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6.30 【任月】神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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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逆銀翼

雁字回時，月滿西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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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319)

樓主發表於: 2016-07-01 00:07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6.30 【任月】神妻

※步江湖無料釋出

走在前方的人，才有資格等待。

《蝶之章》

背後一雙手，帶著不容拒絕的氛圍把她推向邊界。蓊鬱參天的神木彷彿盡責的士兵駐守兩旁，用古字書寫的警告標語還立在入口，此時的鳳蝶尚不識字，後來她才知曉，上頭血紅的字體寫著「神的領域」。

她敵不過那股推力，踉蹌後無神地踏出兩步，發出沉重的聲音，只見腦後紮著的髮尾劇烈晃動，像是希望被挽留那般。
但，縱使有人在風中低喚她的名，她終究沒有回頭。

一直到走出村人的所見範圍，她悄悄掀起寬長即腕的袖口，模糊的墨跡一直從命脈延伸到肘處，她依循著記號穿過樹林，沿著溪邊繞過山腰。本該順利的發展卻因一座斷橋阻擋生路，濃霧迷了視野，水氣令她微微抖瑟，混雜著符合她年紀的不知所措。

窄小的肩頭倚靠樹幹，無助望向天際，眼見天空越來越遠，最後她跌坐在地，密布的烏雲開始落下雨滴，砸在她的眼眶中，混著淚水一起無聲流下。

身心疲倦的她哭著睡去，此時斷橋的另一頭依稀出現一道人影，那人不畏深谷，昂首挺胸邁步向前，乍看之下簡直有如騰雲駕霧，不疾不徐地走到她的面前，陰影壟罩她嬌小的身軀，她的呼吸聲更變得規律，一下子掉進夢境深處，就連那人抱起她也不曾清醒。

一襲白袍在風中搖曳，俊秀的面容帶點嚴肅和憂愁，男子並未立刻移動，只是靜靜打量懷中的女孩，低首時的鬢髮和她交纏，直到若隱若現的夕陽打斷他的思緒。

像是被陽光燙傷一樣吃痛悶哼，男子緊鎖眉頭，輕巧地將她攬起，離去的腳步比來時更迅速，眨眼就消失在迷霧之中。

夕陽很快就落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融合夜色的新月。

◇◆◇◆

她是被冷醒的，通紅的面頰被帶有涼意的手指觸碰，她打了個機靈，在意識到自己的處境之前，被手指的主人放倒床榻，她下意識想要掙扎，然而四肢不聽使喚，怎樣使都使不出力來。男子顯然心知肚明，但也未開口戳破此事，只是用一個極其平緩的語調問道：

──妳的名字？

──鳳蝶。

那人的嗓音好似有著引誘回答的魔力，她懊惱地摀住嘴，在察覺自己恢復行動能力之前，先是被排山倒海般的疑問給淹沒。依照巫教典籍紀載，在神的領域，不論是詢問或者回答名字都是不合禮節的，然而男子只是靜靜地盯著她看，眼底複雜的情感，清清楚楚倒映出一個人，卻不是躺在他面前的自己。

再怎麼好奇眼前之人的身分，她也不敢主動開口，男子竟讀懂她的心思，對她介紹自己。她這才知道，男子是神蠱峰的引路人，負責帶她前往溫皇居所。

她當然不樂意，但她悄悄摸著手臂，路觀圖像是洗過一樣無影無蹤，憑她一人已經不可能安然走出這裡，當然，她也不會蠢到拜託眼前之人，甚至對方口中的溫皇。

神蠱溫皇，巫教所供奉的神靈，傳說就是由他一手創造巫教，也只有他擁有毀滅巫教的力量。而溫皇的脾氣陰晴不定，時而庇佑豐饒，時而降下災禍，正因如此才需要每隔幾年在祈福大典上選出一名少女，美其名是侍神，實則為獻祭，歷屆巫女無一倖存歸返。

