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8.19 【五龙多cp】南阎浮堤

復制鏈接 | 瀏覽器收藏

棠棣

級別: 騎士

UID: 129837
精華: 0
發帖: 30
威望: 1 點
銀兩: 419 兩
蓮花: 200 朵
本命: 漠刀绝尘天刀笑剑钝
王道: 雅漠
牆頭: 漠嬷
配偶:
座右銘: 喵
注冊時間: 2023-07-14
最後登錄: 2025-02-19

鮮花(0)

樓主發表於: 2024-08-19 16:36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8.19 【五龙多cp】南阎浮堤

五龙骨科乱炖，互相都爱着的大团圆文，全文约九千字。
顺序是赤紫赤皇碧紫（隐晦车) 碧皇猋刀赤皇。
开放式结局。

　　1.赤紫

　　天际有一道浑浊的晦明光带，那是晦暗的天河，晨曦未破前空气寒凉，如同那河里淌出的秋水，汇聚成为圣龙池，龙魂的生死都系于此。

　　紫芒星痕睁开眼时，龙尾肆意拖迤。巨龙蜷于此处，半身入池，浸透了他的尾鳞。他精魂熹微，已是强弩之末，无法化形，疲于动弹。眼前是熟悉的诗意天城，终年气候调和，不分冬夏。他眼前只余落叶簇簇，可是，除了稀薄的有关乎前往苦境的前因，他忆不起任何其余后果，此时此景，竟宛如龙魂的新生。

　　炽焰赤麟来时，见紫芒星痕已然胜醒，蓝紫色瞳眸半眯。圣龙池前有一半深入池内的木板桥，他沿着桥廊走近紫芒星痕。他亦坐下来，下身化作红赤龙尾，亦深入圣龙池汲取可供伤口恢复的养分。紫芒星痕这才看去垂在自己身边的赤龙尾，龙鳞的痕迹外竟满是骨钉的创痛痕迹。

　　于上天界，千年前赤麟私放邪天御武，后之苦境，残戮手足，致其亲族抗争龙皇，为乱上天界。数罪并齐，念及将死之时护三龙有功，又有天尊苦苦追请。刑罚严苛，赤麟堪堪只留下丝缕龙魄。

　　龙皇准许他留在圣龙池静养，直到有一日，天际紫云密布，紫芒星痕的龙魂降落此处。天尊皇胤担忧紫芒星痕见到炽焰赤麟心绪波动不定，难以接受有炽焰赤麟的存在，亲临圣龙池加固紫芒星痕的记忆。

　　“你这般做，对他对我，都实在不公。”赤麟望着星痕，未苏醒的紫龙记忆已遭封锁，紫色的龙尾趴在赤龙身上。

　　但是诗意天城已经不可再承受第二次紊乱。

　　星痕抬头看向赤麟，过去的记忆恍如隔世，如今定定望着，仿佛在看第二个人的故事。但他还是凑上前去，将自己的龙尾盖在他尾鳞上。赤麟竟忽觉尾巴处伤口有龙气轻轻涌入，他一甩龙尾，将星痕拍开，道：“你适才苏醒，龙魂都不稳，便想着化解骨钉的伤痕？”

　　星痕被他一甩，也便乖乖将龙尾收了去，静静趴在赤麟身边，不再动作。

　　“你还能记得多少事？”赤麟出言询问。

　　星痕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他努力想了想，除了知道眼前的人是伴随自己长大的兄长，其余种种，不可而知了。而这一丁点的前尘也犹如镜中花水中月，隔了太久春秋，如观他人故事。

　　只因这些故事真实地发生过，故而在他身上留下痕迹。无论苦境还是诗意天城，他见到落叶便忘不掉能够吹出笛音，丝丝缕缕里牵绊起的，是赤麟吹奏竹笛时的背影。他见这位兄长神情忧愁深邃，临危不乱，他亦想着模仿，便果然很容易让自己的心随着沉静下来。慢慢的，这些模仿的习惯却成了他的本能，抹去了赤麟存在过的痕迹，成了紫芒星痕自己惯有而独特的特征。

　　他没法出言回答炽焰赤麟，又将龙尾覆于其上，并未渡龙气。赤麟真切地听到了一声：

　　“兄长。”

