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11.19 只爭朝夕（絃知音、太史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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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09-11-19 2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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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9 只爭朝夕（絃知音、太史侯）

此為絃知音與太史侯的故事。
雖非諧趣之作，但角色仍有崩壞之嫌，望請慎入。。。

＿＿＿

絃知音來到淮川小屋時，冕夫子正告知太史侯近來學海之中的情勢演變，絃知音也不打斷兩人談話，逕自在擺設於院落僻靜一角的石桌旁落坐。過了約莫半個時辰，冕夫子告辭離去，太史侯這才走向絃知音落坐之處。

此時，天色已有些暗了。因此直到太史侯走近，並於自己身前的位置坐了下來，
絃知音才見他眉間略略蹙了幾道折痕，看起來雖不怎麼愉快，可也不似有逐客之意。他想了想，便直接道明了來意。

「我是來道謝的。」

聽他客氣對日前東皋亭相助一事表達謝意，太史侯臉色仍是不怎麼好看，回道沒這必要，口吻冷淡地聽不出他的意思其實是朋友間無須這般言謝客套。

但絃知音仍是明白的，在他聞訊趕來並願意出手相助時便明白了。因此今日一行，本就不只是來道謝的。

「此外，也是來道別的。」

「道別？」

看著太史侯聞言一怔，刻意疏離的態度終於出現了一絲裂痕，絃知音微微笑了。

見絃知音因自己的反應而笑，太史侯險些又要動怒，但那在他瞪視下笑意一瞬即散的無辜臉龐，卻又令他怒意無所著落。最後，便如同他們還未決裂反目前一般，被撩撥起的滿腔憤怒終只化作一聲忿恨不甘的冷哼。

「說清楚。」

「再過三天，便是天啟之日……」

／

聽完關於眾天、關於入道不轉輪的種種，太史侯只覺得荒謬，因此，他脫口便道。

「不要去。」

不似挽留、甚至也不是勸說，而是還延續著方才惱怒的強硬口吻。縱然心知太史侯許會勸阻，但如此直截了當的反應，絃知音仍有幾分錯愕，他沒有立即做出回應，只睜著一雙即使內心錯愕仍顯得平靜無波的雙眸凝視著太史侯。

那溫潤的眸光似乎是在要求自己重述一回方才的話語，太史侯心中猶疑，他沒聽清楚自己方才說的話嗎？

「不要去，你沒有必要承接眾天的靈識、更無此義務。」

他又再說了一回，且多加了些解釋，因此氣勢已不若方才那般強硬，這一回倒似是勸說，甚而有絲微不情不願著表達挽留的意味在了。

絃知音微微地笑了，他說。「你是第一個。」

沒頭沒腦的話語，從那笑得雲淡風輕的雙唇吐出，令太史侯驟然查覺到相較於當事者的平靜，自己有多焦急失態。不由得有幾分惱羞成怒，因此也不想再追問探究，霍然站起身來，拂袖便要下逐客令。

「在知曉我是眾天的宿體後，你是第一個對我說這種話的人。」

太史侯高高抬起的手，沒有將衣袖拂下。他低下頭，正迎上仰起的臉龐，他有些吃驚，在那許久許久不曾有過波瀾起伏的雙眸中，有些曾見過卻久遠地幾乎淡忘、還有些甚而是他不曾見過的情緒凝聚著。

「那又如何？」太史侯再度坐了下來，但口吻中的惱意仍是未消。

「我很歡喜。」

「所以我說，那又如何呢？」音量不自覺拔高了許多，他看得出來絃知音對他出言勸留是由衷感到喜悅的，但那又如何？既說是來道別，便是已做了決定，而此人做下的決定，向來並非旁人三言兩語便能撼搖，是他傻了才會徒勞相勸。

明白太史侯的憤怒，但便如當年他決定棄儒從佛時，他不會因為對方而改變心意；只是當時，就因為覺得對方不會理解接受，他甚至連解釋都沒有解釋。絃知音垂下了眼眸。可這一回，他希望有時間好好讓他明白自己的心思，縱然最後太史侯或許還是不能諒解他的選擇。

「我必須去。」

「哼。」

「這是一直以來我所尋找的天命。」

「既是如此，那就請吧。」壓抑下索性將人打昏，綑綁至所謂天啟之日過去了再放他回去的衝動，太史侯霍然站起，背轉過身便要回小屋去。「大師慢走，恕不相送。」

「等等。」

「大師還有何賜教？」太史侯雖停了腳步，卻不願轉身。

「我說過了，我是來道謝、道別。此外，再過三天，便是天啟之日……」

停頓地太久，太史侯再不甘願，也只得勉強迴轉過身探看究竟。而一轉身，便對上絃知音的目光，那有所求的眸光令太史侯感到熟悉。熟悉到明知該有所戒備，卻又因懷念而鬆懈了。

「這三日，可否留此叨擾？」

淮川小屋是太史侯偶爾卸下執令要務，離開學海清修的居處，如此之地，本無留外客夜宿的打算。因此他對絃知音道，若不介意只有長凳可睡，就隨他了。

勉強算是不甘願總是順了對方之意的些許反擊。

當晚，太史侯當真將前廳的兩張長凳併了給絃知音，無視於那你當真如此對我的眸光，便逕自回房去睡了。可上了床翻來覆去，也不知過了多久，仍難入眠。

最後，太史侯說服自己以飲水為由，重回廳中。果不其然，絃知音仍未睡下。見他散了長髮坐在長凳上，手執髮簪，凝視著垂墜的布球若有所思，太史侯忍不住走近他身旁，蹙著眉詢問為何還不睡。

