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8.21 愁落文集【愁落暗尘相关，多c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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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9)

樓主發表於: 2016-08-21 23:23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8.21 愁落文集【愁落暗尘相关，多cp】

敬告诸公：

从未想过，这两个脑洞，我要用一篇文的容量去填完。（伪赤练背影）

本文脑洞源于作者看似无理实则很有道理的两则分析，具体内容如下：

论中原三翼的阶级关系：鬼梁家是地主，羽仔爹曾经是地主家的短工，后来被地主打死。愁仔是地主家的儿子，羽仔是短工的儿子。于是愁落和羽人的关系就相当于……迅哥儿和闰土。情不自禁想起那年那月那晚那叉那猹那西瓜╮(╯▽╰)╭ 论中原三翼复杂的亲戚关系：燕归人是愁落暗尘养父的结义兄弟的妹妹的未婚夫，于是推算愁落该管鹿王叫叔或伯，西风相当于鬼梁的义妹该叫姑姑，燕归人是姑姑的老公该叫姑父。总结：燕归人是愁落暗尘的姑父。话说鹿王还一直撮合羽西来着。于是羽仔差点就成了愁落的姑父燕归人：愁落你居然敢捅你远房姑父

正所谓真的猛士，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在众多道友合力撺掇之下，《愁落文集》应运而生，实乃可喜可贺，荣幸之至。

在此向伟大的迅哥儿，闰土，西瓜和猹，红的绿的鬼见怕致敬

《少年羽人》

节选自《愁落文集》

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下面是海边的沙地，都种着一望无际的碧绿的西瓜。其间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身展六翼，手捏一柄天泣，向一只喵尽力地刺去。阿九喵却将身一扭，反从他的胯下逃走了……

这少年便是羽人非獍。愁哥儿认识他时，也不过十多岁，离现在将有三百多年了；那时他的父亲还在世，家景也好，他正是一个少爷。那一年，鬼梁家是一件大祭祀的值年。这祭祀，说是三百多年才能轮到一回，所以很郑重；正月里供先天，供品很多，五大神器很讲究，拜的妖道角也很多，神器也很要防道友偷去。鬼梁家只有一个忙年（春霖境界给人做工的分三种：整百年给一定人家做工的叫长年；按十年给人做工的叫短工；自己也在江湖趴趴走，只在过年过节以及收租时候来给一定的前辈做工的称忙年），忙不过来，盗夔獠翾便对鬼梁天下说，可以叫他的儿子羽人来管祭器的。

愁哥儿的父亲允许了；愁哥儿也很高兴，因为他早听到羽人这名字，而且知道羽人和他仿佛年纪，兽月生的，五行缺毛，所以他的父亲叫他羽人非獍，意为带毛的不都是禽兽。他是能扎辫子做风铃宰大boss的。

愁哥儿于是日日盼望新年，新年到，羽仔也就到了。好容易到了年末，有一日，西风姑姑告诉愁哥儿，羽仔来了，他便飞跑地去看。羽仔正在厨房里，白色的苦瓜脸，扎着又粗又长的大辫子，背上带一柄脏兮兮的老二胡，这可见他的父亲十分觉得他苦逼，怕他苦不死，所以在神佛面前许下愿心，用二胡将他套住了。羽仔见人很怕羞，只是不怕愁哥儿，没有旁人的时候，便和愁哥儿说话，于是不到半日，他们便熟识了。
那时候不知道谈些什么，只记得羽仔很高兴，说是来鬼梁兵府之后，见了许多没有见过的东西。

愁落素不知道江湖上还有这许多新鲜事，有人身负六翼，有魔心机无间，有剑能化人形，有皇者三起三落，华丽无双者，御桌飞行者，莲花化身者，天上有萍山，也有桥；啊，羽人非獍知道无穷无尽的希奇事，都是他幽燕征夫的朋友们所不知道的，他平时只看见鬼梁兵府高墙上四角的天空……

羽仔对愁哥儿说：“愁仔你有空到我们罪恶坑这里，我们到琉璃仙境玩去，红的绿的都有，鬼见怕也有。走跳江湖的人受伤了就来找鬼见怕，伊虽然为老不尊爱看美人，但伊是不收钱的。要管的是喵，龙虾，鱼孙和凤凰。月亮地下，你听，啦啦地响了，阿九喵又在咬瓜了。你便捏了天泣，轻轻地走去……阿九喵受到惊吓，便一下子躲去了鬼见怕怀里……”

“阿九喵咬人么？”

“不咬的，你用一根麦芽糖就哄走了。”

过了一两天，愁哥儿又嚷嚷着让羽仔捕鸟。羽仔不肯，说是要等下红雪的时候。

“我们沙地上，下了红雪，我扫出一片空地，用短棍支起一个大竹匾，撒下秕谷。看鸟雀来吃时，我远远地将缚在短棒上的绳子只一拉，那鸟雀就罩在竹匾下了，什么都有：燕子、白文鸟、猫头鹰……”很多年以后，愁哥儿这样回忆着，摸了摸羽仔寄来的一包白色羽毛。

可惜正月过去了，羽仔须回家里去。愁哥儿急得大哭，羽仔也躲到厨房里，哭着不肯出门，但终于被他父亲盗夔带走了。羽仔后来还托他的父亲带给愁哥儿一串风铃和几支很好看的鸟毛，愁哥儿也曾托西风姑姑送羽仔一两次东西，但再见面却是几百年以后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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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9)

1樓發表於: 2016-08-21 23:23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我的姑父燕归人先生》

节选自《愁落文集》

中原也无非是这样。琉璃仙境的莲花繁盛的时节，望去确也像绯红的轻云，但花下也缺不了成群结队的“前辈先天敢死队”的速成班。

屈世途那里还有几壶好茶卖，有时还值得去转一转，但千万不要陪着前辈去看素还真，不然被叫一声，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倘在战时，天波浩渺倒也还可以坐坐的，弦首这个人爱交朋友，太熟了却也不好。但到平时，豁然之境便常不免要咚咚咚地响得震天，兼以满房烟尘斗乱；问问三口组，答道，“那是仙姬在喂剑子十全大补汤。”

