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9.12 【元襄】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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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vezd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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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7)

樓主發表於: 2022-09-12 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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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12 【元襄】寻

潮起潮落无情，不过观者有心。但为何恨潮生？

——恨潮生。
半梦半醒间他似乎听见有人在唤他，却是个陌生的名字。心上忽然翻涌起莫名的情感，说不清那是什么滋味，他只循着声音的方向去找寻，不料身子一斜整个人失重摔了下去——摔回了现实，意识回笼一刻看见的只有一张不染尘嚣的脸。
愿力的撑持叫他不至于直接摔进土里，但免不了有些小磕小碰，他头脑放空几秒，只觉得游师无方周遭的气息简直不像是活人，鹅卵石落入湖中尚有涟漪，他比柳荫下的潭水还要安静悠远。愿力的使用也有些不尽人意。
“寻，”游师无方开口，语气好似方才听过，说的却不是恨潮生三字，“为何又擅自外出？”
方才跌落时顺手扯下来一片蕉叶，被他用来挡住三月仍算缱绻的日光，少年轻轻哎了一声，说道：“本来是不想的，只是成日闷在房中实在太过无趣。要是知道游师这般担心，我就不出来了……哎呀，现在同你回去便是了。”一套说辞行云流水，盘了双腿坐着，芭蕉叶又往边上挪了几分露出眉目，他看似俏皮地眨眨眼，倒是算准了游师不能拿他怎么办，在所谓对峙一刻总乐得先服软，三言两语便又将人绕进自己的逻辑，而游师无方不愿与他计较太多，每回都要着他的道。也不知这般性情是拜何人所赐。
游师无方好似要说些什么，然而嘴唇张开却只吐出无声的空气，欲言又止，想来是与他说什么都没必要，微微抬手，心诫便点在眉间，以示警戒，却又点到即止，总归没有什么威慑力，反倒让他握着戒尺的另一端起身站定。
游师生气啦？没有。是学生不听讲了？不是。哦，那便是生气了。……。往回走时少年依旧捏着心诫，低头看两道影子一前一后错开来，被偶然闯入的树影摇得一晃一晃，好似流水行舟一般悠游自在，拖长了语气：“但游师看起来确实有些心不在焉——”
“……”游师无方收回戒尺，另一端敲在少年手背上，“茶凉了。”

说是茶，倒不如说是带茶叶味的白水更为恰当。游师行过之处总是一片荒芜，小小村落，寸草不生，他在一处破旧的农舍落脚，以在村中讲学三月为酬，三个月来连荤食的影子都见不了几次，更别提正儿八经的茶。所谓茶，便是杯中几片茶叶倒上热水，管家的农妇为他们送来热茶，临走时总是面露歉意道我们这村子到底是委屈了先生，游师席地而坐，面不改色地点头、然后喝茶。寻即刻从榻上一跃而起，笑着对妇人说，游师说谢谢您为我们送来热茶呢。
农妇哈哈笑着离开了房间，对这种事也见怪不怪了。有学识的人往往是有点怪癖的，譬如游师无方的缄默不言，在村里讲学三个月，竟鲜少有人私下里听过他讲话，又一袭白衣，遮了眉眼，素日端坐在草席上，或讲学，或静思，便愈发的神秘又深不可测；只知道他身边那位是个不安分的主，游师讲课，他便一溜烟跑了个没影儿，来村子大半天的时间便把村里上上下下都打探了个遍。
他长了一张会骗人的脸，好比画卷上最为浓墨重彩的一笔，晕开他眼中一抹紫色，艳丽得不可方物，引得几个小姑娘芳心暗许，隔三差五来给他送东西，他却说我哪里敢收？回头游师看见可要骂人了。
“你又骗人了！”姑娘方才还一副娇羞模样，现在却变了脸，义正辞严地反驳，“游师讲课从不骂人，私下里就更不会了。”
“哎，那是你没见过他凶起来的模样……游师凶起来呀，我看了都要害怕。”
“那是怎么样的？”
“我不知道。”
“？”
“因为我不敢看呀！”他笑起来眉眼弯弯，跟个顽童似的藏起来千百种坏心思，总忍不住使点坏。
于是小姑娘更加笃定他在撒谎，说：“阿娘说游师一来咱们村里的旱灾就早早结束了，此外村里还发生了不少怪事，但都是好的……有时我甚至在想，游师究竟是神还是人？”
“这嘛……”少年罕见地有片刻迟疑。是神还是人，问题无解。游师无方好似微风吹过时的高山巍然不动，积淀了千年的沉雪未有消融的一日，众人从低处仰望他，只能看见他终年如一日的静默着垂怜众生。但他希望成为别人眼中的神吗？寻摇了摇头，说：“游师只是游师，莫再想这些有的没的了。”
“那你倒是收下这个！”姑娘下了狠心将干花塞进他手里，脸颊处飞起一朵红云，又急匆匆地跑开了。