　　紫芒星痕龙魂稳定后，便能化人形。因为炽焰赤麟的伤痕尚未痊愈，紫芒星痕便也一步不离，紧随炽焰赤麟待在这里。过去是赤麟悉心照顾龙魂初归的自己，现在也该是自己照顾赤麟的时候。

　　夜风吹树叶，飘落圣龙湖畔庭院里。初受骨钉刑罚之时，赤麟时常痛得彻夜难眠，他便移居于圣龙池旁，又命人筑了那块木板庭廊，方便他疼痛难忍时以圣龙池的净水涤荡自己的伤躯。一来二去，便易失眠，捧来些书看，书录篇章杂乱，品类繁多。他也当消遣，都有所涉猎。

　　自从星痕能化龙形，赤麟逐渐发现了他不对劲。星痕为了打扰他住在隔壁，这些日子，常常走到他房内看一看，送来些水和茶点。一夜至少要来个一两回，甚至每夜不断。

　　一开始只当星痕关注过了头，毕竟他苏醒以来，与他关系更为亲近的碧眼银戎邪影白帝至今未归，只好成日对着自己这一个兄长。

　　但，星痕这样做，的确让赤麟心有烦躁，他竟不知这个平素不说话安安静静的弟弟，现在比白帝小时候还要折腾。他不是喜欢被打扰的人，更不熟娃儿，需要时常关注了。

　　这夜星痕再过来送茶水时，他挥手隔空关了被星痕推开的门，显然不让星痕回去了。

　　星痕一直以为自己动作足够小心轻微，不至于惊扰炽焰赤麟，这下被他扣押下，也乖乖低头坐在他身边。

　　“你……”赤麟回头看一眼星痕，本想说些诸如“不想被打扰，你回去吧”的言语直接斥令，但星痕的神态似乎不甚对劲，于是刚到嘴边的话换成了，“你在担忧什么？”

　　星痕摇摇头。

　　赤麟伸手摁上他肩膀，也放下书侧头紧紧盯着他。

　　星痕这才回他：“我最近，经常有噩梦。”

　　“什么梦？”

　　“梦见……兄长开眼，双目火红，持刀杀向我……”他伸出手指，在胸前比划一道竖直伤痕，“又梦见，我持刀要杀向兄长，兄长弃刀要成全与我。接近兄长喉口的一寸，我努力偏刀，才在万钧一发之刻只是削落兄长的发丝……还有许多……还有兄长为了力保我，自殒当场……”

　　他低头，说的桩桩件件都曾经发生于苦境，只是他不忆不得。赤麟掐在他肩头的手指轻轻收回，想起天尊对他交代，如果星痕的记忆有异动，一定要告知于他。

　　星痕这时候抬头看向他，发问：“我不曾有这些记忆，兄长身上的伤……”

　　“你没有那么大能耐能伤害到我。”赤麟冷声道，“都不过乱梦，不要担忧，回去安寝罢。”

　　星痕倔着不肯走，还蹲坐在原位，只低着头，不敢看赤麟。

　　他害怕只要一进入梦乡，那种不可遏制的仇恨会吞没自己，他坚信那是自己的心魔。他素来敬重炽焰赤麟，扪心自问从未有过悖逆心思，更何况怨与仇。可是他竟如遭逢无尽雪原，无源恨火。梦中触感真切，竟然恨也这般真切，要将自己生生分成两半。

　　踌躇犹豫良久，星痕才问道：“我没有苦境的记忆……在那里，我遗忘了过去，曾伤害了兄长吗？”

　　赤麟觉得，今夜若不好好与他这个倔脾气的弟弟好生解释，是永无宁日了。他便放下书卷，转过身面对他。

　　龙四子紫芒星痕，千年前被龙皇牵着领入自己宫中，托他将其好生教习。竹笛吹叶，识字习书，后来，族中子弟说起小四生得像赤麟，眉目之间也有赤麟的形影。大抵是星痕欣羡赤麟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稳重，时常学着他皱眉沉思，要自己静心，后来竟也成了星痕独特的个性。

　　故，于紫芒星痕而言，之炽焰赤麟的信赖与性命同等，绝无妄悖。

　　所以赤麟好生与他说清：“在你想起一切之前，不能为他做出任何决断。等有朝一日想起一切，吾愿意成全未尽的诺言。”

　　赤麟所言，实已将星痕的发问坐实。星痕怔愣地抬头望着，不知该如何回应。他盘腿坐在赤麟身边，卷曲的灰白长发铺在身后，像个棉花团。低下头道：“我不该忘却。”

