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9.17 我的啞巴孩子(莫中心，微姐弟戀、親子，黑暗、心理扭曲--慎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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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子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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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09-09-17 21: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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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17 我的啞巴孩子(莫中心，微姐弟戀、親子，黑暗、心理扭曲--慎入)

[sell=0,money]契

『說話好嗎？』

說話好嗎，恨也好，怒也罷，總好過一個不說話的事實。

莫召奴抱著個孩子鬼吼鬼叫，誰能告訴他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一覺醒來全都變了？

懷裏的孩子的不哭不鬧，他的喉嚨被冷漠打了結，當他學會用眼睛吶喊時，同時懂了遺忘。

------我的啞巴孩子

1

『丸太郎，舅舅帶你去看姐上。』

『丸太郎，今天穿這樣好嗎？』

『丸太郎，我們去遊樂園玩。』

『丸太郎。。。』

抱著孩子，莫召奴默默替他穿好衣服，在領口打上帥氣的領結。

從那天開始，他們就是如此的相處著。

一個人說，一個人做，說是對著一個人，不如說是對著空氣貼切。

莫召奴常笑著想，自己在別人眼中或許是一個笨蛋，但在丸太郎心裡恐怕連笨蛋都稱不上，對孩子來說也許他根本不需要出現。

2

今天是君夫人的忌日，莫召奴牽著丸太郎來到墓園，丸太郎呆呆地任人牽著，無聲地看著碑上的照片，呆滯的眼神好似只是在看一幅畫，而那幅畫在自己眼裏是黑白的。

『姐上，我好像睡太久，久到自己也不清楚了。』撫摸著親人的名字，莫召奴牽過身後的丸太郎。

『丸太郎，你知道嗎，舅舅醒了後，輪到姐上睡了，你不可以跟姐上一樣睡著知道嗎？』

丸太郎轉了轉無神的雙眼，就像在看一個會說話的人偶，這樣的丸太郎就像一個沒有生命的娃娃，差別是他會呼吸，而除了呼吸他什麼都不會。

莫召奴心痛的想，這一覺睡得太長，如果早一點醒來，這一切就不會發生。

『丸太郎，舅舅保證會把壞人殺掉。』

對著後照鏡裡的少年，莫召奴同時冷漠地看著自己。

3

車子駛進市中心最大的醫院，莫召奴將丸太郎帶進一間心理諮詢室，昏暗的燈光中掛著一幅巨大布幕，裏面正放映著當年被拍攝下來的畫面。

璀璨的火花，快樂的聚餐，孩子拉著少年時期的莫召奴一起放著煙火。

莫召奴看著布幕，眼神變了。

孩子望著五顏六色的畫面，眼神也變了。

『很好，莫召奴。』從暗處出現的素還真拿了一個鐘錶，鍾錶上懸著鍊錘，一搖一擺的在莫召奴眼前晃著。

丸太郎睜著圓滾滾的大眼看著身旁的莫召奴後，又看了看素還真。

『丸太郎，你舅舅要讓你知道事實，不管你是不是真的醒了，現在好好看清楚這一切。』

丸太郎沒有說話，他只是安安靜靜地坐到莫召奴身旁，就像一般聽話的孩子偎著他。

4

『舅舅，這是什麼？』

手指上一閃一滅的火光吸引孩子好奇的眼光，莫召奴抿著笑，幽冷的眼神卻越過孩子注視著背後的別墅。

別墅裡住了一個女人，女人身邊還有個男人，男人據說是日本道上最有勢力的黑道份子。

女人有個弟弟，兩人從小相依為命，自從女人嫁給男人後，也順帶將弟弟帶進別墅。

女人的弟弟雖然是個病央子，但模樣清秀，男人對他非常迷戀，連外甥也喜歡纏著他，可惜在弟弟的美貌下住了兩個人，一個由姐姐的悲劇衍生來的人格。


“姐上，等我替你結束後，我們就可以永遠在一起了。“莫召奴看了看腳邊的小外甥，拿出了一串煙火。

『丸太郎，喜不喜歡煙火？』

他只是問了那麼一句後，世界從此改變。

轟─

一把火，掩没了一切。

5

莫召奴掉了淚，他正抱著一個孩子鬼吼鬼叫，看著熊熊的烈火，搖著在自己懷裏的小外甥。

屋子裏的人沒有跑出來，孩子顫抖著手指，征征地看著自己手上的煙火。

是的，他們一起謀殺了自己的親人，而前一刻孩子還開心地看著天上的火花。

那一刻，莫召奴記不起自己做了什麼，只知道姐姐走了，抱在懷裏的外甥也不再說話。

事後，警方勘查現場找到幾枚砲竹，最後以燃火意外結案。

『好了，莫召奴。現在我要你殺掉他，當我數到三，你就會回來，懂嗎？』

丸太郎看著素還真搖晃著鍾錶，嘴型從一變換到三時，莫召奴卻仍是閉著眼。

素還真失了平常的穩健，一遍又一遍地從頭開始數，但莫召奴僅僅是滲了幾滴汗，
雙拳交握著。

『莫召奴，快醒來。那不是你，千萬別被控制了。』

丸太郎依然沒有說話，對他來說這只是一堆奇怪的人在作奇怪的事。

反而是素還真開始搖晃著莫召奴，突然布幕螢光閃閃，素還真靈機一動，掏出了打火機。

啪─

藍紅色焰火在瞳孔閃了閃，莫召奴掙扎著醒來時，丸太郎同時露出驚懼的表情，不安地攢緊四肢，縮成一團。

6

『那場火傷害不小。』素還真翻開丸太郎的病歷分析著。

『三哥，我該怎麼辦？』

莫召奴撥開少年的額髮，現在的他看起來非常疲累，一向有神的雙眼在此刻顯得暗淡無光，眼窩下也蒙上了一層淡淡陰影。

『與期擔心他，我更擔心你。』

『我？』

往椅後伸了伸腰，素還真拿起桌上搖控器一按，布幕前出現了莫召奴的所有檔案。

『是的，本來我也以為經過這幾年治療，你該好了，可惜今天的結果…』

『今天的結果…』看著攤在螢幕上的過去，莫召奴心底似被大石壓著，幾乎跳動不起來。『那我還有資格照顧他嗎？』他突然轉向沙發上的少年。

素還真先是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之後呵呵笑了出來。

莫召奴已經沒什麼心情猜測素還真的想法，他很累，累到恨不得殺了自己，也好過留下來拖累別人。

『欸欸，別這樣嘛。』素還真遞上一杯薄荷茶，這能安定莫召奴的心神。

『你聽我說，現在你不應該煩惱這個。』拿出關於鬼祭一家所有的報導，素還真指著一幅像，那是莫召奴跟君夫人的合影。

『最頑強的是這個，你得試著從姐姐的陰影脫出。』

盯著那張合影，莫召奴攏緊的雙眉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依照素還真的說法是君夫人的畸戀導致不正常人格的產生，不可否認，莫召奴對她有愧疚，為了他，君夫人選擇一個不愛的男人，而可笑的是那男人繞著他的時間遠比君夫人多，直到現在莫召奴還無法忘記那雙含愁似怨的眼神。

