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1.23 【兵軍】勞軍行（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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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小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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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4-01-23 19: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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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23 【兵軍】勞軍行（短篇）

　　初夏邊疆水草豐美，天氣涼爽宜人，御兵韜率著車隊抵達萬里邊城時，正是青空萬里天，然而來迎接他的卻不是軍長，而是尉長小七。御兵韜臉上戴著面具，別人看不見他微微皺了眉，雖如此，當年小七跟隨他一段時日，深知他的脾氣，即使看不見御兵韜此時神情，仍能從軍師眼裡讀出責怪之意。小七終究太年輕，臉上藏不住尷尬，一副欲說還休的模樣。
　　想那風逍遙已擔任軍長五、六年，早就獨當一面，可御兵韜脾氣不改，才不怕當眾削他面子，徑自問小七道：「王上下旨勞軍鐵軍衛，軍長不親自迎接嗎？」
　　去年秋天，北方蠻族仗著秋高馬肥，聯合了十幾個部落叛變，事發突然，敵方人數眾多，且苗疆兵力如今除了鐵軍衛，只有負責守護王宮的禁軍，不能隨意出征。於是軍長風逍遙獨力率著鐵軍衛與其對峙，又數次殺進北方蠻族腹地。
　　這一場叛亂一直持續到今年春天，鐵軍衛頂著邊疆苦寒和凜冽霜雪，死守邊城，連過年那幾日都在打仗。三月中，那些蠻族也快頂不住了，於是集結了剩餘所有兵力，拚死全力來犯邊城，鐵軍衛浴血奮戰五日五夜，終於在亂軍之中斬殺三名部落的首領，對方這才倉皇退兵。
　　這大概是魔世入侵以來，苗疆遇過最大、最久的一場戰役，而鐵軍衛軍長功不可沒。苗王蒼狼待下一向仁慈寬厚，戰事罷了，給各品軍階將領的賞賜半點也沒落下，又想了想，便要軍師從國庫編出預算，置辦了裝滿三十車的勞軍物品，讓軍師親自去勞軍。
　　這也是蒼狼仁厚，他知道軍師和鐵軍衛的關係，也知道軍師和軍長的關係。於私，是讓軍師有機會能去萬里邊城待幾日，於公，苗王之下就是軍師，軍師前來勞軍，也算是給鐵軍衛很大的臉面。
　　誰知道風逍遙膽敢不給面子！
　　小七見御兵韜的眼神，知道軍師是真的有些動怒，他知道事情輕重，連忙說道：「軍師莫怪！軍長本來也打算親自迎接的，誰知道今日夜裡，又有蠻族殘黨跑來騷擾，軍長天沒亮就又率兵去了，半個時辰前才回來，實在趕不及，又受了點傷……決不是有意輕慢。」
　　御兵韜眼神這才稍稍和緩，於是慰問了小七和旁邊士卒幾句，又命侍衛們打開那三十車的什物，讓小七將物品分派給鐵軍衛眾將士。事情告一段落了，他看著忙著分東西的鐵軍衛眾人，淡淡問小七：「他人呢？」
