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12.11 【缜砚】非比寻常（55F出本印调相关事宜/现代长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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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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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4)

樓主發表於: 2021-12-12 0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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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1 【缜砚】非比寻常（55F出本印调相关事宜/现代长篇）

【本文26w字，已于12月8日完结】
阅读前注意事项：
1.现代架空背景，非常慢热
2.伪悬疑真日常，没什么严谨逻辑，要把脑子放下之后观看。
3.因连载时间长，文风前后稍微有变
4.由于打工人没时间细细校对，仅是粗校，所以要是有标点符号文字错误也请多担待。
以上能接受的朋友安心嗑。

[ 此帖被宋皎在2023-01-05 14:59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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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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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4)

1樓發表於: 2021-12-12 0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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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12.11 【缜砚】非比寻常（北冥缜x砚寒清/现代架空/长篇 ..

（全文99章，截止今日（2021年12月15日）已经全部搬完。若需要txt版本请转微博：韶光非是在主页搜索文名，评论区获取下载地址）

1.

砚寒清碰上一件让他头疼的事情。

他最近，总是收到一些莫名其妙的电话，接通后只有呼吸声。邮筒里，每天都有新鲜的玫瑰花。只有一种不知被谁热切注视着的感觉。这些反常的事情令他从脚尖至发顶都觉得不适。被骚扰的情况已经持续了半个月，他在家都觉得浑身不对劲，总觉得哪处有什么眼睛在窥视他，却没有门路破解。

他生活处事低调，自问没有去招惹谁。为什么会遇上这种事。这件事甚至搞得他精神衰弱，再怎么云淡风轻的人，碰上这种事都无法招架。

“砚寒清。”上司清冷的声音提高了音调。

砚寒清回过神来，为自己在开会期间走神而连连道歉。

“我看你最近精神状态不佳，是不是想走人了？”

新来的上司是董事长北冥封宇的儿子，虽年轻但有为，履历上也有漂亮的成绩，所以当他刚进公司就坐高位时也没人有怨言。

新上司做事滴水不漏，对待下属也是比较严厉。会议室里其他人此时都噤声了。

“散会。”上司说了两个字便离开会议室。

“砚哥，最近怎么了？一直走神。”同办公室的小姐姐走来询问。砚寒清无奈地摇摇头。

“经理也太不近人情了，怎么能那样说你。你是好几年的老员工了吧，他才来三个月。”这抱怨的小姐姐，工位和砚寒清只隔了一块板，算是他工作上的邻居。她在北冥缜刚入职的第一天曾赞叹他如雕塑般好看的白净面容，为此犯了好几个小时的花痴。

为什么只有几个小时。

因为后来北冥缜一开口，那股子不与人相合的气场浓烈起来，大家都知道是个不好相处的上司了。小姐姐也对他逐渐由爱转怨。

砚寒清摆摆手。“谢谢琪琪，没事，我们继续工作吧。”

快下班时，砚寒清又收到手机短信。

【亲爱的，今天也好想见你。】

来信人是未知号码。即使拉黑了，对方也能换个号码继续发。

办公室里其他人都已经离开，整个办公室只有他的办公桌是亮着的。砚寒清还不想回家，便耗在电脑前完成超额的工作。

里间的玻璃门忽然被打开。

砚寒清不由自主地从电脑前抬头，便与走过来的人目光对上。

“白天没精神工作，就想趁着晚上补救吗？”对着那新上司——北冥缜，砚寒清没反驳。心想虽然他的态度的确有点刻薄，但自己没精神也是事实。

“抱歉，经理。”砚寒清捏了捏鼻梁。

北冥缜理了理袖口。“如果你要请假休息，我会批准。”

“谢谢经理，我没事。”在上司的目光下，砚寒清不由自主缩了缩脖子。

啪一声，办公室门合上。砚寒清松了一口气。与这位上司独处，他会莫名紧张。因为北冥缜身上那股认真劲，是他这样懒散的人无法招架的。

耗到九点多，实在是无事可做。一直坐着肩膀发酸，砚寒清打算回去了。

下了电梯走出公司，那股黏糊糊的视线不知从什么地方又爬到他身上。砚寒清回头四处望了望，路灯下行人匆匆，没有任何人驻足。

他叹了口气，往地铁站走去。

远处一辆停着的黑色轿车里，北冥缜手搭在方向盘上，刚才砚寒清的神态都收入他眼底。

其实北冥缜很早就开始注意砚寒清。北冥缜刚入公司，被分到一个业绩不佳的部门做经理。北冥缜一开始便让整个办公室的人陪同他去见客户，目的是在交谈间了解这些下属的办事能力。

果不其然，谈话因为他们的沟通能力不足而陷入僵局。

关键时刻还是其中一个人提出解决方案让谈话有了转圜的余地，这个人就是砚寒清。不起眼的岗位和与之不匹配的能力一起出现在一个人身上是很矛盾的。

北冥缜很难不去注意。

所以他也能注意到砚寒清越来越深的黑眼圈和频繁的呵欠。那样的人，明明平常都是闲散着，脸上挂着恬然的微笑。突然愁云密布，任谁都觉得奇怪。

他在茶水间听到砚寒清与其他同事对话，砚寒清在面对他人的关心时只是淡淡回应没事。

偏偏北冥缜是个多疑的人，一旦有了上心的事情就很认真。

只是他们目前并不熟，北冥缜找不到理由询问砚寒清，加之自己性格的固执，他最近在别人眼里像是在刻意找砚寒清的碴。

“砚哥，经理叫你去他办公室。”端着咖啡的小姐姐走过来对砚寒清说这句话时，眼里带着莫名的同情。

像是在说：经理又找茬了，你真可怜。

砚寒清走到门口，敲了敲门，里头的人应了一声他才走进去。

北冥缜像往常一样直视他的眼睛。“上次我提到的方案怎么还没人录入电脑里，你有纸质版吗？”

砚寒清想了一会，讪笑说：“抱歉经理，那份文件，我落在家里了。”

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北冥缜八成会皱眉。

“我现在就需要，你可以回去拿。”虽然态度有点强硬，北冥缜的语气还是出乎意料平静的。

“好的，我一定尽快。”砚寒清回头要出办公室，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看见北冥缜跟了过来。

“经理，你？”砚寒清一愣。

“我有车，速度快。”北冥缜这么一句话，让砚寒清一时找不到理由拒绝。

砚寒清实在是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坐在经理的车里。他坐在后座上，望着窗外，整个人都精神不少。

来到砚寒清的公寓，北冥缜跟着他走进楼里便停下了。

“我在一楼等你，尽快。”

砚寒清应了一声，进了电梯后按下自己的楼层，疑惑经理为什么这么急切地需要这份不重要的文件。还没想出头绪，电梯门便开启了。

砚寒清走到自己门前，一眼就看到门边歪了的地毯。结合最近的令他困扰的事，砚寒清没来由地觉得，有人曾经站在这里，地毯是因为那人慌乱地跑了才歪的。平常这个时间，他不会回家，所以这次八成是要被他逮住了。

砚寒清弯下腰去将地毯摆正，起身时那股熟悉的被注视的感觉再次出现。他旁边还有一个住户，再旁边就得拐个角才能看见其他住户的门。

他看着那个拐角一会儿，手心冒汗，最终还是握紧了拳头要走过去。

一步一步挪近拐角，他感觉到楼道里仿佛还有另一个呼吸声响着。还差一步，他觉得自己快要抓住最近折磨着他的魔鬼了。

“你在做什么？”身后的声音吓了砚寒清一跳。

砚寒清回过身看见是北冥缜，拳头松开拍了拍心口。“经理，你怎么上来了。”

北冥缜摇头。“你先回答我怎么不进家门。”

砚寒清擦了擦头上的冷汗。“抱歉，我这就去拿文件。”话说完，他掏出钥匙打开门走进家门。

北冥缜疑惑砚寒清突然变得惨白的脸色，看了一眼刚才砚寒清注视的方向。

他走到那个拐角，就看见一个戴着口罩的男人走出来，咳嗽了几声路过他。没坐电梯，往楼梯口走了下去。

北冥缜不以为意，走回砚寒清门边等候，过了一会儿砚寒清终于出来了。他拿着文件露出劫后余生的表情。“经理，找到了。”

“嗯。”北冥缜接过文件看也没看，转头走向电梯。砚寒清关好门急急跟过来，北冥缜脚步一停，砚寒清就撞到他背上。

“啊，抱歉……”砚寒清退后一步。

北冥缜转过头，淡淡说一句。“你不用跟来了。”

砚寒清敏感非常，心底咯噔一声，叹着自己是要被炒鱿鱼了。

“今天先休息，你这个状态不可能做得成什么事。”北冥缜撂下这句话，电梯门刚好开了，他走进去，看了一眼腕表。

“经……经理。”砚寒清愣了一下，在电梯门差点要合上时冲过去伸手要卡开门。

北冥缜眉头一皱。“你知道这很危险吗？”

“抱歉……”砚寒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觉得我没必要休息，请让我继续工作吧。”

2.

砚寒清的要求被拒绝了，他看着电梯门完全合上，走到家门前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看了一眼门旁的盆栽。本应该放在室内的万年青，叶子上落了灰还有点打蔫。砚寒清蹲下来将手探进叶间摸索了几下，起身打开门回去了。

关上门，砚寒清摊开掌心，那是一个微型摄像机。

他打开手机接收视频，便看见摄像机所拍到的画面。摄像机是仰视的角度，拍到一个中年男子停在门前，脸上蒙着口罩。

砚寒清心下有点复杂。

自己到底是做了什么事招惹到别人了。

手机一响，砚寒清拿出来看了一眼。

【刚才那是谁？】

北冥缜开车回到公司，停车前看了一眼副驾驶座上的文件。想起自己一时起意做的蹩脚戏，不由得心情复杂起来。自己是不是做得有点过头了，目的是什么？

就为了让砚寒清有休息的理由？

因为在公司里叫他休假回家他也不肯。只好送到门口先斩后奏？

砚寒清第二天就来上班了。虽然脸色看起来没有明显改善，至少黑眼圈没那么浓重了。

小姐姐走过来，拿文件捅了捅砚寒清。“什么啊，我以为什么急事。原来是上次的方案？我这儿已经有电子版了。经理就为了这事叫你，是不是有点糊涂。”

“不知道，我昨天休息得挺好的。”砚寒清笑了笑，躲过她再捅过来的文件。

小姐姐坐回位置，幽幽来了一句：“诶，刚才我在茶水间看到你昨天落下的茶杯，我走的时候又忘记帮你带回来了。”

“没事，我正好渴了。”砚寒清走去茶水间，看见自己的茶杯还摆在水槽旁边。他拿走茶杯去水龙头底下洗了一会，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砚寒清。”

砚寒清回过头，北冥缜走了进来。“经理。”

北冥缜盛了一杯凉白开。“你昨天休息得怎么样了。”

“还好……”砚寒清似乎感受到空气中异样的氛围。

还好，北冥缜只是点了点头就走了。

砚寒清给自己满上开水，抱着杯子叹气。天冷了，或者最近事情太多了，这一点点难得的温暖握在手心是他难得的放松时间。

下班时特意又留晚一点才走，在电梯门口碰见北冥缜。他想，这几天跟经理碰面的次数是不是多得异常了。

砚寒清尬笑。“经理还没下班吗。”

北冥缜摇了摇头。“我在等你。”

砚寒清的笑容僵了一下，问：“经理等我……有事吗？”

口袋里手机又开始震动。砚寒清摸了一下关掉，接连而来又是几次震动。

北冥缜看了一眼他的口袋。“你可以先处理你的事情。”

砚寒清拿出手机将震动模式关掉。“好了，经理。”

北冥缜看他的神情，多少也联想到了什么。上午他从茶水间出来，路过砚寒清桌边时听见好几串惹人注意的震动声，不经意扫了一眼桌上，手机屏幕上的大字映入眼帘。

【我觉得，我们很快就可以见面了。】

【谁也不能妨碍我，无论是警察，还是你的上司。】

看到这么诡异的对话，谁都会忍不住好奇，更何况内容里还提到“上司”了。

“你最近，是不是遇上什么麻烦了。”沉默的电梯里，北冥缜出声打破僵局。

砚寒清只觉得僵局更僵了。“经理为什么这么问呢？”

北冥缜仿佛能看到砚寒清脸上大大的问号。“我无意中，看到你手机上的短信了。”他本想消掉砚寒清脸上的问号，没想到问号变得更大了。

砚寒清虽然表面上还有些镇定，其实心里有些惊讶。

这个北冥缜眼睛小，视力倒是好。

砚寒清漫不经心回答：“那个啊，只是垃圾短信。”

“事情没那么简单。”北冥缜继续说，“短信内容已经提到你的上司，也就是我了。”

由于俩人说得太投入，彼此都没发现楼梯已经到了负一层。砚寒清才发现自己忘按楼层了。他干脆跟着北冥缜出了电梯。反正停车场也有出口通向外面。

北冥缜走到自己车前，脚步生硬地停住了。砚寒清没瞎，一眼也看到原本白银色的车身上都是五颜六色的喷漆。

他也停下了，视线移到北冥缜脸上。只见他面无表情地把车钥匙收了回去，往出口的方向走去。

砚寒清愣了一下，也跟着走了出去。

“车，不管了吗？”

“我等会叫秘书开去洗干净。”

两人走出通道口，砚寒清看着北冥缜笔直的肩线，想着，北冥缜好像没有要继续追问他的打算，那就可以道别各走各路了。

“经理，我去车站等车了。”砚寒清故作轻松跟他道别。

北冥缜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最终还是应了一声“嗯，再见。”

砚寒清走到车站，想着北冥缜等他下班就是为了问一个没头没尾的问题，不禁失笑。他坐在站牌旁边的长椅上，突然感觉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砚寒清转头，看见一张有点熟悉的面孔。

“砚寒清，好久不见啊。”一个中等身材的中年人，有点发福，不过打扮整齐干净，戴着金丝边眼镜，看起来还算是斯文。这是某合作公司的一个产品经理，在某次两家公司的对谈会上偶然认识的。

“李经理，你好。”砚寒清要站起来，被李经理按住肩膀。

“坐着，有人在看你。”李经理皮笑肉不笑，压低了声音，身子往前倾似是要挡住什么视线。

砚寒清立时警觉起来，眼里的笑意瞬间消失，问他：“你怎么知道？”

前头一辆公交车驶过来，砚寒清起身了。“谢谢你的提醒，我先上车了。”

“我也一起吧。”李经理跟在砚寒清身后上了车。

“这个月我偶尔来你们公司洽谈一个项目，每次出来都看见不远处停着一辆车，那辆车附近有一家咖啡厅，我好几次去那里买了咖啡出来，都看见车里驾驶座上有个人拿着相机。”李经理坐在砚寒清旁边的座位上。“有一次正好是你出来了，我就注意到那个司机似乎挺激动的，相机对着你。”

砚寒清回忆起，那些骚扰信件里一句话。

【我喜欢记录你的每个瞬间，在我视线所及的地方。】

他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自己暴露在别人的视野里，很不舒服。

回到家里，砚寒清将手机里那段视频翻开来又看了一遍。

他想，有了这段视频也不是毫无线索，至少不会像之前一样报了警却没什么作用。

砚寒清走到房间里打开抽屉，阴天的室内有点暗，他没看到抽屉里有昨天放进去的微型摄像机。他记得很清楚，把视频导出来之后就把摄像机放抽屉了。砚寒清打开台灯，又找了一遍。

还是没找到，砚寒清站直了身子，突然注意到床上的枕头没有摆在早上应该摆好的地方，窗帘也开着。

他心底忽然涌上一种恶心的感觉。如果不是他被害妄想症太敏感，那就是今天有人曾进入到他家里来。微型摄像机莫名其妙地失踪，估计也是被那人拿走了。

砚寒清把屋子都检查了一遍，发现没有其他异常的地方，财物和证件都还在。

砚寒清瘫坐在沙发上，背后一阵发毛。没有其他异常，只是两个小细节有改变。不过反而是如此，才让人怀疑闯入者的目的。

这人连他的房子都进得来，如果他不做些什么，估计哪天半夜醒来发现有人躺在自己身边也不奇怪。

砚寒清又报警了。

因为男人被骚扰的例子不多，警察们都还记得他。他们收了砚寒清交上来的视频，答应会安排人注意这块地方。

砚寒清估计这屋子是不能住人了。第二天收拾了点行李去公司，打算下班后去找个宾馆开房住几天。

不少人注意到他带个大包，都好奇地问：“你这是要去哪里旅游呀。经理批假吗？”

砚寒清苦笑了一阵。“旅什么游，公司现在走得开人吗？”

“你要是想去旅游，我可以批几天。”

北冥缜的声音很有辨识度，沉沉的。砚寒清一愣，回过身看见北冥缜正打开他的办公室门走出来。

“最近不是很忙，你想出去散心也行。”

其他员工们看北冥缜不像说反话，一听都有些蠢蠢欲动。

北冥缜注意到了，接着说：“其他职位当然还是需要忙一阵。”他这话一出，大家都看得出来经理对砚寒清不一样的态度。

有那么些人对砚寒清另眼相看，他是什么时候跟经理搞好关系的。

“嘁，我说经理怎么可能这么好说话。”坐在砚寒清隔壁的小姐姐把玩着自己的手指，欣赏着自己昨天刚做的美甲，漫不经心问了砚寒清一句。“你是不是遇上什么麻烦了啊？”

被这样问也不觉得奇怪了，砚寒清感觉自己最近的确是藏不住自己的狼狈。“没什么事，我去朋友家住几天。”

小姐姐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整个办公室里最好的男人就是砚寒清，她之前受了不少他的帮忙，想着他要是有事自己也能帮上忙就好了。

只是砚寒清虽好，拒绝人是干脆的。小姐姐根本无机可乘，只好说：“那么见外，好吧。要是真有什么事要帮忙可以找我。”

虽然报警了，事情却没什么进展。砚寒清这几天收到的短信是以前的两倍。他换了一个手机号，仍旧是无济于事。

从骚扰短信里可以看得出，那人连他住的宾馆也一清二楚。

砚寒清毫无头绪，他在明，那人在暗，处于被动的状态只能让精神越来越绷紧。

昏昏欲睡的下午，大家都双眼无神瘫在桌上。砚寒清完成手上的工作，看了一下时间估计离下班还早。不知道哪个声音冒出来说想喝咖啡，紧接着大家都想喝了。

“反正经理今天请假，你旷一下工没事的。”于是闲人砚寒清就这样被委以重任。

离公司最近的咖啡厅没开门。出来买咖啡，砚寒清借机想看看附近是不是真的有李经理所说的可疑车辆。

然而从李经理告知他的那一天开始，砚寒清留心公司周边都没发现有什么车，路边空空荡荡，除了自行车摆着，一辆车都没有。

砚寒清打开手机查了查，离这里不远还有一家咖啡馆，走过去大概十分钟。

走着走着，砚寒清听见天边似乎隐隐约约有雷声。阴天持续了几天，闷得人情绪都受到影响。

砚寒清看见一条小道可以穿过去直达对面那条街，就拐了进去。走了进去才发现这条道狭长逼仄，两边的住户阳台几乎要并在一块了。

这边下午人少，环境安静，砚寒清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大得出奇。

走着走着，砚寒清发现自己的脚步声之外多了其他人的步子。他听觉灵敏，感觉身后有人，呼吸还有些沉重。

沉重得让他联想起在话筒里听见的，那个阴暗厚重的呼吸声。

砚寒清微微偏头，余光确认身后的确有人。他放慢步子，等着后面的人接近。

精神衰弱的人突然绷紧，脑子有些短路，砚寒清想过如果是路人，他就道歉。如果是那个跟踪狂，就干一架把他送到警局。

那个脚步声加快了，很快赶到砚寒清身后。

砚寒清感觉到一股强烈的不适，他肩上突然搭了一只手，整个人被强行往后拉了一下。他立马抓住那只手，手肘往后一顶结实顶到了肚子，那人闷哼一声往后退了几步。砚寒清紧接着转过身来往他肩上推搡了一把，揪住他的领子，借着这小道里暗沉的天色看到这个人戴着口罩。