但…

『四弟，別鑽牛角尖。』重重地在眼前擊掌，素還真試圖拉回他的思緒。

震了一下，莫召奴拍拍額頭，吐了口氣，『三哥，我沒事。』

『嗯，以後每週至少兩次來這裡治療。還有，不准再想那場火，你知道的，君夫人就是想用這種辦法讓你忘不了她。』

『是嗎？』也許是吧。

『別忘了當年我可是透過她，醫治過你。』

『那他呢，你能幫我嗎？』滿懷歉意地望向少年。

『我負責你，而你負責他。』素還真走了出去，門闔上前又臨轉過頭來交代：『還有，千萬別把孩子當成了君夫人。』

7

別把孩子當成了君夫人。

莫召奴震驚了，而現在他日夜想著這句話。

不諱言，那場火後，莫召奴開始看了許多心理方面的資料，甚至研究起另一個老是肇禍的人格。

他直覺素還真提示放火的傢伙把丸太郎當成了姐姐，所以認為燒了別墅，便可以回復以前的生活。

這是不是代表莫召奴心裏希望和姐姐一起的，只是陰錯陽差奪了姐姐的愛，以至他們之間不再如以前單純？

還是…

或者、根本…

連莫召奴都恨男人壞了他和姐姐原本的生活。

而丸太郎…

為何牽扯進來，難道莫召奴不只下意識把外甥當成了姐姐，潛意識要帶走的還包括了丸太郎?

『是嗎，真會是這樣嗎？』看著以前孱弱的相片，他實在不想承認這一切是因為自己才起的悲劇。

8.

叮咚~~~~~~~~~~

電腦螢幕上突然出現來電震動回應莫召奴的推測，莫召奴瞄了一眼後回打了幾個字。

不怕治不了，就怕不想治：“沒有錯，肇事的人格是莫召奴為了逃避創造出來的。因為莫召奴覺得對不起君夫人，而正巧君夫人對莫召奴也有一種特殊情感是外人無法理解的”

治療中：“莫召奴原來這麼膽小，呵。”

不怕治不了，就怕不想治：“懂得取笑自己，看來你是好多了。”

莫召奴頓了一下，他並沒把握自己是不是真得好多了，但還是回打了幾個字。

治療中：“我必須先好起來。”

不怕治不了，就怕不想治：“很好，丸太郎會康復的。”

丸太郎幾個字讓莫召奴揪了揪，這幾日丸太郎出現一些少年發育的症狀，但丸太郎還是像以前一樣，不會說也不會講，莫召奴很擔心他的教育問題。

治療中：“三哥，續緣發育時脾氣會不好嗎？”

不怕治不了，就怕不想治：“不會，但對某些東西特別好奇。”

治療中：“例如呢？”

不怕治不了，就怕不想治：“常拿我的醫書去看，怎麼了，丸太郎有什麼變化嗎？”

治療中：“最近我只要一碰他，他就發脾氣，這讓我非常困繞。”

不怕治不了，就怕不想治：“沒事的，丸太郎只是太久沒開口說話，你應該仔細觀察他的情緒反應，或許還能引導他說出一些簡單的單字。”

乓！

廚房傳出奇怪聲響，莫召奴趕緊換成離線訊息後衝進廚房。

丸太郎打翻了放爐子上燉煮的補湯，他正一臉驚恐地望著那燃滾的焰火。

關掉火爐，莫召奴下意識先抱緊孩子，一處一處的察看，唯恐他被燙了哪處。

少年只有在看到火時會崩潰大哭，本來要推開莫召奴的手推了一推後，就很不爭氣地揪住了他的衣領，說真的，莫召奴愣了一下，丸太郎一向跟他不親，能這樣被主動抱著還是第一次。

就這樣吧，不說話也好，至少他不用擔心自己能不能承受。

他承認，莫召奴內心是膽小的。

9.

『三哥，這樣好嗎？』一手牽著續緣，莫召奴一邊拿著手機交談著。

『你不想讓丸太郎說話嗎？』

『這…』

『四弟，續緣會幫你的。』啪，關上手機蓋，素還真笑得斯文無害。

『三─』居然…掛了？

懊惱地低下頭，正巧對上笑得無比和煦的少年，莫召奴瞬間有種誤上賊船的覺悟。

『四叔，這個人是…』食指指著沙發上孩子。

沙發上的少年也聽見了開門聲，往聲音來源望過去，剛好對上續緣的燦爛笑臉，以及和某人牽在一塊的手。

『續緣，丸太郎是我外甥。』

『原來如此，難怪瞧著跟四叔有些神似呢。』從進門就拉著莫召奴，續緣不像個客人，這會已經坐在丸太郎身旁，莫召奴也順著位子坐在續緣身邊。

『你好，我是素續緣。你可以叫我續緣就好。』

看著朝自己伸出的手，少年僅是挪了挪位子，離開一點距離。

續緣有點尷尬，只得將手收回。

『不好意思，續緣。』和續緣交換著眼神，莫召奴搖著頭。

『沒關係。對了，四叔，我今天睡哪？』

『這…』莫召奴發現家裏只有兩間房，丸太郎對續緣還有點排斥，想了想也只好…

『續緣，你這幾天暫時跟我睡，可以嗎？』

『當然好，續緣好久沒跟四叔聊天了，我們一起睡就可以講到天亮。』

丸太郎不知何時回到了臥室，從抽屜裏拿出畫冊，畫了一個人後在上面打了大叉叉，接著一個人抱著畫冊縮到床上睡著了。

隔壁房不時傳來兩人說笑的聲音，續緣一洗完澡就纏著莫召奴，莫召奴平時會習慣這時候到丸太郎床邊看看睡了沒，大部分丸太郎是早就睡著了，他這麼做只是一個習慣，習慣睡前看看他，摸摸他，也許是一天不到最後一個鐘頭，莫召奴會怕錯過孩子的第一句話。

今天莫召奴沒有過去丸太郎那裏，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原因，或許是為素還真一句話改變，也或許是直覺孩子睡了，這種無意義的習慣對他並沒多大幫助，一切都是自欺欺人，或許他打從心底根本不希望丸太郎開口，他甚至害怕丸太郎開口的第一句話。

可惜，莫召奴錯了。

10.