但得到的不是回答，而是遞至面前的布球。

「這是做什麼？」

「這布球贈你。」

太史侯原本已是一愣，聞言更是愕然，絃知音想了想又再道。「打擾三日，就當是謝禮了。」

突如其來之舉，太史侯只覺莫名其妙，轉開了臉龐道。「真有心要謝，我寧可收下無箏。」

布球意指不求，他一向不苟同絃知音無爭不求的處事之道，但兩者相較之下，寡欲無所企求又較不願相競紛爭更令他感到難以忍受。那時時刻刻提醒著他，在絃知音的眼中，什麼都是可有可無的存在，其中包含他所苦心追求的一切，甚至兩人間的情誼亦然。

佛公子凝視著太史侯，對自己的心思並未能傳達給對方而有幾分黯然。萬古皇陵前擊毀無箏意謂此身難再不染紛爭，如今送出布球，亦是表明此際自己心中並非真無所求。

要不，他也不會在這裡了。

「原來你較喜愛無箏，可我已經將它擊毀於萬古皇陵，無法送給你了。」

想起了曾聽聞絃知音為阻眾人爭奪羅喉戒璽而動武一事，再見他低頭默默收回遞出布球的手，太史侯莫名地有幾分內咎，想說些勸慰的話，可向來是不擅溫言軟語的人，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些什麼。躊躇了半晌，忽爾伸手將絃知音拉下長凳，拖進了自己房中。

「我只是不願他人笑話不懂待客之道。」

聽太史侯欲蓋彌彰的聲明，絃知音配合地點頭表示明白。

床榻雖不寬敞，各據一方亦可安睡，兩人各懷所思，靜臥了半晌，絃知音忽爾低低喚了一聲又一聲。

「太史、太史……」

許久不曾聽聞的呼喚，同時喚醒了沈埋的記憶。過去，他們也曾如此同榻，每當絃知音難以成眠時，總會這般反覆試探地叫喚著他的名字，自己被叫到煩了，也只好應了聲，與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到終有一人先撐不住恍惚睡去。

太史侯心思一動，便要如昔回應，卻因絃知音稍快了一步的問話而改口了。

「你真不願收下布球？」

「你真想回去睡長凳？」

隔日清晨，說好要打擾三日的人卻失去了蹤影。太史侯原以為絃知音或許只是在四處走走，但等至日上三竿，卻仍未見人歸，太史侯不禁有些心緒不寧了。

於是他去了曲懷觴的碧玄草堂，詢問對合作反制東方羿一事考慮得如何。曲懷觴仍未置可否，只說此際諸事纏身無暇分神他顧，待處理到了個段落，定會親自登門給個答覆。

太史侯臨去前，曲懷觴不經意向他問候大師在淮川小屋可還安好，他有些心虛地含糊頜首，說不出人已失蹤半日，而自己正是來探看是否在此。

回程途中又繞到了無佛寺舊址，可依舊未見絃知音曾佇留的形跡。待太史侯莫可奈何地返回淮川小屋，絃知音竟赫然端坐房中。他先是安了心，但見隨即迎上前來的絃知音，笑容如此明燦、如此無心，卻又令他頓時動了肝火。但還未及發火追問去處，忽感手中一沉，他一低頭，竟是絃知音那具無絃箏，只是裂痕處處，顯是修補過後的模樣。

「你……」太史侯一時怔然。

「所幸當時因不捨而撤了幾分力道，勉強還是可以修補的，只是形貌雖具，卻是不能彈奏了。」絃知音語帶三分惆悵，畢竟是伴隨自己已久之物，當時擊毀毅然決然，反不如此時見其修補後的殘破模樣感傷。

太史侯低首凝視著無箏，手撫過錯落粗糙的裂痕，半晌後才喃喃地道。「補成這樣，還真是難看……」

乍聞此言，絃知音不禁感到一陣委屈，因太史侯昨夜那一番話，他徹夜輾轉難眠，天方初亮便趕去萬古皇陵，拾回殘骸、勉強拼湊出無箏原貌，卻只換來這一句嫌棄。

絃知音嘆了口氣，手搭上無箏，欲從太史侯手中取回，對方卻沒有放手的意思，反倒不悅地問道。「你做什麼？」

「既不願收下，那就還給我吧。」委屈過後，絃知音倒也不覺得氣惱，只在心中暗嘆，也罷，就當是他一廂情願了吧。

「我幾時說過不願收下？」

「方才，你不是說了嫌棄的話？」

太史侯緊緊握住了無箏，斑駁參差的裂緣札入了手心，刺疼的感覺卻生在心口處。

「我……是說了，但並非不願收下。」而後是一聲含糊的道謝。

絃知音雙眸綻出了光華，對他這煞費苦心的贈與，太史侯終究是高興並且喜歡的。

「既是如此，便連布球一併收下，可好？」

正想斥他得寸進尺，太史侯目光一抬，迎上的是不再靜定、總顯得無心無情的雙眸。

他略略一怔，終於明瞭了絃知音堅持要送他布球的心意。為了自己一句話而奔忙半日、為他收或不收下無箏而失落歡喜的絃知音，或許，已不再是一無所求的佛公子了。

　　