　　赤麟伸手抚上他头顶按了按，宽慰：“碧眼银戎不消几日便能回转天城，他亦身负重伤。想来会先来圣龙池疗养，让他照顾你，少些颠倒乱梦。”

　　星痕点头，便离开了。赤麟却实在整理不干净心绪入睡。星痕终有一日会全部记起，有些情仇须得落幕。如同那日脱下刀龙战袍，将自己交给啸日猋处决，如今就做好了将刀递予漠刀绝尘的准备。

　　彼时生死怨仇，就不在他手上。

　　2.赤皇

　　如赤鳞所言，碧眼银戎即日回转天城。洗褪天刀笑剑钝的凡躯，于圣龙池洗炼为龙。而赤鳞在碧眼银戎来的前一日受龙皇传召，便一直未见踪影。

　　银戎惊异于兄弟手足龙魂存活，甫睁眼便见着星痕，心中已是大喜。再察觉星痕已为天尊封锁前尘记忆，心中虽有憾，但不敢妄求。
　　
　　那日夜，赤麟避过所有人来到了天尊的偏宫。

　　没有约定，没有说法，连天尊也始料未及——或者说，其实天尊本就是为了躲避赤麟而从龙宫避到偏殿的。

　　赤麟伤势初愈，龙皇即遣赤麟远守似魌界外能与上天界对接的位置，不必说兄弟再会是否渺渺无期，连赤麟能否生还亦无定数。

　　天尊总有一种预感，赤麟似是打定了什么主意，但他捉摸不透。前一个时辰，于夜风中同赤麟登上城楼，竟然忽抑制不住清泪满溢而出。

　　赤麟最后承诺道，会回来的。

　　然，城阙间的泪光还未收，于赤麟终究是七上八下的，在将离之时，他到底不想最后一面只是他的泪，将落未落的泪。悔恨生出枝蔓，牵扯他的衣角似是想让他回头。甫他踏入这东宫，有一种那悔恨愈发鲜明了。直到撞见天尊倚在从赤麟龙宫移载来的枯梅树旁时，他全身被网住了，动弹不得。

　　他自以为是的兀自盘算，算计天命，在此时千疮百孔，宛若虚无。赤麟走上去，伸手扶起了他。在腊月里未息的风掣起旌旗，也能吹落他们的一身尘埃。

　　天尊只静静地望着他，泪早已收了，后来，他闭了眼，才发现眼眶是酸痛的。

　　赤麟不再虚与委蛇，不再盘缠清算，他说道：“我明日一早便启程了。”

　　他听见天尊应答他。

　　“再不来真的说一句道别，就真的没机会了。”赤麟继续道，“以后我便不走了。”

　　他这句话说得奇怪。走不出哪？有什么牵缚着他？然而天尊此刻没有机会也不敢再去细细解读，他的壮志、他的余途，早已与他无关。

　　那梅树是由于儿时赌注载种的。年幼时，赤麟想看白梅，不知赌了什么，总之，天尊是输了，便在院内栽下了一株。后来，只要是受了族中子弟欺辱，他生闷气无法疏解，便独自来此树下。后得兄弟关怀，便鲜少经过。

　　他不曾将这兀自伤痛留给天尊，泪即是这一切心境的表观。他明白兄弟待他是有心的，正因为有此心，他不愿见任何一个有泪。　　

　　故而他的败绩在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

　　萨婆诃、婆娑诃？摩诃萨观南阎浮堤，举动心念无不是罪。情如此，爱生诸。后来他终究明白有爱固成伤，他的爱早于他的心知，在一切混沌不明事，他未曾遏制，便有此罪愆。他脱不开，于是便到达不到婆娑。

　　赤麟抱揽住他背的手渐驱往上，最后覆在他后颈上。仿佛这样他拥抱他的力气才能够使他温暖。但他忘了，正因为如此，今夜于天尊而言也刻骨铭心。

　　“那么各自珍重，就此别过了。”