『丸太郎，該出門了。』和續緣一起坐在車內，莫召奴伸出手提醒門口的少年。

『四叔，丸太郎一直都這樣嗎？』續緣看著少年一點反應都沒有，壓低聲音在莫召奴耳邊問著。

莫召奴無奈地點了點頭後走下車，降了半個身高和孩子眼睛平視。『丸太郎，再不出門就會遲到，你看，續緣已經等了好久了。』指著從車窗探出頭的續緣，續緣對丸太郎點了點頭。

平時只要軟下聲就乖乖照做的丸太郎今日不知怎麼了，不只瞪著那名少年，還拍掉莫召奴伸出的手，砰了一聲走進門內，莫召奴有點措手不及，啞了口看孩子莫名其妙發了一頓脾氣後，才回過神來。

『丸太郎─』正想追進門問清楚，有人拉住了他。

『續緣？』

『四叔，我們時間不多了。』少年笑瞇瞇的指著腕錶。

『可是…』

『沒關係的啦，只是離開一下不會怎樣的。』

低頭看了看時間，發現真的delay太久，一向重視時間觀念的莫召奴只好放棄丸太郎，牽著少年坐進車內後駕車離去。

跑到窗檯邊的丸太郎低著頭看著離去的車子，在自己的畫冊上畫了一輛車。

看著畫，又瞧了瞧早就遠去的車子，丸太郎在車裏添了一個少年和一個沒臉的男子。

接著淚水慢慢掉進畫裏，把車子圍了起來。

孩子看到的不是一輛車，而是棟別墅，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

11.

西裝筆挺的男子牽著一個孩子走進餐廳，引來周遭人的側目。

『四叔，好多人在看你耶。』續緣低著頭閃避那些會刺死人的視線，緊拉著莫召奴。

早已習慣般，莫召奴低頭對續緣笑了一下後，便在侍者的帶領下來到早已訂好的位子。

『四弟、續緣。』素還真朝他們揮揮手，莫召奴看見座位上已經點了三分套餐。

『三哥，只有三分？』

『是啊，丸太郎不是沒來嗎？』笑得理所當然。

一把拉過幾日不見的孩子，素還真摸摸續緣的頭，表情滿是慈愛。『續緣啊，這幾天跟四叔一起過得還好吧。』眼角注意著莫召奴微變的臉色，素還真自然地轉移著話題。

『爸，我跟你說…』雀躍地抱住素還真，續緣一五一十報告起這幾天的生活。

兩父子有說有笑的沉浸在自己的話題，莫召奴發現自己插不上話，便安靜地用起餐來。

上好的牛肉被切得亂七八糟，莫召奴的眼看著肉，刀叉不停地在盤上活動著，卻不見他將肉往口裡送。

續緣低下頭跟素還真嘰嘰喳喳講了幾句話，素還真一副了然的模樣，笑著倒了杯茶到莫召奴眼前。

『四弟。』

莫召奴愣了一下，放下刀叉抬起頭。『不好意思，剛說到哪？』

莫召奴的心思不知道飛到幾百里遠的地方，素還真很不給面子的笑了一聲後，才拿起餐紙抿了抿嘴，繼續笑。

『怎麼了嗎？』不明究理。

『想回去就回去吧，讓丸太郎一人待著也不太好。』

素還真這麼說，反倒令莫召奴不好意思起來，心想自己確實壞了這場聚會，可也實在放心不下丸太郎。

『三哥，不好意思。丸太郎怕火，我擔心不會弄吃的。』

『沒關係。』

『那…』準備付帳離開，莫召奴看了一眼續緣。

只見少年笑瞇瞇的從他手上拿過帳單，素還真點了點頭，少年便搶先一步結帳去了。

『四弟，續緣不會再麻煩你了，你就安心回去照顧丸太郎。』

『三哥謝了，等丸太郎好了一點，我們再約吧。』說著，急匆匆走了。

『四叔走得好急喔。』結完帳，續緣正巧跟莫召奴擦身而過。

『是你忘了把他的心一起帶出來。』素還真笑道。

12.

一直蹲在窗台的丸太郎抱著畫冊畫了最後一筆後，天全黑了。

咕嚕、咕嚕。

摸摸肚子，丸太郎整晚望著畫冊裏的雞腿、炸雞桶發呆，呆愣愣的腦袋，站在陽台望不見離開的車子，丸太郎眼睛裏雖然空泛，卻有股涼涼的濕意。

自從素續緣搬到家裏，不只丸太郎和莫召奴平日的相處模式改變，連莫召奴的許多習慣也跟著改變。

改變最明顯的，無異是睡前會到房裏看看、摸摸，跟丸太郎說一些話的舉動沒有了。

丸太郎不懂那種失落是什麼，只知道莫召奴改變了，但即使如此，丸太郎也不想體會莫召奴的改變會對生活會造成什麼變化，似乎只要看得到他就行，只要他還在，就好像還有堵牆可靠，只要他累了，那堵牆也會撐著他。

回到房裏，少年縮在床上，按著肚子，想睡卻睡不著。

平日莫召奴不會離開這麼久，就算離得久也會打通電話回來，雖然丸太郎不會說話，但莫召奴總會對著答錄機留下一些訊息，讓丸太郎再孤單也不覺得是一個人。

咕嚕。

翻來覆去，受不了餓肚子的少年終於忍耐不住到了最恐懼的廚房。

想找些可食的東西，可拉開冰箱門卻是空的。

少年腦袋裏晃過這幾天在廚房裏晃過來晃過去的身影，扁了扁嘴。

記得櫥櫃裏還有幾碗泡麵，丸太郎正翻找時，卻翻出了張紙條。

“四叔，吃泡麵不好，我帶走了。”

又是素續緣。

少年縮在櫥櫃下，回想這幾天的生活，看看手錶，接近九點了，莫召奴還沒回來。

那種感覺是什麼，丸太郎不曉得，但這是第一次一個人。

13.