愁哥儿觉得危险，便往平水窟的战神速成班里去。从琉璃仙境出发，不久便到一处驿站，写道：水晶湖。不知怎地，他到现在还记得这名目。其次却只记得血蛛毒林了，这里是埋葬战神妻子珠遗公主的地方。平水窟是一个山洞，并不大；四季冷得利害；是以姑父燕归人长年总是穿着皮草披肩，一身红披风睡觉也不敢脱下。去年姑父来家里拜年时，父亲鬼梁天下咂一口旱烟，讷讷的问鹿王叔：妹夫到底是哪年的，怎么今年又是本命年？

大概是物以希为贵罢。盗夔叔家里的羽人小时候常玩的弹珠到了万圣岩，就被金银和尚用金鼎供起来早晚拜拜，尊为“阿那律眼”，异度魔界的阎魔旱魃还派人来抢了几回。愁哥儿到平水窟也颇受了这样的优待，不但姑父不收学费，西风姑姑还为他的食宿操碎了心。姑父教愁哥儿学枪，其时进来的是一个魁梧高大的先生，大红披风，皮草披肩，长发挑染，像极了鹿王叔带回来的那几本书里画的贵妇，一错眼，却原来是个壮汉，还挟着一杆长长的枪。他一将枪插在石头地上，便用了缓慢而很有顿挫的声调，向愁哥儿介绍自己道：

“我就是叫作燕归人的中原血牛，不过我更喜欢中原战神这个称呼，他大侄儿……”

愁哥儿没忍住，便吭哧吭哧笑了起来。

姑父也没怪罪。

接着便讲述枪戟在中原的历史，末了慢悠悠道：你姑父我，其实不只有枪，还有挂的……
西风姑姑便坐在后面发笑，她结婚已经几年，对姑父的掌故颇为熟悉的了。西风姑姑便给愁哥儿讲演姑父燕归人的历史。这先生，据说是组装武器太模胡了，有时竟会忘记镶圣玉；大战的时候就提着圣戟神叹，寒颤颤的，有一回上魔界去，致使看门的疑心他是吞佛战神的墙头，叫魔将们小心些。

西风姑姑的话大概是真的，愁哥儿就亲见他有一次去魔界跟吞佛打架，后来把红披风也给甩没了。临出门时被看门的暗薄之刃拦住，姑父一脚把他踹翻，走时还给愁哥儿抢了一把的蝉之翼，把吞佛气的脸都青了。后来吞佛也穿了皮草去中原抢了一个海草头的杀猪刀来平水窟门口叫战，姑父出门跟他对骂了好几天。

吞佛骂不过，最后一跺脚，指着燕归人骂道：中原人都是混蛋。

燕归人在地上呸了一口，眼睛一翻：劳资本来就不是中原人。

西风姑姑忍着笑在旁边一拽愁哥儿衣角，愁哥儿也连忙在地上呸了一口道：小劳资我也不是中原的。

吞佛气呼呼的回去了。

学枪大约过了一年，有一天，姑父使西风姑姑来叫愁哥儿了。愁哥儿见他坐在圣戟神叹和孤问枪中间，——他其时正在研究着圣玉，后来有一篇论文在公开亭发表出来，发表在仙灵地界的报纸上，据说有一位叫风飞沙的还给题了字。

“我的枪法，你能使下来么？”他问。

“可以使一点。”

“使来我看！”

愁哥儿便使了一套，他看了，并且说，此后每月要给他看一回。愁哥儿很吃了一惊，同时也感到一种不安和感激。

可惜愁哥儿那时太不用功，有时也很任性。还记得有一回燕归人先生将愁哥儿叫到他的屋里去，指着他枪法的其中几招和蔼的说道：

“你看，你这招的胳膊移了一点位置了。——自然，这样一移，的确比较的好看些，然而使枪不是玩飞刀，是那么样的，我们没法改换它。现在我给你改好了，以后你要全照着我那样的使。”

但是愁哥儿还不服气，口头答应着，心里却想道：

“枪还是我使的好看；至于实在的情形，我心里自然记得的。”

但姑父也偶有使愁哥儿很为难的时候。他听说幽燕征夫的男人是蒙面的，但不知道详细，所以要问愁哥儿怎么蒙法，还叹息道，“总要看一看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到第二学年的终结，愁哥儿便去寻姑父，告诉他将不学枪法，并且离开这平水窟。燕归人的脸色仿佛有些凄然，似乎想说话，但竟没有说。

“我想去学刀法，姑父教给我的武学，也还有用的。”其实愁哥儿并没有决意要学刀法，因为看得他有些凄然，便说了一个慰安他的谎话。
“为不领便当而教的枪法之类，怕于刀法这些也没有什么大帮助。”他叹息说。

将走的前几天，姑父叫愁哥儿到他家里去，交给愁哥儿一封信，后面写着两个字道：“惜别”，那字真是难看极了。还说希望将愁哥儿写的也送他。但愁哥儿这时适值没有墨了；便随便狂草了两个字赠予了。

愁哥儿离开平水窟之后，就多年没有使过枪，又因为状况也无聊，说起来无非使姑父失望，便连信也怕敢写了。经过的年月一多，话更无从说起，所以虽然有时想写信，却又难以下笔，这样的一直到现在，竟没有寄过一封信。从姑父那一面看起来，是一去之后，杳无消息了。

但不知怎地，愁哥儿总还时时记起燕归人姑父，在愁哥儿所认为先生的之中，他是最使愁哥儿感激，给愁哥儿觉得鼓励的一个。有时愁哥儿常常想：他的对于我的热心的希望，不倦的教诲，小而言之，是为中原，就是希望中原有新的枪法；大而言之，是为武学，就是希望新的武学传到中原去。姑父的性格，在愁哥儿的眼里和心里是伟大的，虽然他的姓名并不为许多新人所知道。