　　他启程时没有回望，因为他明白这城楼上不会有天尊候着。

　　少年见甲胄凌日而羡兜鍪时的感受，再一次汹涌他周身。星辰月落，天边有一带晦明去路，蒙蒙亮的朝霞，淡淡的红晕，即将生出红日，破开这一片青天白日的黎明。　　

　　那到底是归途了。　　

　　他牵扯马鞭，那孤高的视野，平旷的莽原。山川澄碧，如带如练。那山水如画，随他策马的视野徐徐铺陈，由他妆点，任他挥洒。就凭这一卷送抵王都，还要以日月为印，河海为鉴，天地为轴，成为它最瑰丽的裱配，最珍重的赠礼。　　

　　太过完美无瑕，也因此为人心痛。　　

　　如此瑰玉，如此大美！缘何要对他人如此慷慨？　　

　　他在此刻看透了自己的狭隘、他的嫉妒、他的不甘、他的踌躇、他的恶他的狠他的罪。如此自问，如此反复，却也如此大喜。

　　这是他余半生的全部，也同样能为他，能为这个江山破碎。　　

　　下马时，他面向冰川起伏。广袤的，壮阔的，亘古的，更迭的，自然的，博爱的，精巧的，静止的莽原，似为拥抱似为裹挟，席卷了渺小的，狭隘的，蚍蜉撼树的，凝滞的，人心勾刻的，诡谲的，却在此时释然的他。　　

　　他展臂，极决眦之力气，也没法拥有这一片河山。他耐不住放声长笑，在山谷之间放手，松垮了这一生背负、沉醉、思寤、沉吟、背离的，却最终逃不开他忠心的、他钟爱的。　　

　　人生而不枉！　　　　

　　仿佛“各自别过，各自珍重”听起来是戏言，在此时，他到底不必艳羡他，他也不必留恋他。

　　菩提青莲，人生无往，岁月蹉跎间，他终究得以天高任我翔。然而赤麟到底是有遗憾的，他的行云流水长无法与他同观，他的心境到底不能与他促膝长谈。这不完满中到底孕育着完满，他们终究成为这丽水中反复上演的无休止的故事的接续——一将功成万骨枯。　　

　　但其中细微差别，细微留存于他们各自心底的差异，无人探查，如此静好，倒也自由。

　　3.碧紫（车）

　　
　　圣龙池天际有一道浑浊的苍白光带，那是晦暗的天河，夜风寒凉。池水一转瞬间浸透了银戎身上衣衫。银戎如此浸在水中，新生龙躯有恙，不知是否畏寒，然而他全身都是温热的。星痕担忧他是否会染病，却在此时无所顾及了。　　

　　似乎恍然入梦，就此深陷入一个全然寂静的梦中，有冰雪，也有寒梅，雪骨梅胎的晦明，就如同今时今日他重新归来了。　　

　　背后有隐隐剧痛，是指甲嵌入血骨中的感受。有触感，不是因为他恍如在梦中，他身下的哀草扶着白露侵入了小腿，触感那般实在。他平生不知曾多少次尝试这样的痛楚，却似乎隔了一生世的梦。　　

　　他漫不经心地用手指从他的肩头滑落到腰侧，又在腰侧嬉游打转，于是手指被牵扯。被星痕从手指尖抚摸到了肘间，又送往唇边，轻轻附上细密的吻。　　

　　他跨坐在他腰两侧，吻着他如玉般的手，低头去看他的眉目。并没有因为欢事而牵扯他的神情，仍旧那般坚定而温润。由此，虽然中间隔了多少岁月，他仍能从那双眼中见到他不曾拥有的勇气，从未变更过。　　

　　可是无论这眼神有多坚韧，或者有多温柔，那身后阵阵传来的疼痛与不可捉摸的快感，在他裸露的全身上越刺越深，直到中空他全身的力气，让他在今夜里再度难忍。　　

　　花事渐迷，花事蔓延。他闭上眼不去看，他攥紧了他的手，禁锢了一切能让他分神的东西。于是他闭上眼，仿佛他即将要做的事情天经地义，源乎古宙。　　

　　他的动作，使他突然萌生出难以抑制的兴奋，便借力牵过他的手，他低下头沿着修长的手指，在精美的手骨之间一点一点的吻过。就着他心里最原始的欲望，缓缓的以自己的重量来取悦。