那人明显愣了一下。

整个过程不过三秒钟。

砚寒清听见身后传来东西破裂的声音，还离自己特别近。他回头看见一个花盆碎在地上，碎片泥土散了一地，有些还溅到他裤脚上了。

“对不起！我家小孩不小心碰倒花盆了！请问你们有受伤吗！”高楼的住户伸出头来往下喊了一声。

被攥着领子的人脖子难受，歪过头咳了几声。砚寒清回过神来有些懵，定睛看了这人几眼，发现他眉上有个醒目的痣。

他惊讶地松开手。“经理？”

北冥缜终于有机会站直，他理了理自己的领子，把口罩摘下来。

“经理你今天不是没来吗？”砚寒清为刚才自己的过激行为道歉。

“没事。”北冥缜看起来感冒了，鼻音特别重。他看了一眼砚寒清。“刚才，你为什么反应这么大？”

旁边大门被打开，一个中年女人拿着扫把走出来。“哎呀真的对不起，你们没事吧！”

俩人如梦初醒，异口同声说没事，就一起往小道另一边继续走。

砚寒清走在他身边，突然不知道怎么开口。只是想起刚才自己下手有点重，大有与对方拼命的冲动。事后难言的尴尬和愧疚感差点把他钉死在原地。

“我在附近医院输完液，出来拿车路过这里，就来买热饮。”北冥缜回答他最初的问题，答完转头看他。

看样子是轮到砚寒清回答问题了。

砚寒清开口。“我……”

这事说出来，不仅麻烦还浪费时间。

砚寒清虽然看上去很好通融，但是他骨子里还是有点倔劲的。很多情况下的妥协只是因为正好于他无害，让他打从心底真正妥协其实很难。

然而这次他妥协了。或许是刚才的紧张和反击已经耗去他不少精力，让砚寒清疲于去寻找借口。又或许是他先动手，理亏，嘴上就松动了。

北冥缜听完他的回答，眉头皱了一下。

砚寒清没看错的话，他眼里还闪过一丝鄙夷，稍纵即逝。

砚寒清很少见这双情绪稳定的眼睛里出现其他感情色彩，猜测自己是不是出现幻觉，一时有点发愣。

“我可能帮得上你。”北冥缜的声音闷闷的。

砚寒清感觉到鼻尖有点湿意，紧接着雨声在耳边响起，他望着北冥缜严肃的表情，顿了一下说，“我已经报警了，估计过段时间就好了。”

“从你报警到现在一周了，有进展还是没进展你清楚。”还差几步就出这条小道了，北冥缜反而放缓了脚步。

报警这件事他没对任何一个人说过。砚寒清停下来，看北冥缜的背影。“你怎么知道一周了？”

3.

骚扰事件最初真正让砚寒清难受起来的，是他在上衣的左胸口袋里发现了窃听器这东西。

那时他还不想报警，便自己想办法分析这个窃听器，搜集不到指纹，回忆起这件衬衣会与谁接触，搜肠刮肚找不到任何印象。这种些微线索迹象都无从得知的紧张感笼罩了他整个人，渐渐困住他。

后来认真与骚扰者斗智斗勇或周旋，都找不到明确对象，倒像是与空气打斗一样。挫败感和荒谬感让他对这件事采取消极的逃避态度。

直到骚扰者真正入侵他的居住空间，才终于触碰到他的底线。

不过，即使是底线被碰了，他也只是收拾包裹避让到另一个地方。

“你是不是太消极了。”北冥缜坐在副驾驶上，额前贴着冰凉的退烧贴，少了平时的几分严肃。

砚寒清把着方向盘，抬眼就看到后视镜里的自己，眼下有片淡淡的青紫。他知道北冥缜是在说他对这件事不做任何反击，这样逃避反而让对方越来越肆无忌惮。

不是很想与北冥缜直面谈这些，他摇摇头。“经理，你还是好好休息吧。”

刚才买好咖啡走到半路临了道别，北冥缜忽然姿势怪异地揉了一下腹部，走路都直不起腰。砚寒清伸手扶了，好在没感觉北冥缜有继续倒下去的迹象。他又再次为刚才自己的肘击流下冷汗。

北冥缜说，你可以搭我回去吗。

于是砚寒清获得上司的准可光明正大“旷工”了。

砚寒清可能真是被骚扰事件弄疲了，也可能是这段时间多跟北冥缜说了话，他对着上司，忽然没了以前谨慎少言的模样。

北冥缜的房子跟他人一样，复式楼房，内部摆设透着股一丝不苟的作风，比较简洁。北冥缜把刚才多买的一份热饮递给坐在沙发上的砚寒清。“刚才你把咖啡交给同事时是没拿自己的份吧。”

砚寒清接过来，无奈轻笑。“是啊，忘了。”

北冥缜看他头发还是湿哒哒黏在额前。“浴室里有吹风机。”

“经理，你先去吧。”砚寒清看他头发也挺湿。

北冥缜不知从哪拿出一片毛巾擦了擦头。“没事，你先去。”

砚寒清说声谢就去了他指的浴室。

北冥缜在沙发上坐下来，把感冒药包打开。桌上的手机突然发出了长震动声。

与此同时，浴室里传来吹风机微弱的轰鸣声。北冥缜喊了一下砚寒清。

应该是吹风机声音盖过他的声音了。

北冥缜转念一想，还是伸手把手机拿了过来。

没有备注的号码。

北冥缜走到窗边，将音量开到最大，把手机放到耳边，隐约只能听见沉重黏腻的呼吸声。也可能是因为阴雨天气潮湿的感觉让他本来就不舒服。

北冥缜喂了一声。那边好像呼吸声骤停，立刻挂断了。雨丝飘到脸上，他把窗关好，估计这个雨一时半会是停不了。

砚寒清觉得他的上司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突然对他“关怀备至”。而且还毫无理由地调查他，替他接电话。

砚寒清疑惑，就算是前段时间让北冥缜看到了那封提到“上司”的短信，他也不至于能上心到这种程度吧。

揪了揪吹干的头发，砚寒清把吹风机放回架子上。心里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难道是……除了之前的漆车事件，骚扰他的人进一步对北冥缜做了什么，才让北冥缜也不得不重视这件事。

这么想来，北冥缜提出要出手帮忙听起来就合理多了。

吹风机的声音停了，北冥缜转过身看了一眼头发蓬乱的砚寒清。“上次我去调查了停车场的监控，看看是谁喷我的车。”

砚寒清抓了抓头发，把刘海整好，盯着他的眼睛等待下文。

“只是，监控被人喷花了，镜头没法捕捉到人像。”北冥缜看砚寒清毫无波澜的眼神，继续说，“不过，通往停车场的楼梯里，监控还是完好的。那天看车上的漆味道还没散，估计是喷了没多久。我找了楼梯里的监控，那天只有三个人走过楼梯，保洁阿姨、外卖员，最后是一个穿着黑色长袄，脸上带着口罩的男人。”

“你认为是那个人喷了你的车？”

“有可能。”

北冥缜精神恢复了，看天要黑了，问砚寒清要不要一起吃晚餐。

砚寒清说自己还得回去跟警察问进展，北冥缜还是送他到楼下了。

砚寒清撑开蓝色雨伞，回头对北冥缜道谢。“谢谢经理的伞，等你痊愈了回到公司，到时候见面了再还你吧。”

北冥缜应了一声跟他道别，看着砚寒清渐渐消失在雨幕里。回头恰好遇上脸熟的邻居，就寒暄了一会，邻居想起刚才在停车场遇见北冥缜和另一个男人走在一块，为找个话题就随口问了一句。“刚才那是你朋友？”

北冥缜点了点头，忽而微微愣住了，一种交上朋友的陌生感袭上心头。在公司里上下级身份端久了，跳出那片区域来看他们两个人，想承认是朋友，又觉得，自己是单方面承认，很奇怪。他以前还没独立，身边不缺帮忙的人，长大后工作身边也不缺下属。说他没朋友，也不至于孤僻到那个地步，但是要说他有什么朋友是打心里承认的，还真没有。

前几天看人短信，今天又帮人接电话，然后还自认为与砚寒清是朋友。

回到房子里，北冥缜看着刚才砚寒清坐过的沙发上，靠枕歪了一点，他走过去摆正，又去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仍是觉得胸口有点闷。

雨接连下了好几天，终于放晴。

办公室里的小姐姐看起来心情很好，一大早就光彩照人走进来，坐在位置上刚打开电脑，才注意到隔壁砚寒清也早到了。她斜了身子要打招呼，又瞧见砚寒清桌上一大束的红玫瑰。

“哇。”小姐姐忍不住站了起来，“砚寒清，谁送的啊？”这一站起来，把砚寒清脸上淡淡的笑容也收进眼里。“好一段时间没看你脸色那么好了，你喜欢的人送的？”

砚寒清笑容不改，没否认，拿起那束玫瑰端详起来。

“不过，这哪个女孩子送的？勇敢啊，一般都是妹子收玫瑰，我还是很少见到男人收花的。”

“男人一样可以收花啊，我挺喜欢的。”砚寒清把这束花摆正。

实在不能怪小姐姐一惊一乍的，因为隔壁这大男孩实在像是变了另一个人，难道这就是恋爱中的男人？她余惊未定坐回座位上，看经理的办公室突然开了门。

经理仍是跟平常一样木着一张俊脸。

她视线挂在北冥缜身上，看着他走出来，路过砚寒清时也被那片鲜艳欲滴的红色吸引了注意，脚步顿了一下，明显是有点惊讶。

她托腮，想想连经理都觉得惊奇了，那自己也不算夸张吧。

4.

砚寒清反常地没一下班就回到酒店。他在外边吃完饭还去公园逛了逛，像一个悠闲散步的老大爷，就差没在手里提个鸟笼逗鸟。

砚寒清散步散了两个多小时才慢悠悠回到酒店房间。他把房卡插好，坐在单人沙发里看着桌上已经枯萎干瘪的旧玫瑰，和旁边还没来得及插进去的新玫瑰。这束花送到他手里，没有送花人的信息。砚寒清没想着深究，任由办公室里的人们八卦。

以前玫瑰花是放进邮筒里了。最近他搬去酒店，估计玫瑰花只能自己送上公司来，然后真的是如他所想。

可以看出来，那人不仅是暗示着他不怕被发现，更表示自己可以越来越大胆。

砚寒清估计，哪天自己醒来，发现床边站着一个陌生人都不会太惊讶。

警方调查的事情早已搁置。砚寒清看着自己特意买来装玫瑰花的大花瓶，那花瓶是透明的，花枝在水中的错影清清楚楚。

电话又响起了。砚寒清按了接听，跟往常一样听对面的呼吸声。他没有再像之前一样拒听，或者是试探性地问对方是谁。

而是沉默。这场沉默僵持了十分钟。

直到对方不知道是不是终于忍受不了他的沉默，主动挂断了。

第二天砚寒清照常有新的玫瑰抱在怀里。他下班时特意等人少了才去电梯前等，电梯从下面的楼层上来，门开启了，里面的人与他对上眼，微笑打了声招呼。

“砚寒清，正要下班吧。”

砚寒清很快就想起来这是谁了。“李经理，又见面了。”

李经理走出电梯，却没忙着离开，站在砚寒清身边跟他说话。“你们经理刚才约我谈点事，我们两家公司最近合作的机会真是不少。”

砚寒清问：“下班时间约？”

“我和他都是这个时间才有空，他说明天开始他要出差一段时间，有件工作又想亲自跟我谈，只能约在这个时候了。”李经理的视线不自觉落在砚寒清怀中的花上。“这是？”

“这个。”砚寒清说，“是朋友送的。”

“女朋友？”

砚寒清无奈笑笑。“男的。”

李经理脸色有些古怪，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却还是没说。

砚寒清看了他一眼，低头视线转向手表，露出歉意的微笑。“不好意思，我还有事，得先走了。”

住了半个月酒店了。砚寒清想着今天要去续酒店的各项费用，结果前台服务小姐说有人替他缴了。

砚寒清一愣，追问：“请问你记得那人长什么样子吗。”

“长得很高大，是个帅哥。眼睛很好看……”前台小姐形容起来，说着说着有些不好意思。

砚寒清疑惑道：“没有更明显的特征吗？”

“对了，他眉毛上好像有一颗痣。”

是北冥缜？

砚寒清原来以为那骚扰人又开始作妖了，眉头皱得紧紧。现下松开来，前台小姐接着问他：

“您好？还有什么能帮到您的吗。”

“没事，谢谢你。”砚寒清转身走出大厅。

一晚上把公司的工作检查了一遍，又改进了一些。砚寒清喝了口冷茶，合上笔记本时发现，自己虽然有条不紊地做着事情，但是脑子里总会想到北冥缜。

不如打个电话问问，他想。

可是拿出手机，看到未读信息多了几条。砚寒清又关闭了手机。

第二天上班，砚寒清等到北冥缜出办公室时，走过去直接问。“经理，为什么……”

“现在是工作时间。”北冥缜打断他，从他身边走过。

虽然语气冰冷，表情也严肃。砚寒清却感觉手心里被塞进了什么东西，他默契地收声。回到座位上，摊开掌心看到一张纸条。

【明天和我一起去出差吧。】

他第一反应是有些纳闷，又苦笑起来。这样，好像两个中学生在少年时代课堂上为了掩老师耳目偷偷摸摸传纸条。虽然说现在只能用纸条传话的原因很不堪，但能让他有一瞬间想发笑，在窒息的现状里，算是够了。

砚寒清抬起头，看到北冥缜走到门口要出去时回头看向他这边，他心领神会远远望过去朝他点了个头。

这么干脆地答应，砚寒清也不是没有考虑。说不定，他可以趁这个机会暂时远离骚扰者的视线。

也有可能，骚扰者在他离开后露出什么马脚。砚寒清托着腮想。

灵光乍现，砚寒清想到了什么，可他又想否定自己的想法。毕竟他和北冥缜最近没有太多交流，假如他会错意，可能会尴尬。

砚寒清叹了口气，拿出手机开机来，把酒店费用转给北冥缜，附上情真意切的感谢。

但北冥缜却一直没回复，也没领取转账。

第二天，砚寒清背着一包行李走出酒店。看到酒店外等着一辆全黑色的轿车，北冥缜摇下车窗示意他上车。

上车后，暗色车窗和前边严肃的司机让车内看起来寂静无比。北冥缜坐在他身边的座位上，突然问了一句。“行李检查过了吗。”

“嗯，没看到窃听器，微型摄像头这种东西。”出门前砚寒清敏感到把自己身上穿的衣服也完全检查了一遍。

北冥缜点点头，“你的手机呢。”

“手机落酒店了。可能会有点不方便。”

北冥缜听出来他言外之意。估计他的手机已经被莫名定位了，如果带着手机出门，那自己的位置还是会掌握在对方手里。

他把一部新手机递给砚寒清。“你先用这个吧。”

砚寒清摆摆手。“没事，不用了。”

“可是，虽然是一起出差，有时候我们也可能要分头行动。有手机比较容易联络。”

砚寒清看着前方延伸的道路，“经理，你是真的要带我出差吗？”

北冥缜意外地看着他的侧脸。“你怎么知道。”

“因为按照经理严谨的性格，出差带下属不会隔天才通知，而且你只告诉我要出差，没告诉我工作内容。”砚寒清顿了一下。“虽然可能是因为没机会说，但是我越琢磨越感觉到，你在试图帮我。”

北冥缜突然沉默了。

砚寒清疑惑地望向他。“不好意思，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没事，我只是在想，假如你检查行李或者身上的物品时疏漏了什么地方，刚才那段话要是被骚扰者听到了……”北冥缜说到一半，听到一声轻笑。他转头，看见砚寒清稍纵即逝的苦笑。

“怎么了？”

“我在想，经理好像比我还苦恼。居然会想这么多事情，还准备了计划。”砚寒清声音越来越小。

“谢谢你。”

北冥缜也谢谢他，没问自己为什么要帮他。

他们最终只是去了一个远郊的别墅待着，衣食还有人服务。北冥缜叫他无需拘谨，他带了公司里一些工作给他做。

砚寒清正为怎么报答北冥缜的好意而焦虑，当下还只能想到为北冥集团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下拿了工作就认真做起来。

这一做就做到了天黑。北冥缜来敲他的房间门，砚寒清开了门。

“我可以进去吗。”北冥缜穿着休闲的衣服，虽然之前留宿他家时就见过了，但砚寒清还是觉得有些新鲜。

“当然可以。”砚寒清有时候觉得他真是过分礼貌，这明明是他的房子。

“我在你住的酒店里安排了保洁人员，他们在你房间里放了微型摄像机，刚才就收到了一段视频。”北冥缜拿出遥控器，对着房间里的宽屏电视一按。过了一会，画面就出现了。

看这个视角，摄像机应该是被藏在，玫瑰花的花瓶旁边，因为画面的一半被桌上的新玫瑰挡住了。画面里出现了一个蒙面男子，他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砚寒清模糊辨认出画面里拍到的一点窗外，正是夜晚，难怪天花板开了灯。

“这个是实时的。”北冥缜补充了一句。

“也就是说，现在他正在我的房间里。”砚寒清问。

“对。”北冥缜觉得砚寒清有时候很有意思，明明刚才他指出是实时监控时砚寒清差点就激动得站起来了，却又很快把动作按了回去。明明一直严重困扰自己的人就在眼前，一般人怕是要马上冲回去抓人了。

砚寒清虽然看起来很淡然，其实也有自己的情绪。但他常常能把控自己的情绪，是个理智的人。第一次看见他谈判时发挥自己的沟通才能，他就知道，公司里这样的人才其实不多。

“我已经在酒店附近安排了人手，这下应该能抓到了。”北冥缜说着，关掉了视频。

砚寒清早就发现了，他作为当事人，做事处处受限，无论他采取什么措施要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骚扰者总是无孔不入的，滴水不漏就能掌握一切，令人发寒。

而北冥缜作为事外之人，虽然也被骚扰者多少注意到了，但只要谨慎一些，加上使用计谋，怎么想都会比他容易一些。毕竟骚扰者又不是无所不能，不可能控制每一个人。

然后事情拖到现在悬而不决，是因为他自己的性格。他不愿意麻烦别人，毕竟自己就是害怕麻烦的人。

“我会一辈子为公司工作的。”砚寒清忍不住开口，然而说完了马上开始烦恼——自己要不要在公司里谋个更稳妥的位置。当初介绍他来这里的欲星移，作为他的大学导师，其实在他身上投下不少期望。

不过那个人对于期望能不能实现这种事，其实也不是很在意。

正想着事情，北冥缜听他这没头没脑的一句承诺，竟然忍不住笑了。

砚寒清看到一张严肃的表情突然变得如沐春风，内心也有些波动。

北冥缜打开落地窗走了出去。

砚寒清走到阳台，就看见北冥缜倚在栏杆边拿出烟盒。

“你也要吗？”

砚寒清摇摇头，回想起公司里的女生们都说北冥缜不抽烟不喝酒是个好男人，就是可惜不好接近。

他想，女人的直觉也会错啊。

不管是前者不抽烟不喝酒，还是后者不好接近。印象都有所偏差。

不过，就算把北冥缜在抽烟的画面给那群女生们看，他也能想象到她们会说抽烟的男人也挺帅这种花痴言论。

北冥缜衔着烟，看着远处的夜景若有所思。

很奇怪，砚寒清望着他的侧脸，不觉得烟雾缭绕中北冥缜被改变了什么，不如说，即使他抽烟，也可以是个好男人。

砚寒清回过神来，为自己这个想法恶寒。

“如果没抓到人。”北冥缜捏着烟说。

砚寒清很快回答他。“没事，我不是很乐观。因为那个人很狡猾，抓不到也是可能的。”

北冥缜看了他一眼，视线转回没有半颗星星的天边。“如果这次没抓到人，你刚才说的一辈子为公司工作的承诺还算数吗？”

5.