燕姑父所教的枪法秘籍，愁哥儿曾经订成三厚本，收藏着的，将作为永久的纪念。不幸七十年前迁居的时候，中途毁坏了一口书箱，失去半箱书，恰巧这秘籍也遗失在内了。责成罪恶坑一帮小混混去找寻，寂无回信。只有他的“惜别”至今还挂在愁哥儿唯一愿舍的东墙上，卧房对面。每当夜间疲倦，正想偷懒时，仰面在灯光中瞥见他俊帅的面貌，似乎正要说出抑扬顿挫的话来，便使愁哥儿忽又良心发现，而且增加勇气了，于是抽出一支小飞刀，再继续拿起苹果削些为“厨艺能手”之流所深恶痛疾的阿九喵小雕像，白白的，整整齐齐码了一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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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9)

2樓發表於: 2016-08-21 23:24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西风姑姑与一莲托生品》

节选自《愁落文集》

西风姑姑，已经说过，是一个一向带领着愁哥儿的姑姑，说得阔气一点，就是愁哥儿的家长。鬼梁天下和许多别的人都称呼她西风小妹，似乎略带些客气的意思。只有愁哥儿，平时叫她西风姑姑。但到憎恶她的时候，——例如知道了踩死小蝉A和小蝉B的罪魁祸首却是她的时候，就叫她断雁西风。

春霖境界那里没有姓泊的；她生得水灵又白，“泊”字倒也是很相宜的，却偏偏不用。她后来嫁给了姓燕的姑父，但这个“燕”又不是她的那个“雁”，记得她自己说过，她的名字本来是叫作泊什么的。泊什么，愁哥儿现在已经忘却了，总之不是西风姑娘还是断雁姑娘；也终于不知道她原来叫什么。

虽然背地里说人长短不是好事情，但倘使要愁哥儿说句真心话，那可只得说：我实在不大佩服她。最讨厌的是常喜欢舞刀弄棒的，向食客大手比划着什么武功。还竖起第二个手指，在空中上下摇动，或者点着对手或自己的鼻尖。一点点姑娘家的样子都没有，却偏偏没有人敢说她一句。鬼梁家里一有些小风波，不知怎的，大家总疑心和这西风姑姑有些关系。姑姑又不许愁哥儿走动，拔一株草，翻一块石头，就说他顽皮，要告诉他死去的母亲去了。

愁哥儿小一点的时候，睡觉时姑姑便挤在床边陪他，在床中间摆上一把长长的刀，明晃晃的，吓得愁哥儿不敢睁眼。倘若夜里姑姑忽然悟得了某套刀法，就掀开被子，提了刀下床，在屋子里那一点窄窄的地方舞弄起来。

刀风霍霍的，堪堪擦过愁哥儿的鼻尖。有一次愁哥儿早上起来，屋子里不见了西风姑姑，起床穿衣服时发现枕头边儿掉了一络儿头发丝，黄黄的。梳头时前额一缕刘海也不见了踪影。

西风姑姑打了水进来让愁哥儿洗脸时，愁哥儿便拈着那头发丝儿凑上去。问她，她不应。打她，又不敢。
“西风小妹刀法那么赞，一定很想找个人好好练练手罢？晚上的睡相，怕不见得很好罢……”

鬼梁天下听到愁哥儿多回诉苦之后，曾经这样地问过她。愁哥儿也知道父亲这意思是要她练刀时别把刀甩到床上去。西风姑姑那时候听了，却不开口。但到夜里，愁哥儿热得醒来的时候，却仍然看见床边一道人影闭着眼睛在舞刀，“唰”的一下，明晃晃的刀插在了旁边的枕头边上，愁哥儿还没来得及哭，又有一物冲着面门砸过来，愁哥儿连忙一个鲤鱼打挺躲了，却原来是个刀把儿。他想，这实在是无法可想了。

是以愁哥儿后来和西风姑姑一起睡觉时，手里总捏着一把小飞刀。愁哥儿想的是，若实在是制服不了她，便自裁了罢。但到底不敢！

后来西风姑姑不陪他睡了，愁哥儿问起，是说姑姑要嫁人去了。愁哥儿心里又不免为那位没见过面的姑父担心。后来听说这位姑父是中原战神，实实在在的一个人，不仅不怕挨打，夜里睡觉也是极老实的，才安心了好些。听说盗夔叔家的羽人那一身好轻功就是白天陪姑姑练刀这么练出来的，愁哥儿的轻功虽说比不上羽人，毕竟也是不差的。这一点上，倒着实是该感谢她的。

西风姑姑还常常对愁哥儿讲“翳流”。她之所谓“翳流” 者，不但北辰元凰一派，似乎连后来一切反派boss都在内，但除却弃天帝，因为那时还没有。她说得翳流非常可怕，他们的内部方言就听不懂。她说先前去单挑翳流妖道角的时候，鬼梁家全都装着不管。后来她便揪着那醒恶者的头发一路杀将出来，妖道角们没有一个敢拦着的。不过据后来鹿王叔说，西风姑姑那些话都是不可信的。那一阵里，大都是姑父燕归人出的力。倒是姑父用了抑扬顿挫的语调说：

“西风……不愧是女中豪杰……”

这实在是出于愁哥儿意想之外的，不能不惊异。愁哥儿一向只以为她满肚子是胡乱的刀法罢了，却不料她还有这样伟大的神力。从此对于她就有了特别的敬意，似乎实在深不可测；夜间的张牙舞爪，那当然是情有可原的了，倒应该愁哥儿退让。
这种敬意，虽然也逐渐淡薄起来，但完全消失，大概是在知道她谋害了愁哥儿的知了之后。那时就极严重地诘问，而且当面叫她断雁西风。但当愁哥儿哀悼知了，给它复仇的时候，一面又在渴慕着绘图的《一莲托生品》了。这渴慕是从一个远房的叔祖惹起来的。他是一个瘦高的，傲娇的老人，银发，长脸儿，高颧骨，长年披着黑纱带着拂尘背着宝剑。爱观一点云相，兼吐槽他那老把家里种的莲花挂头上的师兄，这老人是个寂寞者，因为无人可谈，就很爱和孩子们往来，有时简直称他们为“小友”。在那些先天里，只有他书写的好，而且特别。制艺和试帖诗，自然也是有的；但愁哥儿却只在他的书斋里，看见过素还真的《神农医谱》，还有许多名目很生的书籍。愁哥儿那时最爱看的是《噬血年纪》，上面有许多外国吸血鬼的图。他说给愁哥儿听，曾经他有过一部绘图的《一莲托生品》，画着北隅三大刀剑传奇，火山头的魔，会敲鼓的野山猪，能一巴掌拍出金山银山的前朝老王爷，老是跟太阳过不去的自恋帅哥，经常露大腿且很会吹箫的有恋儿情结的漂亮婶婶，……可惜现在不知道放在那里了。