身為今年的中選者，她自然有這些常識。

男子一副看透她的眼神，唇瓣動了動，終究是沒開口。

「妳可以叫我副……」他話頭微妙一頓，自己修正了稱呼，「酆都月。」

她試著在口中咀嚼這個名字，並且在接下來的路程途中靜靜觀察他。

酆都月給人一種一絲不苟的感覺，不只走路時身板直挺，連步伐的大小節奏都相同，但令她不解的是，明明他才是引路人，為何堅持自己走在前方？每當遇見岔路，酆都月便會出聲指示，若她原地停留，酆都月也會在後方半步的距離停下，這比直接扯著自己趕路還讓人有壓迫感。

這是監視？但她有個大膽的猜測，就算現在自己拔腿就跑，酆都月也不會阻止。

她開始感覺焦躁了，明明是陌生人，她卻覺得眼前這人明朗得跟滿月似的，與他詭譎的名字完全不符。而酆都月顯然不該歸類成一眼看穿的類型，這種棄械坦然的態度，比起信任更像是挑釁。

無法從天色判斷時辰，她只覺得這條路枯燥且長，山林花草雖然美麗，卻透出冷冽的死寂，蟲鳴鳥叫一概無聲。

她「領著」酆都月來到一座高樓前，穿越長廊，來到殿前大門，酆都月這才越過她的肩頭輕扣門板。並沒有獲得立即的回應，他讓開走道，似乎打算要她獨自進入，就在大門開啟的同時，門板的另一側傳來命令，酆都月臉色一凝，絲毫不敢耽擱地踏了進去。

門後是一陣刺眼的光芒，伴隨門板闔上的悶響，才稍微恢復可以視物的程度。她被無預警的亮光所驚，可以從緊閉的眼睫看出她因為害怕而顫抖著。光線源頭處傳來低沉的笑，並不會讓人覺得不舒服，卻也沒有半分友善，酆都月眨眨眼睛，似乎早已習慣這意味不明的出場方式，抬手拱身說道：「樓主。」

「年歲未免也太小了。」逆光的身影搧動手中羽扇，長長的影子隨著這個動作來回搖擺，晃花了視野。

「似乎是為了包庇教主的女兒。」

酆都月的回答沒有讓她停止顫抖，情緒卻從驚嚇轉為不平，被喚作樓主的人不知道是不是發覺此事，又笑了一聲。

「也罷。」對方中止了一個還未開啟的話題，招手命令：「上前來。」

她勉力睜眼，在一片白茫中小心翼翼摸索路徑，對方惡趣味般地在她好不容易走到定點時撤去光線，像是刻意嘲笑她剛才的努力。

明知被當作玩具戲弄，她仍不卑不吭，可以從她掩飾不住的表情推測她心中的怒火，卻又能她的沉默不語感受到強烈的求生意志。

羽扇終於停下，他勾起唇角，緩緩吐出二字：「趣味。」

她猛地抬頭，只見那人黑髮藍袍，腰繫牌令，眸光晶亮，笑意難掩。她見過的人不多，只知眼前此人與兄長是截然不同類型的男子，再細瞧他額間朱紅印記，霎時面色劇變，她立刻起身行禮，口中喃喃唸著什麼，還沒結束就被對方用羽扇抬起下巴，終止一切繁瑣禮教。

「要備下房間嗎？」幾乎是同一時間，酆都月這樣問到。

「就由你安排吧。」

感覺頭頂受掌心撫摸，努力仰首，試圖一睹那人真容，然而那人的面容宛若浮萍落水，看不真切。

「歡迎來到我的世界。」

話到耳邊已經消散，她只來得及感受一陣暈眩，就跟睡著一樣向前傾倒，正好落入與酆都月截然不同的懷抱當中。
第二十七代與祂結識的故事就此展開。

◇◆◇◆

其實和傳說中的神靈相處沒有凡人想的那般離奇。

神蠱溫皇平時茶來伸手，只負責安排事務，不負責處理，酆都月則是確保命令被妥善執行的人，大多是一些芝麻小事，例如人力調配或膳食之類的，可就是一個接著一個，半刻停不下來。