一路上車子左拐右彎，莫召奴驅了最大速度趕回家。

續緣這幾天住在家裏，丸太郎不只沒變得更加親近，反越來越疏遠他。

莫召奴不是怪續緣，但總覺得這麼下去不行，於是在今日這頓晚餐前便去了電話給素還真，原打算帶著丸太郎一塊去，就算好沒七八分，關係也不至於越來越差。

可…，搞砸了。

早餐，替續緣和丸太郎準備了法國吐司，丸太郎睡得晚，續緣喊肚子餓，連丸太郎那份也吃了。

中餐，叫了一份披薩，讓續緣和丸太郎一起，卻忘了丸太郎不喜歡海鮮，披薩整份入了續緣的口。

晚餐…，轉了一大圈方向盤，不去想那個轉身離去的身影。

『救火啊，快救火啊！』

車子駛近家門前，火紅的煙消映滿整個夜空，濃煙直竄，莫召奴ㄧ下車，手提的炸雞桶ㄧ塊塊墜了地。

消防車已經架起了雲梯，他們評估二樓男孩生還的可能性，一番討論後決定將雲梯昇到二樓高的高度，再視情況進入宅內。

莫召奴看著火舌從二樓的窗台竄出，除了消防員抱著水柱灌救的水聲，裏面一點聲音都沒有。

會不會…

『不！』

『莫先生─莫先生！』

消防隊員來不急阻止，莫召奴已經衝進了火場。

『隊長，二樓的火一發不可收拾，兄弟們已經從雲梯下來了。』負責二樓火勢的對員從對講機那頭傳來訊息。

這場火勢很大，莫召奴可以生還的機會非常的渺小，消防隊長搖了搖頭，拿著對講機望著逐漸隱沒的身影，『通知警方…救護車…』

『還是叫吧。』隊長如是說著。

14.

火場內，傢俱被燒得辨認不清，濃密的黑煙嗆得莫召奴幾乎不能呼吸，他著急地壓低身子，往二樓的樓梯上去。

『咳、咳咳，丸太郎。』掩著口鼻，莫召奴狼狽地呼喊。

『咳，丸…咳咳…太郎。』攀爬著階梯，一見到窗台，莫召奴著急著就站了起來。

『丸太郎，唔！』

倒下的書櫃擊中莫召奴的腳，莫召奴拖著顛簸的步伐掀開熱燙的門板，跟著踢開所有的障礙物，心焦地翻找。

『丸太郎、丸太郎！』囂張的火舌一點一點地從指縫、掌心，皮膚穿過，莫召奴漸漸失去理性，動作越來越粗魯急促，每走一步，腳部便顛一下。

不論莫召奴多麼的著急，叫喚得多麼急切，仍舊沒有男孩生存的跡象。

巨大的恐懼逐漸佔據心房，莫召奴一邊嗆咳、一邊半爬地靠上牆角，無助地望著唯一可能逃生的窗台。

『對不起，對不起…』掩著眼，再也不能欺瞞自己，無聲的淚直直落下。

15.

『咳、咳…』

此時浴室裏一陣嗽咳，莫召奴一聽，馬上奔爬進浴室，用身體撞開門，少年正裹著毯子泡在整池水的浴缸裏，嗆咳不停。

『丸太郎！』欣喜抱著孩子，確認存在般的蹭著臉頰。

少年看著這個不停蹭往自己身上的男人，掙扎著推開他。

『別怕，我會陪你。』注意到浴室上方還有個窗台，窗台延伸的地方正好是剛才雲梯固定的地方。

眉頭一鬆，他準備將少年報到上面去，讓孩子能從那個窗口逃出去，但懷裏的少年不肯合作，不停與他推拉，看著逐漸往浴室伸進的火舌，莫召奴急了，便用盡力量將少年拉出浴缸，可少年卻使勁的想往毛毯裏縮。

『丸太郎！』怒吼一聲，莫召奴舉起掌，顫抖著。

少年想起過去，現在的他不只恐懼火舌，連帶恐懼著這樣的莫召奴。

莫召奴分明看到了那個眼神，但再多理性也挽不回過去，心一狠，一巴掌就擊了下去。

『起來！你給我起來！』使力地拉扯少年，少年越是推拉，莫召奴越是無法控制脾氣，灼傷的手一巴掌一巴掌地擊，放聲大喊：『起來、起來！聽見沒有、你、聽、見、沒、有─』

沾血的雙頰被搧得又紅又腫，少年被掌得掉出淚，莫召奴見他不出聲，越大力掌，終於，被少年遺忘的喉嚨竟細細地嗚咽起來。

那聲音宛如鑽入耳道裡的小蟲，鑽得莫召奴又酸又疼，孩子滿臉的血跡，都是被自己掌出來的，每一巴掌掌的都是自己的心，他有些受不住的看著雙手，問問剛才自己對這孩子到底都做了些什麼。

隱忍即將滿溢到胸口的哭聲，莫召奴將少年架到肩上，『上去，爬上去！』

指著窗戶，他讓少年藉著自己的高度爬出窗去。

但少年卻一邊哭著，一邊搖頭看他。

『我叫你上去，上去！聽見沒有！』忍不住嘶吼著，跟著又給了一巴掌。

『上去─』

『嗚嗚…嗚…』少年搖著頭哭，跟著低頭望他。

這軟糖般的孩子自己多少知道的，從小軟軟綿綿要人家寵，但性子一來，便是跟那麥芽糖般的黏口磕牙，他有他的底性，跟一般孩子不同，莫召奴一想，終忍不住在面前掉了淚，邊扯開嗓子：『是了，你跟我算帳了。你恨我，因為恨我所以才拿自己開玩笑是不是，是不是！』

莫召奴不再斯文，他像個孩子樣，少年放聲地哭，他沒辦法，也跟著崩潰。

孩子從沒見過莫召奴這模樣，不知是被嚇著還是真聽進他的話，伸出手扳開了窗戶，可只知道下面的人要他上去，但不知道該怎麼上去。

莫召奴見了，趕緊將肩上的孩子往上抬，對著他說：『爬上去，對，小心點，舅舅以前帶你玩過爬竿槓啊，像那樣爬上去就對了。』

雲梯的消防員一眼就看到窗口的孩子，在莫召奴失力前將他帶了下來，負擔沒了，一放鬆，莫召奴便倒了下去，看著已經竄進的火舌，似乎又回到了那一年……

16.