愁哥儿很愿意看看这样的图画，但不好意思力逼他去寻找，那老头是很疏懒的。问别人呢，谁也不肯真实地回答，据说老爷子那本书，原来是盗版的。愁哥儿的压岁钱还有几百文，买罢，又没有好机会。有书买的大街离鬼梁家远得很，一年中只能在正月间去玩一趟，那时候，两家书摊都还没开张。

玩的时候倒是没有什么的，但一坐下，愁哥儿就记得绘图的《一莲托生品》。

大概是太过于念念不忘了，连西风姑姑也来问《一莲托生品》是怎么一回事。这是愁哥儿向来没有和她说过的，知道她并非学者，说了也无益；但既然来问，也就都对她说了。

过了十多天，或者一个月罢，愁哥儿还记得，是她告假回家以后的四五天，她穿着新的青紫衣裳回来了，一见面，就将一包书递给愁哥儿，高兴地说道：“哥儿，有画儿的“一步莲华写真”我给你买来了！”

愁哥儿似乎遇着了一个霹雳，全体都震悚起来；赶紧去接过来，打开纸包，是四本小小的写真集子，略略一翻，露胸肌的佛剑，捋袖子的一页书，……果然都在内。
这又使愁哥儿发生新的敬意了，别人不肯做，或不能做的事，她却能够做虽然不是很合适，但何尝不是更成功。她确有伟大的神力。谋害知了的怨恨，从此完全消灭了。

这四本写真，乃是愁哥儿最初得到，最为心爱的宝书。

书的模样，到现在还在眼前。可是从还在眼前的模样来说，却是一部印刷都十分粗拙的本子。纸张很黄；图象也很暴力，甚至于几乎全用和尚凑合，连头发也都是杀马特的。但那是愁哥儿最为心爱的宝书，看起来，确是暴力的和尚；粉嫩的桃子脸；金闪闪的万圣岩；黑亮黑亮的兜帽，蓝色旗袍的菩萨……

此后愁哥儿就更其搜集绘图的书，于是有了石印的《罪恶坑二三事》（作者：破玄奇序：狂龙一声笑）和《异度魔界众太子睡前读物整理》，又有了《三先天退隐日常考》和《尹秋君日记（绝密）》。《一莲托生品》也另买了一部石印的，每卷都有图赞，彩色的画，字是红的，比那印刷的精致得多了，重要的是，那是鬼梁天下亲自去仙山问一莲托生大师要的正版，扉页还有大师的亲笔签名。这一部直到前年还在。印刷的《一步莲华写真》却已经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失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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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16-08-21 2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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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戏》

节选自《愁落文集》

愁哥儿在倒数上去的二百年中，只看过一回社戏，寂寞侯演的。前几十年是绝不看，因为幽燕征夫没有看戏的意思和机会，那一回全在后几十年，然而都没有看出什么来就走了。

那一回是皇龙纪开拍，愁哥儿戏份正少的时候。当时一个新人宇文鹰对他说，布袋戏最好，你不去见见世面么？愁哥儿想，看戏是有味的，而况在寂寞侯那儿呢。于是都兴致勃勃地跑到冷峰残月，戏文已经开场了，在外面也早听到冬冬地响。他们挨进门，几个红的绿的在他的眼前一闪烁，便又看见戏台下满是许多头，再定神四面看，却见中间也还有几个空座，，挤过去要坐时，又有妖道角对着愁哥儿发议论，愁哥儿因为耳朵已经喤的响着了，用了心，才听到他是说“有人，不行！”

上头六祸苍龙已经敞开嗓子唱了，地下一帮来捧场的黑夷族人闹哄哄的。

究竟演的什么？

愁哥儿还没来得及看，便一下子失了兴味。后来才知道那戏叫什么“造天计划”，好多名角儿的。

急匆匆甩了披风出来，迎面一个穿红衣服的小姑娘大喊着“让一让”一路跑来，险些撞上。朋友们说，那是酒党鱼家的女儿，专门来看演“飞”的汲无踪的。

“汲无踪这下演不成了！”

众人闹哄哄的散开了。

宇文鹰还要忙着刮胡子拍一场“新婚”的戏，赶忙走了。一边三口剑追在后面大喊着。

“跑慢点儿，伊不是新婚戏，是送死，是送死的戏……”

那回声远远的传开，惊的愁哥儿毛骨也悚然了。不由得问身边的人：“现在的新人，竟便当领的这样早？”

上官寻命抽起一根洋烟，叹了口气道：“一样的，一样的。”

血漠怪医赞同的点了点头，不说话了。

同行的还有风不知和乐波君，愁哥儿这才想到自己问错了，便也不说话了。

紧接着便想起，他看好戏的时候，却实在已经是“远哉遥遥”的了，其时愁哥儿恐怕还不过十一二岁。和他一同玩的是许多小朋友，因为有了远客，他们也都从父母那里得了减少工作的许可，结伴来游戏。在小村里，一家的客，几乎也就是公共的。孩子们年纪都相仿，但论起行辈来，却至少是叔子，有几个还是爷爷，因为他们合村都是本家。然而是朋友，即使偶尔吵闹起来，捅了爷爷，砍了姑父，一村的老老少少，也决没有一个会想出“犯上”这两个字来。
每天的事情大概是去阴川用不同的小兰花来勾引各种颜色的蝴蝶，然后跨过新老剧的分界线天罪河，天启山，去烟都的软红十丈用蝴蝶换柿饼。大半天的工夫便足够，那柿饼也是极香甜的。再者魔皇一家的鸡腿，千叶传奇的茶，道门高端银的烧饼，也是充满着无比的期待的。