後來她才了解，酆都月不是什麼引路人。

在巫教中，懲處罪者會用到一種名叫葉麻，如針細的小草，藥效一旦發作，服用者將感覺不到痛楚，變得快樂無憂，以便後續殘忍血腥的刑罰不受哭喊掙扎的干擾。

酆都月就像葉麻，他的職責就是迎合溫皇，滿足祂的所有合理甚至無理的要求，使祂保持愉快的心情，承受更多來自人類的愚昧與貪惡。

「酆都月？」

「酆都月！」

「……酆都月。」

剛開始她依照樓中慣稱的副樓主來叫酆都月，跟著溫皇的時間一久，也在不知不覺中改口直呼他的名諱，酆都月不予置評，好似真的以樓主夫人的待遇為標準在相處，卻又放任情緒在臉上展現，人前是不苟言笑的副樓主，人後則是全然的喜怒分明。

她非常確定，酆都月的目的是為了溫皇。

雖然是湊巧撞見，但她也沒有要迴避的意思。看著神蠱溫皇一路從他的耳後啃到鎖骨，留下一大片青紅相間的吻痕，然後在酆都月無奈的目光下，彈彈手指把那些痕跡全部處理乾淨，用低首整理裝束的動作來掩飾微紅的雙頰，聽著神蠱溫皇心不在焉說著真沒情趣。

身為名義上的神妻，她的心情說有多複雜就有多複雜。

那個時候的她，還以為酆都月的存在理所當然，一如神蠱溫皇認為的那樣，以至於悲劇來臨的那天，誰都沒有心理準備。

《月之章》

初見鳳蝶的時候，她只不過是剛滿十歲的小姑娘。

安靜、乖巧，他對她的印象好過頭了，這並不是壞事，但也算不上什麼好事，反正在這個世界中，除了神蠱溫皇一切都毫無意義。

放下手中的墨毫，轉頭便能從雕花窗口瞧見如今已是二八年華的少女。她就靜靜坐在荷花池畔，若不是眼睫還會眨動，簡直就是一座美麗的雕像，相較過去二十六個哭鬧的布娃娃，簡直天壤之別。

將視線移往空中，原本青藍的色彩悄悄轉為昏黃，他心中盤算，距離那個人命令鳳蝶在原地等候，早就超過一個時辰了。他不疾不徐地整理桌案上厚重的紙張，確認紙鎮不偏不倚地壓在正中央，才肯緩緩從房內踏出。

他不太能曬到陽光，但鳳蝶更曬不得。正事處理完畢的他不能再繼續無視下去，只好打起與他並不相襯的紙傘，朝鳳蝶的方向走去。他手腕微傾，讓陰影能完全籠罩鳳蝶的身軀，自己則露出了半個身子，因為對光線過於敏感，他覺得自己的衣角開始有了燒焦的氣味，這樣的幻嗅讓他感到不悅。

「妳還要等下去嗎？」他很少與鳳蝶答話，因為鳳蝶平常並不愛開口說話，尤其是在那件事過後。

鳳蝶抬眸瞥了他一眼，眼底沒有什麼特別的情緒，卻是難得回應：「只能等下去。」

他知道這是個沒有意義的問題，在這個地方，誰都沒有資格違背那個人的意思，雖然比起違背，更困難的是解讀他真正的目的。

「你又等了多久呢？」

被突如其來的問題給問得發怔，他有些訝異地低頭，但鳳蝶已經回望水面無語，縱使看向倒映的人影，視線也沒有對上。
一陣微風吹過，拂皺了一池漣漪。

「等了多久都不重要。」

他聽到自己這麼說。

◇◆◇◆

他倒下的那天，神蠱溫皇滅了巫教，三百三十六名教眾，全數人間蒸發。本來只是某種意義上沒有家的鳳蝶，如今是真正的無家可歸。

最開始只是一個瘟疫，貪心自利的教主因為突發的病情暴斃，教中上下認為是他觸怒神靈，紛紛虔誠參拜……然而又是一場令人厭煩的血祭。

神蠱溫皇任性，卻不嗜殺，更對凡人無用的魂魄沒有興趣。他自覺接手後續收拾的工作，沒日沒夜處理著陽壽未盡的魂魄，引導他們渡至黃泉，然而冤魂的怨念太過龐大執著，不斷撞擊他本應虛構的軀體，最後他連精神也被影響，傷痕累累地倒下。

