11-04 00:14
只看該作者 | 小 中 大
这篇看得我差点要哭过去。 B2l5}"{ `  
小妹是凰后徒弟的脑洞很有趣。 PHx No)  
雁王拉着红线其实我第一个想法是衣服咋都开线了呢。。。 K2!GpGZu  
最后一段神补刀补刀补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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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ifengg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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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  發表於: 2015-11-04 00:25
只看該作者 | 小 中 大
写得真好(|||▽||| ) k]9+/ $  
喜欢那段关于红线的描写,和鸿鸿抱住师尊的那一幕,暖意几乎从屏幕里透过来
最是人間留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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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kasu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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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  發表於: 2015-11-04 22:39
只看該作者 | 小 中 大
是说做得到,结果还是没做到……
笑是非浮论,白云苍狗,文章定价,秋月华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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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睛恰西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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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  發表於: 2020-05-01 02:51
只看該作者 | 小 中 大
好喜欢这种刺戳心脏的疼痛感...淡淡的文字却非常叩击灵魂。雁和默之间果然.....只能让人流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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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洛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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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  發表於: 2020-06-14 05:09
只看該作者 | 小 中 大
雁的第一人称看得我好虐心啊,红线那段写的超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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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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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樓  發表於: 2020-06-16 01:16
只看該作者 | 小 中 大

 Re:11.03 【雁默】??(完)

多謝款待這麼香甜的糧!請問還會有後續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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