至于愁哥儿在春霖所第一盼望的，却在到傲峰去看社戏。

愁哥儿十一二岁时候的这一年，这日期也看看等到了。不料这一年真可惜，盗夔叔家的羽人早上被师父逼着掉钢丝练脚力，便没有雇到会飞的鸟人。愁哥儿自己又绝不可能动翅膀，因那时候身子虽肥，翅膀却小，根本飞不起来的。燕姑父倒是在的，偏偏姑姑不放心，说姑父纵然是天下无敌的战神，也是不会带孩子的，便不肯让姑父一个人带愁哥儿去。

总之，是完了。到下午，戏已经开场了，燕姑父似乎听到锣鼓的声音，而且知道他们在戏台下买拜江山的棒棒糖吃。姑父急得翅膀扑棱扑棱拍个不停，碍着西风姑姑的嘱咐，却始终不敢滑翔。

这一天愁哥儿不去骗箩筐头叔叔摘小兰花，燕姑父也不扑蝴蝶了，柿饼也少吃。鬼梁天下和鹿王叔很为难，没有法子想。到晚饭时候，号昆仑伯伯也终于觉察了，并且说应当不高兴，他们太怠慢，是待客的礼数里从来没有的。吃饭时候，看过戏的少年们也都聚拢来了，高高兴兴的来讲戏。只有愁哥儿不开口；他们都叹息而且表同情。忽然间，燕姑父开心的冲进来了，他说，“鸟人？缺师父那的鸟人放出来了！”

西风姑姑早已察觉他的意图，瞪了他一眼，又问道：“是羽仔罢！”

燕姑父连忙小鸡啄米的点头。

愁哥儿一听羽仔来了，便呼啦一下子站起，连眼睛也放着光。

鬼梁天下便用筷子指着他，做出要敲他手指的样子。

“没礼貌，大人家说话，快坐下。”

西风姑姑倒笑了，拦住鬼梁天下的手说：

“羽仔来了，愁哥儿快去罢！”

愁哥儿欢呼一声，饭也不吃了，扯着燕姑父的披风飞一般出去了。鬼梁天下竟没拦住，便喊道：

“不要喊羽仔，你要喊师哥的。”

说完只好叹口气，将筷子放下，扭头看着西风姑姑。

“西风小妹你……你……”

“你”了半天，竟没你出个所以来。
愁哥儿一出去，便看见羽人非獍在外边展翅膀，白白的六大只，烤翅一样诱惑的。

愁哥儿的很重的心忽而轻松了，翅膀也似乎舒展到说不出的大。

羽仔便伏下身，让他们都上来。燕姑父始终觉得不好意思，便自己展开了翅膀飞。

号昆仑伯伯出来看时，欣慰的笑起来。鬼梁天下忽的记起，幽燕征夫那里还有一只夜啼鸟的，便让羽仔他们停一停，等他一块儿。

这夜啼鸟是个远房认的亲，因胆子小又怕生，是以旁人说话他总躲得远远的，只和愁哥儿亲近些，便带着同去。

西风姑姑送出来吩咐“要小心”的时候，他们已经展开翅膀，在地上滑翔一圈，退后几尺，即飞了起来。愁哥儿便和夜啼鸟趴在羽仔背上说笑，经过阴川时，愁哥儿看见里头有个金色头发的贵妇模样的人指着天上骂。

“呀！那是蝴蝶君！”羽仔说。

“他是什么人？”

“好像是公孙月的婆姨？”

“婆姨？原来真是女的？”

“那就不知道了。”

燕归人点头道。

一行人便不理他，又继续往傲峰飞去。

到了傲峰第一峰，远远的便看见萧中剑带着宵坐在门槛上认字。

萧中剑手里捏着书，一手指着书上的字道：“冰雪之涡门口有两朵花，一朵是凝晶花，另一朵，也是凝晶花。”

宵便跟着他一句句的念。

“哟，萧二哥今儿怎么没登台？”燕姑父收了翅膀凑上去。

萧中剑摇了摇头，猛的一拍宵的后脑：“叫爷爷！”

宵忙忙的伸手捂住后脑勺，万分委屈的看着燕归人。

“燕爷爷好。”

那声音真是细若蚊呐，带着十二万分的不情愿。

“哎！”燕归人答应了，脸有点红。

后面跟着的三个小子，情不自禁都笑起来，简直笑得前仰后合。

“来啦！先进来罢，我早不唱了。”

萧中剑站了起来，把这几个小子往里让。

过了第七峰，愁哥儿已经快冷的受不了了。萧中剑便要脱下自己的袍子让愁哥儿披着，燕姑父摆摆手说不用，把自己的披风给愁哥儿一围，这便牵着他的手继续往里走了。

远处听到咿咿呀呀的唱歌声和着琴，萧中剑说：“这是冷滟前辈在唱了，你们去瞧！”

说着便转了身要走，偏巧后面跟着上来的是异度魔界朱武九祸两口子，萧中剑有些犯怵。回头抱起宵塞在燕姑父怀里，说一句“替我抱着”就跑，那简直飞快，兔子也比不得。

燕归人只好带着四个小子往边上让让，看着魔界他们过去，就跟着走向十二峰。

果然看见台上有人在唱了，是冷滟和冷家父子。
孩子们虽不认得，看得也极尽兴的。拜江山背着瓜果盒在底下叫卖，鬼见怕慕少艾也带着阿九喵在旁边吸旱烟，看着周围路过的美人，哈喇子流了一地。

别人还没什么，宵看见棒棒糖，立时在燕归人怀里蹬腿撒娇。一声声“燕爷爷”叫的可甜可甜。

燕姑父犯了难，他向来不如西风姑姑会哄孩子的。便只好叹道：

“买、买、买！”