　　小七心領神會，知道軍師問的是誰，低聲道：「這時間大概已將部屬安置好了，應當在軍長營帳裡。」
　　御兵韜點點頭，獨自離開，走了幾步，又回頭，對小七說道：「小七，你事情辦得很好，當年我並沒有錯看，甚好。」說完也不等小七反應，轉身便走了。
　　小七站在原地呆了呆，直到御兵韜已經走很遠了，這才回過神，結結巴巴大聲道：「多謝、謝軍師！」

　　御兵韜走到軍長營帳外頭，見營外竟沒有人守衛，忍不住又皺起眉，暗罵這人未免也太托大。他無言掀帳走入，迎面就感受到一股熱氣和淡淡的血味，眼前是一面龍虎相鬥的屏風，屏風上隨意掛著褐色的衣袍和一只酒葫蘆，遮擋住青龍半個身體。隨即，屏風後面傳來水聲，以及一聲夾雜怒意的喝斥：「什麼人？」
　　御兵韜慢慢走過去，道：「是我。」他繞過屏風，看見那雙俊朗的眼眉含著驚訝，直直望過來。風逍遙赤裸著泡在木桶裡，臉上被熱水霧氣沾濕，解開馬尾的長髮散在水面上。他分明是毫無防備的模樣，渾身仍散著在戰場上未褪盡的殺意。
　　他右手居然還握著短刀捕風。
　　然後御兵韜見到風逍遙眼中的驚訝消失，卻沒有笑，淡漠的說道：「哦，我忘了，你今天來勞軍。」說著他直起上半身，伸長手臂，手指勾住御兵韜面具邊緣，輕易將那面具摘下，扔到旁邊的小几上，道：「都到我這來了，還戴什麼面具。」他一面說，一面衝御兵韜笑，眼裡卻沒有笑意。
　　這會兒御兵韜確定了，風逍遙在生他的氣。御兵韜很少不知道風逍遙在想什麼，更遑論和他有關，然而這回他有些沒底。還不等軍師將思緒理清楚，風軍長又抬起身，左手抓住御兵韜後腦往下壓，自己則吻了上去。風逍遙人還在熱水裡，渾身的是濕氣，連那一個吻也濕潤，毫無章法又粗魯，交纏之中風逍遙磕破了御兵韜的嘴皮，兩人都嚐到了血味。
　　御兵韜正想反咬一口，卻在這電光石火間想通了，那一口卻是咬不下去了。
　　風逍遙鬆開了他，微微喘著氣，望著御兵韜的眼裡有迷離也有惱恨。
　　御兵韜伸手去握他的右手，將他握刀的手指一根一根掰開，說道：「小七說你受傷，傷著哪裡了？」
　　風逍遙任由御兵韜將他的捕風拿走，撇頭舔著嘴唇，回味著方才的味兒，道：「小傷，不礙事。」
　　御兵韜瞪著他，將捕風匡噹一聲扔到軍師的面具旁邊，又問了一次：「傷著哪裡了？」
　　風逍遙沒有看他，道：「腿上。」
　　御兵韜緊迫盯人，又問：「包紮過了沒有？」
　　風逍遙沉默半晌，回答：「沒有。」
　　「那你還敢泡水！」
　　「我說了，小傷，不礙事。」風逍遙說完，煩躁的把臉埋到水裡，只留長髮在水面飄盪。片刻，他探出頭，抹了一把臉以後站起身，一點也不怕御兵韜看，就這麼濕漉漉的翻身出木桶。御兵韜瞅著他，從背脊一路延伸到腰臀的線條起伏流暢，每一處的肌肉都繃得緊實，又柔韌，兩腿筆直修長。然後御兵韜看見了，在他大腿外側，有一處新的創傷，傷口裡頭還是紅的，可外側已經泡得表皮掀起，皮肉微微發白。
　　風逍遙似是留意到御兵韜的目光，轉過頭，一面披上了袍子。他手裡繫著腰帶，不知有意或無心，衣袍被他繫得寬鬆落拓，嘴裡調笑道：「軍師大人這麼看我，是不是饞我身子？」
　　御兵韜懶得跟他廢話，道：「過來。」說完就繞出屏風，在床頭櫃裡翻出藥箱，指著床榻對風逍遙又道：「坐。」
　　「喲，這麼多年了，還記得藥箱放哪兒。」風逍遙帶著一身熱氣晃過來，在床上坐定，御兵韜就在他身邊蹲下，並一把掀開他衣袍下擺，將一層厚厚金創藥抹在他腿上的傷口。風逍遙咧嘴，本想開口再說幾句渾話，垂眸卻看到御兵韜的神色，一時頓住，便將所有的混帳話全都吞進肚裡。