一襲僧衣披晾在窗台上，彷彿將天邊雲霓摘下織就而成的色澤，以致衣緣凝聚滴落的水珠竟也似染上了幾分光彩。

洗淨了平日穿著的僧衣，此刻絃知音換上的是向太史侯借來的墨色長衫，兩人身形相去不遠，大小正好合穿，只是身披如此素樸沈靜的顏色，不免令看慣他平日裝扮的人感到幾分違和了。

然而，本人當然是沒有這份自覺的。絃知音手持了一卷太史侯的藏書，那副怡然如處自家的模樣又令太史侯覺得有幾分礙眼了，就在幾乎忍不住又要出言挑剔時，絃知音驀地抬起了頭，眸光蘊藉著溫溫潤潤的笑意。

「怎麼了？」

面對那即使不甘也不得不承認是望之如沐春風的笑顏，太史侯一時語滯，改口道。「我外出片刻，你一切自便吧。」

說完便往外走去，並未感到太意外的，身後傳來書本關闔落案的微響，而後是趕上前來的腳步聲。

「已是用晚膳的時刻，你欲往何處？」

「不外出採買，晚膳從何而來？」

「我與你一道去。」

「不用了。」

最後，仍是兩人並肩行於街上。

淮川小屋地處僻靜，近處的小鎮亦是人稀冷清，而在這用晚膳的時辰，道上行人更是僅得一二，絃知音隨太史侯於空盪的街道上行行轉轉，最後來到一間破落的寺廟前，廟口階梯旁擺了個蒸騰著熱氣的攤子，立身於攤後的身影出乎意料之外的，竟是名年僅十四、五歲的少年。

「太史先生。」

少年熱絡地向太史侯打了聲招呼，太史侯朝他點了點頭，這般不冷不熱的回應，
少年未顯受挫，似是已習以為常。

太史侯朝絃知音瞥了一眼，也不問他的意思，逕自要了兩碗湯麵、幾疊小菜，而後便坐到了一旁的長桌去。絃知音卻還駐足於攤子前，見少年下麵撈煮、切菜裝盤的俐落手法，以帶了幾分讚賞的口吻問道。「小兄弟，就你一人照顧這攤子嗎？」

少年抬起被熱氣燻得通紅的稚氣臉龐，聽了這問話雖仍是笑著，卻難掩幾分發愁。「這幾天娘受了風寒，所以我才一個人守這攤子。」

「可有看過大夫了？」

「多虧有太史先生相助，要不我真不知上哪籌錢給娘看病。」

少年點點頭，感激的目光投向了太史侯，太史侯卻只淡淡地回道。「我說過了，那錢並非平白無故予你，而是日後來此的費用。」

雖心知太史侯的說法是不願讓自己感到負擔，但絲毫不肯接受謝意的冷然態度仍令少年稍感喪氣，絃知音見狀，做了手勢掩在唇畔，小聲向少年問道。「夠吃上好些年了吧？」

少年忍不住笑了，同樣小小聲地回覆絃知音。「怕是一生一世都吃不完了。」

原本便只作勢稍稍壓低了點嗓音，太史侯自然聽得清晰，他冷冷地哼了一聲，撇過頭，佯裝沒聽見。

絃知音與少年相視一笑後，又再追問。「看過大夫後，你娘痊癒了嗎？」

少年的笑容黯淡了幾分，搖了搖頭。「爹過世地早，娘長年勞苦，有宿疾在身，沒那麼容易好，現在還下不了床呢。」

絃知音靜默了片刻，沒再多說什麼，正好少年將已煮好的麵撈起裝碗，他便去太史侯的身邊坐下了。

席間絃知音與太史侯皆未開口，兩人沈默地將少年送上的菜餚食用盡後，太史侯起身便往來時的方向走，絃知音卻未跟上，反是往少年行去，隔著攤子，突如其來地向少年問道。「若我能為你娘根治舊疾，你能否答應我一件事？」

少年先是一愕，而後雙眸隨即亮起了歡喜的光芒。「您是大夫？」

「不是，但我能為你找一位醫術高明的大夫。」

「若能為娘根治舊疾，我什麼都能答應你。」

絃知音點點頭，回頭看了眼帶著猜疑神色兒停下步伐的太史侯，口氣和緩地向少年提出所求。「我希望你日後奉他為師，隨他到一個名叫學海無涯的地方去。」

聽絃知音與少年談條件，太史侯已覺有幾分不對勁，再聽竟是牽扯到自己身上，目光不覺帶了幾分寒意，不解且不悅地質問。「絃知音，你這是何意？」

「這孩子與你有緣、也與學海有緣。」

「若真有此緣份，又何需你用條件來強求？」

「便是有此緣分，我才會提出如此的要求。」

「你……」太史侯拂袖氣結，要辯、他向來都是辯不過絃知音的。

「太史先生不願讓我跟著你嗎？」

聽少年怯怯詢問，太史侯心生幾分不忍，他原本便對這名孝順聰敏的少年甚有好感，只是不願遂了絃知音的盤算。他嘆了口氣，語氣轉緩。「你無須以你的將來作為醫治母親的代價。」