这厢把宵往羽仔怀里一塞，叫住拜江山掏出钱来。

不掏钱倒罢，这一掏，只见其他三个孩子都眼睁睁看着燕姑父手里那点儿钱，可怜兮兮的。

“姑父！”愁哥儿遂喊了一声。

燕姑父一跺脚一咬牙，瓜子花生牛皮糖等物买的满满当当，四个小子手里都抓着一大把。

不曾想傲峰虽冷，人确实多。燕姑父领着四个孩子往前挤的看戏，多少吃力些。一手抱着宵，一手拉着愁哥儿，又得回头嘱咐羽仔和夜啼鸟跟紧了。

实在挤不到前台了，燕归人一瞧，发现上头还有几个光球，大略认一认，认出了尹秋君和昭穆尊的，好像一页书也在上头。

原来是那些先天扯不下脸皮去挤前台，便都化了光在上头看。再远一点的白云压得的极低，好像有一座山在上头，愁哥儿瞧见了，心想，那大约就是萍山那位大姨了罢。

燕姑父对着羽仔使了个眼色，羽仔便拉着愁哥儿和夜啼鸟稍微离得远些，背着他们也飞起来，挤到那几个光球中间去看。

只见冷滟水袖甩得花哨极了。

冷霜城已经收了唱，原来是戏末了。

燕姑父遗憾的摇了摇头，正要抱着宵转身时，却被他“哇”的一声哭给吓住。

原来是台上冷醉出来翻跟头了，小孩子看见翻得这样神气的跟头，都叫起好来。

燕归人只好抱着宵也看，抬头一看上边，羽仔激动的简直就要掉下来。

燕姑父急忙朝他喊：“小心摔了！”

可惜羽仔离得太远，并没有听清，依然在飞。

等下了戏，宵像是乏了，便靠在燕姑父怀里睡过去。燕归人遂张望着萧中剑在哪里。不一会儿羽仔带着夜啼鸟下来了。燕姑父一瞧后面不见了愁哥儿，大惊失色。

一把抓住羽仔的手腕喝道：

“哥儿呢？”

羽仔被那眼神骇住，结结巴巴的说：“被练云人接走了，说是一会儿送回来。”

燕姑父这才松了一口气，萧中剑也不找了。带了羽仔和夜啼鸟赶到后台，打算把宵交给冷醉。

一瞧，后台那里端端正正的坐着的，可不正是萧中剑。
他身边还坐着两个半大小子，一个是刚才戏台上翻跟头的冷醉，一个是黑衣黑帽的月漩涡。

“要回去了。”

萧中剑接过宵，脸朝着燕归人问道。

“是啊，没可看的了。”

“那一起，一起罢。魔界那群人还在，我跟伊一起走。”

萧中剑遂回头去抓月漩涡的手，那小子却嘴一撅，抽手躲了。

萧中剑也不管，抱着宵扭头就走，月漩涡又赶紧低了头跟上去。

燕归人连忙赶上去。

正要下傲峰时，燕归人抬头看见远处一座山飘了过了，知道是练云人来送愁哥儿了。自家这几个哥儿是见过这等排场的，倒不觉得什么。倒是萧家那位，惊得嘴都合不拢了。

“这是要回了么，他姑父？伊们都上萍山，我送伊们回去。”远远的听到山头上传来声音。

燕归人安心不少，也不推辞，跟萧中剑带了孩子上了萍山，一路飞回去。

云远远的去了，月还没有落，仿佛看戏也并不很久似的。而一离傲峰，月光又显得格外的皎洁。

不多久，傲峰早在萍山后了。

萧中剑怀里的宵已经醒了，月漩涡牵着他的小手乖乖站在一旁，忽而看见宵睡糊了，便伸手戳戳宵的脸。到了荒城，三人便拜别云人下了山。再启程，路途已经不远。燕姑父回头一瞧，见练云人一手牵着愁哥儿，一手牵着羽仔。羽仔正鼓着腮帮子跟云人说话，好像是讲云人她弟弟狂龙又怎么欺负他们师徒俩。练云人便安慰他道：羽仔莫怕，看云姨回去收拾他替你出气！

看了看前面，春霖境界已渐渐近了。

燕姑父不禁开心起来，等到了鬼梁兵府门口的时候，便大声朝着底下喊道：

“都回来了！那里会错！”

愁哥儿便朝着山下一望，前面已经是兵府门口了。鬼梁天下和西风姑姑都站着，连孤独缺师父也来了。姑姑颇有些生气，说是过了三更了，怎么回来得这样迟，但也就高兴了，笑着邀大家去吃柿饼。

羽仔正拽着愁仔的衣襟分一些苦糖给他，燕姑父先将夜啼鸟抱下去，又转身将羽仔和愁哥儿两个人都抱起，跳下了萍山，苦糖洒了一山头。

西风姑姑又说请练云人来家里吃点心，练云人说已经吃了点心，又渴睡，不如及早睡的好，便回去了。

第二天一早，贾命公来接夜啼鸟回去幽燕征夫了。看见愁哥儿便打了个揖。

“愁哥儿可好？”

“很好的。”

“昨晚的戏怎样？”

“也还看得。”

“夜啼鸟没有给哥儿添麻烦吧？”

“不会的，以后来玩也是可以。”

贾命公笑着带夜啼鸟回去了。

现在想来，愁哥儿确实觉得，以后看的戏，再没有那一晚上的精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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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16-08-21 2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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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件小事》
节选自：
《愁落文集》
愁哥儿从春霖跑进中原，一转眼已经六年了。其间耳闻目睹的所谓武林大事，算起来也很不少；但在其心里，都不留什么痕迹，倘要寻出这些事的影响来说，便只是增长了他的坏脾气——老实说，便是教他一天比一天的看不起人，一天比一天的更喜欢逗鸟玩知了。

但有一件小事，却于他有意义，将他从坏脾气和知了群里拖开，使愁哥儿至今忘记不得。

这是一个冬天，北风刮得正猛，幽燕征夫因为生计关系，不得不派了一窝的杀手出去压马路。一路几乎遇不见可以宰的妖道角，好不容易才选定了一家先天，愁哥儿便从一堆白文鸟里爬出来，带着兄弟到琉璃仙境去。不一会，北风小了，路上浮尘早已刮净，剩下一条洁白的大道来，四周开满了莲花，兄弟也飞得更快。刚近琉璃仙境，忽而看见门口素还真化光出来，撞上门口一块大石头，石头上的人慢慢地倒了。