『如果要死，那個人不會是你，聽姐姐說，姐姐不會讓你死的。』
君夫人對著病床上已經瘦得不成人型的莫召奴說著。

握著君夫人那雙傷痕累累的手，莫召奴不停嗽咳，雖然終日躺在床上，但他看得很清楚，冷淡的眸裡蘊了十幾年的恨，那恨濃得早已看不見最初的清澈了。

『姐上，我不能選擇，但你可以選擇，面對一個病央子弟弟，妳難道願意一輩子這樣下去？』

不正常的依戀以及姐夫的覬覦，一層、一層…，又一層，複雜……

難解……唉……

『召奴，聽姐說，你姐夫答應找素還真替你看病，只要他願意替你治療，很快就不用再依靠你姐夫，到時候帶著丸太郎，我們想去哪就去哪。』

莫召奴咳得血都出來了，他笑著：『是啊，咳…，姐上，但這樣對你對我真的好嗎，妳能了解我真正想要的是什麼嗎，妳能了解像個魁儡躺在床上的無力感嗎，咳、咳咳…，為什麼不能是我，為什麼不能…』說到無奈處，莫召奴閉起無神的雙眼，嘆：『…死不是解脫，但…死對了人就可以解脫吧。』

『不，召奴，不許這樣說，姐上這麼做不是為了聽你這麼說，你不能這樣對待我，你不能、你不能！』近乎歇斯底里般，君夫人搖晃著從小疼了一輩子的弟弟。

莫召奴咳著，笑著，亮晃晃而冷情的眸子空洞地望著刷白的天花板，那時候，他記得自己是真的想死的。

後來，素還真來了，君夫人抱著才剛滿周歲的丸太郎擔憂地站在一旁，莫召奴轉頭對那小外甥笑，但一接觸到君夫人的眼神，笑意卻凝成冷意，他們之間充斥著一股詭異。

素還真一開始發現這兩人間的不對，但診斷莫召奴時，君夫人一直在旁看著，有些話其實不那麼方便向莫召奴說明，但莫召奴每次看向他的眼神，好似隱約間已曉得他要說些什麼，總是淡淡地笑著。

『三哥，姐上知道結拜的事後，你就不會再出現了吧。』病體慢慢痊癒的莫召奴擔憂說著。

『放心，我不會讓她知道的。』

是啊，知道後一定天下大亂，君夫人不會放過他的，素還真想。

17.

鬼祭家像個囚籠牢牢地囚禁莫召奴，而莫召奴因為和姐上、姐夫間的微妙關係囚住了自己，病體雖然好了，可那性子卻再也好不了了。

之後，君夫人對莫召奴說：『我們走吧，帶丸太郎走，永遠不要回來！』

君夫人將鬼祭家名下的財產轉了一半出去，她準備帶著心愛的弟弟遠離這個樊籠，永遠永遠一起離開這個囚了她們姐弟十多年的家。

莫召奴冷淡地甩開了君夫人的手，他恨君夫人，卻連帶更恨自己，君夫人所做一切都是為了他，喪天害理、不擇手段的事情做多了，最後心安理得的源頭都是為了他啊，他莫召奴就像屠刀一刀一刀不知毀了多少家庭。

『我不走，要走就乾乾淨淨走，不然我不會走。』他冷語說著。

『召奴，這些都是他靠收黑債得來的啊。』君夫人解釋。

『不義之財，更不能佔為己有！』即使寄人籬下，莫召奴也有屬於自己的骨氣。

君夫人無法理解莫召奴的堅持，但看著日漸好轉的莫召奴，心裡卻一天比一天動搖，莫召奴不再像從前只能在房裡活動，他的世界不再繞著她轉，一想到這，君夫人的心裡便越加的不安起來。

那一天剛和莫召奴吵翻，隨後鬼祭便溜進了莫召奴房裡，莫召奴像往常一樣冷淡應付，但為了那些被無端壓榨又受重利剝噱得一層皮都不剩的揹債者，他只能選擇軟下性子規勸。

『姐夫，做些善事，丸太郎會有福報的。』

鬼祭一雙眼赤裸裸盯著莫召奴，笑裏含著一層猥褻意涵：『放過那些人，你就願意跟我？還是我放了那些人就可以換你一夜…』

話沒說完，莫召奴便搧了他一掌，鬼祭雙目赤紅反掌一拍，莫召奴臉上便多了一個紅紅的巴掌印，鬼祭咧開嘴，笑得非常無恥，手往腰間一拉，皮帶被抽了出來，莫召奴倨傲的瞪視，激得鬼祭愈加暴躁，沒帶眼的皮帶便發狠地往上一抽─

『不！』君夫人突然出現，往莫召奴身上一擋，『求求你，他身子剛好，饒了他吧，要出氣找我，找我！』邊哭著，那皮帶已抽得背上衣服撕裂開來。

『姐，不用求，打死了更乾脆！』

莫召奴就是這樣又恨又氣，他氣自己的無能為力，也氣自己的不想屈服讓姐姐受罪，他絲毫不想介入，但他們居然同時對他產生不正常欲望。

他氣！他恨！他討厭這樣的自己！

後來某天夜裏，君夫人眨著迷醉的雙眼，坐上他的床，哭著對他說：『召奴，你告訴我，告訴我你不會離開我好嗎？』柔若無骨的手拉扯著他的衣領，露出白皙的胸膛，她坐在表情恍惚的莫召奴腰上，一邊搖擺著腰枝，一邊低頭親吻。

『召奴、召奴，我們是最最親的關係，姐不准，不准你走─永遠不准─』

在外甥生日宴上被灌醉的莫召奴不清楚自己的酒早已被動了手腳，跟親生的姐上發生了不能發生的關係。

隔日醒來的時候，他冷漠地將衣服穿上，冷漠地甩了君夫人一個巴掌，再冷漠地將自己關在房裏一天一夜，不跟任何人互動。

他記得那時門外的君夫人不停地對他嘶吼：『我不准你走─不准─永遠不准─』

又過了一天，剛過完五歲生日的小外甥睜著圓滾滾的大眼敲開他的房門，他終於走出門外，看著那雙清澄無徹的眼珠，開口─

『丸太郎，喜不喜歡煙火？』

腳邊的小外甥看著他雀躍地點了點頭，攀著他的腳繞來繞去，他也露出笑顏將孩子帶出別墅外，然後點了把煙火，交到孩子手上。

『來，點吧。』

隨著炮竹點燃，轟隆的爆炸聲響起，莫召奴看見自己躺在床上，姐姐拉著他的手說：”如果一定要死，那個人一定不是你。”

“呵…為什麼不能…為什麼不能…”

猛地搖了搖頭，他哭紅了眼，看著別墅的火越來越大，大喊：“哈…，死了，死了，死對人就解脫了……”

18.