日落时分，游师无方一人静坐在草席上，日落余晖自窗边蔓延，映得他的面容那样柔和也那样难以言说。寻蹑手蹑脚地靠近去，经年失修的木地板对他却毫不留情，一声不甚动听的吱呀声缓慢地碾过他触碰到的空气，他仿佛从窗户落进来的一只惊鹊，索性直接背对着坐下来，脑袋倚在游师的颈窝处，黑白发丝暧昧地纠缠着，而游师无方缓缓吐出一口气。
“回来得晚了。”
“游师莫不是在等我回来？”
“明天我们就离开。”
他随口应了一声，对游师无方这般拙劣的转移话题方式没什么反应。三个月的期限一到，游师便毫不眷恋地离开，没有道别，也不留痕迹，就好像从未来过。有时他会生出一种莫名的情绪，担心有一天游师无方也像对待村里人一样对他，悄无声息地离开，把自己的名字从他的生命里彻底勾去。他攥着一缕白发一缕黑发，将它们绑在一起，想：那样我会恨他。但这个念头又跟蝴蝶扇了扇翅膀似的消失了：他永远不会恨游师无方，也不会让他消失在自己眼里。
游师无方似是察觉到他的心思，伸出的手带上安抚的意味，动作颇轻地抚过他的发，他顺势身子一歪枕在游师膝上，发丝便如失落的沙子般从指间漏下。他抬眼望去，问：“游师喜欢黑夜吗？为何要一直蒙着双眼？”
“游师本就是无方之人，行于世间却不见前路。”
“那我跟着游师岂不是要迷路了？”
“你却不是非要走这样的路……”
可我只想同游师一道。没说出来，兴许是他自己也有些迟疑。但为何？他指尖捏着干花抵住游师的嘴唇，将即将出口的话尽数封在花香里；另一只手抚上目遮，游师依旧是林荫之下幽静的湖水，任凭他如何做也难起波澜。这时他想到，游师的确不会骂人，连情绪也不显于表，众人看他永远都是那座高山，如果可以的话，他却想让那座高山为他落下泪来。
游师也曾摘下那块目遮，也曾在夜深人静之时重新握起他的刀。那是一口名为问心的白玉长刀，问心问心，问的是己心亦或是他人之心。游师练刀时身法迅而无声，却有肃杀风声，风中的杀意太浓，叫游师无方变得不再是游师无方。他挥刀时似有怨灵悲鸣，每一次出招都是一场诘问，问自己，问世间，是否情谊都将以死亡为终点；而收刀时人静风停，唯有落叶簌簌，一双如水一般的眼眸成为无边黑夜中唯一的光彩。那时他只是游师无方。
墨色顷刻淹没了世间万物，屋内并未点灯，一眼望不穿的黑暗叫他心生不适，他又念了一声：“游师。”抬手取下目遮，第一次那样真切地凝视着那双眼睛。干花掉在地上，他抚过游师无方额间一点，流连至眉心，最后是一双明眸，低垂着目光好似悲悯，连他自己都没发觉，原来他的指尖在轻轻颤抖。他在心底发问：游师的眼神为何如此悲伤？游师的面容为何如此苍白？说的却是：“我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就见过游师的眼睛。”
“早些休息吧，明早要赶路。”游师无方只是这样说。

恨潮生说，襄君，我们总要走上这一步。
昔时襄君亭已然荒颓，石桌两旁再不见熟悉人影，连棋盘上留下的都只剩残局——是残局，更是死局。落花朝的漫天花雨总是太过短暂，花瓣落入尘土便随风而散，了无痕迹，等不及让他们走完一程。可恨潮生心中还下着一场雨，是初见的雨，是游师无方说你该休息了，仿佛只要雨未停，他们之间便还留有余地。
但恨潮生说，我们总要走上这一步。于是刀影交错刀断人亡。