果然有财力和关系还是不一样的。北冥缜家里有人在警局坐高位，这件事情不出两天就有了新消息。警方根据视频和砚寒清酒店房间的线索，抓了三个嫌疑人。现在砚寒清收到了去指认的通知。

砚寒清没见过那人的正脸，只能凭着直觉和视频里的印象去回忆。

第一个是一个看起来还蛮精神的大爷，负责酒店楼里的卫生。体型大致和视频里的一样。

第二个是砚寒清小区里的水电工，最近频繁路过砚寒清家门前。

看见这两个人，砚寒清感觉警察貌似是在糊弄他。

但是最后一个人，砚寒清看到他的一瞬，愣了一下。这个小伙子身形高大，穿着外卖骑手的工作服。嫌疑最大，因为砚寒清离开酒店时，出现在监控里的人就是这个外卖员。

他记性好，记起之前在被北冥缜家里讨论漆车事件的时候，北冥缜说停车场的监控被事先喷花了，调查楼梯监控时看到了几个人，其中就是有一个外卖员。

这个小伙子……

砚寒清转头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北冥缜，北冥缜正微皱眉头盯着这小伙。

“你觉得是他吗？”北冥缜问砚寒清。

外卖小哥耷拉着肩头一言不发，年轻的脸上表情苦恼又忧愁。砚寒清看了他一会，轻轻摇了头。“这三个都不是。”

离开了警局，二人打算回郊外收拾东西。

在回去的车上，等红灯时，北冥缜开口了。“那外卖员，跟之前我的车被弄脏的那天出现在楼梯监控里的那位是同一个人。”那天查漆车事件，也是留了一些心思去注意监控，毕竟北冥缜直觉或许能找到解决砚寒清烦恼的办法。

但监控视频画质有限，纵使他记得很清楚监控里外卖小哥的体型和脸部轮廓。到现实里想辨认出本人还是没那么容易。

砚寒清偏头看他，等他继续说话。

“前天你来我家，在酒店房间里出现，被我手下抓住的人，也是他。”因为这个，北冥缜才确定自己见了这个外卖员三次，两次在监控里，第三次就是在警局了。在公司楼梯监控里外卖员没戴口罩，但是在酒店房间里他戴了。警察审问时那小伙说自己那天正好感冒所以戴了口罩。

“然而骚扰者不是他。”砚寒清回想起刚才小伙子说自己兢兢业业送外卖，不管是出现在公司还是酒店都只是日常业务里的一项。那样无奈的神情，和他给人的感觉，跟骚扰者的气质实在是相差甚远。

警察倒是不像砚寒清那样依直觉判断事情，他们只根据事实线索办案，哪怕是小伙子只能回答自己是送外卖，顾客的信息他都不懂，为什么出现在北冥集团公司楼梯间，为什么又出现在酒店砚寒清的房间，都是因为刚好有人点了外卖，而酒店房间门是开的，订单的备注也叫他进屋里送餐。

但他还是得被拘着盘问。

北冥缜没再继续谈论这件事，拿出一个东西递给他。“这是你落在酒店的手机。”

“谢谢。”砚寒清接过手机，亮屏看了看99+的信箱，还是把手机收进了口袋里。他盯着窗外的雨丝，心里大致明白骚扰者是在戏弄他了，除了戏弄，他还表明自己可以拉个无辜的人垫背。

之前还有点希望，但砚寒清现在是真的确定，想要抓住这个人，还是没那么简单。

砚寒清退了酒店的房间，搬回家里。

日子还是要过下去。

北冥缜坐在办公室里，透过玻璃窗去看砚寒清工作的背影。一旁站着待命的秘书手里托着电话话筒，他犹豫着开口：“经理，这个号码又来电话了，您还是不接吗？”

北冥缜微微探身接过话筒，眼神示意秘书回避。

接过电话前他大概能猜到来电的人是谁，所以听见话筒里沉重的呼吸声时，他没有多惊讶。

今天这个人大概是第十次打电话过来。前面都是接了后对方便自己挂断，现在这次倒是持续得久了些。

北冥缜面色如常，甚至想听他要耍什么嘴皮子。

“你……”那人说话了，声音明显是经过处理，听起来令人不适。

“你也觉得他可爱，对不对。”那边咯咯笑了起来。

“本来没注意到这号人的，之前看到他说话了才注意到，啊……这种透明的气质，老实又好欺负的样子……长得还可以，简直是完美的新目标！看他苦恼简直是享受……啊……”话音刚落就发出了满足的叹息声。

“哎——可惜了，谁都找不到我……他最近开始接受我了，我送的玫瑰有好好养，我发偷拍照片时他会说谢谢，早中午打电话还能听见他的问候……太好玩了，有时候真想碰碰他……”

那边顿了一下，不怀好意地问，“你不想碰？天天为你工作，任劳任怨又低眉顺眼……”

北冥缜一向波澜不惊的脸上难得出现了名为嫌恶的情绪。

“你倒是敢碰。”那边的人似乎是没想到北冥缜会冷声回应他，沉默一会就挂断了电话。

北冥缜放好话筒，注意到玻璃门打开了，抬起头看，是砚寒清走了进来。

他抱着一堆文件，眼神关切。“没找到秘书……我就自己过来交了。经理，你的脸色怎么不太好？”

“没事，工作太多了。”北冥缜勉强舒展眉头，不动声色地把座机推到一边。

砚寒清听他这样说，无奈地看着怀里的一堆东西。他这不是给北冥缜送工作来了吗。

“我休息一下就可以了，你先放这里吧。”北冥缜眼力好，忙给他开脱。

砚寒清离开后。北冥缜起身走向窗边，挂完电话后，他忽然不敢像之前那样，继续盯着砚寒清的身影了。他感觉到自己的意识仿佛在逃避某些东西的追捕，倘若追上了，自己可能会被吞没。

看着外面雾霭沉沉的天色，他想起刚才自己被挂断电话前斩钉截铁那句话。

他下意识脱口而出，应该是刺激骚扰者，想引蛇出洞。

然而他心底有个声音在暗示自己，自己不是在刺激骚扰者，而是在警告他。

[ 此帖被宋皎在2022-02-18 17:41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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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21-12-12 0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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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12.11 【缜砚】非比寻常（北冥缜x砚寒清/现代架空/长篇 ..

6.

砚寒清交完东西回到座位上，没过多久看到秘书小哥从外面进来。他买了杯咖啡。路过砚寒清身边时拍了拍自己脑袋，“啊，我忘了上午交代你的事了砚哥。”

“没事，我刚已经送去给经理了。”

“好好……谢谢了，我还得去守着电话了，有个疯子今天打了十几次电话来，经理可能快要发飙了。”秘书喝了口咖啡，正要迈开步子却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制住，回头一看是砚寒清抓住了他的衣角。

砚寒清松手，“抱歉，你说的电话，是骚扰电话吧？”

“怪里怪气的，打电话过来也不出声。我觉得肯定是骚扰了，再来一次我就报警。”秘书对着空气嘁了一声，转身往经理办公室走去。如果他晚一点走就能看到砚寒清骤冷的眼神，他会为这个温和的人也有另一面而大吃一惊。

北冥缜为了甩掉脑子里莫须有的想法，埋头处理工作到九点多。等回过神来，他望了望百叶窗，那是白日里避免自己忍不住又盯着砚寒清而叫秘书放下的，现在办公室外面只剩一点光线了。

他出了自己的办公室，往那团光线走去。

到了目的地，却发现桌上的人正伏在台上打盹。砚寒清紧闭的眼睛埋在臂弯里，皱着眉头似乎是梦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北冥缜的视线被桌边突然亮起的手机屏吸引，屏幕上是蜂拥而至的短信，伴随着微鸣的震动声。

骚扰者说砚寒清渐渐已经开始接受现状，这句话北冥缜永远不会相信。

震动声惹人心乱，北冥缜当即拿起手机关了机，动作一气呵成。导致全程结束后，北冥缜才意识到，自己继上次贸然替他接电话，又在砚寒清面前创造了失礼的新纪录。

按理来说，砚寒清已经被骚扰事件弄得神经衰弱，平时睡觉都会警惕一点声响然后快速醒过来。今天破天荒地睡得很熟。他朦胧找回意识时，看了看手表，居然已经十点了。

砚寒清揉揉眼睛，马上拿起公文包下班。

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一眼还在亮着的经理办公室。砚寒清忙走回去，敲门，无人应答。

砚寒清微微推开门，看经理办公室里没有半个人影。北冥缜是忘记关灯了？

北冥缜靠在走廊拐角的吸烟区听电话，家族里长辈老来得子，最近要办喜庆百日宴。耐心听完邀请，他正要回应，余光看见一个人影从工作区走出来。

北冥缜压低声音，答应了电话的另一头就干脆挂断。

有一句话是，你终究会变成你讨厌的那种人。

北冥缜觉得自己现在还没变成他讨厌的那种人，但是也感觉在往那个方向靠近了。他在地铁车厢的另一头远远望过去。砚寒清扶着把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来，发现手机是关机状态的时候，呆了两秒。

一种酥麻的感觉从足底升到头顶，北冥缜脸一热。想走过去道歉，但是又觉得自己实在奇怪，跟着砚寒清出了公司，跟着砚寒清坐地铁。现在难道还要去假装偶遇吗？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砚寒清平时是坐公交车回家的，今天怎么会坐地铁。

北冥缜来不及想，便看见砚寒清下站了。

他跟了出去，直到砚寒清回到居民楼。北冥缜才停下了脚步，抬头等着某层楼的窗户亮起。

看着周围的楼房，北冥缜心底的罪恶感油然而生，他弄不懂自己在干什么，就这样偷偷看着砚寒清，如影随形跟着，自己根本是在做跟骚扰者相同的事情。

今日砚寒清隔壁工位的姐姐出门前化了个自己还不擅长化的妆，折腾半天差点迟到了。冲进公司打卡看时间不偏不倚到了八点半，她长吁一口气。

惊魂未定走到工位上，看了看隔壁正认真写方案的砚寒清。

“我太苦了……差点迟到。跑得我妆都花了。”

“琪姐辛苦了。”砚寒清微笑。

小姐姐伸手给自己扇风，眼尖注意到砚寒清搭在键盘上的手。“哇，难得看你今天穿这么……”他们公司在衣着方面制度比较松，除了要开大会的时候，不规定员工必须穿正装，这是办公室小姐姐们每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底气。

只是砚寒清和一众青年们的衣着品味令人担忧。要么是每天穿格子衬衫、polo衫，要么跟砚寒清一样常年穿着衬衫和西装裤，看起来老实又正经。今天他难得穿了一件米色风衣，虽然里面还是衬衫西裤，但看起来确实新鲜多了。

小姐姐正要想什么形容词，最后只落下两个字。“可爱。”

砚寒清眉头一跳，他偶尔也会在意别人对自己的看法，于是疑惑地看了一眼小姐姐，忍不住问道：“可爱……？”

“啊，抱歉。”小姐姐捂嘴轻笑。“风衣是不是有些大了，你的袖子包着手，我就觉得老可爱了。”

砚寒清听到这，抬起手来看袖子。“确实是大了，这衣服越洗越大。”

“是不是砚仔缩水了？”

“有这个可能，老了。”

“喂，那我不是更老？”

小姐姐跟砚寒清开玩笑，对镜子摆弄头发，瞥见门口北冥缜进门，赶紧端出样子认真工作。

砚寒清也收敛笑意正经起来。北冥缜路过时，在他桌上不着痕迹地放了张纸条。

砚寒清背脊一直，动动手指把纸条收进口袋，等着电脑屏幕反射身后玻璃门关上的画面。顿了几秒，他展开纸条来。

【午饭后可以在公司楼顶见面吗？我会在那里等你。】

秘书今日在处理工作的间隙里时不时会盯着办公桌上的座机看，心里恨恨等待昨日骚扰电话的再临，这样才能让他有报警的机会。可是等了一个上午，除了委托和工作，没有他等的骚扰电话。

北冥缜熄灭了烟头，扔进垃圾桶里。走上天台时看到等着的人，脚步一顿。

自己没有胃口吃午饭，就抽了根烟上楼想提前等人，没想到等的人比他还早到。

“经理。”砚寒清回头看他，楼顶的风将他的衣角吹得摇摆。

北冥缜走上去和他并排站着，倚靠栏杆俯瞰底下四通八达的马路。

“经理，骚扰事件的调查如果没有结果就算了吧。”砚寒清露出一个淡然的笑容。

风同样把砚寒清的刘海吹得凌乱，北冥缜看着砚寒清光洁的额头，愣了一小会。

“为什么？”

砚寒清倾斜身子歪在栏杆上。“对付这种人，置之不理，慢慢的也许他就觉得没意思了。”

“可是他已经骚扰你很长一段时间了。”北冥缜想不通砚寒清的放弃。

“小事情，应付就好了。”砚寒清身子一晃，北冥缜紧张地靠过去，他以为风要把他吹到栏杆外面去了。

砚寒清怔了一下。“经理？”

“哦，抱歉……”北冥缜退后一步。“能告诉我你为什么放弃吗？”

“就是觉得无计可施了，只能妥协。”砚寒清抬起左手整了整刘海，看着远方，眼睛里不知道是什么情绪。

北冥缜恍然又回到那个雨天，车里自己问砚寒清是不是太消极了，砚寒清嘴角苦涩的笑容印在他脑海里。自己过于长久的注视引得砚寒清传来询问的目光，北冥缜想伸手抓住他告诉他办法还没用尽。

可是砚寒清礼貌的微笑，总是能让他停了动作。明明是他约人上来谈话的，现在却连讲一个字的机会也没有。

“谢谢经理的帮助，之前说一辈子为北冥集团做事，我还是会守诺的。”

北冥缜望着砚寒清的背影，宽大的风衣裹着他，长长的袖子，宽大的袖口，两双手在袖口里垂着，砚寒清还下意识屈了手指去抓袖口。

北冥缜眼皮子一跳，跟过去再次确认，眼里看到的的确是砚寒清包了白纱布的右手。

7.

砚寒清走进楼道时，回头看了看大门外面，玻璃映出他稍显疲倦的面容。

关了经理办公室的灯后下班，从出公司起砚寒清就觉得有人在跟着自己，因此他选择坐地铁而不是相对人流比较少的公交车，没想到那股视线一直持续到现在。

但是每次他回头，都没看到身后有异常的人影。

他猜测，大概是他最近顺其自然的态度让骚扰者有了更进一步的理由，现在已经直接在后面跟踪了。

砚寒清叹了口气，从打开的电梯里走出来。他把钥匙插入锁孔，停顿了几秒才打开家门进去。例行检查一遍家里每个角落，看屋里没什么变化，才记起要把西装外套脱掉，领带松一松。

肚子咕咕大叫。

打开电视看深夜档，砚寒清坐在沙发上，在剧中家庭的吵骂声中拿着水果刀，仔细地削苹果。苹果皮是连续且无断节的。砚寒清熟练地把苹果皮盘起来放好，今天是给他前段时间新种的绿萝施肥的日子。他在网上看到苹果皮剁碎可以作为绿萝的肥料，等会就打算实践一下。

养些花和植物在家里，这是他的解压方式，照料他们的时候能让自己头脑放空。最近砚寒清又买了一堆植物回家。

身后门被突兀地扣响，砚寒清走过去，透过猫眼只能看到一片漆黑。

他沉了一会气，打开门。

门外赫然站着一个男人，戴帽子，蒙着面。

砚寒清的瞳孔一震。

男人朝他走过来，身上散发着令人后退的阴暗气息。砚寒清一动不动站在原地，拿着水果刀的手垂在身侧。“你好，是不是走错房间了？”

那人在砚寒清刚才开门时似乎就已经注意到砚寒清手里的刀，劈手夺过，反手握住刀把，目露凶光直抵砚寒清喉咙。

但是这凶恶的眼神只持续了一瞬间就变成惊讶，他本以为砚寒清要如自己所想那样露出害怕的神情，没想到他居然抬手握住了刀身。

“水果刀可以还给我吗。”砚寒清语气平静，仿佛从他手心流出来然后滴在地上的血不是他的。

男人急忙松手。砚寒清趁他愣神，给他下盘来了一个横扫。

他身手敏捷，躲过突袭却不知什么时候刀已经回到砚寒清手里，而且他夺回时将快速刀口一转。男人感到手心一痛，原来是砚寒清还给他的。

砚寒清叹了一口气，眼神发冷。“他在哪？”

简单的问题，表明砚寒清所知道的信息。男人猛地扑过来伸手抢了砚寒清背在身后的刀，站起来后退几步，背过身便狼狈地跑出去跃进楼道里。倒在地上的砚寒清撑着手肘挺起上身，摸了摸刚被那男人狠狠肘击过的肋骨。

按理来说尽力爬起来应该追上去的，但是砚寒清有点懒，内心也很纳闷。当然，主要还是，他已经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翻箱倒柜一番，砚寒清包好了自己的右手。他无奈地想，伤口好之前大概天天都要吃外面的东西了。

今晚这不速之客不可能是骚扰者本人。一个长期骚扰他的人，一直以来做事总是滴水不漏使人无从下手，会突然莫名其妙闯入骚扰对象的家里，行为举止还处处都是漏洞？

当然也不是上门抢劫的，抢劫犯不会在什么也没得到的情况就离开。如果是故意寻事的人，也不会在见血的时候吓得松手。

那么这个突然多出来的奇怪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呢。砚寒清推测，有绝大可能是骚扰者的“朋友”。

前段时间他假意接受现状，是想等那人自己露出马脚。果然，等待不是白费。

不管怎么样，砚寒清今天是知道骚扰者越来越放肆了，举动甚至放肆到殃及他身边的人。

砚寒清不想让它发生，它还是已经发生了。骚扰者已经开始骚扰北冥缜，而且骚扰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现在是否还在继续，砚寒清无从得知。

北冥缜一直在调查骚扰者这件事上给了他很大帮助，他是个好人，砚寒清自己私心也不愿意让他再扯进这件事里，毕竟公司还需要运营，还有许多工作压在这个年轻的经理身上。

【不要再骚扰我的上司了。只要你能做到这件事，其他事你怎么做我都没意见。】

【好。晚安，亲爱的。】

第二日，砚寒清没想到，自己真的对北冥缜说出让他放弃这句话的时候，北冥缜会出现那样动摇的表情。

为了让北冥缜的表情恢复正常，砚寒清后来说了些话，勉强得连自己都不信。在那异样的目光下匆匆道别下楼，没想到身后脚步声不停，下一刻搭在身侧还没来得及插进口袋里的手被抓住。

“你的手……为什么？”北冥缜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砚寒清感觉到北冥缜抓着他的手开始放松力气。

“边看电视边切水果，没注意就切到自己了。”砚寒清转了转手腕，不着痕迹地从北冥缜掌心里溜出来。

“切水果，能切到手心？”北冥缜站在上面几节阶梯，俯视下来让砚寒清感觉自己像被审问。

砚寒清无奈地笑笑。把手插进口袋里。“那经理觉得……我有自残癖吗。”

“是不是那个人伤你了？”北冥缜眉头微皱。

“不是。他没出现。”

砚寒清定定看向北冥缜狭长的双眼。要是平时，他不会盯着看，因为北冥缜的眼神有时候直白得吓人，让他觉得自己无所遁形。有时他的眼神又像蕴藏了许多他看不懂的情绪。这个人不苟言笑，让人只能从心灵的窗户入手去解读他。

但是砚寒清看得久了，发现自己的确是越来越看不懂北冥缜望过来的眼神了。

8.