明亮的病房裏，丸太郎呆呆地縮在莫召奴的病床上，莫召奴被救了出來，只是傷勢太過嚴重，一直沒有醒過來。

丸太郎不會哭也不會叫了，幾天來他非常乖巧地待在莫召奴的病房，偶爾摸摸手上的繃帶，偶爾掀掀他的眼皮，在他的畫冊裡，莫召奴就像別墅裡的爸爸媽媽一樣，睡著了。

只是爸爸媽媽睡在煙火裏面，莫召奴是點完煙火才睡著的。

素還真每天會替丸太郎做些心理測驗，偶爾探病時也會指著莫召奴說：『舅舅生病了，這次他可能不會醒了，舅舅說過想聽你說話，你再不開口，他也永遠都不會聽你說了。』

丸太郎總是在素還真走後縮到莫召奴耳邊，張著嘴巴啊了好久也說不出話來，可憐的孩子，他想講，可是忘了第一句話該說什麼。

素還真和慕少艾一起會診，發現丸太郎其實已經漸漸地好轉，只是有個結沒有解開，而那個結只能等莫召奴醒來，但…

他們也擔心，莫召奴醒來後不會再是原來的莫召奴。

人在受過重創後，性格往往發生遽烈變化，尤其對於一個精神曾經分裂過的人格來說。

這一天，丸太郎又在莫召奴耳邊咿咿啊啊了好久，莫召奴的眼皮微微的動了動，丸太郎趕緊按了紅鈴，值班的慕少艾衝了進來，接著，素還真和素續緣也過來了，他們一個一個拿著約束用的帶子，擔憂地看著即將甦醒的莫召奴。

『丸太郎，舅舅醒來後，你要撲到懷裡，舅舅要是罵你，要哭知道嗎，不要呆呆的沒有表情，否則舅舅會忘記你。』素還真交代著。

丸太郎點了點頭，配合的躺在床邊，現在的他除了不知道該怎麼叫他，差不多好全了。

莫召奴醒了，睜開沉重的眼皮後看到了第一個人。

丸太郎聽話的蹭了上去，其他人則是緊張地看著莫召奴由混沌的眼神轉為清明，慢慢地環顧周圍每一個人。

小外甥蹭著他，睜著圓滾滾的大眼。

他的眼角垂下一滴淚，雙手一環，丸太郎被緊緊地抱在懷裏。

19.

『看，我想得沒錯……』死對人……，就解脫了……

素還真跟慕少艾交換了眼神後，走向前去，『四弟，我們趕到時，你一身都是傷，發生什麼事還記得嗎？』素還真試探地詢問。

只見莫召奴摸著孩子柔順的髮，垂著眉頭思考了一下，『我受傷了，被火傷得不是嗎？』

嗯，看起來還正常。

『那麼，為什麼著火呢？』

莫召奴瞳孔縮了縮，隨後看著每個人小心的模樣，嘆了口氣：『三哥，這是在試探我嗎？』

素還真搖了搖頭，『不，這對你很重要，我一點都不喜歡跟你開這玩笑。』

見了自己三哥這等正經模樣，莫召奴仔細想了想，隨後露出天真的笑意：『呵呵，就是我啊。我打了姐姐一巴掌，姐姐在房外哭，哭得我心都揪了。』

這是恢復後的丸太郎第一次聽見關於母親的事，他好奇地抬了頭望著莫召奴那雙逐漸變得憂傷的眼神，聽著他說道：『小時候她也會哭的，呵，但是這次她哭得比往年每一次都慘，我做了不該做的事，但是她為什麼對我說不是我的錯呢……為什麼……呵……我想不通啊……』

在場每個人看著莫召奴從哀傷變成沉思，那雙眼似乎沉載了許多看不見的思念，他努力又無奈地撐著疲累的眼皮，修長的手指依然撫摸著孩子的頭髮，那種輕柔就像是在撫著什麼心愛的東西，如此地珍愛著。

『……但是這一次…我想通了……』鶩地他睜開眼，看得在場眾人又是一陣大驚。

『她說，我不能死，我死了，她就要傷心了。』抬起懷裏的孩子，似乎在找尋著誰的影子，莫召奴眼裏幾乎要溢出淚似地看著他，『可不行，我不可以再讓她哭的……』莫召奴突然掐住孩子頸子，大笑：『哈哈，我不能死，那就你死，你死！』

指深深地掐陷，那眼脹得快爆出來了，眾人眼看丸太郎被掐得快沒了氣，趕緊手忙腳亂圍了上去。

這時候，莫召奴又忽然放軟了力道，掉下淚說道：『對不起……對不起…姐上，我不想那樣的……我不想的……我也不該…可是……你和那個人……為什麼都要這樣對我呢……呵…為什麼……這是為什麼呢……』

丸太郎滿臉脹紅地望著莫召奴憂傷的神情，說不出什麼感覺，但看舅舅那個模樣，眼淚也忍不住掉了下來。

莫召奴溫柔地在他臉上撫著，『不要哭，不要哭啊。你知道嗎，姐上一哭，召奴的心好像也要掉淚了……』

『舅舅……』

突然的一聲，莫召奴的眼神在那張臉上瞬間變得震驚，他看著自己的手後，又摸了摸孩子被掐出指印的脖子，不停地搖著頭。

『不可能，不可能！』

『四弟，別激動，只要說出來就好，說出來就好了。』手重壓在肩上，素還真安撫著。

『不，我瘋了！』他狂吼著。

我瘋了！我瘋了！

20.