「能跟隨在太史先生的身邊，我是心甘情願的。」少年從攤子後走出，於太史侯及絃知音身前拜倒。「還望太史先生成全。」

太史侯怒瞪了彷彿事不關己的絃知音一眼，終究還是從懷中掏出一枚刻印了史字的玉印，遞交至少年手中。「好好照顧你的母親，日後若當真決定要跟著我，再到村郊淮川旁的小屋來；若我不在那，你便帶著這枚玉印往學海無涯去。」

原以為還需再費一番口舌，太史侯卻是如此輕易便妥協應允，絃知音心中甚是歡喜。「三日後，我會請一名大夫來此，屆時，你便帶他回去為你母親醫治。」

「多謝太史先生、多謝……」少年停了一停，想向絃知音道謝，卻又不知該如何稱呼。

「這位是導引世人各循其天命而為的雅僧佛公子，你稱他一聲大師便是。」

聽太史侯的口吻便知對他尚有餘慍未消，絃知音不由苦笑了。「喚雅僧即可。」

少年看看太史侯、再看看絃知音，最終選擇了站在未來的師傅那邊，說了聲多謝大師了。

回程的路上，無論絃知音怎麼找話題，太史侯始終沈默不答腔。待回到淮川小屋，太史侯更是加快了步伐，後腳方踏入屋中，不等絃知音跟上，便反手關上了房門。

察覺情勢不對，絃知音趕緊伸手欲抵住氣勢洶洶闔上的門板，可仍是慢了一步，手掌只來得及貼上已關閉地緊實的門板。雖明瞭太史侯對他的做法不以為然，卻沒想到會被這樣拒於門外，推敲約莫是天命之說犯了他大忌，絃知音才想叩門賠個不是，裡頭卻先傳來了隱忍憤怒故作冷然的逐客聲。

「大師請回。」

「不是說好了借宿三日……」

然而帶著委屈的提醒控訴，卻只更激怒了房中人。

「我留的是友人絃知音，欲論天命的雅僧大師請另尋佛寺掛單。」

「太史……」

回應絃知音的是更裡頭一道房門亦閉闔上的聲響。

將絃知音拒於門外，思及他定然露宿簷下不去，太史侯心中亦不好過，合衣臥榻，徹夜輾轉，無眠至天明。

隔日一早開了家門，先見著的卻不是預期中的無辜臉龐，而是張興師問罪樣的面孔。來者是對眾天靈識回歸最為關切的大紅袍，劈頭便是追究他為何讓絃知音夜宿在外。

對方固然來勢洶洶，太史侯又豈為示弱之輩。一旁的絃知音見情勢一觸即發，連忙介入安撫。勉強平撫了大紅袍對太史侯待客不周的憤慨，又轉向太史侯解釋大紅袍的身分來歷。

素不相識、且為不速之客，太史侯自然仍沒好臉色，但到底還是留給絃知音幾分薄面，留下開敞的大門，讓絃知音自行迎客入內，自己則重回寢房。

雖無意聆聽兩人對談，可大紅袍的嗓音隔著門板依舊響亮，由不得太史侯獨自清靜。聽他先是勸絃知音回碧玄草堂靜養至天啟之日到來，勸說未果後又再殷殷提醒絃知音留意自身安危，最後矛頭甚至指向了他，交代絃知音為千金之軀，既留宿他住處，千萬得好生照料，斷不可再有露宿門外之事。

至此，太史侯再也按捺不下脾氣，沉聲下了逐客令。待那流連不捨的步伐一離開淮川小屋，太史侯立即瞪向對大紅袍始終淡笑以應的絃知音。

「你不在意？」

「在意什麼？」

「他雖對你如此關切，眼裡看到的是眾天，可不是你絃知音。」

「那又何妨？」

彷彿真不解他話中癥結，太史侯氣結無言，撇過頭去，不想再和他多說。

都已經不再是年輕氣盛的的年紀，甚至女兒都已過了他們最初相識時的歲數，太史侯仍是這般脾性，容易動怒的性情，動怒後的劍拔弩張、相應不理。這些他不想忘懷捨卻的人事情感，之後還能有多少留存於心？

凝視著那負氣的背影，絃知音臉龐仍掛著方才與大紅袍交談時清淺的微笑，眸光則添了抹隱微的悵惘。他繞至太史侯面前，溫聲勸道。

「眾天為他摯友，如此心繫，亦是情有可原。」

「但你並非眾天。」

「或許便是在我的身上尋不得熟悉的形影，才令他更心急焦切於靈識回歸。」

「逝者已矣，在他人身上尋找不存在的形影，可笑。」

此話出口，太史侯才忽爾意識到再過一日，眼前此身便不再是相識多年之人。屆時若再相見，易地而處，是不是會輪到他在已名為眾天的僧人身上，尋找屬於絃知音的蛛絲馬跡？思及此，再看眼前雲淡風清地彷彿諸事皆不關己之人，霎時一股釐不清是怒是怨是不甘又或不捨的情緒湧上心頭。