“三哥，你怎么了？”

百日宴进行到了尾声，大家都坐在席桌旁谈天说地。北冥缜向自己的三叔道过贺后，便打算到露台透会气。没想到北冥异过一会也来了。

“没事。”北冥缜回过神，看见自家四弟北冥异就站在眼前，他举着高脚杯，手腕停在半空好像挺久了。北冥缜轻轻与他碰杯，醇酒经过喉咙，整个人反而清醒了许多。

北冥异靠在露台边缘，看着杯里仅剩的几滴暗色液体。“三哥，是公司里烦心事多吗？”

“还可以。”北冥缜顿了一下。“四弟，上次我拜托你注意的案子。进展怎么样了？”

“关于你下属受骚扰那件事？毫无进展。”北冥异轻轻挑眉。“三哥，很少见你为谁的事这么上心。”

北冥缜不置可否，把空酒杯放在路过的侍应生手中托盘上。“四弟，要是有进展麻烦告诉我。”

北冥缜说完，就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北冥异跟着看过去，礼貌地站直了身子。

天气变得更冷是一场阴雨之后的事。

砚寒清坐在办公桌上，看着各种令人头疼的材料，都是这几日北冥缜给全办公室的员工下派的。

旁边工位上的小姐姐伸长了脖子去看经理办公室里的情况。嘴里嘀咕着，“奇了怪了，平常不是卓九那位李经理来谈事？原来他只是副经理啊。”

虽然北冥集团的第一分部，也就是北冥缜现在管理的公司，与卓九公司近来频繁合作，但卓九一直都是派副经理来交接各种事宜。像现在，卓九总经理亲自来找北冥缜谈工作，是少有的。

砚寒清记起上次与那位副经理——李经理见面，已经是电梯前偶遇的那时候。之后好像确实没再见到过李经理。

这个人还曾经提醒砚寒清，有人貌似在车上偷拍他。

砚寒清想到这，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一旁的小姐姐低声说了一句。“哎，小砚，我一直以为卓九老总是个老头子，没想到看起来挺潇洒的。”

砚寒清顺着她的目光回头。玻璃门的另一边，那位总经理年纪稍长北冥缜，大概三十多岁，西装笔挺，浑身透着一股精英的干练。他在对北冥缜微笑。一旁的秘书缓缓走上前来与北冥缜对话。

业内关于卓九老总的传闻褒贬不一，有人说他是业界里翻云覆雨的大人物，工作能力奇强，上位后公司因他起死回生。又有人说他只是个做足样子的草包，能坐上位置全靠家族势力。由于这些传闻，公司里的人当初听到他们将要与卓九合作，下意识都不怎么看好。所幸后来合作还算顺利。

“以后还要仰仗北冥经理关照了。”卓九老总伸出手来。

“合作愉快。”北冥缜与他握手，客套回应了几句。北冥缜的秘书领着二位经理出了办公室，送至电梯前。

“北冥经理不用送了，以后多的是机会见面。”卓九老总在电梯关闭前脸上还挂着谦和的微笑。

秘书在电梯关闭后跟在北冥缜身边。“经理，总公司的会议还有两个小时，现在可以出发了。”

砚寒清觉得自己确实是因为被骚扰这件事变得多少有些阴沉了，这阴沉大多是表现在内心。那晚奇怪的蒙面人出现在门外时，自己心底异常的兴奋大过恐惧。大概是他一直陷于被动，所以心底在看到有主动的机会时才会迫切伸出手去紧紧抓住。

那时他急中生智在划了歹徒的手后立刻把刀背过身往自己衣服上抹了抹。因此，即使歹徒逃跑时抢走了水果刀，他也拿到了足以打破被动局面的证据。

他把那件有蒙面人血迹的衣服交给了警方。后天，就是鉴定出结果的日子。

砚寒清看了看桌面的手机，今日反常地没有一点声音。

“砚哥。”秘书小哥的声音在不远处传来，砚寒清抬起眼。“怎么了？”

“砚哥，我们正要去总公司参加会议，经理叫我来找你一起去。”砚寒清看着秘书小哥有些无措的样子，显然喊自己一同去开会这件事不在日程上。

北冥缜换了一辆车，银色的轿车车窗紧闭，外边看不见里面的情况。本来天气就够冷了，这辆车冷冷清清横在路上，简直让人牙齿打颤。

砚寒清打开后座车门，看到北冥缜好整以暇地在里面坐着，他穿着黑色的毛呢大衣，中高领横在他下巴处，削弱了几分冷淡。秘书小哥坐进副驾驶，对着司机说要在什么时间前到达。

迎上北冥缜看过来的眼睛，砚寒清礼貌地与他打了个招呼，坐进车里，把车门关好，冷空气霎时隔绝在外。

距离上次与北冥缜说话已经过了三四天。砚寒清的手搭在膝盖上，指尖微动。“经理，总公司的会议，是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吗？”

砚寒清分不清，是自己敏感还是确有其事，他感觉从上车到现在，北冥缜常常会用一种说不出意味的眼神看他，在不甚明亮的车内，砚寒清从他狭长的眼眸里看出一些像是惊疑，像是高兴，又像是失落的情绪。乱七八糟地混在一块，砚寒清都快被那情绪感染了。

“不是。”北冥缜听到他的声音，目光有所收敛。他看向前方的路。“有个人，指名想见你。”

砚寒清有些摸不着头脑，有人要见他，那北冥缜刚才的表现又是什么意思。砚寒清没注意到自己也在盯着北冥缜了，直到北冥缜转头看他。“怎么了？”

“我能问一下是谁吗？”砚寒清回想自己这几个月没在工作上立什么大功，不大可能升到总部工作。

“抱歉，那位先生说在见面前不要向你透露他的身份。”

北冥缜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和模棱两可的语句，砚寒清心想大概自己再问他是谁也得不到准确的回答，索性还是等到了地方再看看。

总会在总公司顶层。砚寒清被安排在下一层的会客厅等候，秘书小哥搓搓手，低声在他耳边说。“砚哥，我也不知道经理说的是怎么回事，你在这等会就好了。”他露出了抱歉的微笑，道过别就跟上北冥缜的脚步进了电梯。

会客厅关闭后，一室安静。砚寒清端起桌上冒着热气的绿茶，喝了几口暖暖身体。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砚寒清下意识觉得头皮发麻，奇怪自己原来对这震动还是会有反应的。他看了眼手机，信箱内的新信息预览提示让他不由得坐直身子。他看完了全文，信息大概是血液鉴定原定后天出的结果，明日就能去查询了。

9.

会客厅的门开启。砚寒清看到门后的人，愣了好一会才站起来。

砚寒清脑子里有几个猜测，但是都没猜中到底是谁要见他。

阔别已久，那位先生除了微笑时眼角的细纹，面容和精神仍是青年时模样。砚寒清几乎认为他确实是一点也没变。

先生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从门后走进来。“好久不见。”

他那位十年前便出国深造的恩师——欲星移，居然出现在他眼前了。那时砚寒清以为道别后大概是没什么机会见面了，毕竟自己拒绝了欲星移带他出国的邀请，太驳前辈面子了。

那一天临走前，欲星移送了他一句话。【那我希望你能为北冥集团好好工作。】

虽然当时砚寒清看不明白欲星移的反应，但他后来还是有些愧疚的，也不是愧疚自己没和他走，而是自己当时拒绝得还不够委婉。

“你要是跟在我身边，就不会遇见那些事情。退一步来说，你也会有很多资源，不至于这么窘迫。”欲星移搭着扶手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简单的聊天里插入意味深长的话语。

砚寒清听得出欲星移话里的揶揄。他不知道欲星移是什么时候回国，只知道欲星移应该是调查过他了，不然怎么能把他的“窘迫”都收进眼底。

“见面前，老师和我的经理说什么了？”

欲星移预料到他会转移话题，就是没想到话题转移的方向是北冥缜。“和刚才的我们一样，简单地寒暄。”

砚寒清迷惑了，那北冥缜车上的表现是怎么回事。

“你和他关系很好。”欲星移这句话猝不及防钻进耳朵里，砚寒清微笑，“老师觉得是，那就是。”

欲星移指背托着下唇，视线一刻也没从砚寒清脸上移开。“虽然你变了不少，但身上那股时不时竖起来的警惕还是没变。”说完，观察到砚寒清的表情微乎其微僵了一些，欲星移忍不住轻笑。“免得你怪我挖苦你。聊些别的吧，这么久没见面，还是放松一点比较好。”

大会结束，北冥缜和秘书在会客室一层的电梯里走出来时。欲星移恰好打开了门，从里面走出来。北冥缜看到砚寒清在门后悄悄叹了口气，不过叹气时表情是带着笑意的。

欲星移回头与砚寒清告别，经过北冥缜身边时。砚寒清看得清楚，他拍了拍北冥缜的肩膀，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便挥手走了。

砚寒清和北冥缜对视，北冥缜迈开步子朝他走了过来。他后退一步，推开会客室的门。“经理，你需要进去休息一下吗？”

北冥缜走到他身边，“不用了，我们回公司吧。”

秘书按动砚寒清身后2号电梯的下行按钮，看了一眼此刻砚寒清与北冥缜的表情。开始汇报北冥缜下半日的行程。

从总部大楼里出来时，秘书说话时都浮起了白雾。砚寒清肩膀一抖，打了个寒战。会客室里温暖的空气让他习惯了，差点忘了外面有多冷。司机的车候在路边多时，三人钻进车里才舒服了一些。

“经理，你和欲老师……”

“你和欲叔叔……”

不约而同地打破沉默，却让对方都惊讶得停了声音。

“欲叔是我父亲的老朋友。前几日的家族聚会里他找到我，说要与你见面。”北冥缜放松了肩膀靠在椅背上。“我才知道欲叔是你的老师。”

“欲老师是我的研究生导师。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有见面的机会。”砚寒清把手放进口袋里。虽然只是聊聊近况，但是再见欲星移，以前的学生时代就总是会浮现在脑海里。除此之外，他也是没想到，自己与北冥缜还有这样一层关系。“谢谢你带我来见他。”

砚寒清习惯性地道谢。北冥缜略低下头，“不用客气。我只是起了桥梁的作用。”

如果不是错觉的话，砚寒清似乎从他身上感觉到了开心的情绪。这种感觉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自己也无从得知。

北冥缜看了一会手机上的会议记录，时不时瞥一眼靠着车窗边的砚寒清。不知道是车里太暖还是砚寒清最近太累，他靠着椅背，好几次要低下头去，但是又在低过头时猛地点了点头然后醒来，以为自己没被发现，轻咳几声看看窗外。

北冥缜在一旁看着，莫名的感觉涌出来充盈了心房。正想着，要不要叫他睡一会时。信箱来了一份新邮件。北冥缜点开来。

发件人【四弟】

内容【有进展了，三哥有空随时给我打电话。】

北冥缜思考了几秒。微微侧头看砚寒清，却发现砚寒清终于是抵抗不住睡意，贴在车窗旁睡着了。看来睡魔的力量已经强到可以无视窗户玻璃的冷意。

砚寒清醒来的时候，视野里已经是通往公司的大马路，没过多久他惊觉自己和上司乘一辆车时居然打瞌睡还睡着了的失礼行为，赶紧振作精神要坐直，然而下一刻他发现自己还能更失礼。

他挨着北冥缜的肩膀睡了一路。

“抱歉。”砚寒清低声说完，悄无声息坐正，从后视镜里看到自己脸上的睡痕。北冥缜一直在看着手机，似乎不是很介意他的倚靠。

到了公司门口，北冥缜从车上下来，看了看正整理头发的砚寒清。记起那日天台上砚寒清劝他放弃时脸上冰冷的神情，决定先看情况，暂时闭口不提北冥异即将要告诉他的“新进展”。只叫秘书与砚寒清先回去，自己在一楼的客座沙发上打起了电话。

砚寒清在等电梯时，问秘书。“小泉，前段时间你说的骚扰电话怎么样了？”

“哦，那个啊。也就那天下午打来，后来都没动静了。”秘书挠挠头。“工作多到堆成山，经理也是太忙了，没有时间追究。”

说到成山的工作，砚寒清心存愧意，北冥缜作为新任上司，比起他来，刚到公司没多久，无论是上面还是下面，都在紧盯着他的工作成果。

砚寒清细想就能知道，他是受了几个月的骚扰，而北冥缜只是被漆车与骚扰电话弄了几次，那样的事情对北冥缜来说，可能就像被蚂蚁咬了一口，不足为惧，一个下午茶的时间就能忘在脑后。北冥缜这么忙，本来是可以不管那些闲事的，但他还是施以援手助力。

到了这样的地步还可以理解，只要砚寒清接受北冥缜之前给予的帮助继续配合警方，然后等结果出来就万事大吉了。

但砚寒清心底隐隐地觉得北冥缜哪里不对劲。

午后，还剩半个小时就到下班时间，北冥缜坐在办公室里，手里的钢笔悬在假条签名栏上方。“能告诉我，是什么事情吗？”尽管请假条上的请假理由是“个人私事”。北冥缜装盲，偏要问一下砚寒清。

天气不错，午后的阳光打在北冥缜的侧脸，将他探询的目光衬得分外柔和。

砚寒清移开视线，“不好意思，经理，我不方便说出来。”

北冥缜倒也没露出失望的神情，他知道八成得不到答案。但是控制不住自己，想问就问了。“没关系。你是该放个假了。”他拿笔点了点请假条，“一个上午，是不是太短。”

“一个上午就够了。”

听砚寒清说完，北冥缜签好名把假条递给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砚寒清看了莫名觉得心乱，接过假条便退出办公室了。

第二日砚寒清总算是知道自己为什么心乱了。他心头一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他在看到结果后，愣到在外面等候室里坐了很久。他反复看着详细到不能再详细的报告单，脑子里一团乱麻。直到他的视线里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终于才把他从无边的困惑里暂时拔出来。

“经理？你怎么……”砚寒清站起来，望着眼前的北冥缜。

他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不言而喻。“经理，我不是叫你放弃吗？”砚寒清说完，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有些受情绪影响，语气冲了些。

但北冥缜的表情，跟刚出现时的面若寒霜不一样，现在他似乎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他在砚寒清旁边坐下。“忙不忙，是我的事情。既然知道结果了，你怎么做？”

“难道经理又想帮我？”砚寒清忍不住站起来，仿佛在躲避什么。“有了结果，我自然是配合警方继续调查，找到真正困扰我的人。”

“对方之前能躲过警方几次的探查，背后势力不小。你确定吗？”

“势力不小，但现在已经露出要害。继续调查总会有结果的。”砚寒清捏紧报告单。“只是，我要向你道歉，我们公司将会损失一些东西。”

“我刚才已经申请和卓九终止合作。”

砚寒清意外地回头。“你……”

北冥缜接住他落下的报告单，“不只是因为他们的管理层有人在犯罪。卓九集团最近也有内部矛盾，继续与这样的企业合作，根本是不明智。”

皱巴巴的报告单上，有两个字十分扎眼。李非——卓九公司的李副经理。那位经常出入他们公司，最近却消失了的人。

“合作停止了就好。”砚寒清紧皱的眉头松了一些。“但是经理，接下去的事情还是我自己来吧。本来骚扰者的目标就是我，一切都应该由我自己解决，而你，只管照顾公司就好。我不应该……”

“不应该牵扯到我这个无辜的人。”北冥缜忽然插话，“对吗？”

砚寒清没说话，只轻轻点了个头。没过一会，感觉手指被什么温暖的东西碰了一下，砚寒清微愣，回头看是北冥缜抓了他的手。

他反射性地挣了挣，却被握得更紧。

北冥缜张开他的手掌，把报告单放上去。脸上是有些执拗的神情，目光坚定。“砚寒清，抱歉，我不可能不管。我要管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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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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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21-12-12 00: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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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12.11 【缜砚】非比寻常（北冥缜x砚寒清/现代架空/长篇 ..

10.

人生活在世界这片丛林里，太容易被眼前的繁多事物迷惑，没有能洞悉每一件事情方方面面的上帝视角，所以难免会遇上“鬼打墙”的一刻。

李非被警方逮捕了，当时他正休假在家。在此之前，卓九秘书称李非已经调到分公司。然而李非在被审问时矢口否认自己被分派的事情，同时，他对骚扰砚寒清的事情供认不讳。

事后砚寒清知道了这样的审问结果，心底无疑是充满了疑惑的。李非确实是那天晚上在家门外袭击他的人，但是骚扰事件的真凶不是他，应该是另有其人。

李非在那个时间点露出破绽来，还不小心留下线索让警方逮捕到他，一点也不像骚扰者那样游刃有余。

砚寒清想到家里枯萎了很久还来不及收拾的玫瑰花，花瓣又黄又皱，隐隐萦绕着一股颓败的气味。他回忆捧着花坐电梯，巧遇李非的那一天，他的每一个反应。他显然是对自己抱着男人送的花露出了有些惊讶的神情。当然，也不排除李非是个演技派。

“你在想什么？”北冥缜清冽的声音穿过人群嘈杂声。砚寒清回过神来，握紧手上的笔记本，望向面前的大屏幕上各列数据。今日的商会活动，北冥缜没带秘书，倒是带了砚寒清。

原因是，秘书休年假去了。

“抱歉，经理。”砚寒清低头道歉，却听台上主持人说了句今日活动大会到此结束，请各家企业人自由散会。会场灯光亮起，座椅收回的声音充满了整个空间。

“我们走吧。”北冥缜站起来往出口走。

砚寒清提起公文包跟上。

突然，台上迸出一阵刺耳的噪音，随即会场的灯光骤然暗下，连带出口的微光也灭了。

这个会议室坐落在地下一层，本就缺少光源。众人一时间视线无法适应黑暗，还未来得及离开的人喧哗起来，大概是谁踩到谁了，谁撞到谁了。台上主持人努力喊着，抱歉，突然断电了！请大家冷静下来有序散场。

砚寒清向前快走几步，结实实撞上一个人。“抱歉。先生，能否借过一下？”

奇怪的是，那个人既不说话，也不让开。就这样挡在砚寒清跟前。砚寒清又重复了一遍，那人还是毫无反应。他索性转个方向，打算绕路离开。

岂料，砚寒清背后一痛，有人猛压了过来，他一下失重倒在地上。“喂！”砚寒清回头要推开身上的人，但动作在听见那个人沉重急促的呼吸声时僵硬了起来。

这个声音和感觉，熟悉得让他汗毛直立。

砚寒清甚至感觉到有什么硬物抵着自己的身子，他撇开男人摸到他脸上的手，夺回主动权翻身将他压在地上。“是你吗？”砚寒清低声问他，沉在心底的怒意蓬勃升起，又感觉这人恶心，黏腻的呼吸声传入耳朵里，荒诞得吓人。砚寒清在黑暗里摸索着，手摸到男人的颈喉间，钳住脖子猛地收紧手指。

男人抓住他的双手，动作夸张地挣扎起来，却还是没有发出呻吟声，只剩急促的抽气吸气。

砚寒清俯下身去，手里更加用力。

“砚寒清，你在哪里？”

北冥缜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砚寒清下意识地松手，却被男人瞧准机会，猛地起身把他推了一把。力劲之大把砚寒清掀到站不稳，腰侧实打实磕到座位凸出来的把手上。

