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1.07 【龙剑】左岸日落（首楼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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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3-01-07 1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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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7 【龙剑】左岸日落（首楼完结）

2020年423的文补档，是个无聊的离婚未遂的故事，不要认真

       “我发誓，巴黎是最后一站了。”

       疏楼龙宿隔着露天小圆桌递过来一份几乎画满对勾的清单，剑子仙迹认命般叹了口气，接下那张纸，似乎并没有要看的打算。

       “我既然已经搭半夜的飞机到了这里，就是已经同意你的任性妄为。”他拿餐刀在法棍切片上涂了黄油，连压在盘子下的清单一起推回去，“真遗憾，龙宿，这几年我们的秘密似乎都变多了。”

       “严格来讲，那些都算不上秘密。剑子，是生活磨去了我们互相了解的耐心，但那就是它原本的面貌……否则我们怎么会走到今天呢？”

       龙宿摇摇头，他向来挑剔，只有剑子能捕捉到他味觉的敏感点。面包烤得酥脆，黄油与蒜香带来极大的满足。花香从对面的公园里飘过来，一对学生模样的情侣追逐着从他们面前跑过，邻桌被两位白发苍苍但精神矍铄聊着天的老人占据，这是个明媚的春天的早晨，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自己和周遭的氛围多么格格不入。

       龙宿把他们的行李箱往桌子底下推了推，剑子垂下眼睛搅拌咖啡，不禁在想他们有多少习惯还一如当初。明明没有陪伴在对方身边时，伴侣仿佛是可有可无的装饰，可不论过了多久，只要凑到一处，时间就像倒拨了一圈又一圈轮盘，除了年岁虚长，一切都和原来一样。若不把对方当做伴侣，竟还有些初始时的新鲜感。

       先提出这沉重议题的是龙宿——他是守着录音机负责按开始和停止的那个人，而剑子只负责中途暂停。

       那是个周末，落在机场的飞机滑行了几乎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剑子等得快睡过去了，邻座已经趁空乘不备关掉飞行模式开始聊天，MP3里的歌声循环到第四遍，终于一切静止，他打开手机，等过一条又一条新闻推送和工作群聊，最后冒出来龙宿的头像。

       他消息里只有一句话：“剑子，我们分开吧。”

       距离上次联系已经一个月了。他们都没有在冷战的自觉，起因也没那么重要。熬过艰苦创业七年之痒养大凤儿和随后莫名其妙又毫无终止的相看两厌，他甚至怀疑激情已经被乱七八糟的日子磨得只剩回忆了——而他此时想起龙宿，竟还是多年前的印象：紫色长发、烟草或昙花的味道、深深的酒窝、唇角微微上挑、从第二个衬衫扣子里露出锁骨的优雅线条。男人上了年纪后所有深邃都刻进眼瞳，剑子试图从一片迷雾里找出龙宿现在的样子，手下却迅速而平静地回复：“好，我回来了，刚下飞机，你呢？”

       等待龙宿回应也许需要很久。他们之间经常存在时差，比如剑子落地的八小时之前，龙宿还在西五区耐着性子等香独秀从隔间里出来——剑子钻进非洲不知道哪片丛林里采集样本，他最近关于他的所有消息完全来自香独秀的转述，而这位完全没有自觉的客人泡了他的温泉喝了他的茶叶吃了一盘子高热量甜点还没有半点要走的意思。龙宿本能地想拍张照片传给剑子让他认账，手机举了半天，终究觉得不妥，只倔强地打了字迅速发送。他担心犹豫哪怕一秒都会迟了。

       又过了五分钟，香独秀撩起帘子走出来：“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是。”

       “那你们当初是在哪里登的记？”

       “大概是马萨诸塞——这怎么了？”

       “现在的你们已经不是当初的你们了，”香独秀似笑非笑，“如果真的想分手，也许会很麻烦。”

       龙宿很快明白香独秀所说的“麻烦”意指为何。他们根本没有在意财产分配，而登记时的格式文本里只写了一条像他们一样暧昧不明的约定。也许当时自己真的对那一身白的“道教传人”上了头，也许前一夜美妙的体验让他们对彼此欲罢不能，总之，他们冲动地约了牧师，办了仪式，并得到了大多数人的祝福。他们都觉得承诺神圣且应受庇护，自此之后唯有死亡可以将他们分开——不，甚至死亡也不可以。沉浸在爱情中的人多么昏聩啊，谁都没有细看那些条款如何约定。他们忙于在那些文件上签字，第二个名字的第一笔总要压在第一个名字的最后一笔上，龙飞凤舞，张扬又缠绵，颇有昭告天下宣示主权的意味。

       如果时光倒退，现在的自己和当初的自己一定会激烈斗争且无法互相说服，那时他执着地相信未来可期，两个人的幸福总会多于痛苦。但时间还是会改变一个人，时间还是会改变他们。只要人还活着，自己的故事便是无法读完的书，不翻到下一页，谁都不知道情节会不会突然反转。