「待此身已為眾天所有，他日相見，於我而言，你不再是故人。」

彷彿冷心絕情的話語，聽在絃知音的耳裡，卻覺是對自己這個人最深摯的心意。

「眾天為修成入度不轉輪的第一人，因此我亦無法肯定靈識回歸後會是如何。但我想應該是如此的，屬於絃知音的一切並不會消失，可原本的一生成了漫長人生中的一段經歷，我還是會記得學海、記得無佛寺、記得你。」絃知音停了一停，神態雖仍是淡然，口吻卻再難抑幾分苦澀。「只是之後再想起，與此時此刻的心境，怕是大不相同了。」

他想他是明白的。或許在眾天累世的修行裡，有其他的人事物留下較學海、無佛寺以及他留給絃知音更深刻的記憶，那麼對擁有所有回憶的人而言，這一切雖仍謹記於心，感受卻不再等同此刻了。

「這就是你在最後來找我的原因？太史侯不過絃知音人生一匆匆過客，日後更是微不足道，縱再添這三日相處，又能多留下什麼痕跡？」

絃知音眉目一低、黯了眸光，向來辯才無礙的他竟是無言以應，太史侯知道這話是說得傷人了，但又不覺自己說錯了什麼，因此亦不願先出言勸慰。於是，兩人便這麼僵了半晌，最後絃知音抬起了頭，睜著一雙亂人心緒的眸子凝視著太史侯。

「儘管如此，我仍是想在只是絃知音時再多見見你。」話語至此，絃知音深深一揖。「但若造成好友困擾不快，我還是告辭了。」

先前惱他一切盡不在意入心，聽了這番話語，又不禁怨他何以到了此際才說得這份情誼彷彿足以刻骨銘心。太史侯撇開了臉龐，避開了仍在等他回應的眸光，卻又見收放於案上的無箏及布球。

想他贈予布球的心意、因撿拾修補無箏碎片而傷痕累累的手掌，在等待自己外出歸來的期間，也不思包紮，若不是自己留意到，怕是就放著不理會了。想著，原欲漠然任他離去的心終究還是動搖了。

「我並未感到困擾不快。」

「當真？」

「當真。」

太史侯回過頭，映入眼簾的是因他一句話而笑開了的面容，而後便再難移開目光了。不得不承認，自己也是願再多看看他的，在他還只是絃知音的時候。

雖是春江水暖時節，臨風河畔日落後仍有幾分寒意。外宿於淮川小屋檐下，僅憑一襲單薄衣衫摒擋涼風夜露，絃知音在用過早膳後，便斷斷續續地咳了起來。

隔夜太史侯氣已消減，見絃知音似乎是受了風寒，對他染病上身自認有幾分責任，便欲帶他出門去尋大夫診治，但絃知音卻將他攔了下來，表示自己並無大礙，無須就醫。

太史侯蹙眉躊躇了半晌才應允，但轉而要求他立即進房去歇息，絃知音卻仍不情願，經一番推託過後，才在太史侯怒目下勉強進了房。見絃知音終於安分臥下，太史侯轉身離去，卻忽被扯住了衣擺，寸步難行。

「你不歇息嗎？」

對這問話太史侯只覺莫名，他回過身，不耐地拂開絃知音的手。「我又非患病之人。」

「但你昨晚沒睡好，也該累了。」

「你怎知……」脫口反問後立即察覺不對，太史侯冷冷地哼了一聲，有幾分惱羞成怒地駁斥沒那回事。

早先便覺太史侯面容顯有疲態，再聽他欲蓋彌彰的否認，絃知音更是將衣擺緊握在手中不放，嘆道。「你的性情我豈不知，將我鎖在外頭，自己又怎得安睡？」

「就算要睡，我也不與患者一道。」

絃知音睜大水潤雙眸，委屈地放開了手，露出了遭人嫌棄而受了傷的神情，加之以方才咳過而失了幾分血色的蒼白臉龐，更顯得楚楚可憐。

「快睡，別再多話了。」

催促訓斥的話語雖難掩關懷，但太史侯已是鐵了心不為所動。說完，轉身便要離去，而絃知音便抓準了這迴轉立身不穩的瞬間，扣住了太史侯的手臂，使勁往床榻上一扯，自己亦順勢往床榻內側退了些。

太史侯在毫無防備之下，側身跌臥在絃之音身邊，他狼狽地坐直起身，對於自己竟被病患暗算得逞，懊惱不已。可還未及開口斥他胡鬧，一雙手竟又纏了上來，執拗地箍在他腰間，怎麼扳也扳不開。