闷哼一声，砚寒清扶着椅背站直，惊讶这个人恢复体力之快。

忽然感觉有人靠近自己，手搭上肩膀，砚寒清猛地回身钳住那只手，却被对方更大的力量按住。

“砚寒清？”对面的人略带焦急地喊着他。

是北冥缜啊。

砚寒清怔愣半秒，松了口气。

北冥缜似乎也是松了口气，转过身握着他的手腕往出口走。

“你刚才的反应是怎么回事？”北冥缜在楼下为砚寒清买了一罐热饮，递给他。看他一副魂不守舍却还努力装镇定的模样，不由担心地抛出问题。

砚寒清接过饮料，注意到北冥缜的手被自己抓红了一片。“对不起。”

北冥缜低头，坐在路边长椅上。“没关系，你不想说，那就算了。”

“不是的，我抱歉的是，伤到你的手。”砚寒清握着温暖的咖啡罐，犹豫片刻，微启的嘴唇还是合上。

北冥缜抬起眼，看着站在原地的砚寒清。“那，意思是可以告诉我你刚才怎么了？”

“刚才太黑，迷路。可能就有点紧张了。”砚寒清露出惯常无奈的微笑，在北冥缜身旁坐下。

北冥缜微微皱起眉头，似乎是不满意他的回答。砚寒清心虚地给自己灌咖啡，视线望着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楼底时不时吹着寒风，两个西装革履的人就那样坐在长椅上，好像一点也不冷的样子。

会场里那个人那人目的性强，时机又巧妙，而会场里也没有摄像头，事后要想找到那个人一点也不容易。砚寒清余光盯着北冥缜，心底对自己刚才在会场的失控感到困惑。他刚才，是想听到那个人发出声音，好让自己能得到什么信息。可是他的手段确实有些危险了，如果不是北冥缜叫了他，他可能回不过神来，那个人就死了。

原来，骚扰事件让自己变成这种人了吗。

如果那个人只是一个普通的变态？

如果只是巧合？

砚寒清闭上眼，无声叹气。

北冥缜打破沉默：“你是不是在想，李非和骚扰者之间的关系。”

北冥缜这样偶尔一针见血的发言总是能让砚寒清打个激灵。

“是。”砚寒清坦白了。

“如果李非，确实就是骚扰者本人呢？”北冥缜双手交叠，靠着椅背。

“他的行为太多破绽。”

“如果是他故意露出破绽呢？”

砚寒清顿了一下，被北冥缜看问题的清奇角度吸引了注意。但他接着要说什么回应时，北冥缜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北冥缜接了个电话，回复几句便挂断。他看向砚寒清。“司机去加油站路上堵车了。我们先坐地铁回公司。”

砚寒清以为像北冥缜这样的富家子弟应该是从小到大外出都有专车接送，是不会搭地铁或者公交车的，倒不是他的“有色眼镜”。只是想象不出来，从头发丝到脚尖都整洁得体的北冥缜，在拥挤的人流里把自己的身子使劲往地铁里塞，那是什么画面。

“也许，我们可以打车？”砚寒清提出建议。

“我不喜欢别人车里的气味。”北冥缜驳回。

砚寒清可以理解，出租车里莫名其妙的味道常常让他晕车。

不过，还好地铁现在禁止携带食物，否则车厢里的气味可能比出租车的还精彩。

北冥缜与砚寒清坐的1号线经过繁华的市中心，又恰好碰上下班时间。地铁里的乘客涌动着，车厢里热得几乎不需要空调制暖。一站到了，人们相继下车，砚寒清扶着门边的把手，小心挪让。

北冥缜则站在他旁边，跟着移开给人群让道。这一站上来的人也不少，有一个青年急着在地铁门关上前冲进来。站在门边被新上来的乘客挤得无法挪动的砚寒清首当其冲，被这个粗心的男生顶了一下，正中刚才撞到扶手的腰上一块痛区。砚寒清顿时倒吸一口冷气，眉头轻蹙。没想到就那么一磕，事后能疼成这样。

他正要缩紧身子找地方挪，一只手伸过来，将他揽到一个相对宽松的角落。然而，好巧不巧手揽在发疼的腰上，这下砚寒清还没缓过一口气来，差点站不稳。但看到北冥缜站在自己面前，砚寒清缓缓松开眉头，拿手轻蹭自己腰侧，同时像个没事人一样望着门外。

“你没事吧。”北冥缜的声音在耳侧响起。砚寒清才惊觉两人相距过近，可惜密集的人群不给他半点后退的机会。

“我没事，你呢？”砚寒清看着北冥缜的肩膀，感觉有些不自在。

伴随着滴滴的提示音，地铁门合上。启动时车子惯性抽了下，两个人一顿踉跄。砚寒清低头，紧抓着没有扶手可握的北冥缜。“经理，你抓着我吧。”

北冥缜本想松手，说地铁启动后就平稳了，不用扶什么。

但他犹豫了三秒，还是伸手抓住了砚寒清的手臂。没过多久西装外套微凉的布料被他抓得发热起来，北冥缜感觉自己掌心的热度已经传到了脸颊上。他转头看车门窗上的自己，脸上是二十几年都没出现过一次的陌生表情，好像是喜悦、无措、紧张的结合体。

11.

与砚寒清靠得那么近，北冥缜一低头就看到砚寒清胸前的口袋露出半截纸条。

下意识以为是笔记，北冥缜刚要收回目光，却发现有些不对。纸条上的字体是打印字体，看起来不像是随手笔记。他迅速搜索记忆里与这纸条重合的地方。没过多久就想起砚寒清多次在公司里收到陌生人的花束假笑的模样，那时花束里常常就有一张打印的卡片，上面写着。

【给亲爱的】

砚寒清再迟钝也能感觉到北冥缜正出神地望着自己。他抬起眼来看他，“经理，怎么了？”还没等到回答，就见他朝自己伸手。

砚寒清随着他的动作看到自己口袋里的东西被抽走，愣了愣。

北冥缜没回答他，看了一眼纸条。

那张纸条有点皱了。砚寒清不知道口袋里什么时候有了这东西，还有北冥缜为什么蹙起眉头。地铁到站开门的声音响起，是人流更大的火车站，许多乘客背着大包小包提着行李箱往他们这个出口走。

砚寒清与北冥缜被冲开来，他在那一刻突然联想到刚才大会散场时那个怪人。他没想到那人还留下了什么东西，心中的疑虑越来越大，他在地铁门关上之后朝北冥缜走过去。“经理，刚才那张纸条可以给我看看吗？”

北冥缜听他这样问，想他大抵是自己也没发现有这东西，应该是同样不知道纸条的内容。“刚才被挤掉了。”

砚寒清的表情有些失望，但很快又振作起来，继续问他。“上面写了什么？”

“好像是代金券。”

这么蹩脚的谎言，就算是三岁小孩也未必会信。可是北冥缜的表情没有一丝破绽，真是让人无从下手。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这句话一出口，两人都是一愣。因为他们同时问了一个问题。

最后自然是各怀心思回到了公司。两个人仿佛双生的闷葫芦，同事们伸长了脖子去瞧他们阴沉的样子，以为他们外出是出了什么事。

北冥缜关上办公室的玻璃门，坐在自己的办公桌上。拿出遥控把玻璃墙上的百叶窗都放下来。那一刻他感觉到砚寒清一直在望着他这边。

碎纸机碎掉了一截不起眼的小纸条。北冥缜望着眼前黑漆漆的电脑屏幕，回想起纸上刺眼的【亲爱的】三个字。他也不信警方那边抓到的人就是真凶，但他不想再看砚寒清为了这件事伤神的模样。所以他宁可先在砚寒清面前装傻，背后再继续搜寻可疑人物。他以为这就万事大吉，没想到真凶这么大胆，仍旧是大摇大摆照常找上砚寒清。

这是摆明了告诉大家他很厉害，没人能抓到他吗。

砚寒清郁闷得很。一是今天会上发生的怪事让他不得不又警惕起来。二是北冥缜有什么瞒着他。他直觉那就是问题的关键处。

回家路上那种熟悉的被跟踪感一直趴在他背上，砚寒清低着头往小区门口走，努力辨认背后是否有不寻常的脚步声。可是当他忍不住回头时只有捡垃圾的老伯拖着尼龙袋在四处梭巡。

但确实是有其他声音。砚寒清感觉到额头落了滴东西，不过三秒就变成了倾盆大雨。这场雨让人猝不及防，进了小区砚寒清往自己单元那里冲。远处轰隆的雷声由远及近地追着他。这个季节有雷雨真是少见。

干燥的楼道里，昏黄的感应灯因为急促的脚步雷声，灭了又很快就亮回去。

砚寒清回到家中就松了口气。他家离小区门口还有一段距离，跑回来的这点时间里他的衣服就已经湿透了。

屋里没开灯，闪电划过室内亮如白昼。砚寒清在那一刻好像看到窗边立着一个人影。雷声太大，人在这种巨大的自然噪音之下心绪难免有些不稳定，尤其是砚寒清还开始怀疑家里不止自己一个人。

他摸着开关迅速打开了灯，亮堂堂的屋子里没有出现任何异状。不过他已经感觉到一身毛了。

走到卧室门口，砚寒清不动声色地推开门。里边窗户没关上，窗帘正随着雨和风夸张地摆动。他把卧室的灯打开来，屋内摆设一切如常。

砚寒清关上窗户，到衣柜里找了一套干净的家居服往浴室走去。

不合时宜的叩门声合着惊雷响了起来。如果不是经历了刚才疑神疑鬼的事情，砚寒清的听觉可能还没那么灵敏。

砚寒清往猫眼看去，没想到门外是北冥缜。

他愣了愣打开门，北冥缜的脸色晦暗不明，他看起来有些狼狈的样子，浑身都湿透了。

北冥缜抚了抚滴水的额发。“我可以进去吗？”

“可以。”反正刚才走来走去地板也湿得差不多了，砚寒清很干脆地让他进来。

今天真的有些奇怪，砚寒清下意识看了看门外。

砚寒清给北冥缜倒了杯水。北冥缜浑身都是湿的，不肯坐下。他接过水，说了一句。“你不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

砚寒清顺着他问，“经理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北冥缜视线有些飘忽。“路过。”

砚寒清觉得他有些难以理解。北冥缜引导他问问题，自己又一副勉强回答问题的模样。他看了看窗外，“经理，这雨看起来真的是挺大的。要不你就在我家等等吧。”

屋里有另外一个活人存在，砚寒清没有刚才那样草木皆兵了。

秋末晚上气温更低，再穿着湿衣服恐怕会感冒。砚寒清赶紧找了一套干净的衣服劝北冥缜凑合穿上。

北冥缜接过衣服，说了声谢谢就往浴室走去。他换衣服的速度很快，砚寒清去卧室拿毛巾再出来的时间就看到北冥缜出来了。

北冥缜看了他一眼，“你也湿了，快去吧。”他的头发因为水分过多低垂着遮住平日锋利的眉眼，白色宽松的长袖单衣和灰色的休闲裤穿在他身上。砚寒清下意识觉得他就像一个涉世未深的大学生。

“擦擦吧，这毛巾是新的。”砚寒清把毛巾给他，转身就往浴室走去。湿冷的上衣黏着身子十分不适，刚走到门口砚寒清就迫不及待脱掉了上衣，把湿衣服拿在手上反手关好门。

砚寒清速度很快，北冥缜的视线停留在他身上几乎一秒也没到，却看得清楚他腰上有一块不小的淤青。

联想今日看到的纸条，北冥缜攥紧了手中的毛巾。

砚寒清心想让北冥缜在外边自己等着也不好，于是迅速洗了个澡就出来了。

出来后看见北冥缜站在窗边望着外面若有所思。砚寒清想，他大概是等司机来接吧。没想到北冥缜一开口便惊到了他。“砚寒清，虽然很突然，我可以在你这里住一个晚上吗？”

12.

北冥缜早就料想到自己唐突的请求会让砚寒清愣住。他还已经想好如果砚寒清露出为难神色，自己要找什么样的借口继续说服他。

但他更相信砚寒清会很干脆地答应。

因为砚寒清不擅长拒绝别人。

果然砚寒清呆愣的表情散开来，又变回平静的模样。“可以，不过……”

“我睡在沙发就可以。”北冥缜补充道。

砚寒清觉得自己似乎有什么事情忘了做。他蹲在衣柜前，找到一个干净的枕头和被子，起身轻叹口气。走到门边看了一眼正坐在沙发上拿着玻璃杯喝水的北冥缜。

砚寒清直觉这位年轻的上司等会要跟他说些什么。因为北冥缜从进门到现在，他的言行举止都是临场应变的样子，甚至表情里有着掩饰不住的紧张感。

他心想，要是北冥缜肯和他说些什么也好，说不定烦恼就能少一些。

抱着一团大被子和枕头走路，视线看不见脚下，砚寒清较低一滑，从失去重心到倒在地上的这短暂瞬间，突然想起自己刚才忘了要先去拿拖把拖干地上的雨渍。

还好一双手稳稳地托住了他，砚寒清勉强支起膝盖感激地看了眼及时冲过来的北冥缜。然而北冥缜同样也踩到了水渍，从容维持不过一秒便与他一起来了个双人摔。

“抱歉抱歉，我家的地砖一碰水就特别滑。”砚寒清慌乱地站起来，伸手去扶北冥缜。却来不及救被子和枕头，转眼一看它们都已经堆在地上吸水了。

清理好地板，砚寒清到厨房拿起刚才晾凉的白开水，仰头喝了一大碗。

今天是10月23日，砚寒清不得不记住。这一天他过得有些波澜，先是上午在暗处被陌生男子压在地上，接着好像被上司瞒着什么事。下班回家发现自己家里有似乎另一个人的存在，在一日的最后时间里还要和上司挤在一张床上。

虽然自从被人骚扰的第一天开始，他的生活就不再平静，可是像今天这样的情况，他也是料不到的。

北冥缜僵直了身子，无法动弹。刚才他不动声色地检查过整个屋子，还避开砚寒清的视线看了床底，确认过房内各处没有异状后。心绪少了些，北冥缜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正面临一种难以言说的处境。因为他正与自己在意的人睡在同一张床上，还盖着同一张被子。两个大男人挤在一张床上，手臂都是贴着的。

北冥缜的脸又热了起来。

屋外的雷声没那么猖狂了，但现在已经是午夜零点，北冥缜想，如果此时跟砚寒清说自己可以回家了，似乎也唐突。黑暗中响着轻微的时钟滴答声让他有些焦虑，好在砚寒清的被子上似乎有一股清新的味道，抚慰情绪的同时也让他眼皮沉重了起来。

不过脑子里尚存的一丝清醒突然提醒了他，他还有问题要问砚寒清。

他侧过头去看砚寒清，窗帘外透进来的稀薄月光照在他合着的眼皮上。砚寒清呼吸缓缓，表情放松，完全是已经睡着的模样。

北冥缜懊恼地笑了一下，心想还是等明天再问吧。这一个念头一出现，他就卸甲丢盔一头扎进了梦乡里。

确实是做了个梦，一个让他发寒的梦。梦里的主角有着温和的性格和声音，做事温温吞吞，却常常能在生活里每个缝隙看到他的身影，直到有一刻，被一只手捏走了。

北冥缜再睁开眼睛时，感觉背后很冷。据说人在受冷的时候睡眠会受到影响，通常会做噩梦。北冥缜睡眼朦胧，一时不知道自己是因为做了个噩梦才发冷，还是因为现实发冷，所以才做了噩梦。

他轻轻翻了个身，正打算闭上眼继续睡。却发现身边空荡荡的。

难怪他会觉得冷了。他背后没人，被子错乱地堆着。

北冥缜完全醒了，他坐起来四处张望，砚寒清的手机还在床头柜边，而房间门是微启的。他立刻下床，去了洗手间、厨房、客厅都没有人影。但是在客厅他发现了一件可怕的事实——大门正开着。

那一刻北冥缜的脑子里划过许多可能的想法，也许砚寒清是饿了，凌晨3点还出去买宵夜。也许砚寒清有晨跑的习惯，所以在凌晨3点就出去跑步。这些勉强的猜测，其实自己都信不过。

他的脑子像被人打了一棒似的突然嗡嗡直响，胸口发闷。北冥缜拿起外套，摸到墙上像是钥匙的东西就冲了出去。站在电梯里，他的思绪又回到那一日电话里令人厌恶的男声。

【你不想碰他吗？】

还有昨日那张被他销毁的纸条。

【好久没看到你安静的睡颜了，十分想念】

想到这，北冥缜焦虑地锤了一下电梯墙，全然顾不上失不失态。他忽然很后悔，昨天为什么没有把砚寒清的家里检查个五六遍七八遍，为什么自己睡得这么熟，连身边的人消失了都没知觉。

为什么发现异状还不安排人手来附近保护。

北冥缜在小区内慌张地四处找人，不知道叫喊声吵醒了多少住户，有好几家亮起了灯。萧瑟的秋风在凌晨照常吹拂，北冥缜周身泛起比梦里更深切的寒意。

他最后悔的还是自己的自大。为什么，以为自己检查过后就万事大吉了。

就算是暗处的蝼蚁，也会有走出黑暗来捕食的一刻。

如果真的是那人带走了砚寒清。

北冥缜不愿去想。

光是与那个人隔着电话线对话都让他觉得肮脏恶心。对砚寒清的生活持续了这么久的骚扰，那人最后能做出什么事也说不定。

他眼睛里开始凝聚起一团怒火，表情却笼罩了一层寒霜。

已经走到了小区门口，北冥缜走进去敲了敲门叫醒门卫室里昏昏欲睡的保安。

大概50多岁的老保安，揉了揉睡眼，看来人很着急的模样，愣了一下。“小伙子你有什么事？”

“请问您是什么时候开始值班的？”

“晚上12点这样吧。”老保安面对这神情紧绷的男人，微微缩了缩肩膀。

“请问在值班期间您有没有看到一位……”北冥缜比划着双手，有一瞬间不知道如何形容砚寒清的模样。“跟我一个年纪，身高也差不多，长得很白净的男人，棕褐色头发，留着平刘海的男人。”

老保安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因为他不知道自己打了多久的盹。“这个……看看监控吧。小伙子你坐。”

北冥缜看了眼电脑，并没有坐下，只是地看着监控画面。也许是这个男人虽然看起来有些不对劲，但是怎么看都是个满身正气的年轻人，也可能是老保安刚喝了点酒实在是困了。所以他打了个呵欠，教过北冥缜怎么操作便转身眯会去了。

北冥缜大概猜得到这小区的安保工作能烂到什么地步。

他盯着监控里的四个画面。其中一处是这边的北门，另外三处则各是东西南门。因为他与砚寒清是12点左右睡下。现在是凌晨3点左右，只需要看这三个小时间的画面。北冥缜稍微快进了一点，他的眼睛一眨不眨，直到泛酸了都没有在屏幕上找到砚寒清或是可疑的人。只有几个加夜班的上班族进过小区，至于出去的人，是一个也没有。

这小区的监控系统比较简陋，北冥缜怕自己漏看了什么，从头又看了一遍，总共花去他近两个小时的时间。

这期间老保安已经补足了精神，见北冥缜仍是神情凝重的模样。“小伙你怎么还在啊，看你很着急，你是找谁？”

北冥缜默不作声，嘴唇咬得死紧。

老保安拍拍他的肩膀。“找人的话，报警试试？”

北冥缜谢过老保安，从亭里走了出来。如果小区门口没出去过一个人，那么砚寒清可能还在这里。当然，虽然不太可能，但如果是小区还有另一个隐蔽的出口，而且没有监控，那么砚寒清极有可能是真的被带走了。毕竟那骚扰狂魔也可能真是只手通天。

他沉了一下气，准备拿出手机报警顺便派点人过来。摸口袋却发现口袋里除了钥匙什么也没有。他把手机落在砚寒清家里了。

得快点回去拿手机，他在心里发誓无论用什么方法都要抓到那位骚扰者，找回砚寒清。然后告诉他一切，无论是他搜集到的疑点还是自己的心意。

从未觉得电梯里的空气如此稀薄，北冥缜有些喘不上气，只能闭上眼把自己从疯狂的想法里拔出来。

仿佛想像过了一年这么长的时间，电梯门终于开了。北冥缜睁开疲惫的眼睛，看向自己的目的地。忽然整个人如同被狠狠抽走了灵魂一般，从脚底涌上来一种脱力感。

砚寒清本来茫然地蹲在自家门边，看着电梯里快步走出来的北冥缜，惊讶得站了起来。

“经理出去了？怪不得我敲门没有人应……”砚寒清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他被一个怀抱紧紧拢住了。

“你去哪里了！”

砚寒清被北冥缜的胸膛撞懵了，听到他沙哑无力的问句，垂在身边的双手一时不知道是推开他，还是拍拍他的背，因为北冥缜此时正大口呼吸着，身体都在发抖，像是受了极大的伤害。

13.