　　然後御兵韜拿了布條給他包紮，最後打結時猛地一個用力，風逍遙猝不及防，不禁「哎喲」慘叫一聲。
　　御兵韜沉著臉將他的衣袍拉好，站起身，冷冷哼了一聲，心說：痛死你！
　　這要是以前，他們還是一個軍長、一個兵長的時候，風逍遙肯定是要賣乖討饒，然而此時，風軍長長大了，膽子肥了，他從床上抓起一條布巾，朝御兵韜扔過去，瞇著眼笑道：「幫我擦頭髮。」
　　御兵韜在開揍和答應之間猶豫片刻，最終因為那一點愧對之情於是選擇了後者。他坐在風逍遙身側，將布巾蓋在他頭上開始揉。軍師搓揉的手法精妙，手指按著風逍遙頭皮上的穴道，連耳後都細細擦過，風逍遙舒服得微微閉眼，身體後仰，用背脊去貼御兵韜的體溫。當御兵韜擦完，風逍遙再睜眼時，軍長終於把從戰場上帶回來的殺伐之氣全抹掉了，眼眉溫順，像是剛睡醒、收了爪牙的貓──御兵韜瞅著他，又否定了自己，風軍長眉眼比從前更鋒利，氣勢更沉穩卻又更雄盛，從貓兒變成花豹了。
　　御兵韜做事素喜單刀直入，此刻見風逍遙脾氣和緩不少，於是直接問道：「傷也包了，髮也擦了。說吧，生什麼氣？」
　　風逍遙望向他，臉色又沉了下來，卻沒有剛剛的暴烈之氣，他默然片刻，沉聲道：「哪有什麼可氣的。你在朝堂，我在邊塞，難得你來邊城咱們見上一面，這是值得高興的事。」
　　御兵韜將布巾朝他扔回去，道：「風逍遙，我們認識多少年了？別想瞞我。」
　　風逍遙被他這一句話說得再次心頭火起，將蓋在臉上的布巾摘下，瞪著他，冷冷問道：「是啊，我們認識多少年了，你卻還有事瞞著我。」
　　「瞞你什麼？」
　　「你以為北方那幾個部族起兵做什麼？吃飽沒事幹？」
　　御兵韜沉沉回望著風逍遙，沒說話。可風逍遙太熟悉眼前的男人了，此人眼神意味著什麼他一望便知，於是更怒了，咬牙說道：「你知道，你分明知道，那你還問我生什麼氣？」他說著，看見御兵韜眼裡毫無愧色，霍地站起身，怒道：「三十年前，你答應他們三十年後要讓那些部族脫離苗疆統治，各自稱王，三十年後的今天，他們拿那紙合約給我看，上頭沒有半個苗疆官印和職稱，至於落款的人，是向雲飛，不是軍長鐵驌求衣，也不是軍師御兵韜。」風逍遙深深吸了一口氣：「我可看出來了，他媽的就是一張廢紙，你誆了他們！」
　　御兵韜口氣平穩，道：「當年苗疆內部混亂，我若不盡速平了外患，苗疆撐不過當時。」
　　風逍遙瞪著他：「撐不過當時就留到了今日，我替你收拾爛攤子。替你收拾也無妨，我本就甘願，否則我也不會答應你。可你說，」他話到此處，忽然喉頭一哽，舔了舔下唇，方才續道：「當日，我問你，什麼時候咱們才能聚首，而不是隔著半個苗疆疆土，一年見不到幾次面。你還記得你說什麼嗎？你說，終有一日，苗疆外患平了，河清海宴，到那時，我不用守邊疆，你不必坐朝堂，那時聚首也不遲。」風逍遙咬牙笑了，憤恨道：「你誆我。」
　　御兵韜問道：「這話哪裡不對了？」
　　「那你說，什麼時候才能河清海宴？就只說三十年前你留著的那個爛攤子，北境十多個部族對苗疆心懷不滿，我今日只是重創了他們，卻沒有根除，難保將來不會再犯。」他說著默然片刻，眼裡透著一點絕望，澀聲道：「這也都不打緊，我答應接了軍長之職，就已經答應要替苗疆賣命。可是你……你是不是從頭到尾，即使到了如今，都只把我當成一枚好用的棋子？御兵韜，我很好哄是吧？」
　　御兵韜無聲嘆了一口氣。這人哪裡好哄了？當年風逍遙才十六歲，他──當年還是鐵驌求衣，將少年撿回鐵軍衛，少年人看上去單純，卻不笨，有些事情他一眼就能看見本質。後來長大了，開始懂得如何向鐵驌求衣耍無賴、討價還價，將鐵驌求衣發火的那條界線拿捏得恰到好處。他哪裡好哄了？他就是生來跟他索債的！