「放手，這般拉拉扯扯，成何體統！」

「不睡，就當陪陪我，就剩這最後一日了……」

低微又略有幾分含糊的話語，卻是直扎入心口處。太史侯陡然止住了扳解他手指的動作，靜默了半晌才問道。「若此身仍有不捨，為何還執意要承接眾天靈識？」

絃知音還未及答覆，太史侯又隨即添了但書。「不許用天命二字來搪塞一切。」

「但也就只有這個理由了。」

「絃知音——」聞言不由怫然，太史侯冷聲諷道。「不、或許此時，又該尊稱你一聲大師了。」

「若是佛公子，便無需以天命來作為理由了。」為尋自身天命而棄儒從佛，在知悉天命的那一剎那，心境卻又再復為絃知音。兜兜轉轉了一圈竟是如此，連他都不禁失笑。

因為是絃知音，所以才需要以天命來說服自己嗎？太史侯再細思絃知音所言，似乎也並非那麼隱晦難明了，卻又不解他何以如此執著。「天命亦可違，又何苦遵循不悖？」

絃知音未隨即回答，他微微閉闔上雙眼，如同平日一般，漆黑的視野裡存在著許多鮮明形影，男男女女、有老有少，那些都是在他勸說下明瞭並進而完成自身天命的人。

曾經，他不解芸芸眾生面對天命時何以掙扎如斯；曾經，他以為無論天命為何，皆能淡然順應。然而事到臨頭，原來自己與過去所遇的眾人沒有什麼不同，曾以為可以輕輕放下的人事物，真到了必須割捨的時刻，心境卻不若自以為的那般雲淡風清，亦無法做到曾認定理當如此的毅然決然。

恍然驚覺，自己並不如長久以來認為得透悟，卻殷殷勸著他人看破。

「過去曾有許多人在與我結識後，捨棄了原本可擁有的幸福安逸。」

彷彿淡然的口吻，卻仍聽得出深深的愧然自責。太史侯凝視著罕現如此脆弱之態的絃知音，心中有幾分疼惜、幾分不忍。

「妖言惑眾了半生，早該想到會報應自身的。」

話語雖是尖刻，然而在放柔放緩的口吻包覆下，卻不再那麼銳利傷人。

本不期待對方會有溫言相慰，但直言斥責仍是出乎意料。絃知音輕笑出聲，其間伴隨了幾聲輕咳，應道可不是嗎，後又再次詢問留下陪他可好。太史侯沈著臉，注視著絃知音不答話，眸光對峙了半晌，絃知音終於知難而退，放開了手臂，可太史侯卻也只起身坐到房中的椅凳去，沒有離開了。

當絃知音醒來，時過晌午，太史侯已不在房中。

小憩過後，當真神清氣爽了許多。只是入睡前有些畏寒，被褥蒙得緊實，醒來悶出了些汗，衣衫貼著肌膚有幾分不適的黏膩感。正欲尋巾帕擦拭，一偏頭，便見一套衣衫方方整整疊在枕旁，上面還擺了條杏色手巾。睡前分明還沒這東西的，想來是太史侯離去前特意留下。

縱然口舌上從不與他好來好往，心中終究還是處處為他著想。絃知音拿起那杏色長巾，微微地笑了。

隔著門板不聞聲響，不願驚擾熟睡中的絃知音，太史侯便直接推開房門入內了。卻不意見到絃知音衣衫半褪至腰處，手執那方他留下的長巾抹拭肩頸的景象。

太史侯微愣了半晌，脫口便要怪他既是醒著怎不出聲，卻忽爾意識到應是未經確認便入內的自己唐突了，改口鄭重地說了句抱歉，立即退出門去。

連回句無妨都來不及，門便再度闔上了。絃知音苦笑著搖了搖頭，知他向來重視禮數，定是相當在意懊惱這當事人其實並不以為意的失禮行徑。

整好儀容，絃知音踏出房門，於廳中等著他的卻不是太史侯，而是前一晚見過面的少年，及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餚。

少年有禮地起身喊了聲大師，絃知音微笑著對他點點頭，這時才想起，他還不知曉對方的名字，便在走近落坐的同時開口詢問。少年答道自己姓寧，單名一個樂字，快樂的樂。

「安寧喜樂，是好名字。」

「太史先生聽了我的名字時，也是這麼說。」

「是嗎？」

說起太史侯，原本便予人如沐春風之感的眸光，更添了難以言述的脈脈溫情。寧樂看得有些著迷，驀地想起前一晚絃知音與太史侯相處的情景，心中不由得稍感不平，太史先生怎會對如此溫柔的人那般冷漠？換作是自己，想討他歡心，讓他對自己再更笑得更親切些都來不及，如何能對他動肝火發脾氣。

「你怎會來此？」

聽絃知音帶笑的口吻詢問，寧樂這才察覺自己還呆望著對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答道。「我將昨天的事向娘親說了，娘做了些糕點，要我帶來向您倆道聲謝。我來到淮川小屋時，太史先生正在灶間熬粥，便留我下來幫忙做了幾道素菜。」

來此兩日有餘，三餐皆是乾糧或外食。對此絃知音倒不覺意外，太史侯向來對廚灶便是敬而遠之的，聽他竟下廚熬粥，不由稍顯詫異之色。

「您也感到驚奇嗎？」寧樂說著，順手給絃知音盛了一碗粥，遞到他面前。「原以為太史先生是不入廚灶的人，沒想到他的粥還煮得挺好。」

兩人閒談至此，太史侯正好從灶間出來，聽寧樂說起熬粥的事，臉色稍異，走到案旁，拉開一張椅凳坐下。而見太史侯不自在的神態，絃知音隨即明瞭。他轉向寧樂，然而偏過的角度仍可將太史侯的神情收於眼底。