睡前烧的开水放在保温壶里，还是热的。砚寒清回头看了一眼正坐在沙发上的北冥缜，北冥缜的视线不知道在看哪里，嘴唇仍是有些发白。砚寒清倒了一杯水走过去。

“经理，你喝点水吧。”

北冥缜接过温暖的玻璃杯，触碰到砚寒清的手指，方才如梦初醒般又问了一遍。“你去哪了？”

砚寒清微微低头，在他旁边坐下。脸上浮现困惑的神情。“我……也不知道。我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楼顶。”话刚说完，他感到肩膀一沉，见自己肩上罩了北冥缜的外套，猝不及防的温暖笼罩全身，衣服上淡淡的烟草味让他想起刚才迎面而来的结实怀抱。

鬼使神差地，他避开了北冥缜看过来的眼神。

“你穿得少，在楼顶躺这么久了。没事吗？”北冥缜的关切萦绕在耳边。砚寒清摇摇头，说自己身体一向不错，应该是没事的。

“你平时有梦游的习惯吗？”北冥缜大概知道砚寒清会否认，因为他迷茫的反应看起来不像是常常梦游的人。只是眼下他想多说点什么话，多问点问题。这样他就可以不去在意刚才门外自己的唐突冒犯举动。

“如果之前没有梦游过后又完好地躺回床上而自己无法察觉的情况，那么这是第一次。”砚寒清的心情仍旧是茫茫然，毕竟任谁大半夜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又黑又冷的天台上，除了震惊更大的还是疑惑，甚至细思极恐吧。

北冥缜望着砚寒清沉思的侧脸，估计到他最近压力太大了导致梦游。虽然说骚扰者已经捉拿归案，但是综合目前的情况，真凶显然不是姓李的那位。他也不知道真正的骚扰者除了塞纸条到底还对砚寒清做了什么。

脑中闪过砚寒清腰侧淤青的画面。北冥缜眉头微蹙。“我想问问，你腰上的淤青是怎么回事。”

砚寒清侧过头来看他，眼里明显带着惊讶。就差问出你怎么知道这几个字了。

“在你进浴室前不小心看到的。”北冥缜轻咳一声，他觉得这样的举动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可他的确没有说谎。

“可能是不小心撞在哪了吧，经理，你不说我还没发现呢，在哪边？”砚寒清摸摸腰侧，想装出一副不知情的模样。

砚寒清长了一张天然无害的脸，演起戏来其实让人很犹豫是该陪他演下去还是戳穿他。

然而北冥缜不是那种心软的人。“腰下左侧。”

砚寒清尴尬地微笑着，作势揉了揉自己的腰。“经理你真的挺关心下属的。”

北冥缜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当下一愣。转头没再看砚寒清，气息微沉，还是说了一句。“你没发现我只关心你吗。”

这下轮到砚寒清愣了。

他是发现北冥缜对他的事情格外上心，有时候还有些莫名其妙。一开始他以为是经理事少人好，后来他看到北冥缜每日要处理庞大的工作量还要分心来关切他，他又觉得是北冥缜过于热心。

然而与北冥缜相处了好几次了，他不是热心的人，没有对每一个下属嘘寒问暖的情况，而且对别人反还是那副有些冷的模样。

而且刚才那个猝不及防的怀抱和北冥缜苍白的表情。砚寒清估计自己和这位经理之间似乎没那么简单。可是他再怎么敏感，也不敢往那方面想。

“谢谢你。”砚寒清有些无措，但是他转念一想，说不定人家就把他当朋友了，抱一个也没事吧。他这样胡思乱想，反而像是他动心了。

北冥缜被他一声谢堵了喉咙。心底有一股气突然就上来了，倘若自己之前能早点发现自己对砚寒清感情不一般，如果他能更直接说出自己的心思，今天也不会这么混乱了吧。

“你不用谢我。那是我心甘情愿的。因为我……”

手机闹铃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砚寒清绷紧的肩线突然松了些，他站起来回到房间去。床头柜上俩人的手机闹钟都在响，原来已经6点了。砚寒清关掉自己的手机，想帮北冥缜也关了。

身上的温暖突然卸掉，砚寒清看到地上躺着北冥缜的外套。

他弯腰捡起来，想了想，拿着两人的手机走出去。

他见北冥缜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砚寒清把手机和衣服递过去。“经理，今天要开早会吧。”

北冥缜点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砚寒清把外套放在沙发扶手上，在北冥缜看时间的时候，到厨房准备做点吃的。“经理您吃面吗？”

“不用了。我要提前走一步。”北冥缜站起身，他看着砚寒清围上围裙的动作，心底涌上无力感。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意还没说出口，就已经被砚寒清躲着。

“好的，那我送送你。”砚寒清解下围裙走到门边，帮他开门。

“等等。”北冥缜的声音随后而至。砚寒清听到他走过来的脚步声，正要回头，但又停了动作。

北冥缜站在他身后，他可以感受到那股似有若无的烟草味。

“砚寒清，我知道你一时会难以接受。可我还是想告诉你。”北冥缜想好了砚寒清的无数个反应，就算他听到自己的剖白后可能会难受到辞职，他也愿意赌一把。

“你说吧。”砚寒清用后脑勺对着北冥缜，在这样深秋里，手心还出了很多汗。

是错觉还是真的，北冥缜听到砚寒清的回答里带着些许悲壮的意味，只能无声地苦笑。自己还是有些自私，为着自己的心意不顾忌砚寒清的感受。可是他受不了了，难道自己对他的关心和唐突举动，都要找冠冕堂皇的借口来掩饰吗。

那还不如直接说清楚，不明不白才会让人痛苦。

身处感情的煎熬大火里，尚存的一丝涵养让北冥缜还为他与砚寒清留了后路，如果自己的告白会让砚寒清困扰甚至厌恶，他就从此再也不去想这件事。

“我喜欢你。”

北冥缜站得笔直，说出这四个字的瞬间，他感觉到有个人拿了一把棒槌打了他脑袋。他虽然有些眩晕，但还是坚强地继续说话，“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总是会注意到你。等我深陷其中的时候，就已经不只是简单地在乎你了。”

砚寒清没有动作。

北冥缜很好奇他是什么表情，但是想到自己情难自已的情况下不知道还会做出什么冒犯砚寒清的举动，抬起的手还是讪然放下。“我不知道你对我是什么看法。我说这些，你不要有压力。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件事。”

北冥缜想到砚寒清本来压力就挺大了，现在还要听一个男人惊世骇俗的告白，肯定是会觉得困扰的。

他的心底突然有些失落。“如果不能接受，我会离你远远的。但是骚扰者我还是会继续帮你寻找。”

“我知道了。”砚寒清低声回答他，仍是没回过头来。

等门将两人隔开了，砚寒清才放松了僵硬的肩膀，脱力地靠在门上，缓缓坐下。

虽然他有一些无端猜测，但是没想到自己在北冥缜捅破那一层纸的时候会那样紧张和无措。脑子里一团乱麻，砚寒清摸了摸自己的脸，烫得吓人。

难道是梦游睡在天台上，因为受寒所以感冒了。

砚寒清站起来，脚步有些虚浮，他走到茶几旁边。拿起玻璃杯直往自己喉咙里灌水。

喉咙还是很干，他到厨房去给自己倒了好几次水。把保温壶里的都喝光了，砚寒清摸了摸肚子，才安心地回到房间里找体温计。

躺在床上等待体温计测好，砚寒清的眼皮忽然就沉重了，可是今天还要上班。他晃晃头努力坐起身来。看到体温计上的显示着362。

正常的体温，砚寒清又摸摸自己的额头和脸，已经不烫了。可是这股无法抵抗的困意是怎么回事，以前他通宵也不见有这样虚弱。砚寒清强打精神走到厨房，还是要做点早餐，说不定吃饱了也精神点。

砚寒清把保温壶放到一边，虽然很困，眼睛还是极其尖利地发现台边有些白色的粉末。他拿食指抹了一下，放在鼻下闻闻。不是面粉，有股药味。

记起昨晚刚到家看到另一个人影的错觉，砚寒清皱紧了眉头。

刚下车的北冥缜，在停车场里打开自己的手机，看到这样一条短信。

【昨晚睡得好吗？】

未知号码。北冥缜拨过去，无响应。

14.

砚寒清找了一张纸，谨慎地把这些粉末刮下来包好。且不说庆幸厨房没有开窗，如果砚寒清动作稍微大点带起任何一点风都能把这少之又少的东西吹没了。

他把那纸包放好，看到一旁的保温壶。困意仍像一座大山压着他，他的思绪却渐渐清晰起来。

如果他想的是真的。

北冥缜刚结束高层会议坐在办公室里，盯着玻璃外边某个空荡荡的座位。他拿出手机来，打好了几个字正要发出去。一个电话突然闯了进来。北冥缜接了电话，便正好看到大门外进来一个身影，那人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后坐下，看起来意外的精神。

至于电话里的声音，北冥缜是在对方重复了好几遍才反应过来。

北冥缜一愣，“欲叔？”

“嗯，是我。你能让砚寒清接个电话吗？”北冥缜有些疑惑欲星移为什么不直接打电话给砚寒清，不过还是从自己办公室走了出去。

砚寒清正捏着自己的眉心，手边半杯黑咖啡冒着似有若无的雾气。听到身边传来熟悉的皮鞋声，他抬起头，对上北冥缜眼神的一瞬有些想逃离。

是要给工作任务，还是他要对自己说什么。

对待今早刚对自己告白的上司，砚寒清实在想不到此刻该做什么表情才妥当。

北冥缜走到他桌边把手机递过来，砚寒清看了看手机，是正在通话的界面。

“欲叔找你。”北冥缜脸色如常，低头看他时眼神却比平常多了很多东西。

砚寒清愣了一下，拿过北冥缜的手机小心地放在耳边。

“我晚上办事路过你家附近，我们见个面吧。”

“晚上吗。”砚寒清顿了顿，脑中闪过许多想法，回答他。“好。”

砚寒清知道自己这位老师看起来正经，却常常不按常理出牌。感觉晚上的这场见面可能非比寻常。所以下午差不多下班的时候他早早就做好了工作准备回家。办公室其他人见砚寒清难得不自行加班，都忍不住揶揄他。

砚寒清朝他们笑笑，转头就走了。

走到电梯前按下按钮，他后退几步等待。却见不远处大门开了，北冥缜走了出来。二人一对视，都是微愣。

熟悉的场景，之前似乎也发生过。

砚寒清打了个招呼，北冥缜倒是没说话。

站在电梯前等候的人从一个变成了两个。砚寒清想自己还真是很久没有按时下班了，现在才想起来这栋高楼即使设置了多个电梯，每逢上下班也还是人群高峰，尤其今天还是周五。看着电梯的数字一点点变换和停顿。萦绕在二人之间的空气似乎也凝滞了。

北冥缜终于开口。“今天下班这么早，是因为欲叔吗。”

“嗯。今晚要和他见面。”

“早点回去休息也不错，你昨晚没睡好。”北冥缜抬头看着电梯上的数字正好是停在这一层。“走吧。”

电梯里零零散散站着几个人。看来还没到高峰时刻，砚寒清走进去，靠在角落站着，余光瞥见北冥缜站在另一侧，低头看了眼手表。

电梯往下停了好几层，厢内的人也变多了。砚寒清感到电梯里的空气有些闷，不知是谁踩了他的鞋，身后还挤了好几个人，他连退后的余地也没有。

砚寒清眼见电梯离一层越来越近了，突然感觉自己腰下方被人碰了一下。他敏感地转头，看向那只手的主人——是一个三四岁大的小孩子，圆眼盯着他。

“宝贝，别扒拉哥哥。”孩子的妈妈不好意思地低声抱歉。

砚寒清微笑着说没事。

“爸爸呢。”小男孩露出委屈的表情。

“爸爸又不在这。乖啊，等会就可以出去了。”

砚寒清站好，却发现自己手心出了点汗。

他跟着一楼的人流走出去，途中手臂突然被拽了一下。他回过头，看见北冥缜担忧的表情。

“经理，怎么了。”砚寒清扯了扯嘴角，感觉手臂被抓得很紧，他想北冥缜一定是以为如果松手了自己就会马上跑掉，

北冥缜眉头微蹙，“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15.

“可以让我送你回家吗？”北冥缜看着砚寒清的脸。明明几乎是天天可以见面，却还是可以敏锐地发现他好像有点瘦了。

砚寒清无奈地笑笑。“经理。我没事。不用麻烦了。”坦白说，他以为前段日子里已经可以与北冥缜自如相处了。现在知道这个人喜欢着自己，他便一下子失去方寸，从那一刻起，他每在北冥缜面前说一句话和做一件事，都要顾虑一下。

到底是为什么，北冥缜会喜欢他。

砚寒清仔细想想。他是一个三十出头，成天混日子的男人。而北冥缜是个二十出头，前途无量的小年轻。

他自己有这么大魅力吗。

“如果你上车，我就告诉你昨天的纸条里写了什么。”

北冥缜听说过爱情能使人变成傻子，他觉得此刻应该在后面添一句话。爱情还能使人变成疯子。

他居然在和砚寒清谈条件。

明明想过不会强迫砚寒清，不会给砚寒清压力。可是他现在这个举动，又是在干什么呢。

但是要他放现在这样精神状态看起来不太好的砚寒清自己回家。他做不到。既然已经表明过自己的心意了，那么对他好，就是理所当然的了。可是，对砚寒清自己的个人感受来说，这样算是“对他好”吗？

他看到砚寒清回头看了他一眼。

“那就麻烦经理了。”

温暖的车里，两个各怀心思的人坐在一起。北冥缜不动声色地看着前方的路。昨天那张纸条上的内容，要他亲口说出来其实十分难受。可这是他答应砚寒清的。“昨天纸条上写着，【好久没见到你的睡颜了】。”

北冥缜皱着眉头念完，望向远处闪烁的霓虹灯，仿佛极力转移注意力想摆脱这句话。

砚寒清听了倒是有所启发，电光火石间脑海里就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线，把今早的白色粉末和这句话连起来。

他突然问北冥缜。“昨晚，你睡得怎么样？”

北冥缜仔细回忆昨晚自己的睡眠质量。其实开头很快就睡着了是不错，但是过程的噩梦体验不太好。“昨晚很快就睡着了。为什么问这个？”

“今早我在厨房的台子上发现了一些白色粉末。我怀疑那是助眠的药物，被人下在保温壶里。昨天晚上我们都喝过那水。我昨晚，也是一沾枕头就睡了。”

车子忽然变道，沿着街边停了下来。

“他下药？”北冥缜转头紧紧盯着砚寒清。“你真的不适合再住那里了。”

昨晚北冥缜入睡确实是顺利过头了，平日他睡前还会在脑子里总结今日工作得失，偏偏昨晚，睡得不省人事。

“没事。再待几天。”砚寒清若有所思，压低声音用只有北冥缜才听得见的音量说，“一直以来我忍着，就是为了引他出来。”

既然已经知道北冥缜在意他了。他就希望自己可以多解释一下自己的行为，这样说不定可以让北冥缜也少在意一些。

可是，他又感觉自己解不解释，结果都差不多。

“引？”北冥缜皱紧眉头。“那很危险，光凭他平时滴水不漏的骚扰就让人预测不到他会做什么出格的事。”

叩叩——

车窗外的敲声把正处在凝滞气氛中的俩人唤醒。砚寒清擦了擦被雾气蒙住的车窗，看到站在外边的人。

“你们两个聊天聊得太入迷了。我刚才在车前面挥了半天手。”

“老师。你怎么会在这里。”砚寒清下了车，才发现原来车子就停在小区不远处的街道边。

“巧遇。”欲星移拍了拍砚寒清的肩膀，看到坐在车里的北冥缜朝他微微鞠了一躬，正打算解开安全带下车。“阿缜，你先待在里面吧。我和他说几句话就还给你。”

砚寒清感觉欲星移的话有些奇怪，正要张口解释却被欲星移拉到街边长椅上。

“老师，你要说什么。”这边路灯昏黄黯淡，欲星移的脸被树影遮得半暗半明。

“我听说，骚扰你的人被抓了？是叫李非吧。”

“嗯。李非确实被抓了。”砚寒清看欲星移是要说关于这方面的事，不自觉坐直了身子。

欲星移看了砚寒清一眼，“看起来事情像告一段落了，不过感觉你的状态还是不太好。”

“因为，我认为李非不是那个人。真凶还在逍遥法外。”砚寒清低声说着，不自觉攥紧了手指。

欲星移拍拍他的背。“这应该是我第一次看你苦恼到这个程度。放松点，我给你带了一个消息。”

“什么？”

“我有个朋友，他的表弟，两年前情况跟你特别像，被骚扰了半年，始终抓不到真凶。”

“后来呢。”

“后来他出国了，换了环境，在那里也换了联系方式，勉强算是摆脱了。”

“两年前，他也是住在这座城市吗？”

“是的。”欲星移望着北冥缜的车。“你有什么想法。”

砚寒清犹豫着问。“老师怀疑，我和那位表弟是被同一个人骚扰吗？”

“有这个可能。”欲星移手肘撑在膝盖上，十指交叠。“我相信你也怀疑过，这个人是不是有什么背景，一直这么游刃有余。”

砚寒清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欲星移。“你调查得够仔细的。”

“毕竟我差不多算是看着你长大，多少也算我半个弟弟。你碰到麻烦，我不上心显得我薄情寡义。”

欲星移接着说：“你有没有考虑过李非的那个公司。”

“卓九？”

“李非虽然不是真凶，但他甘愿顶事，他肯定知道内情。在他出来后，其实可以用一些手段……”欲星移盯着砚寒清逐渐凝固的表情。

砚寒清轻叹一口气，“我确实打算等李非出来后找他好好谈谈。还剩10天左右，他就自由了。老师说的手段是什么意思。”

“他要是不说实话，就威逼利诱，或者从他的家人下手。”

“免了吧。”砚寒清知道欲星移又在逗自己。从小到大，欲星移都喜欢给他出各种选择题，然而他都不是很想选。

欲星移开怀地笑笑，靠着长椅。“我看最近，你跟阿缜关系不错。他给了你很多帮助。”

“调查得这么详细，我都要以为老师你就是骚扰者本人了。”砚寒清无奈地看着远处停驻的黑色轿车。心想自己和北冥缜何止是关系不错，都已经产生质变了。

他还没想清楚的是，自己是怎么看北冥缜的。

“你们挺有缘的。”欲星移看砚寒清没说话，接着问，“还记得你读高三的时候，某一天我叫你去找个走丢的小孩吗。”