在元靈修復期間，他唯一掛念的，是不知會失控到什麼地步的神蠱溫皇；元靈完復之後，他所思所想，仍是將他棄如敝屣的神蠱溫皇。

他的元靈被鎖在一個老舊的木盒中，負荷不了連日來的資訊轟炸，大多陷入沉睡之中。鳳蝶以打掃之名觸動了木盒，他才因此醒了過來。

──妳不恨嗎？

他問，她先是沉默，才回望不語，但他已經從她的眼神中得到答案。

他們誰也沒能逃過神蠱溫皇，甚至連恨他的力氣都被抽離了，就像那隻折翅的雛鳥，永遠都飛不出他築起的巢。

──你不恨嗎？

自從那天開始，他們總是問著彼此一樣的問題，給予相同的答案。

然而鳳蝶永遠不會是他，他更不可能成為鳳蝶。

只有神蠱溫皇依舊是神蠱溫皇。

《飄渺之章》

後來鳳蝶離開了，是酆都月親自引的路，而在盡頭接應的是鳳蝶在巫教唯一親近的哥哥，兄妹二人歷經多年，縱然面容變換，仍是立刻認出了彼此。

人類最彌足珍貴的羈絆，那是神唯一不能擁有的東西。

祂動了動手指，就讓鳳蝶未來再也找不到入口進入，當初那塊「神的領域」的立牌還在原地，卻因為風吹日曬雨淋而不見原貌，遲早會被歷史所遺忘。

──沒有人類祭祀，是神也會消失。

在祂出神之際，酆都月默默地提醒一句。說到底，酆都月還是有點羨慕，畢竟這是祂歷經二十七代第一次下山，鳳蝶總能打破祂的原則，讓祂勤勞起來。

看著酆都月一臉不是滋味，體貼其用心良苦，祂乾脆地接受這次的挑釁，直到酆都月收回那刻意做給祂的表情為止。把酆都月狠狠按住的例子不多，吻到他喘不過氣倒是稀鬆平常，看著對方軟下身子任憑擺佈的模樣，祂捏捏那圓潤的頰肉，愉快地哼起旋律來。

「樓主欲往何方？」

失去最後的教徒，還珠樓如今只剩斷垣殘壁，祂恍若未覺地坐在大殿的主位，支額閱讀，在酆都月開口時，眼角餘光微微瞥過。

「是啊……該往哪裡去呢？」祂百無聊賴地沉吟一陣，「不如再創造一個巫教。」

乍聽簡直荒謬的答案，酆都月卻始終如一認真看待，「那得降下神蹟，吸引人類前來。」

「就由你安排吧。」祂揮揮書卷，頭都沒抬一下。

熟悉的命令，酆都月輕嘆，想著他的神又感到無聊了，畢恭畢敬回道：「遵命。」

●○●○

≠後記：

用後記來補滿五千字感覺會被揍但我是不會住手的！（來人）
寫了幾年這三隻的愛恨糾葛，回頭才發現我很常用「信仰」來連結他們之間的關係，並不是我覺得溫皇很神，只是因為這是我的理解範圍內最能解釋他們的方向。
最初那句「走在前方的人，才有資格等待」是想呼應酆都月引路人的身分，他之所以成為引路人、又為何讓鳳蝶走在前方……雖然故事裡完全沒有交代（艸）我並不擅長寫一個完整架構的世界，結尾也有點跳脫前面的氛圍，但其間微妙的意識流闡釋希望大家還能消化，比起感情部分，更多是我在正劇之後對他們的互動解讀，看不懂就當作是被我騙吧哈哈哈（喂）藉此期許自己能再寫出讓人願意買回家收藏的本本～
感謝嗶哩從去年十月不斷鞭策我趕稿，最後終於生出這麼一點渣渣為任月盡心盡力，也感謝填寫預定的朋友願意浮水讓我知道這個本並不冷（？）最後感謝真正拿起此無料的讀者，也許你關注許久，也許你只是路過順手，任月的大門永遠會為你敞開！
月夜不息，副樓不死。

2016.06.05叛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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