不知过了多久，游师无方汗涔涔地从梦境跌入现实，隐约感觉到床边一道注视的目光。黑发、黑衣、身形藏于黑夜之中，他的意识尚未清明，手抢先思绪一步轻轻攀上少年的指节，冰凉的触感于他并不陌生，现在却也没那么熟悉——这时他才完全从梦境的余韵中脱出，将手收回。
少年的反应很快，反握住他的手，说：“游师做梦了。”
游师无方默不作声。
少年接着说：“我也做了个梦。”
游师无方问：“所以特意前来讲你的梦？”
衣物摩擦的窸窣声传来，少年点了点头，随意在床边寻了位置坐下。“不知为何醒来后我总觉得应该来找游师，只是没想到你也醒了，或许我们有某种特殊的默契也说不定。”他的语调上扬，好似在讲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声音却忽的沉寂下来，沉默的空白比游师的目遮还要真切。
“我梦见枯叶飘零，世间仿佛失去了光彩。”
游师无方心里咯噔一下，缓缓道：“……一草一木，枯荣有数，不过世间至理。”
少年垂下头，用一种近乎怀念的口吻讲述：“也许是吧……我梦见游师与我行走于茫茫天地之间，风吹得那样真切，割得我的脸生疼。问心染了红，而我听见月照残潮在悲鸣，简直就像真实发生过一样。”
“……”
“我还听见游师唤我的名字，那时我便知道这一切不过一场梦，对吗？”
“……恨潮生。”
轻轻一声呼唤勾起回忆，那是许久之前的事情了。那时他一睁眼便能看见游师无方不染尘嚣的脸，映入眼帘、落入心间，从此在他残缺的记忆里，游师无方便是镌刻在他心上的唯一一个名字。时间一点点流逝，他从游师无方的眼中、手中、心上一点点拾回记忆的碎片，但他理应有所察觉，无论是逐渐消散的愿力还是游师愈渐苍白的脸都无一不指向着最终的答案。
游师现在会死吗？
不会。
那游师以后会死吗？
为何这样问？
彼时他宛若新生小鹿般依偎在游师身旁，脑袋枕在锁骨处，撩过垂在身前的一缕白发在指间把玩，万般依恋，语气却难得有些严肃：因为我很喜欢游师。
这算什么理由？
而且游师还没给我起名字。
游师无方难得接不上话来，低头似乎吻过他的头发——动作太轻太柔以至于他几乎无所感。你就叫……寻。游师无方的话语伴随着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若是哪天你想离开，便离开吧。

他问：“是寻，亦或是沧州寻影恨潮生？你不惜动用禁术为他改命，就为了让他回来。既希望他回来，又为何以寻为名？”
死一样的寂静涌来，从脚踝开始，直到漫过发顶。他讶异地发现游师曾经用来握刀的手开始颤抖，颤抖着，刀尖鲜血淋漓沥沥而下，染了一地尘埃，所以历来红尘才如此磨人。
“他说……”半晌，游师无方开口，“那样的人生只有一次便足够了。”
“但也许这样的结局他更不会喜欢，因为他绝不会让游师无方死去。”他与游师无方十指相扣，缓缓倾身向前开始描摹对方的嘴唇，那样冰冷、那样单薄，连吐出的气息都是凛凛寒风，冻得他嘴唇发麻，他仿佛在与死人接吻。直到恨潮生轻轻吻上目遮，一滴泪悄无声息地跌落在手中，那一瞬恍若枯木逢春，他说襄君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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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山夜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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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22-09-12 2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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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眼就被恨潮生的偶惊艳到……戴眼罩那一幕让我坚信他俩是真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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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vezd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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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22-09-13 19: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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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 1樓(蒼山夜雪) 的帖子

那一幕真的好美，感觉是真爱无误了，只可惜他们的故事结束得太仓促，完全没看够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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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lyeg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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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22-12-13 16: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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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呀，好温柔的故事，复活的元君，像是在看一场文艺爱情电影。元襄在原剧里的故事也是很文艺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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郢都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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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22-12-16 0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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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這篇文真的太美了，有一種淡淡的憂鬱，不過我感覺這也符合他們倆的故事和氣質。
遊師無方在劇裡一直給人以一種迷茫和脆弱的感覺，而對於恨潮生來講，他的故事是不由自己掌控的，或者說雖然他本來也是為了自己的族群，但是他知道和襄君的反目是既定的，無法避免的未來，所以這種憂鬱就顯得格外清晰。不知道未來會怎麼樣，感謝作者給了這樣一個復活的故事結局啊！
不過，如果有機會，希望編劇還可以再寫一點他們的故事！

嫋嫋沉水煙，烏啼夜闌景。
曲沼芙蓉波，腰圍白玉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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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12 【元襄】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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