跌倒的是一个很丑的人，黑黄头发，衣服都很破烂。那个人愁哥儿是见过的，名叫六丑废人，虽然穿的不甚齐整，然而终究是个正道，是不敢轻看了的。何况伊还与素还真的师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伊从大路边上突然向光前横截过来；素还真已经让开道，但伊的破棉背心没有上扣，微风吹着，向外展开，所以终于兜着素还真的莲花头。幸而素还真早有点停步，否则伊定要栽一个大斤斗，跌到头破血出了。

伊伏在地上；素还真便也立住脚。愁哥儿料定这六丑废人并没有伤，又没有别人看见，便很怪他多事，要是自己惹出是非，也误了愁哥儿的路。

愁哥儿便对素还真说，“没有什么的，前辈。走你的罢！”

素还真毫不理会，——或者并没有听到，——却放下手里的拂尘，扶那六丑废人慢慢起来，搀着臂膊立定，问伊说：

“您怎么啦？”

“我摔坏了。”

愁哥儿惊奇的睁大了眼睛，想，我眼见你慢慢倒地，怎么会摔坏呢，装腔作势罢了，这真可憎恶。素还真多事，也正是自讨苦吃，现在你自己想法去。

素还真听了伊的话，却毫不踌躇，搀着伊的臂膊，便一步一步的向前走。愁哥儿有些诧异，忙看前面，是一所鬼见怕医疗分驻所，大风之后，外面也不见人。这素还真扶着那六丑，便正是向那大门走去。

愁哥儿这时突然感到一种异样的感觉，觉得他满身灰尘的后影，刹时高大了，而且愈走愈大，须仰视才见。而且他对于愁哥儿，渐渐的又几乎变成一种威压，甚而至于要榨出紫衣下面藏着的“小”来。

愁哥儿的活力这时大约有些凝滞了，站着没有动，也没有想，直到看见医疗分驻所里走出一个阿九喵，才想起带着兄弟去战神燕姑父处蹭饭。

阿九喵走近愁哥儿说：“你自己去罢，素还真不能接济伊了。”

愁哥儿没有思索的从外套袋里抓出一大把金线，交给阿九喵，说，“请你给他，六丑的衣服该补了，一摔倒都要走光，怕是素还真全都看见了……”

风全住了，路上还很静。愁哥儿一路走着，身边夜啼鸟的鼻涕已经冻成了冰柱，似乎怕敢吵到他自己。以前的事姑且搁起，这一大把金线又是什么意思，奖他么？愁哥儿还能裁判六丑和素还真么？
看着蹲着门口大口吃饭的燕姑父，他不能回答自己。