　　他恍然听见了自己压抑的呻吟，或许还有他破冰般略带粗重的喘息，他有些兴奋，仿佛在此时此刻，他真正地逼迫和占有了银戎。

　　或许他知道此事他有多难忍，那么自己有多么痛，然而他今夜并不想放过。　　

　　在这样长夜他永远都不想期待破晓。于月光下，如同酒醉。他轻轻解开了身上未落的中单，浸水已经湿透，于是梦也燃到了尽头。他贪恋般地，用熟热的脸，依附在他冰凉的胸口。他拨过他沾湿了的头发，牵扯到二人之间。　　

　　圣龙湖池因为他们的动作涟漪荡漾，总之，春潮过后，朱丹风景，长夜也到了破晓。

　　4.碧皇猋刀为主

　　在赤麟辞帝京两月余，旱连两月的王都终于迎来了第一场瓢泼大雨。　　　　

　　银戎奉诏疾驰，入雨幕之间，无人胆敢拦阻。　　

　　他额前有未开的雨水，顺着颊侧滑下。入了内宫，他便规规矩矩跪坐廊下，等候天尊。　　

　　这是银戎复生来第一次所见天尊，他端着茶盏，手指轻握杯盏，不急于饮下。对视是回光返照，甚至穿过多年的厚雪，扎根到自己儿提时每一次春冬之交。　　

　　他才发觉，自己已经太久，没有得到兄长的偏爱了。

　　他呼唤着银戎近前来，一扫这么多年的淡漠与锋锐，取以代之此生最为温和的神情：“银字属金，谓清雅多才。戎字归木，寓多愁善感。你甫生来，天命司测命，说你历尽艰难，焦心忧劳，进退两难。不知天城何处有此一劫，竟然此番下界，恍若历劫佰仟回，，应了当年文字。”　　

　　银戎合手拢上那手，接过天尊递来的茶水。　　

　　这两个字本镶在生命中，在此时随着他的话语、他扼腕的力道，再一次渗入血脉。即使如何想开口言语，回应不回糜颓，但眼下竟然掏空心肺也不知该致何辞。

　　天尊许久说不出话来，望北赤麟去王都方向，许久静默，最后只余一声喟叹。　　

　　银戎能猜出他眼里陈放着什么，十余年来他也同样做着一样的大梦：恨意交织成封山的棺，压弯枯树的脊。在狂风下连根拔起，凌空颓然倾倒，又被覆雪填埋。灼热的业火燃烧不了冰凉的雪，从未见过血的颜色，在月光下被漂白。是炎阳、是三言两语只关闲人的信，是溅起的血。　　

　　那日，天尊低垂着的手聚拢，怀瑾握瑜着一团耀如赤焰的火。火焰在他指尖荧荧攒动，点燃了醉入权利的深潭。他本可以握拢，扼杀最后一点薪火。却于心不忍，所以从来没有。

　　“……炽焰赤麟”

　　是旭日蓬生之地，有万林垂水，一阳来复。倾尽一切代以光辉的词语形容，也不及同阳日会面的那一刻，所谓炽。

　　5.猋刀
　　阳日莽莽，溅起边关雪原一地火。　　

　　“西向有雨，山地崩坏”的卦辞，伴随阳日熄灭前事先点起的火烛，焚烧散成狂风下的碎片。

　　赤麟驻守处远离四魌界，为现如今唯一能与苦境联通之处。他故意位落荒漠，对于前几日星痕的追问与乱梦，他实在心有不忍。二为暗中照顾于苦境的紫聆儿。在荒漠，他借漠刀刀皇遗子的身份自居，凭借曾经来往记忆，试图重建荒漠盛景。广召旅途商旅，先以商贸为由头形成城池，再聚为国度。荒漠他族有吞并意图，早已虎视眈眈，虎狼四伏。

　　白帝闻讯，时常赶来，陪伴赤麟，担心赤麟遇袭。赤麟为了维持龙身，服用特制药物。虽说药物会导致武功比之盛世只有半数，也实再不必白帝保护。

　　这天他也在赤麟处，眼见卦辞，不过那干冷的雪如何不像将临雨的样子。见赤麟如此笃定，仍旧帮助修理绿洲沟渠。掀开蒙古包的门，风雪一时遽盛，门缓缓合上，将漆黑昏暗重新给了这处。　　

　　白帝裹紧披肩貂裘，做完工作就缩到赤麟身边。他一边散着白发一边扎满麻花辫的奇怪模样赤麟没见过。自赤麟第一次见到白帝以来，不知被他嘲笑了多少回。白帝一被点这造型，就会大叫推给那个曾经掌控自己身体的邪恶心之兽。