       新消息提醒亮了几次，他订阅的关于转反致的邮件雪片般飞进信箱，龙宿仔细核对不动产清单，有一瞬间恍惚，竟不知道这算是个开始还是结束。

       就像邮件中指出的那样，龙宿没有委托他人，而是在收到剑子的回应之后立刻为他订了到纽约的机票。他们约在唐人街的老店吃河粉，龙宿把所有计划一五一十向剑子和盘托出——如果真正想要和平结束，未来的一周他们需要办好所有关于不动产的手续，每到一个地方都要按要求填好一堆表格，提交申请和认证材料。

       在此之前，他们的所有行程都严格遵循安排，龙宿的时间规划近乎完美，也没有遇到什么意外，一切进行得很顺利，剑子例行公事般跟着龙宿仿佛出差。可是到了巴黎，事情就变得不一样了。先是飞机晚点，他们不得不改了夜间的航班，到了又发现法国的罢工文化深入人心，什么时候能办完正事还是未知数，索性也不再管什么计划，一切都随性而来。而这座城市从不让人失望，它浪漫又梦幻，带着扑面而来的感染力，只在楼下吃个早餐的时间，就很想再重新和身边的人谈一次恋爱。

       ——当然，这些想法只能埋在心里，龙宿趁着剑子有点犯困，匆匆提着箱子上楼去了。

       塞纳河左岸这间公寓离许多学校不远，本是为凤儿准备的，住两个男人其实嫌小。此时此刻这般境遇，他们毫无怨言，纷纷和衣而卧。

       龙宿比剑子先醒一点，阳光是下午的阳光，他睡眠一向偏浅，而剑子则好得多，任他伸过手来扯自己两团鬓角，也只不过在睡梦中皱了下眉头。从过去到现在，等待对方醒来都是一种打开巧克力盒子般的享受，为了那美妙的瞬间，等待也是值得。

       而这一次剑子并没有让他等太久。

       龙宿和他并肩躺着，确认他完全清醒之后才问：“罢工这种事情谁都没办法，你不会介意吧？”

       “当然不会，我已经请了很久的假了。”剑子说，“你呢？你不回去没问题吗？”

       “没事，总部一直有人在。”龙宿转过头来，“我刚刚在想，我们是不是要出去转转，天气这么好。”

       “哈，对，这里是巴黎啊。”剑子也笑起来，“有一个地方，但是你可能不会感兴趣。”

       “那倒无妨，哪怕你要去巴士底狱或者地下墓穴，我都可以和你一起去。”龙宿制止了剑子想要说出口的话语，“是地下墓穴吧？对于你们这些研究瘟疫的人来说？”

       “没错，你还是那么敏锐。”剑子滑开手机，“不过我们得预约，会去那里的人比你想象的要多。”

       “看起来……确实非常震撼。”

       “是的，光看图片，就能感觉到阴气要冲出屏幕了。”剑子叹了口气，“与其避讳死亡，倒不如去寻找死亡背后的东西。”

       “关于疾病和瘟疫？”

       “对，天花、黑死病、瘟疫——当它们席卷巴黎，死者甚众，公墓根本不够用，所以只能把地下采石场当成坟场。”

       “剑子，”龙宿向他凑近了些，“我好像更能理解你工作的意义了，发现瘟疫的源头，让它们不再对人造成这样沉痛的伤害。”

       “但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剑子自然而然地寻到龙宿搭过来的手指，“好在人们不会忘记历史，每年这里都有很多游客。”

       “也许他们的某位祖先正葬身于此，而继承了他们遗志的人永远不会放弃寻找疾病的真相。”

       “是这样。”剑子点了点头，目光扫过阳台旁边的画架，“龙宿，你是不是很久没有画画了？”

       “你想让我试试吗？”龙宿的酒窝渐渐深起来，“我们可以出去逛逛市场，晚上做一道需要等上四五个小时的主菜，趁着那段时间做点什么。”

       他这样说，剑子便真的和他去了市场，食材都新鲜，龙宿很快选好了牛肉，而剑子只挑了两把薄荷。回去时他们选了一条满是书店、花店和咖啡馆的小巷，还在下午茶时间，他们得穿过人们热切的讨论，并努力不受到影响。

       “剑子，我们离莎士比亚书店好像也不远。”

       “哦？你有什么想买的书呢？”

       “还没想好，不过——如果你买一本萨特，我就应该买一本加缪。”

       “然后放进同一个袋子里，看他们如何吵架？”

       “哈，这倒是个好主意，他们结交之初，一定也想不到后来会落得如此收场。”

       “你让我想起萨特向他的朋友描述加缪，对方甚至担心他爱上了加缪？”