这事到了现在，还是时时记起。愁哥儿因此也时时煞了苦痛，努力的要想到自己。几年来的文治武力，在他早如幼小时候所读过的“燕氏枪法”一般，背不上半句了。独有这一件小事，却总是浮在他眼前，有时反更分明，教他惭愧，催他自新，并增长他的勇气和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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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16-08-21 2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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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川蝴蝶君》
节选自：
《愁落文集》
笑蓬莱的舞台的格局，是和别处不同的：都是中间一个大舞台，台上面预备着美人，可以随时跳舞。作死的妖道角，倘没被碎尸，傍午傍晚散了工，还是可以来这里坐坐。每每花几十两，买一场舞看，这是二百多年前练峨眉还没飞升的事，现在每场要涨到百，——靠舞台外坐着，热热的喝着酒休息；倘肯多花一百两，便可以看色无极，或者倾君怜跳舞了，如果再出百两，那就能看到华羽火鸡，但这些顾客，多是短命鬼，大抵没有这样阔绰。只有穿的像主角的，才踱里面隔壁的房子里，要酒要菜，慢慢地坐喝，顺便要美人陪的。
愁哥儿从二十岁起，便在苦境的笑蓬莱里当保安，掌柜说，样子太帅，怕侍候不了主角人物，就在夜里做点事罢。夜里的妖道角，虽然不容易说话，但鬼鬼祟祟缠夹不清的也很不少。他们往往要亲眼看着飞刀从袖子里发出，听过刀子飞出有声没有，又亲看飞刀将自己脖子割下滚在地里，然后放心领了便当：在编剧这严重兼督下，愁哥儿放水也很为难。所以过了几天，掌柜又说他干不了这事。幸亏幽燕征夫的情面大，辞退不得，便改为专管喝酒看美人夜里耍帅吓唬人的一种无聊职务了。
　　愁哥儿从此便整天的站在笑蓬莱亭子里，专管他的职务。虽然没有什么失职，但总觉得有些单调，有些无聊。掌柜是一副凶脸孔，妖道角也没有好声气，教人活泼不得；只有蝴蝶君到笑蓬莱，才可以多喝点酒，所以至今还记得。
　　蝴蝶君是身为男主角却扮女人唯一的人。她身材很高大；金发小白脸，遗憾的是毕竟没胸，容易一眼就被同行看穿；一群乱哄哄又很好看的蝴蝶尾随其后。穿的虽然是主角装，可是又换上了珍珠面帘香扇舞裙，似乎十多年习惯了，也没有不舒服。他对人说话，总是满口装腔作势，教色无极欲罢不能尽情调戏的。因为他本是代替女朋友来卖艺的，便取了个凤飘飘的名号，倒也相称。凤飘飘一到店，所有喝酒的主角非主角便都看着他笑，邓九五叫道，“蝴蝶君，你脸上又添上新伤疤了！”他不回答，对掌柜说，“温两碗酒，要最贵的那种。”便排出九块黄金的大钱。天险刀藏又故意的高声嚷道，“你一定又遭了公孙公子的无情抛弃了！”凤飘飘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燕姑父喝着酒认真道：“什么清白？我前天亲眼见你扯着公孙月袖子，被她一扇子扇飞。”凤飘飘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扇飞不能算抛弃……那是情趣！……我被阿月仔扇飞的事，能算抛弃么？”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蝶君十二恨，什么水果论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听人家背地里谈论，蝴蝶君原来也译过书，但终于没有做翻译官，又只爱黄金，于是愈过愈爱黄金，弄到杀手价钱飞涨了。幸而长得一张媳妇脸，便去追公孙月，换一声攻气十足的“媳妇脸”。可惜他又有一样坏脾气，便是爱钱。追不到几天，便连人和蝴蝶和黄金一齐失踪。如是几次，叫他媳妇脸的越来越多了。蝴蝶君没有法，便免不了偶然做些重振夫纲的事。但他在金八珍店里，品行却比别人都好，就是从来媳妇脸；虽然间或有些抱怨，暂时被公孙月抱着安慰安慰，但不出一刚时辰，定然还是女装，做出欢乐的样子，摇着扇子上台跳舞去了。
　　蝴蝶君喝过半碗酒，涨红的脸色渐渐复了原，燕姑父便又问道，“蝴蝶君，你当真杀过人么？”蝴蝶君看着问他的人，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兰漪章袤君便接着说道，“你怎的还不带着四姐退隐呢？”蝴蝶君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脸上笼上了一层金色，嘴里说些话；这回可是全是我蝴蝶君一颗真心全都在阿月仔身上之类，一些不懂了。在这时候，众人也都哄笑起来：笑蓬莱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在这些时候，愁哥儿是从不附和着笑，金八珍是决不责备的。而且金八珍见了蝴蝶君，也每每这样问他，引人发笑。蝴蝶君自己知道不能和他们谈天，便只好向愁哥儿说话。有一回对愁哥儿说道，“你杀过人么？”愁哥儿略略点一点头。他说，“杀过人，……我便考你一考。幽燕征夫的燕形之阵，怎样破的？”愁哥儿想，媳妇脸一样的人，也配考我么？便回过脸去，不再理会。蝴蝶君等了许久，很恳切的说道，“不能破罢？……我教给你，记着！这些破法应该记着。将来在幽燕征夫做东家的时候，杀人要用。”愁哥儿暗想他和东家向来不对盘，而且他们东家也从不把燕形之阵当回事；又好笑，又不耐烦，懒懒的答他道，“谁要你教，我燕姑父就会，我当然也会。”蝴蝶君显出极高兴的样子，将两个指头的长指甲敲着柜台，点头说，“对呀对呀！……燕形之阵的破法有四样，你知道么？”愁哥儿愈不耐烦了，努着嘴走远。蝴蝶君刚用手指勾了勾A蝶B蝶，想在柜上摆阵，见愁哥儿毫不热心，便又叹一口气，显出极惋惜的样子。旁边燕姑父酒壶都快捏碎了，许久才慢慢道，蝴蝶君，燕子……不能杀的。
　　有几回，邻居剑雪听得笑声，也赶热闹，围住了蝴蝶君。他便给他蝴蝶玩，一个海草头发上面飞一只。剑雪玩完蝴蝶，仍然不散，眼睛都望着蝴蝶斩。蝴蝶君着了慌，伸开五指将蝴蝶斩罩住，弯腰下去拉着公孙月的袖子说道，“不行了，我已经不行了。”直起身又看一看A蝶B蝶，自己摇头说，“不行不行！行乎哉？不行也。哈！五字疯你学着点。”于是封禅和剑雪都在笑声里走散了。
　　蝴蝶君是这样的使人快活，可是没有他，别人也便这么过。
　　有一天，大约是中秋前的两三天，金八珍正在慢慢的结账，看着舞台，忽然说，“蝴蝶君长久没有来了。风飘飘还欠十九个场呢！”愁哥儿才也觉得他的确长久没有来了。一剑封禅说道，“他怎么会来？……他跟公孙月退隐了。”掌柜说，“哦！”“他总仍旧是追。这一回，是自己发昏，竟追到浮光掠影里去卖身了。公孙公子的为人，怎么会肯么？”“后来怎么样？”“怎么样？先写婚书，后来是闹腾，闹腾了大半夜，再偷偷造了船。”“后来呢？”“后来坐船和公孙月走了。”“走了怎样呢？”“怎样？……谁晓得？许是退隐了。”掌柜也不再问，仍然慢慢的算他的账。
　　中秋之后，秋风是一天凉比一天，看看将近初冬；愁哥儿整天的靠着鸟毛，也须得再去勾搭些鸟取毛做新披风了。一天的下半天，没有一个顾客，愁哥儿正合了眼坐着。忽然间听得一个声音，“温一碗酒。”这声音虽然极低，却很耳熟。看时又全没有人。站起来向外一望，那蝴蝶君便在柜台下对了门槛站着。他脸上白而且瘦，已经很媳妇脸；见了愁哥儿，又说道，“温一碗酒。”掌柜也伸出头去，一面说，“蝴蝶君么？风飘飘还欠十九个场呢！”蝴蝶君很颓唐的仰面答道，“这……下回还清罢。这一回是现跳，酒要好。”掌柜仍然同平常一样，笑着对他说，“蝴蝶君，公孙公子又抛弃你了！”但蝴蝶君这回却不十分分辩，单说了一句“不要取笑！”“取笑？要是不抛弃，怎么会来卖艺？”蝴蝶君低声说道，“是小蝴蝶的奶粉钱，奶粉……”他的眼色，很像恳求掌柜，不要再提。此时已经聚集了几个人，便和掌柜都笑了。愁哥儿温了酒，让色无极端出去，放在门槛上。蝴蝶君喝了酒，便换上了女装。愁哥儿看他这光景，知是退隐了，众人不知怎的，竟也有点唏嘘。不一会，风飘飘跳完舞，便又在旁人的艳羡声中，带着一串蝴蝶和赚来的黄金慢慢走去了。
　　自此以后，又长久没有看见蝴蝶君。到了年关，掌柜取下粉板说，“蝴蝶君还欠十九个场呢！”到第二年的端午，又说“蝴蝶君还欠十九个场呢！”到中秋可是没有说，再到年关也没有看见他。
之后愁哥儿走跳江湖，也少听到蝴蝶君——大约蝴蝶君的确是和公孙月回家带孩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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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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