　　“你不冷么？难不成因为你是赤龙，所以就一直火热热的？”见赤麟这个时候姿态还恍若身处春日，白帝问道，见赤麟不答，又问，“你替星痕驻守荒漠，不知道他是否会相信，又该怎么想。”

　　赤麟指尖轻夹的破碎卦辞，火舌即将舔上他手指。他轻掷在空中，道：“着力今生须了却,谁能累劫受余殃？”

　　“我听不懂。”白帝坦诚。

　　赤麟笑道：“你连昨日的部署至今也未看懂。”

　　“那你便告诉我嘛!”白帝嚷道。

　　昨日西北部部落联合纵马疾驰攻来夺钱财，游牧马背的民族惯常善战。将尚在建设家园的商旅不堪劳顿，一击即溃，尚在远处勘察的赤麟无暇顾及。白帝却疾驰而去，料想是大胜的局势，未顾及赤麟命令。

　　赤麟听闻，立时作怒勒令回归，奔驰半途的白帝尚不甘放弃，誓要再冲散拓大军。未曾想敌军众多，虽白帝白龙神身，仍旧败归。而归来后，原本勒他不可出击的赤麟，却临阵变卦，反而命令他立刻追击。白帝这次不敢不听，未曾想当真立了功劳，重创亲将，大胜而返，将功补了过。

　　白帝于上天界下凡以来，不知多少年之后再次统兵，第一次面敌便得如此教训，追而问赤麟。赤麟只说是当年银戎使过的计策，要叫他自己好好想想。　　

　　白帝抓了一天的脑袋，思绪半寸没有，头发落了几根。　　

　　“阴诡小计，先铩一下他的羽，今夜便是大营相对的大战，若是今夜胜了，我便好好告诉你。”赤麟抬头紧盯着落雪的苍天，雪从未封补完善的顶上破洞处落下，散在他面上，冰凉的触感，他微眯起眼，仿佛极其享受。　　

　　白帝知道自己现下如何费口舌，赤麟不想说的话，别想从中听取一二，叹口气摸索到一边倒扣的书，就着火光捧读，期待雨夜。　　

　　白帝哪是愿意多看书的人，再加上这几日连日疾驰，不多时，便扣着那本书在面上沉沉睡去。赤麟嫌他口水流一地，将他面上的书一提，摆在一边。

　　绵长的阴雨，雨水抬气，古籍有记，及时雨系于龙王。若是有真龙者虔诚祷告，旱时呼神低伏委以贱，所以得。

　　命运困住人命，孤掌难鸣，如此猥贱。人的荣光在于听风听雨，天神赐予，人的荣光也随之一叶一菩提。　　

　　但他的雨，不是他求来的，是他唤来，予他吉运的。　　　　　　

　　直到面承了一丝雨，他缓缓睁开眼来。那雨顺着古树木的弯叶尖滴下沾染到他，似是灌泽渴以长生的神子。

　　三两滴连成雨丝风片，屋漏遭不住，筛下一片月色笼罩住一片寂静。是鲜活的寂静，枕戈待令。他撑着蒲团站起身来，缓缓侧首回过面去。月光泽被他光华，真正如同新诞的神子。

　　白帝整装待令，不必有言辞华饰，龙形便冒雨涌出，霎时气压顿降，龙吟震天。　　

　　夜雨同寒凉的风闯入帐中，遮蔽风雨的帐为铁索掀翻。

　　银戎侧头看天边六月雨阴晴不定，从适才的瓢泼，现在到了放晴，如人生嬗变。

　　天尊亦半撑帝居的殿堂前白玉阑干，凭栏远眺。只念及这江山茫茫，人生炼狱。倾覆一生到头来所得，是如此狭隘。

　　如果这世间，当真有人能以凡人之躯得有通天之力，能够回转一切仇与怨，使之走势顺心顺意。以他将履至尊制六合的尊贵身份，竟然也满心钦羡。　　

　　银戎不作语，同他在这四面透风的亭廊之间，唤了一壶水。亲手过了出茶，再续一盏，北向而置。他道：“天尊，往前主帅行军，是要三两照殿红的。”　　

　　天尊道：“我只是想起了，当年…久在十四年岁前。在那年冬围时，你来与我说的一个秘密。”　　