砚寒清随意地回答他，“应该记得。”说是应该，其实脑子里只模糊闪过一点残影，不过一瞬就淹没在回忆的长河里。

“那个小孩就是北冥缜。”

砚寒清转过身来，一脸惊讶。“为什么……我没有印象？”

十六年前欲星移那时只是个年轻的大学教研组组长，年方25。某天他突然在电话里听到北冥缜消失在长坪街的消息。他与北冥家交情不浅，北冥家丢了个少爷，自然是也要帮着找找。

长坪街，欲星移熟。本市最好的示范性高中——二中，就在那里。然后就顺便想起正好住在那边的砚寒清。彼时砚寒清正在二中读高三，已经从家里搬出来自己租房住，房子就在长坪街的街头。

“小少爷那天刚好感冒了，走丢的时候戴着口罩。你没看到脸，记不住也是正常。”欲星移比砚寒清记得还清楚，因为那日电话里托他找人的北冥封宇语气特别诚恳无助，他是第一次见他这样。这也许就是他在课题项目紧张准备的阶段还跑去帮他找孩子的原因。

砚寒清费力回想，总算是找到些记忆碎片。

一个六岁的小孩走失在茫茫人海里的感觉会是怎么样。

当时十六岁的砚寒清听到欲星移叫他帮忙找一个走丢的小孩时，他心里也是有些担心的。

欲星移说自己也好久没见那小孩了，上一次见还是小孩三岁的时候。说他那时还挺瘦小的，白白净净……

砚寒清问有没有什么明显特征，欲星移想了半天终于说记得他眉毛上有一颗很明显的痣。于是他从街头走到街尾，凭着欲星移粗略描述的外貌去找一个六岁的小男孩。

一阵秋风刮过来把砚寒清拉回现实，他拢了拢外套。“后来大家是怎么找到他的。”

欲星移把被风吹乱的头发抚到脑后。“最后是你找到的，你自己还不记得了吗。”

砚寒清拿起落在椅子上的一片落叶。“人这一生太多事了，记不住的就过去了。”

欲星移笑着摇摇头。“你这个人是奇怪，才三十出头，正值壮年。却总说夕阳红风格的话。”

“你俩小时候就见过面。北冥缜没跟你说这件事吗？”

砚寒清撕着手上干瘪的树叶。“没有。估计他也不记得了。他还那么小，哪里记得发生了什么呢。”

“不说，不代表不记得。”

砚寒清把撕碎的叶片收好，手心里都是干燥的草味。

欲星移看了眼手表。“好了，我等会把刚才说的那位表弟的联系方式发给你。你可以和他交流一下被骚扰的心得，一定有话聊。”

欲星移走去车边与北冥缜道别，回头跟他挥挥手就离开了。

砚寒清走到车边，碰上北冥缜望过来的眼神。

他在16岁，就已经与北冥缜见过面了。

这样的想法在砚寒清脑海里旋转不停。他想抓住记忆中的模糊片段，只抓了个虚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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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21-12-12 00: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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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12.11 【缜砚】非比寻常（北冥缜x砚寒清/现代架空/长篇 ..

困了，白天再搬T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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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lodie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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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21-12-12 02: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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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12.11 【缜砚】非比寻常（北冥缜x砚寒清/现代架空/长篇 ..

啊啊啊好好看，辛苦太太搬运，等后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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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azs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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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樓發表於: 2021-12-12 1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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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12.11 【缜砚】非比寻常（北冥缜x砚寒清/现代架空/长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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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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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樓發表於: 2021-12-12 12: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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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12.11 【缜砚】非比寻常（北冥缜x砚寒清/现代架空/长篇 ..

難得有縝硯長篇，期待完全搬運完成的一天，手機看文不便，想一次補完，懸疑題材很喜歡，好久沒看縝硯文了，不知道共幾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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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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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樓發表於: 2021-12-12 12: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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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 7樓(陸明月) 的帖子

蟹蟹喜欢，这部长篇共99章，嘿嘿寓意缜砚久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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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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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樓發表於: 2021-12-12 12: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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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12.11 【缜砚】非比寻常（北冥缜x砚寒清/现代架空/长篇 ..

16.

同性恋在这个时代仍然是比较特殊的群体。

砚寒清以前读研的时候，就认识了一个疑似同性恋的学弟，说是疑似，是因为感觉这位学弟也可能是双性恋。倒不是这个男生把自己的性取向写在脸上，也不是他被这个学弟追了。

是他自己察觉到的。虽然这位学弟非常低调，言谈举止都很规矩，与女生在一起绅士十足，跟男生在一起时称兄道弟，根本不会有人发现他的性取向。

然而同性恋和异性恋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在看到自己喜欢的人时，眼神是不一样的。

砚寒清有一天碰巧就看到那个学弟看向自己喜欢的男生时，眼睛里仿佛注入了光亮。

他之前就偶尔会注意到北冥缜看别人，和看自己时，眼神的变化。

这或许就是砚寒清在听到北冥缜的告白后心底没有排斥的原因之一。

即使不排斥，他也震惊了许久。虽然从听见北冥缜告白的那一刻到现在都还不足一日。自己身边还有不少琐事，但是北冥缜总是能见缝插针地走进脑海里。

他已经不由得会想很多。比如，北冥缜看起来就不像是那个世界的人。他对自己的喜欢，真的是包括情爱的吗。

会有人告白之后真的不需要回应吗。

“经理，现在这么晚了你先回吧。”砚寒清扶着车窗边，指了指前面的路。“还剩一点路，我走回去就好。”

“好。”北冥缜把公文包递给他，看砚寒清直起身要走了，又忍不住叫住他。“注意安全。”

“谢谢经理提醒。”砚寒清回头微笑，轻轻挥了个手就走了。

北冥缜坐在昏暗的驾驶位上，望着远处的背影许久。

在告白后的每一次相处里，北冥缜都在观察砚寒清，希望能从他的表情或者态度里知道自己是不是有机会。然而砚寒清无论是在听他告白，还是在告白后再见面的时候，除了看起来有明显的紧张疏离。好像都没有别的诸如排斥，反感的情绪。

这好像是一种台阶，或是一种心理安慰。

但同时又让人焦灼。

北冥缜弯下身，额头抵在方向盘上。他以为只要表明心意，或许自己就好受一些了，然而他还想要更多。

可他打从心底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砚寒清回到家，翻箱倒柜，终于找出尘封在铁盒里的药片。这是他以前失眠时去医院，医生给开的安眠药。他今日闻那粉末就觉得很熟悉，现在拿出来打算做个对比。年久不用的药片已经受潮了，味道微乎其微。但砚寒清还是可以肯定那药粉就是这种安眠药片研磨而来的。

结合那张纸条上的内容。砚寒清陷入深思。

骚扰者是想让他安心睡个好觉？

说出来砚寒清自己都不信。

从开始意识到骚扰这件事越来越走向严重局面的那一天起，砚寒清就想过很多次，这个骚扰者到底图什么。是觉得好玩，刺激还是有偷窥癖。他躺在床上，看着已经反锁好的房门，门把上还挂着一个玻璃杯，玻璃杯下方则是一个只有膝盖高的双层储物柜，柜子稳稳抵在门前，看起来算是结实。

有了昨天那一出，他就做足了预防自己梦游乱跑的准备。

按理说昨天他才经历第一次梦游，并不代表以后睡觉都会梦游，大可不必紧张。但经历了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砚寒清意识到自己应该培养些防患于未然的习惯。

滴答滴答。

雨点打在地上的声音就在耳边响着，同时身上很快就感觉到了冰凉的触感。砚寒清麻木的指尖一动，睁开眼看了看视线前方，沉滞的睡意顿时消散了。

他又躺在顶楼了。

砚寒清撑着手肘坐起来，雨不知道什么时候下的，他的衣服几乎已经湿透。他望了望天边，乌云密布几乎看不见什么可以辨认时间的天色。只估计现在大概还是凌晨。摸着黑下去坐电梯，他回到自己的楼层，果不其然看到大门敞着。

房子里连灯也没开。砚寒清伸手按下门边开关，把身后的大门合上。看了看万籁俱寂的家里，忍不住叹气，接着去阳台把干衣服收进来，顺便去浴室把湿衣服换下。做完这些事后，他回到房间，发现原本挂在门把上的杯子此时正安分地待在储物柜上，柜子已经被推到了一侧。

看来他这梦游还挺有意识的。

夜里的梦游影响睡眠质量。砚寒清补了很久的觉，醒来看墙上的挂钟，已经是10点。好在今天是周末，不然砚寒清可能希望自己睡下去就别再醒来了。

他看着掌心的手机。

从李非被捕那一天起，砚寒清就没再收到过骚扰者的电话或者短信。要不是身边仍有些非比寻常的事情发生，他几乎要以为自己已经逃脱了。他打开短信信箱，看到欲星移昨日发给他一串号码和”午砗磲”三个字，才记起来，这应该就是那位和他同病相怜的表弟的联系方式。

砚寒清想了想，拨出这个号码。

对面很快就接通了。【喂，你好？】

“你好，是午先生吗？打扰了，我是欲星移教授的学生，我叫砚寒清。”

【啊，你就是砚先生吧。欲老师跟我说过你的事了。】

砚寒清一愣，心想欲星移做得挺周到。电话里午砗磲跟他约了个见面时间和地点，两人便友好地结束了谈话。

没想到这位表弟今天正好来这座城市探亲，砚寒清认为下午见面聊聊确实比在电话里效果好。他把手机放进口袋里，走到阳台边看看上一周种下的多肉。外面的天空被迥异的色彩分为两部分，城市上方是灰蒙蒙的，灰蒙蒙上方又是白茫茫。

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这样的景象。

这种天气，实在让人打不起精神。

如果是北冥缜，这个时候他会做什么。

砚寒清一愣。

又想到他了。

砚寒清转过身来，靠在阳台栏杆边。

想到自己昨晚虽然和北冥缜说过打算引出真凶。但是具体怎么引，他还真不好把握那个度。而且现在骚扰者与他的联系几乎是没有了，砚寒清以前至少还能从电话里男人的喃喃自语，或是让人发毛的短信内容中推测到骚扰者到底掌握了自己多少信息。

现在这样没有一点声响，确实是更加“敌在暗我在明”了。

手机猝不及防响了起来，砚寒清看了一眼通话界面，是个未知号码，连数字都显示不出来。

心头浮现些许不祥的预感，他想难道这回是想什么就来什么？

砚寒清感觉喉咙干得发哑，他按了接通的绿色按钮。

【喂，你好。】

17.

电话里没有他想象中的难捱沉默，话筒另一边的声音彬彬有礼，询问他是否需要关于梦游症方面的治疗。

砚寒清感觉有些莫名其妙，道了声谢，回答自己不需要。

挂了电话，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再拨回去，居然被通知电话占线了，此后都是，直接拨打也无人接听。

下午，砚寒清提前半小时就来到跟午砗磲约好的咖啡厅。这里位于市中心，窗外人来人往，大部分人脸上都挂着不被阴天影响的笑容。砚寒清看了一会，注意到人群中有个男人，跟周围的人不大一样，像是天上的乌云都压在他身上了，整个人像一朵打蔫的小苗。

然后这株苗走进了这个咖啡厅，朝砚寒清挥了挥手。

砚寒清站起来。“午先生？”

“砚先生。你好。”午砗磲走过来，跟他握手。脸上的笑容有些强打精神的意味。

“午先生你怎么了？来时不太顺利吗。”砚寒清以为既然是欲星移朋友的表弟。但是见面后发现午砗磲本人看起来十分年轻，甚至年龄可能比他还小。

“没事。我……”午砗磲左右望了望，脸色透着惨白。

砚寒清问午砗磲要喝什么，走到柜台边，疑惑这位年轻人的是不是对这座城市PTSD了。

确实有这个可能。

砚寒清这么想着，回到座位的时候，看向午砗磲的眼神里都不自觉多了些怜悯。“抱歉，午先生，今天要谈那些让你不愉快的事情。”

午砗磲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砚先生，你就叫我小午吧。没事，那些都过去了。”

他的表情让他说的话都失去些可信度，这样略带恐慌的眼神让砚寒清忍不住想到一些事。

“小午，你也直呼我名字就可以。”砚寒清笑笑，手臂搭在桌上，决定还是试探一下。“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唉，其实我刚才坐地铁来这里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好像见到那个人了。”

“那个人？”砚寒清脊背微微坐直。

“对，是他，我看不见他，但是我知道他在身边。那种感觉跟两年前一样。”午砗磲慢慢低下头，极为痛苦的样子。

砚寒清把自己的椅子拉到他身边，轻拍他的背。

午砗磲脸色越发憔悴，他苦笑着说，“你一定很好奇我怎么能怕成这样。”

“没有的事。午先……小午，你先放松一下。”砚寒清心底的愧疚感越来越浓重。

“我之所以那么怕，一是我本来性格就有些胆小。二是……他做过太多过分的事。那些事换成噩梦都能让我半夜惊醒过来。”午砗磲托住额头，止住砚寒清要扶他的手。

“没事，讲出来或许会好一些。”午砗磲沉了沉声音。“不只是无休止的电话骚扰和擅闯私人空间，有一次我疏忽了，被他绑走了。”

砚寒清惊讶地睁大眼睛看着他。

“可惜，那个时候我的眼睛被一块布蒙得一点光也透不进来。所以我当时也没看到他长什么样。”

“后来，是被救了吗？”

午砗磲的眼睛忍不住闭上，好像在回忆令他十分痛苦的东西。“我能感觉到当时他一边拿着很尖的东西抵着我的背，一边说各种诡异的废话……后来他说看我可怜，就大发慈悲把我放了……虽然是放了，但是我的手还被紧紧绑在背后，眼睛也蒙着布。他一定是把我丢在一个偏僻的郊区了，不然不可能我盲着走了那么久，耳边除了鸟叫和虫子叫，都没有别的声音。我只记得我走了很久很久，后来就晕倒了。在医院醒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两三天。”午砗磲轻叹了口气。

“很抱歉让你回忆那些。”砚寒清垂下眼睛。

“真的没事，跟你聊这些，我倒是痛快了一点。”

俩人围绕着被骚扰的经历交流了两个小时。砚寒清与午砗磲一起坐地铁回去的路上，看着他警惕的表情，不禁拍拍他的肩膀。“没事，我看了看附近没什么可疑的人。”

“唉，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懦弱。”午砗磲苦笑着，轻轻耸了耸肩。

“不会，我完全可以理解你的心情。”不可否认的是，虽然砚寒清常常强装镇定，但是每次悬着一颗心检查身边环境的时候，心底都会涌上来些许恐惧感和无力感。这些感觉让他明白自己也并非是多勇敢的人。

砚寒清算是知道午砗磲一个成年人为什么能被区区一个脸都没露的骚扰者吓成这样了。

见面之后了解了午砗磲的经历越多，砚寒清就越发愧疚。

要他对另一个人一五一十地交代让自己不愉快的回忆，对他来说都是一种折磨，更何况午砗磲这样性格温吞的人。砚寒清心感不安地摸出口袋的手机，拨通午砗磲的电话，想问问他是不是到家了。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小午，你回到家了吗？”

“……”

电话那头很安静，砚寒清察觉到不对劲，他忍不住站起来，对着电话略提高了声音。“小午？”

“我……收到了一条短信。”午砗磲的声音有些颤抖。

“什么短信？”

“我转发给你吧。”

【欢迎回来，亲爱的。我们会有机会再见。】

看到午砗磲转发的这条短信，那种久违的压迫感仿佛又从头顶降临。他不确定是不是每一个跟踪狂都喜欢用“亲爱的”去称呼被自己跟踪的“倒霉蛋”，但是这条莫名其妙的短信结合今天和午砗磲的聊天内容里那个人的做事习惯，他几乎要认为两年前骚扰午砗磲的那个人和现在骚扰自己的是同一个。

如果真的确定是同一个人，那他就是害了午砗磲。

明明跟踪狂极有可能还在时刻观察他的动态，明明自己还可能活在那个人的视线里……

午砗磲的电话打了过来，砚寒清立刻接通了。

“砚寒清，没事，别担心。再过几天我就离开这里了。”

听到午砗磲那边的声音，砚寒清绷紧的表情松缓了一些。“对不起……如果有什么事一定要打电话给我。”

北冥缜很疑惑，仅仅是一个周末过去。砚寒清怎么变成了重度低头族，在工作的时候常常间或低头看一眼手机，休息时间更是全程盯着。

砚寒清正在等午砗磲的报平安短信，突然接到来电，便立刻站起来要走出办公室去接电话。

但是他定睛一看，发现这次来电显示不是午砗磲。

是座机。

“喂，你好？”砚寒清停下脚步，接通了电话。

“你怎么了？”这个声音不是午砗磲的，可是十分熟悉。砚寒清回头一看，半透明的经理办公室后，北冥缜正拿着话筒和他遥遥相望。

“经理，你怎么了？”砚寒清回过头不再看北冥缜的办公室。“需要我做什么工作吗？”

那边沉默了几秒才回应他，“你今天工作有些心不在焉。”

北冥缜话语之冰冷，让砚寒清仿佛感觉自己回到几个月前会议室里犯困被北冥缜呵斥的那一天。他忍不住挺直脊背，抱歉，我会多加注意的。

他对北冥缜做下承诺，挂了电话心思又飘到担心午砗磲那边去。

【我明天下午就坐飞机走了，砚寒清，你不用那么紧张啦。除了那条短信好像之后都没动静了。】

他关掉手机里最新收到的短信，正打算收好手机回到工位，手机就猛烈震动了起来。

虽然是未知号码，砚寒清还是认出来了。这是前几天曾经打过来问他需不需要心理治疗的人。

他当时回绝后挂了电话，心里觉得奇怪，可惜之后打回去都无人回应。

“您好，砚先生，看您给我打了这么多电话。我明白您考虑清楚了，自己其实还是很需要心理治疗的，对吗？”

“不好意思，我想问，您是怎么知道我梦游呢？”

对方愣了一下，“抱歉，原来那位先生没跟您说啊。现在请让我补充一下，我们这边是solar私人心理诊所。您的朋友，也就是我说的那位先生，他在上次来与我进行心理咨询时向我讲述了您的遭遇以及最近的烦恼，我便让他留下您的联系方式了。”

“哦，好的。”砚寒清回头快速看了一眼经理办公室，突然想起电话另一头还没介绍过自己。“您贵姓？”

“叫我贾医生就好。”

“贾医生，谢谢您，不过，您说的“朋友”是指谁？”

“这个请原谅我不能告知您，不过我相信您也能猜出来是谁吧。据那位先生描述，您的交际圈很小。”

砚寒清本来就一脸疑惑，现在更加了。不过无论怎么样，他还是要说清楚，“贾医生，我之前一直打电话给你……”

其实是因为砚寒清猜测这通电话是骚扰者本人在跟他玩角色扮演游戏，他才会忍着怒气地一次次拨回去。毕竟除了北冥缜，大概只有骚扰者明白他梦游的事。

不过现在他懂了，这只是误会。

“一直打电话给你是因为想问清楚情况。因为除了我朋友没人知道我梦游。”砚寒清再次明确地拒绝了他，“贾医生，谢谢你的来电，我暂时还不需要心理治疗。”

原来是北冥缜推荐了心理医生。

砚寒清回到工位上，长叹了口气。他把手机放在一边，屏幕朝上。打算接下来不要再开小差，好好工作报答北冥缜的好意。

秘书小哥日常端了咖啡送到北冥缜办公桌上，同时向北冥缜汇报明天的安排，却见北冥经理十指交叠在想些什么想得出神。

“经理，经理？”秘书小哥叫了几声。

北冥缜涣散的眼神凝聚了起来，他轻咳一声抬手，“这周的安排我已经明白了，你往后说。”