　　索債精而今瞪著他，眼角居然有點兒泛紅，並吸了吸鼻，道：「向雲飛當年跟那十多個部落簽的合約不作數，你不認。那當年鐵驌求衣跟我……說的那些話，你認不認？」
　　御兵韜又忍不住無聲嘆第二口氣。風逍遙就算長成了花豹，還是不改愛哭鼻子的毛病。
　　然而他知道風逍遙有一句話說的是對的，否則御兵韜冷心冷肺，才不會心有愧疚。當初他告訴新任的風軍長，哪時苗疆太平了，哪時他們就能聚首，不必分隔兩地。然而當日他就心知，這一日實在也不知道該等到何時。也許哪一天他就老了病了，或是風軍長在邊疆為國捐軀了，終究等不到長相廝守的那一日，他都想過，也都悵然而不甘。可御兵韜衡量了許久，家國責任於他而言依然是重中之重，他無法輕言放下。
　　那日他的話，真的是為了哄風逍遙，也是為了哄自己的心。
　　那一瞬，御兵韜刨開了自己的心事，頓時有些恍神。他朝風逍遙伸手，手指鑽進他還帶著濕氣的長髮，像從前那樣，去摸索他的後頸。就在這時，風逍遙朝他貼了過去，兩手就鑽到御兵韜斗篷袍子內，扣住御兵韜的腰，抬頭，眼裡已經沒了委屈，反而帶著一點狡獪的明亮。他對著御兵韜張口呵氣，又對著他齜牙，低聲道：「老大仔，就算你不認，我也要你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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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軍長走出營帳的時候，已經日暮了，不過他看上去十分神清氣爽。
　　小七一直在附近守著，不許閒雜人等靠近。此時見風逍遙走出來，小心翼翼地走過去，問道：「呃，軍長，軍師帶來勞軍的物品都已經分下去了，我也給您留了一點，要不要拿過來？」
　　風逍遙看著小七，忽然一笑，道：「不必留我的，都分下去吧。」
　　「但那可是王上……」
　　「勞軍嘛，」風逍遙打斷他，道：「我已經被慰勞過了。」
　　小七愣了愣，片刻後有所領悟，神情複雜的說了聲「是」。
　　待風逍遙打點完軍中庶務，捧著炙好的牛肉來到軍長營帳裡時，御兵韜已經穿好衣物，正在烤火。見到風逍遙進來，苗疆軍師只是掀掀眼皮，並不打招呼，倒是風逍遙十足親暱地走來，道：「老大仔，你瞧瞧，我給你送炙牛來了，趁熱吃了啊。」
　　他說著，坐到御兵韜身邊，熟門熟路的就去摟對方的腰，不意卻碰到了御兵韜腰上的烏青，御兵韜下意識微微一掙，沒掙開，乾脆放棄，老實不客氣地吃起牛肉來。他吃到一半，忽然說道：「風逍遙。」
　　風逍遙正剛咬下一口牛肉，沒應聲，一雙俊眼轉過來看他。然後御兵韜淡淡說道：「將來事，還有小七呢。」
　　風逍遙眨眨眼，登時領悟，哼笑一聲道：「那小七該怨我了。」
　　御兵韜又夾起一塊牛肉，道：「你若不願，我也不勉強。」要再栽培一個軍長可不容易，若能不做那可省得輕鬆呢。
　　「要的，怎麼不願呢？」風逍遙笑瞇瞇地說道，忽然湊過身，一口咬住御兵韜夾的那塊牛肉，在對方瞪視下依然笑著，笑得迷人攝魂，道：「我就知道老大仔最疼我了，以後換我疼老大仔，你說好不好？」
　　御兵韜抽出筷子瞪著他，這回是真的出聲深深嘆了口氣，道：「胡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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