　　他见银戎困惑，低头先托壶腹，正了茶壶。水珠又从壶嘴流下，落入木质茶盘上陶卧佛的笑面中。

　　他道：“那年春围早了些，是你成年为龙的日子，冬河尚冰封。不甘饥寒的对岸的麋鹿奔来觅食。你那年拔得头筹，却闷闷不乐，白帝又在旁打岔。是我日后询问起，你才与我说道，那功劳其实是赤麟的。我立时便明白了，却不敢与你言明，定叫你心下难安。我便闭口不言，却忘之如此久远年岁，如今白云苍狗，而你自己可得此结果？”　　

　　如今白云苍狗，他当时堪不破、赤麟不愿告知的迷障，如今竟也点灯见影，他觉悟般：“他那时，竟也苦心孤诣，全心念着，要保全我在军中身为未来主帅的威望？”　

　　

　　北风不解意，无故乱翻书。白帝把被风吹落的书捡起，端正摆回原位。抬眼却看见赤麟以一种似笑非笑又饱含凄怆的目光询问他：“我曾愿身死命消，却借命于阴曹，给我补过的机会。我乘云驾入下界的路上，观那大美盛景，竟从不觉后悔为了那权势丧失一切。有悔的，只是残戮手足，致使阋墙。如此为难，如此悖论，是否可笑？”　　

　　白帝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是知道在此时自己需要听完他的阵痛。　　

　　“你向前问我，为何要两次追击，又有两次不同结果。我如今可得答复了。”赤麟收拾心情，重新卷起卷轴，捧在双手之中，他道，“万物不难，攻心而已。我料他一路狂奔，打了措手不及，于军威难立，故而定然亲自压众军断后。白帝你虽为龙神，但地方人众，实在难缠，必败。他们一战而胜，全补挫伤的锐气，自然为回师整顿马鞭飞驰。故而再教你出击，必然全胜而归。”　　

　　赤麟却突然叹息道：“我也曾舒阔凌云，自当横刀立马，铁马单枪出重围，英气锐锋敌胆寒。纵然战场当以计谋为上，可若是我终究也要寻巧来作为我的终局，这是我的不甘。”　

　　“兄长，”不知过了多久，白帝面色凝重，缓缓站起，“我替你擂鼓。”　　

　　赤麟也终于开怀大笑。

　　6.赤皇

　　数月后，天尊收到一封来自下界的信：

　　快雪时晴，天色将暮。华草覆霜，晦明失光。穷极天之高，苍山负雪，扶木憔悴。园果堕冰，枝干摧折。天地不交，海吞日火，有鱼吞吐，余晖溅射。穷途天长，消息盈虚，彼逝天光。如孤臣泊海上，迁客望乡台。期年之行，恐不得期。　　

　　归去兮！风雷耸动，天地垫付。惊蛰破府，利来攸往，霜雪被途。可怜孤心存霜雪，何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　　

　　归去兮！至我少年。恣意傲散，无拘于怀。天横贵胄，不必稚圭凿壁，徒揽揽辔远志。慕边境之长风，治军于千里之外。有肃清关塞，能率彼三军。难料身损命微，亲友寥散。困于逆乱，受制于人。执圭远迈，拯厥涂炭？蕃屏大宗，御倭厌难？彼逝歹行！　　

　　归去兮！身登青云梯，扶杖独行吟。此日也，吾心性见之。山风渐起，明烛火光，华日淡沲，百忧俱戒。排终身之积惨，求数刻之贪欢，行傷咏之乐矣。　　

　　但医沈约重瞳健，不怕江花不满枝。栖野鹤笼宽使织,施山僧饭别教炊。降心顺俗，故愿广主君心，度我睚眦之辞。　　

　　吾与君相识少时，虽未及长幼，惨绿年岁再相逢，不可不称至交。同心同德，琴瑟道叶。追思昔游，犹在心目：觞酌流行，耳热而长歌；玩笑狸奴，开怀而纵情。谈笑文字，怀文而抱质。当此之时，忽然不自知乐也。岂由岁月不居，时节如流。天堑劇起，旧地重游，无论人物，皆非是昨，倏忽殆尽。伏愿德主临，长庚归位。可跨海内，制诸侯，奉扬仁风，慰彼黎庶，建久安之势，成长治之业。　　则吾虽在四海，亦被德泽，欢然归晚。　　

　　感慕兼伤，情不自任。知否、知否？

頂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