「寧樂，你病了時，你娘也會為你熬粥吧？」

「會啊，病人最宜食粥。」寧樂點點頭，當下恍然，此地僅有太史先生及大師二人，這鍋粥自然是為身體不適的大師熬的了。雖無和顏悅色、溫言軟語，太史先生對大師的情誼或許並不亞於大師對他。「原來這鍋粥是太史先生的心意，大師可要多吃些。」

始終沈默不語，此刻太史侯終於忍不住打斷了兩人間的對話，說是，用膳禁言。

寧樂卻沒有留下與兩人一道用食，說是母親在家裡等著，不好外出太久，便先行告辭離去。留下絃知音與太史侯，及一桌對兩人而言稍嫌過多了的菜餚。

絃知音謹遵太史侯的話，食用飯菜期間，隻字未語。可單只面對那張揚於眉眼間的神采及彎揚不墜的唇線，便足令太史侯心裡彆扭、食難下嚥，終於按捺不住破了自己設下的戒條。

「別再笑了。」

「可以說話了嗎？」絃知音臉龐依舊掛著淺淺的笑意，鄭重其事地道了聲謝。

早該清楚他開口比不開口更令人難以招架，卻還讓他有隙可乘，太史侯懊惱著擱下碗箸，斂衣起身。

「你要外出？」

見絃知音放下碗筷便要跟上，太史侯將他推回原座，冷冷地道。「既知這一桌飯菜是為你而備，便不該糟蹋半分心意。」

待絃知音認命地將餘下心意一掃而空，出到門外，太史侯還未走遠，沿著淮川河岸踏踱的身影雖無刻意地停步勾留，步伐卻是較平日不急不徐了稍許。

相信並非自己多心，那看來確實有幾分等待他跟上的意思。
如此，他反倒不急著追上了。

這許多年來，他一直是這般默默凝視太史侯背轉的身影，倔直地表達對他的憤懣拒絕。如今，總算還能回到這麼一刻，即使他所面對的仍是背影，卻已不復往昔那拒人千里的模樣。

便如同他們情誼尚未裂絕時一般，縱然對他的糾纏不假辭色，卻不再堅決將他屏除於自己的世界之外了。

欣然，可仍難抑那絲微的悵惘。絃知音緩步隨行，始終維持著七步左右的距離，彷彿他不追上前去，時間便不從後追來一般

聽聞背後傳來腳步聲，過了好半晌卻還不見那人行來並肩，太史侯納悶地回過頭。回過頭，見到的是仍相距數步之遙、怔怔望向自己的絃知音，他下意識地便是一皺眉，偏過了頭去。

太史侯一向是不喜絃知音總顯得雲淡風清、無事掛心的神態，然而近日來，屢屢見絃知音在不經意間流露的傷懷，那與他向來所識違和的模樣，卻又令他心思煩亂。

決定棄儒從佛離開學海、決定捨棄只屬於絃知音的人生，在絃知音面臨這些人生轉折的時刻，從不找誰來商量。如此，縱是將最後僅有的時間留與共度又如何？

是心有不甘卻亦有自責心酸，如此混揉成了滿懷憤懣，對留不住的絃知音固然有氣，對總是沒能留住他的自己亦然。

絃知音走近停下步伐，也不知是欲折返還是欲再往前行的太史侯，忽爾開口詢問。「淮川的盡處是什麼樣的地方？」

「這……我不清楚。」不解他何以有此一問，太史侯搖了搖頭。

「我們走下去看看，可好？」絃知音輕扯太史侯的衣袖，似乎真的極感興趣。

「盡處許在千里之外。」太史侯略略蹙眉，倒也沒將絃知音的手拂開。

「無妨，能走多遠便走多遠。」

太史侯覺得自己定是𤥢了魔，才會和絃知音一道，從日正當中走到了夕落暮沈，而此際已是月上中天的時刻，兩人離淮川小屋也不知多遠了，仍不見絃知音有絲毫停步回頭的意思。

——為什麼想知道淮川盡處是什麼樣的地方？

——因為定然有那麼一個地方。

途中，太史侯曾如此詢問，而絃知音僅只淡淡答覆，腳下沒有因他的質疑而有絲毫躊躇。

不知言者是否有意，但聽者難以無心。這話聽在太史侯耳中，只覺是絃知音繞著彎來對自己開解。說人生不就如同這道長河，有著既定的軌道、必然的終處，而他絃知音正如這水流般順應自然、不忮不求地漫漫前行，倘若中途有變，走不到這終處，亦是無妨無礙……