醒來後沒幾天，所有擔心的事全發生了。

莫召奴真的瘋了，他像做夢一樣，有時恍惚，有時清醒，比如昨夜，莫召奴夢見了一場大火，火裏的外甥跟他抗拒著，一醒來，便狂怒地拔開手上的繃帶，他看著還眨著惺忪睡眼的丸太郎：『看啊，這隻手斷了你會不會傷心！』

丸太郎還沒反應，一柄銳利的刀子已經往手腕刺了下去，『你傷心，傷心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嗎？！』

『哈哈，只要我死，我死，我死就可以解決，是不是！是不是！』

莫召奴同一刀又劃了下去，血不停地流，眼看著下一刀就要再往下劃，孩子趕緊抱了那隻手，眼淚嘩啦嘩啦地流下，嗚咽一聲哭了出來，『不…嗚…』

許久不曾記憶的單字就那麼自然從喉裏流了出來，然而，莫召奴卻等不了他的開口，早已甩開了孩子，走了出去。

孩子看著背影，期望著舅舅能轉頭看他一眼，但那人沒理他，只剩冷硬的腳步聲越來越遠。

這時他終於知道，原來不知道怎麼開口才不是真正的難過，可被人拒絕竟然那麼難過的事。

＊　＊　＊

素還真趕到時，丸太郎已經抹乾了眼淚，他拍了拍受傷的孩子，不發一語。

續緣翻著那一張又一張宛如日記，看著丸太郎隨心情天天記錄的畫冊流下淚。

慕少艾看著這三人在同一間屋子裡，同樣的沉默。

連一向慣於掩飾情緒的素還真都不忍地嘆氣，四弟壓抑太深，長年對君夫人的愧疚加乘到丸太郎身上，他早警告過的，警告他別將丸太郎當成了君夫人，可他從來沒真正面對過，最後…

到了最糟的地步。

21

一個人最慘的除了三餐不能溫飽外，就是面臨悲慘時還要欺騙自己很好。

那是一種強顏歡笑，也是人類面對惡劣環境的韌性。

莫召奴從前就是那樣地欺騙自己，而如今，丸太郎也過著同樣的日子。

素還真雖然不想將孩子放到莫召奴身邊，但孩子卻黏著他，經過那一場大火後，丸太郎如夢初醒，所有的竅門突然開了，那天他看到最脆弱的舅舅，舅舅哭得好慘，他也永遠忘不掉舅舅說過的話。

也許他不了解舅舅經歷過些什麼，但那次大火後，他知道以後只剩自己跟舅舅了，他不能再沒有舅舅。

所以舅舅生氣，他就賴皮地偎在懷裡，舅舅冷淡，他就安靜地畫畫陪他，舅舅把他當成小小孩子時，他就乖乖地讓他抱，總之…

他會慢慢地等舅舅好起來。

＊　＊　＊

丸太郎拿著藥，倒了開水，看著躺在病床上的莫召奴。

莫召奴一夜沒睡，快天亮的時候，丸太郎睜開眼睛時，他才閉上眼。

誰也不知道他晚上看著丸太郎那張和君夫人相似的臉想些甚麼，誰也不知道他為何總是等到丸太郎眨著惺忪睡眼醒來時才願意閉上眼睛，誰也不知道現在的他到底是用甚麼樣的心情在對待這個孩子……

然而，丸太郎彷彿知道，有雙眼睛總是趁他睡著時偷偷照看著他，不像平日的壓迫，柔柔地，軟軟地，像要陷進棉花糖裏那番的甜蜜。

他總是在差不多的時間醒來，假裝很久才醒，故意伸伸懶腰，在懷裡翻滾，把自己當成那個還五六歲年紀的孩子一樣，黏著舅舅親密。

短時間裏，兩人似乎有了默契，除了那短暫兩人都清醒的時候。

現在，正是那種時候。

丸太郎拿著藥從大太陽的早上，坐到了傍晚，通常莫召奴睡到這時候就會醒來，而再過不久又是自己入睡的時間。

『舅，吃藥。』丸太郎捧著藥在莫召奴耳邊叫喚。

莫召奴張開了眼，看了那孩子一眼，沉靜地接下藥，嚥了幾口水，便將藥吞了下去。

一切看來是那麼的順利，可下一刻丸太郎卻驚呼起來：『舅，不行把藥吐出來。』

早已嚥下的藥好像變戲法般躺在舌尖上，莫召奴一會將它捲了進去，一會又伸出舌尖將藥送了出來。

『舅舅，少艾叔叔說不能這樣玩藥，那個藥好貴的。』半哄著，分明將莫召奴當成了孩子騙。

莫召奴忽然變了臉色，眉頭蹙成一團，『貴？』

丸太郎認真地看著他，點點頭，『嗯，很貴的。』

『哈，你是小孩還是我是小孩，我有那麼好騙？』

就是這樣的，莫召奴好像清醒，又不太清醒的模樣，讓丸太郎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最後，他只能轉了轉明亮的眼珠子小聲地在耳邊說，『舅，你忘記我們在玩遊戲嗎，我演醫生，你演病人啊。』

哈哈，醫生？病人？

莫召奴先是大笑，後又意識到那病人是自己時臉色大變。

22.

是啊，有病，他有病的，莫召奴忽然笑得無比詭異，那雙眼說有神又少了平日的清醒，他伸出手指往前勾了勾。

『舅、舅舅？』丸太郎顫顫地往後挪了挪。

『過來啊，我有病不是嗎？』

丸太郎一逕地往後，莫召奴突然被激怒般，一把扯住了他的領子。

『啊，舅舅！』仰著脖子，丸太郎看著那張可以說是恐怖的臉孔驚叫。

『……是啊，有病……有病就要乖乖吃藥的……』

一碗又一碗的藥汁，一勺一勺地從一雙纖細的手遞了過來，女人餵著他，鮮軟紅豔的嘴唇吹涼了熱燙的藥汁。

眼裏都是從前的影子，莫召奴抓起了那雙手，慢慢撫摸著。

他望著那分明是晶亮粉嫩的唇，低頭輕吻了一下，丸太郎似乎嚇到了，舅舅的唇就這樣掃了過去，似乎在辨認著什麼。

『……呵…不一樣……』他搖著頭，望進那雙大眼睛裏。

『……不一樣的……』說著，眼裏又突然變了顏色，撕開了那領子，狠狠地壓下脖子，粗暴地咬著那唇。

『唔！』痛得擊打起來，孩子拍打著莫召奴的胸膛，可那人就這樣壓了下去，一邊咬著，一邊聽見口中喃喃：『…不對…不對…你不一樣……』

『救…』命…

好不容易哼了一聲，又被人吞進喉嚨裡啃嚙，粉亮的唇變成紅腫，丸太郎努力在空隙裏呼吸，他害怕這樣的舅舅，莫明的恐懼掙了幾滴眼淚出來。

突然，那人停了，怔怔地看著他。

『嗚嗚…』孩子哭了出來，和他對看著。

像是被潑了盆冷水，莫召奴神智瞬地轉為清明，認出了孩子。

他顫抖著手將被嚇著的孩子摟進懷裡，輕撫著背，腦中卻一幕幕劃過這些日子的點點滴滴。

原來……

一直在做夢……

23.