       “是啊，刚开始无比热切，分手时也像情人，决绝又痛苦，终于无法挽回。”

       “你这话似有深意。”

       “你想多了，我们不是他们，我们只是我们。”

       龙宿很难想象，他会迎着剑子眼中的疑惑和质问，在人来人往的塞纳河左岸重新吻了他——多年前的冲动又回到胸口，这个吻仍然带着记忆中熟悉而干净的感觉。剑子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后退一步，手提袋撞在路灯杆上，一颗球茎茴香滚落出来。他试图挣开，但龙宿不给他这个机会。他们只知道唇舌本能缠绵，心跳骤然加速，浑然不觉时间过了多久。

       终于放开对方的时候，龙宿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沉默横亘在二人中间，谁也不想开口承认自己为之前的决定后悔。

       等待晚餐的时间里，他们可不止做了“点”什么——龙宿把牛肉切得厚而大块，配菜是土豆和沙拉。他准备食材的时候剑子煮了一壶水，洗了薄荷，龙宿每融化一块用来做甜点的黄油，他就往小茶壶里塞一块方糖，仿佛某种报复的方式。

       “等等，剑子，”龙宿终于起身制止，“这是不是太多了？”

       “要放多一点糖，六七块刚刚好。”剑子拉起茶壶，壶嘴冲出一道细长水线，恰好落到杯子里。龙宿刚要拿过来喝，剑子先他一步抢过来，又冲了一次。

       “你什么时候学了这个？”

       “去年在肯尼亚，有一个摩洛哥人教我用这种方式冲薄荷茶。现在好了，你试试看？”

       龙宿端起杯子，薄荷的清香沁人心脾，意外地很好喝。

       “还不错。”

       “他说他们不喝酒，但我十分怀疑他用超过致死量的糖代替了酒精。”

       “甜一点也无妨，巴黎欢迎甜食，不是吗？”

       龙宿笑出声来，他的画也快要完工，画面上是剑子垂眸清洗薄荷的样子，眼中映着窗外的光，温柔、包容、比多年前少了点傲气，多了点谦和。龙宿没有告诉剑子，临行前他翻出两人的典礼视频，只有一小段，那样年轻的剑子和那样年轻的自己在婚书上庄严郑重地写下名字，互换戒指，眉眼明亮，对即将深入的亲密关系无比自信。

       再回过来看这几年，他竟想不出罅隙从哪里开始，如何星星点点产生，像蛛网悄然蔓延，直到让他们走向无可挽回的决裂深渊。争吵和争执再正常不过，但后来他们发现这些矛盾只是因为价值认同差异，谁都无法彻底改变自己，争论便渐渐淡出生活，紧接着他们也渐渐淡出对方的生活了。先是龙宿因为创业频繁失联，后是剑子因为项目长期外驻，碰面变得很难，争论自然而然地失去意义。

       而现在，剑子就在他身后，龙宿发现自己凭印象就能画出他的神态。这大概是真正把对方刻在心里了，当剑子恶作剧般把下颌压在他肩上的时候，龙宿几乎本能地放弃了创作，回身捉住他，换来一个半是惶恐半是邀请的眼神。

       “等等……天还亮着。”

       “那没关系，我们可以拉上窗帘。”

       龙宿说到做到，帘幕上很快映出两个人的影子，从分开到重合，从撞击到喘息，他们惊异于一如当初的美好体验，和许久不曾有过的刺激感受——那都是只能在对方身上才能得到的东西。

       剑子想起他们之前也是这样，漫长的分离之后往往伴随疯狂的索取，即使一开始未必情愿，欲望攀升之后也要燃烧殆尽方能停息。有一次他被龙宿压在柜子上，太过忘情甚至撞碎了蝴蝶标本。那是他亲手做给龙宿的纪念物，他为此感到愧疚，而龙宿不以为意。剑子其实明白，蝴蝶太脆弱，龙宿则是捕猎者，是注定走上高阶的男人，在不断并肩这件事上他们称得上是竞争对手，但他们之间从未有过真正的输赢。从来都是过程值得享受，是过程中的控制欲和矛盾感让人欲罢不能。

       一旦认识到这一点，之前为分手所做的所有准备就都显得好笑起来，但他不能思考更多了，来自龙宿越发激烈的穿刺让他彻底放弃思考。剑子绷紧身子，像要发出无声的质问，而在越发浓郁的牛肉香气和越发灿烈的落日余晖之间，他们终于彼此成就。高潮过后，时间还够，龙宿读懂剑子眼中的复杂意味，试探着问道：“我们……还继续吗？”

       剑子点了点头：“嗯。”

       龙宿放慢了动作，缓缓道：“我说的是，继续分手。”

       剑子被他磨得难受，连连摇头：“那就算了，就这样吧。”

       ————FIN————

淡定地吃粮，没溜地做饭，健全地发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