秘书点头，“下周，需要去F市那边的公司参加一个会议，会上要求带A项目的主要负责人一起参会。”

“A项目不是很久以前的吗？”北冥缜望向电脑，鼠标点击了几下。

“是，但是当时这个项目给公司留下了深刻印象，会上打算作为优秀范例展示。”

“我记得这个项目的主要负责人是徐琪琪，还有……砚寒清。”北冥缜的语速明显放慢了些。

“是的。”秘书小哥不自觉有些在意经理的表情。因为他感觉到砚寒清跟经理关系不错，他对这份上下级之间的友谊还挺好奇。

因为按照性格来看，他们这样的人一般都会形成水火不容的关系。

一个精明干练，直截了当。一个耐心散漫，圆滑温吞。

身体总是诚实地让他开启防御机制，砚寒清知道自己对北冥缜的躲避很失礼，而今天知道了北冥缜也是一个常常需要心理咨询的人，他便更加愧疚了。

他对北冥缜的了解其实很有限，他一直以为他是一个心志坚强的人。

砚寒清在休息时间看到走廊尽头站在窗边的北冥缜时，决定还是过去与他搭话。

“经理。”

北冥缜转过头来，辨清来人后把手边还未来得及点上的烟放回了可口袋，他看着走到旁边的砚寒清，突然问，“你还好吗？”

砚寒清略抬眼看见他浅灰色的瞳孔，又将视线移到他的鼻梁上，那是社交礼仪里推荐的行为，因为直视别人的眼睛是不礼貌的。“还好。”

“可是你看起来睡得不是很好。”北冥缜无情戳穿。

砚寒清看了一眼窗户玻璃上自己的脸，好像没有黑眼圈啊。

“你的眼睛里有很多血丝。”北冥缜说得这么细致，仿佛一直在观察他的眼睛。

“哈哈，是吗，我自己都没发现。”砚寒清下意识揉了揉发干的眼睛，却感觉手背一暖，他撑开眼，原来是北冥缜抓住了他的手。

“这样对眼睛不好。”北冥缜看向自己的手，眼神有一丝变化。

“经理，谢谢你。”

北冥缜慢慢松开他的手背，“没什么好谢的。”

“可是……”砚寒清想说什么，却忘记了。

北冥缜垂在身边的手虚空握了握。“你没有拒绝我。”

“什么？”砚寒清愣了愣。

如果是时间再倒回几天，砚寒清很可能会甩开他的触碰。可是今天没有。

虽然有可能是砚寒清正好揉眼睛时看不到他的动作所以来不及避开，但是北冥缜抓住他之后反应过来自己的失礼行为正打算松手却发现砚寒清没有表现出什么抵触感。

于是他也迟钝了，没有及时放手。

北冥缜心底本就留存的希望在此时燃得更盛。

砚寒清望着窗外似乎又要下雨的天气，下定决心一般开了口：“经理，你帮了我很多，我说了那么多感谢，其实都没什么意义。以后要是有什么问题需要我，我一定会全力以赴解决。”他知道自己无法回应北冥缜，但是他可以为北冥缜做各种实事。

很可惜，正好外边传来几下轰隆隆的雷声，把砚寒清的话吞了许多。

北冥缜认真地看着他，听完点了点头，目光有些闪烁，“原来你知道。”

面对北冥缜这句话，砚寒清感觉到脸热，自己不是厚脸皮的人，他也是知道感恩的。“我知道。”

“好的，我明白了。”北冥缜的表情似乎柔和了许多，好像天气丝毫影响不到他周身的光。

砚寒清看了看手表的时间，要回去继续工作于是先道别了。

北冥缜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忍不住抿着，微微上扬。

虽然刚才砚寒清那番话因为被雷声盖过听得不够清楚，但是重要信息还是听见了。

北冥缜捕捉到砚寒清的原话里，有，“你很需要我”这几个字。

虽然砚寒清这次的直白让他很意外，但是他差点开心到要伸手抱住眼前的人。

这是否证明，他的心意被正视了。

砚寒清至少是知道他有多需要他。

18.

贾医生说过，北冥缜是心理诊所的常客，那么，北冥缜到底有什么心理上的烦恼呢。

一旦展开想象，砚寒清的脑子里便浮现许多猜测，更多的是，作为才上任几个月的新上司有压力加上被骚扰事件波及……

还是家里有什么事？

砚寒清又想起欲星移那日提到的，北冥缜小时候离家出走的事。现在努力去回忆虽然只有一点画面，但是砚寒清无论如何也是想不到北冥缜小时候还会做出离家出走这种事的，要他去想象的话北冥缜更可能从小到大都是个乖孩子。

砚寒清想着，自己能为北冥缜做什么就好了，所以当秘书来通知他下周要和北冥缜一起出差去展示项目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答应了。

虽然，当时毫不犹豫，但是当他下班后回到家里，回身关上门的时候，那天北冥缜站在他背后剖白心意的记忆又铺天盖地涌过来。

虽然已经算是过了好几天了，那股震惊感应该削减一些了。

但是砚寒清每次想起那件事，脑子里都会出现一个惊讶念头：

北冥缜居然说喜欢我。

他搜索所有的从最初见到北冥缜第一面到如今的记忆，都没想到自己有什么出彩的表现或是惹人喜欢的地方。更不用说他这样招麻烦的体质已经影响到别人，北冥缜不烦他都已经不错了。

手机振动了一会，砚寒清正擦头发，听到后赶紧从浴室里跑出来。看到来电人，愣了一下。

北冥缜？

他听到北冥缜说在楼下等他，赶紧吹了几下头发就出门了。

天气越来越凉了，他到了楼下大门时才发现今晚风有点大。

不远处的树下，路灯照出一个高大的影子。砚寒清朝那个影子走去，北冥缜在黑色西装外面还套了一件黑色的风衣，他转过头来，发丝被风吹动着。

“经……”砚寒清话还没说完，怀里就被塞进一个袋子。

北冥缜的动作有些急，他意识到自己不想听见那个带有疏离感的称呼。“这是上次借住在你家的时候穿走的衣服，已经拿去洗衣店仔细洗过了。谢谢。”

“哦，原来是这个啊。经理，你刚下班吧，可以明天再给我的，大晚上还要麻烦你跑一趟，你不说我都忘了这回事。”也许是刚才在家想北冥缜的事想得太多，现在立马看到本人砚寒清就有些心神不宁，一连串说出口的话全出自下意识的语言本能。

他看到北冥缜的眉毛轻轻皱了起来，发现自己说话的语气确实过于生硬了，于是犹豫着补了一句，“不用谢。”

北冥缜看了看自己停在远处的车，眉头舒展开来。确实，他可以在更合适的时间里把衣服还给砚寒清，但是那样的话，就没有机会来这里了。

地上的树影被风吹得摇摇摆摆。北冥缜问，“前几天你告诉我，你要把那个人引出来，现在怎么样了？”

砚寒清摇摇头。“没有动静。”这几天，别说骚扰者，一只苍蝇都没来打扰过他。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又振动了起来。砚寒清拿出来一看，立刻接通，“怎么了？”

北冥缜见他在看到通话人名字的那一刻的神情突然紧张起来，脚步不禁向前靠近，想听听是谁给他打电话。

隐约听得出对面是一个男人，可惜声音有点小，他没听见什么。

不过他看到砚寒清在听着对方说了几句话后，表情放松了下来。“好，那正好，我去送你吧。”

“我们之间还要谢什么。说不定以后没机会见面了呢，还是要送送。”

砚寒清微笑着挂了电话，才反应过来自己晾着北冥缜了。“抱歉经理。”他以为午砗磲这么晚打电话过来有什么状况，还好只是说明自己后天下午要坐飞机离开的事。

“是你的朋友吗？”北冥缜虽然只和砚寒清相处了几个月，但他没发现砚寒清有什么朋友，所以有些疑惑。

砚寒清看着北冥缜，犹豫了一下，还是将事情告诉了他。

“那不是你的错。”北冥缜听完，只说了这几个字。

“唉，其实，我虽然很惭愧自己似乎又把午砗磲拉入火坑，但是我还在想能不能确定骚扰他和我的那个人是同一个人。”砚寒清苦笑道，“我不想错过每一个机会。”

“不过，这两天骚扰午砗磲的人也就只发了那一条短信。之后倒是没什么动作，但我还是担心他。”

砚寒清顿了顿，“那个人说‘还有机会再见’，说不定是正在策划怎么和午砗磲再见呢。”

北冥缜终于是知道砚寒清这几天总看着手机的原因了，“别忘了，你也是别人的目标。自己也要小心一点。”

北冥缜的语气变轻，这是在关心他。砚寒清愣了愣，轻咳一声。“你看我，居然让你站在风里这么久，要不要上去坐一下？不过现在好像有点晚。”

北冥缜看了看腕表，“才九点，不算晚。”

树叶的沙沙声从半开的窗户外传进来。

北冥缜把外套挂在门边的衣架上，回身就看到砚寒清往厨房走的背影。他大概是刚洗澡，头发有被热风吹过的毛躁感，刚出来见他的时候只穿了一件灰白色的棉外套，外套里只有柔软的家居服，在风中看起来很单薄。

他忍了又忍，才没有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他穿。

他预料到如果自己真那样做的话，砚寒清大概不会喜欢的。

也只会客气地对他说谢谢。

当然，到了砚寒清家里。北冥缜又要忍耐新的事情。他能猜到砚寒清有些后悔请他上来喝茶，但是自己看到砚寒清有些苦恼的模样时，总忍不住更进一步。

更进一步试探砚寒清的承受能力。

砚寒清很快就端出一杯热茶，“我出门前刚烧了一壶水，现在的温度正好可以喝了。”

北冥缜接过茶。砚寒清便拿着自己的那杯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

砚寒清小抿了一口，看了看北冥缜拿着茶杯沉思的模样，有些无奈地笑着，“这次我检查过了，壶里应该没放药。”

说到药这件事，北冥缜看了看他眼下的灰色，问他，“这几天，还有梦游吗？”

砚寒清垂下眼睛，看着茶杯里的茶叶，“没有。”

“真的没有吗？”北冥缜进一步问。

“偶尔。”砚寒清退了一步，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心虚，不敢直视北冥缜的眼睛。

“我觉得你还是需要去试一下心理治疗。”北冥缜握着温暖的茶杯，“你的梦游症是最近才开始，应该还好治疗。”

提到心理治疗。砚寒清抬起眼看北冥缜，“经理，你……经常看心理医生吗？”他其实很想知道是什么心理问题在困扰着北冥缜。

北冥缜把茶杯放在桌上，轻轻摇了摇头，“我没看过，十几岁那段时间陪家人看过心理医生，没有经常去。”说着，他注意到砚寒清眼睛微微睁大，表情甚至变得惊讶起来。北冥缜怕自己说的话没什么可信度，于是接着补充，“虽然我没接受到心理治疗，但是我看很多研究方法都说心理治疗解决梦游问题是比较有效的。”

砚寒清坐直了身体，“你没有咨询过心理医生？”

“没有。”北冥缜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

那电话里贾医生说的常客又是谁？砚寒清感觉自己在流动的血液似乎在变冷。

自己还有什么朋友是知道他的梦游情况的？除了北冥缜……他还对谁说过自己梦游了。

午砗磲？

砚寒清想，他是对午砗磲说过，但是砚寒清白天时搜索过solar私人心理诊所，地址就显示在本市。而午砗磲前段时间才回到这座城市，怎么可能会变成那间心理诊所的常客，况且午砗磲如果推荐了心理医生应该会直接和他说。

朋友……

贾医生……

也许是最近发生太多事情了。砚寒清觉得自己的脑子都不似以前灵活，他为什么就没发现事情的蹊跷之处呢。

回过神来看到北冥缜担心的神情。

砚寒清急忙喝了口茶，润润发干的喉咙，“没事，我就是有些好奇，于是问问你。”

所幸北冥缜没追问他，只是靠在沙发背上，开口说，“梦游很危险，尤其是你自己还一个人住。如果你要试试的话，我有几个可以推荐的诊所。我哥以前多动症都被治好了。”

“你有哥哥。”砚寒清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希望北冥缜别发现他的异样。

“嗯，我家兄弟很多，刚才我说的是二哥。”

砚寒清知道北冥缜排行老三，因为之前北冥缜新上任，他听到茶水间八卦小组称他为三少爷。

“我可以联系那位治愈我二哥的医生，他似乎也挺有办法治梦游的。”北冥缜做事向来雷厉风行，已经拿出手机来翻开通讯录。

砚寒清拉住他的手臂，“不用了，谢谢经理，我会做心理治疗，不过诊所我已经确定好了。”

北冥缜看了他一眼，关掉手机。“确定了就好。”

风声停了下来，挂着的窗帘也安静得一动不动。北冥缜拿起已经放凉的茶一饮而尽，站起身。我先回去了。

“经理，我送你。”砚寒清起身来，跟着北冥缜走到门边。

北冥缜把手臂放进外套袖子里，扣着扣子。“你和午先生，才认识三天吧。”

“嗯。”砚寒清低头套上外套，有些好奇北冥缜怎么会问到午砗磲。

“你跟他说你们之间不用客气，但是和我，你就总是说谢谢。”北冥缜的声音低低的。砚寒清听进耳朵里，觉得有些痒。

“我……对不起。”砚寒清握着门把的手微僵。

北冥缜看着砚寒清的侧脸，“除了谢谢，还有对不起。”

砚寒清听到北冥缜似乎是叹了口气。

“不用送我了，好像快下雨了。”

19.

下了一场雨后就是真正变冷了。站在冷风里等计程车的时候，砚寒清庆幸自己今天出门时在外套里加了一件毛衣。离午砗磲登机的时间还剩4个小时，他必须尽快赶到。

机场里人来人往，砚寒清找了好久才看到拖着行李的午砗磲。看到他精神还不错就放心了。

“你一下班就赶来啦，路上很堵吧。”午砗磲不好意思地笑笑。

砚寒清摇摇头。“时间卡得刚好。”

“砚寒清，这几天谢谢你的关心了。”

“没事，本来就是我的原因，给你带来了麻烦。”

“不是你的原因。”午砗磲压低了声音，似乎是怕谁听见一样。“是那个人的错。”他耸了耸肩。“也不知道他之前那个短信到底是想表达什么，这几天害得你和我白紧张一场。”

“祝你早日抓到真凶。”

在回家的公交车上，砚寒清想着午砗磲道别时与他说的这句话。要想抓到真凶，眼下其实很多线索。只是不知道那个狡猾的人是故意露出破绽混淆视听还是眼前一切事件真的有迹可循。

第一是，眼下还有8天，李经理就被释放。

第二是，那个可疑的心理诊所。

还有，虽然至今没听到一点声响，但是总让人感觉就在身边的那个人。

他之前和北冥缜说的所谓用自己引出真凶的计划，这一条路走到现在没有什么成果，放在床头的隐形摄像机除了拍下他迷惑的梦游过程就没有别的东西了。不排除骚扰者连他佯装收拾床头实际上是安装摄像机的动作都看得一清二楚于是猜到他想做什么的可能性，但是如果这是真的，那骚扰者难道是上帝，拥有全方位视角洞穿他的行为目的？

砚寒清拿出手机，看了看备忘录里自己记下的心理诊所的地址。此时公交车到了下一站，门开启的时候砚寒清下车了。

这辆公交车的路线与去心理诊所的方向相反。虽然在这个城市住了十几年，这个站点砚寒清还是觉得熟悉中又有些陌生。看了一眼手表，已经是9点，也不知道心理诊所这个时候是不是还开着。为了省时间他打算打车。

按理来说，心理治疗一般都需要提前预约。但是砚寒清没有预约，也没有提前打电话给那位贾医生。他就是顺便去看一看。

出租车就在诊所门口停下，砚寒清下了车，发现这附近的路陌生间又让他有些熟悉，道路非常安静，可能是因为远离闹市。面前确实是一间还算大的心理诊所，占了一栋建筑的一层面积。砚寒清走到诊所门口时看到了眼招牌以及和落地玻璃门后简约装修风格的室内。

前台的女士穿着淡粉色的衬衫，看到有人推开玻璃门后微笑问了一句。“先生，您好，请问有预约吗？”

“没有。”砚寒清走到台边。“请问可以现场预约吗？”

女士继续微笑。“可以的，不过现场预约也是要排到几天后呢。”

“没关系。”砚寒清也有预料到。“我想预约贾医生。”

姑娘正要在电脑上办理预约手续，听完他的话愣了一下。“抱歉，您说哪位医生？”

“贾医生，西贝贾。”砚寒清感觉自己的心跳有些快，仿佛有什么在等着他。

“不好意思，先生您是不是记错了。我们solar诊所里没有贾医生。您可以告诉我您要咨询哪个方面的心理问题，我向您介绍对应的医生。”

砚寒清确信那人确实是在混淆视听了。

一种被玩弄在手掌心之中的感觉让他十分不爽。

在自动售货机买了瓶冰冷的矿泉水，砚寒清喝光后把瓶子捏扁了扔进路边的垃圾桶里。他知道刚才心跳加速是因为什么在等着他了。

是无能的愤怒在等着他。

他走了好长一段路才找到能坐下的长椅。那位贾医生的电话此刻已经是空号。砚寒清盯着手机屏幕，沉思着下一步该做什么。难道是就等着李经理出来再去自己拷问他？

就算问要怎么问呢？

也许是被负面情绪影响了，砚寒清想问题都突然变得消极起来。

坏事仿佛都是接连而来的。

突然胃猛地发疼。砚寒清估计大概是晚上赶路忘了吃晚饭，刚才又灌了一瓶冰水。他忍不住俯身缩起身体想把胃里的疼压着。

刚走了那么长一段路，似乎没看到药店。

当然，也没有什么商店是卖热食的。

刮过一阵冷风，额头跟着冒冷汗。砚寒清盯着地面微弱的路灯灯光，一点点算什么时候能捱过这胃被拧着的感觉。

等着等着，他发现地上的灯光逐渐被一个黑影盖住，“你好，需要帮助吗？”

那声音实在是太熟悉，砚寒清忍不住抬起头来。

北冥缜站在他面前，他穿着一套薄薄的运动装，刚才应该是在跑步，周身还散发着暖乎乎的热气。

大概是光线不足，北冥缜才发现是他，眼神一变，靠近了蹲下身问。“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砚寒清没想到这个时候这个地方居然能碰见北冥缜，松了一口气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胃里还在疼。“我……没事，胃有点不舒服。”

北冥缜想起来今天下午下班的时候似乎砚寒清走得挺匆忙。“你吃过晚饭了吗？”

砚寒清摇摇头。“这附近……有药店吗？”

北冥缜没回答他，轻轻扶他起来。“我家有药。”

砚寒清站起身来，感激地看他一眼。“谢谢，经理，我还是可以走的。”他轻轻推开北冥缜的手。

北冥缜听话地松开了。“你慢慢走，跟着我。”

砚寒清在电梯里的时候感觉到胃痛有所缓解，倒是饥饿感越来越明显。电梯里那么安静，他希望自己的肚子别发出任何声音。

电梯四周都是反光镜，他看到北冥缜站在他身侧，正盯着他。砚寒清疑惑地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脸色白得像一张纸。

北冥缜平常白得像瓷器那样的皮肤此时因为刚运动都浮现出血色来，跟他形成鲜明对比。

砚寒清暗叹岁月不饶人，以前一天不吃饭都生龙活虎的。现在是八成是因为年龄到了。

[ 此帖被宋皎在2021-12-13 02:03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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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九脈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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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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