莫召奴宛如從地獄繞了一圈，雖然累積的夢魘沒有全部消失，但也算好了差不多。

素還真和慕少艾來的時候，看到了那無聲在孩子上頭流淚的臉龐，他們同時望了一眼後，退了出去。

莫召奴仍舊沉默的聽孩子哭泣，安靜選擇傾聽的角色。

一個掉了淚一個抹去，在最親的人面前，他們不需要再偽裝堅強了。

丸太郎抬起頭哭得好傷心，莫召奴也掉了這輩子最多的眼淚，兩個人大哭一場後，又抱在一塊。

『舅舅只剩你了。』抱著孩子，莫召奴說著。

『嗯。』

孩子輕輕應了一聲，將舅舅的手握起來。

『以後…』真的只剩兩人了。

喃喃地，莫召奴輕嘆。

孩子猶然只是點了點頭，往胸口靠近。

莫召奴將孩子的手放到了唇邊，輕輕啄了一口。

或許…

生離死別就像莊周夢蝶，醒了，還是沒醒都很麻煩吧。

他想著。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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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帖被兔子大人在2009-09-17 22:03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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紹千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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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846)

1樓發表於: 2009-09-19 03:39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來了─，熱騰騰的長評。(笑)

哈哈，雖然不知道倒底你的江郎什麼時候突然想到，竟然在短時間內真的把這啞巴孩子完結！動作快到某妃都要覺得！嗯！繼續保持下去，讓一夜橋也順利完結吧！！

說到這篇，想到在兔子窩內差點把這篇講成搞笑文時，真是非常不好意思阿！因為某些用字的緣故，加上太久沒有復習這篇，所以很容易就會覺得，"你這篇不是現代文嗎？怎麼又變成古文？"的錯覺，後來好好的再看一次，加修改一些用詞後，就完美了。(笑)

咳，是知道這篇你想拿來瘧莫莫，不過其實後來我還蠻同情他的，你的瘧法讓某妃我產生了一種莫名的母愛(遠目)，我後來想想，其實君夫人對於莫莫，或許也是這樣，他們是至親的人，現在不管說誰為誰犧牲，都有一種"是我甘心如此"的感覺，也許一開頭君夫人是如此想的，只是，長期在鬼祭的虐待，加上時間上人性的演變，最初的那些初衷，到了後來也不得不變質，在某程度上而言，君夫人會如此不願莫莫離開，或是不願離開鬼祭，除了權力的迷戀外，是否也是害怕自己的本質上已經改變？

如果這麼想的話，這對姐弟的畸戀，或許就可以給一個最好的解釋。

更進一步說的話，我認為莫莫的心裡崩潰，有一半也可以歸責在君夫人的身上。他們這樣糾阿糾的，分不清是愛是恨或是親情，原本對彼此的愧疚和保護，不自覺得竟然變成了困住他們兩人的牢籠，我看著都覺得苦了，更何況是他們呢？

說真的，=w="從你家看你開始接的那下半段的文，我心底蠻震撼的，那"一巴掌"，帶給我的震撼要我用打的，不如叫我用說的！可惜這是長評，不用打的，就不叫長評了。(遠目)，鬼祭那一巴掌，= ="希望你的其他讀者不要打我，雖然我有加油添醋了點，不過這是為了讓劇情更貼切還有更逼真，連我看完後，都想大喊鬼祭你這個變態！而小丸子被扇的那一巴掌，我有嚇到，果然阿我對孩子相對的就比較心軟，= ="看他被打，我真的想說...齁齁齁小力一點！你打這麼大力會痛耶！(不痛幹麻打！)但，這兩個巴掌的時間都打的很好！帶動了整個劇情的節奏，勾動我的心！至於後頭，君夫人主動那段...我想我還是不要寫好了，因為太可悲了，根本不算是兩情相悅的感覺，只有那種想把痛苦加諸在別人身上的累。

如果有把這篇長評看到這裡，那某妃就要小小的對其他讀者爆料一下"這篇本來要更瘧的"，如果"莫丸"寫下去的話，這篇可就不只是歸於親情文了，雖然說當時某妃的野望是這樣，可是看到兔子要下筆寫時，其實都很掙扎，在幾番討論後，我們達成了共識...，那就是莫莫決對是不可以壓倒丸子的...壓了，這下就是悲劇文了。Orz

哈哈，看到自己寫到這，其實我發現某妃比起討論莫莫的心境，更想討論的是君夫人這個人阿...不過我覺得莫莫的心境在文裡已經描寫的很詳盡，就算某妃不打出來，其實看了也很容易感受到莫莫那切身之痛，還有無數的內心爭扎。XDD

總之，恭喜兔子大人完成此文，某妃獻上此篇長評~請笑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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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09-09-19 23:1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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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這裡是虐，但真正要虐的又多一人─君夫人。

其實這裡可以算是急轉直下草草結束，斷得有點草率啦，但是就是那樣，接下來不是寫君對莫的微妙心態，就是莫往後要怎麼面對丸太郎的心理，跟你一樣，比起莫莫，君夫人寫到後面讓我覺得還有值得討論的空間，什麼樣的心情嫁給鬼祭、什麼樣的心情忍受鬼祭對莫的慾念，甚至比起鬼祭又理當直狀到哪裡去的她，這種種微妙，又可以開一篇莫君文出來，不過，想到就揪了，寫這又要虐一次了，或許有機會再補後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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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09.17 我的啞巴孩子(莫中心，微姐弟戀、親子，黑暗、心理扭曲--慎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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