彷彿旁人的傷感俱是多餘無謂──

明知他無法苟同的論點，又何必這般拐彎抹角的說與他聽？細算起這三日來，絃知音有多少作為言語拂他心意，便不禁想他刻意前來，目的莫非是要氣壞自己。

然而當一幕幕影像流轉過腦海，令人惱怒之餘卻也心頭發酸的話語一句句憑空響過耳際。這些日子來總覺有些捉摸不定的思緒忽爾理清，太史侯驟然止住了步伐。

「已經足夠了，我們回去吧。」話一出口，太史侯才察覺喉間澀意。

「是嗎？」絃知音也隨之停步，看著太史侯的神情，便知道對方終於明瞭。

這些日子來的相處，他說了許多也做了許多，卻不是為了說服對方什麼。

並非為了說服太史侯什麼、甚至亦不冀求太史侯的諒解，他只是不願在對方眼中，自己又再一次不明不白放下一切離去。這一回，他已是盡其所能、做了努力。

太史侯微微頷首，容貌仍是一絲不茍地繃緊著，唯有一抹釋然卻仍難抑幾分酸澀的苦笑隱隱於眉間。
　　
是時過境遷太久了……

他竟忘卻了是為何而對棄儒從佛的絃知音無法諒解。並非因為他選擇了和自己不同的道路，而是那孑然來去的身影，將一切拋之在後的無謂果斷令他耿耿於懷。沒有什麼是足以讓他毅然前行時稍許躊躇的存在嗎？那顯得即使只餘下殘影，卻還移不開目光的自己更是蠢鈍可笑了。

而今，絃知音來到這裡，用他最後擁有的一段時間告訴自己，他做出抉擇時並非全然地心無旁鶩，可縱有不捨不願的牽絆，他仍然選擇了義無反顧。或許當年亦然，只是他不曾與誰說這心頭的紛亂。

因太在意，以致無法釋懷諒解；又因無法釋懷諒解，而更是在意，就這麼困束了自己許多年。

太史侯久久不語，眉眼間絲微的變化卻仍洩漏了心思折轉，絃知音長紓了口氣。「我還真怕，三天過去，你仍不明白我的用意。」

「言下之意，是怪我悟性不足，遲到這最後一刻才體會你的用心良苦？」

「豈敢，是我傳達的方式差了。」見太史侯眉眼一掃，絃知音連忙將責任攬上身。

「你……」

「怎麼？」見他欲言又止、神色不定，絃知音心下又不禁忐忑。

「我性情原就偏躁易怒，這些年來更是……」雖認為該當聊表回應，但總覺將出口的話有幾分難以啟齒。太史侯稍稍一頓後才道。「難為你費心了，太史侯得友如此，今生不枉。」
　
不意太史侯竟出此言，絃知音一怔後，笑意綻開於眼角唇畔。想說些什麼，卻無適切言詞來表達心中的歡喜，因此，最後只道。「我們回去吧。」

絃知音說著，見太史侯還未動，便順勢拉起了他的手，挽他並行。

溫潤的掌心肌膚相貼，突如其來的親暱，對太史侯而言卻並非全然地陌生。過去，當他負氣迴避，絃知音不知為何總是能找到他藏身之處，好說歹說後，便是如此這般將他硬牽扯回去。

太史侯驀地想起，自己似乎還未曾反握過絃知音的手，思及此，指掌便不由緊收了幾分，而回應他的是反而鬆緩了些許的力道。如此，便再分不清是誰挽著誰前行了。

月光下，兩人逆流而返，惜此當下，誰也不去想再過幾個時辰，便將天明。
流水淙淙間談笑聲隱隱微微，若有昔日的故人在，定會說如此並肩而行的身影無異於當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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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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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

1樓發表於: 2009-11-20 20:5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很喜欢这种原剧为基础的延展文呢，大大写的很好~~~喜欢弦知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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攸璿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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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18)

2樓發表於: 2009-11-21 00:10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大人踩到我的哭點了QAQ
可惡、這是天啟裡我最痛的一段……
可是大人寫的太好了讓我無法停止閱讀啊啊>////<

看著大人的文，半年以前的那幾集，畫面一幕一幕回到我的眼前。
無箏布球、往聖留跡、轉世宿體、淮川小屋……
每一段都是絃知音留下的最深刻的回憶。
因為頓悟天道（請恕我避開那個詞彙）而選擇棄儒從佛，
作為雅僧他領導許多人走向自己的道路，
但他畢竟還是個人，即使皈依佛門卻無法根絕七情六慾。
最後三天，他選擇重回絃知音的身分，放縱自己沉溺於無法捨棄的過往。
將自己重視的「布球」送給太史侯，絃知音又在迂迴地勸解太史侯。
這讓我想起絃知音嘗試勸退太史侯參加六部公選那一段。
他總是為人著想。
看到「剩這最後一天了」那行刺目的字，我的眼淚已經開始分泌。
絃知音心裡不捨，太史侯又何嘗甘願放手？
大人也寫到了我一直很不能諒解的片段，就是大紅袍眾人看待絃知音的視線。
在那讓人不願回憶的那一天，我就曾拉著好友怒斥：「他們看到的都只是眾天！」
這點是絃知音給我的一個很大的遺憾……
究竟還有多少人記得，他曾經是絃知音，就算不是學海中人，也該記得他佛公子一名。

啊、不知不覺寫的沉重了=u=
而且都繞著絃知音耶XD||||
啊啦、不是故意要忽略太史，
怎麼說，因為現在腦海中都是那要痛心的一集吧。

真的很喜歡大人的文，尤其收束地相當有味道=/////=
期待大人繼續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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