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5.04 【問寂】千秋鎖，5F更新番外‧獄島煙歌

復制鏈接 | 瀏覽器收藏

洸離

一只十八粉。淺斟低唱英雄血紅

級別: 天使

作者資料
發送短消息
加為好友

UID: 51308
精華: 0
發帖: 1612
威望: 5 點
銀兩: 68855 兩
蓮花: 388 朵
本命: 蜀。寂寞。玄囂。劍風雲
王道: 問寂。十八溫翹。雲月
牆頭: 雅少。黃花落。兵災雪
配偶:
座右銘: 如果放棄堅持.就什麼都不存在了
注冊時間: 2008-06-14
最後登錄: 2024-09-04

鮮花(960)

樓主發表於: 2009-04-30 19:27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5.04 【問寂】千秋鎖，5F更新番外‧獄島煙歌

天譴從雪國帶回來寂寞的死訊。

無預警的消息像是深水炸彈一般炸得眾人體無完膚，性情中人的四非凡人當場紅了眼框，隨後眼淚不受控制地潰堤。

『那個渾小子到底要騙人幾次他才甘心？』

天譴的神情裡飛快閃逝著細微的裂痕，隨後開口，『這一次，寞在我的懷裡斷氣，是真的。』

之後天譴平靜地處理寂寞的後事，像處理一般的公文一樣恬淡。始終，天譴不曾落下一滴淚水，也不曾開口說過任何喪氣話。

偶爾有人不慎提到寂寞的名字，天譴也只是勾了很輕很輕的弧度，『等寞再度回來，我會找到他。』

天譴的態度，讓周遭所有人都很擔心…。

年節的時候，天譴和她一起回鄉，和長輩的相處進退得宜，很得長輩歡心。這是她第一次帶天譴回來，長輩不斷追問著她和天譴的好事。

天譴一直沒有鬆口。

午後，天譴坐在庭園中怔怔看著她家還沒有開花的白梅樹群。她端了一杯烏龍茶給天譴，在天譴的身邊坐了下來。

「天譴，如果難過的話說出來好嗎？你這樣什麼也不說的憋在心裡面，讓我很擔心…。」一手按著男人寬闊的肩胛，美麗的翦水秋瞳寫滿了最真實的憂慮。

捧著烏龍茶，遙指著中央光禿的白梅樹，「我和寞約定，等璇璣你老家的第一株白梅花開，我們要一起來拜訪，喝你老家釀的梅酒。

可惜，他終究撐不過這個寒酷的嚴冬…

上一輩子，寞沒等到我想起他來；這一次，他沒能捱到璇璣你家的白梅花開。我總是花了好長的時間找他，卻仍舊讓寞帶著未完成的遺憾離開。」

天譴說到這裡忽然沉默，不再繼續開口。

「天譴？」

緩緩漾開一抹十分苦澀的笑，「我沒有事情，只是我也不會哭，我答應不會讓寞的離去有任何遲疑。璇璣…要不要聽我說故事？」
★

身體像是迅速腐敗的食物一樣，他越來越無法控制自喉嚨猛然湧上來的腥紅色液體。

常常在半夜的時候驚醒，肺葉裡無法克制的劇烈起伏，他用力摀著自己的嘴慎防血液不小心滲出來，急急忙忙翻身下床卻小心翼翼不擾動睡在他身畔的男人，然後衝進廁所，將門反鎖，扭開水龍頭讓水嘩啦嘩啦流下來。

然後是阻擋不了的撕心裂肺，以及遍地殷紅腥甜。

他無力跪坐在冰冷的地板上，任自己狼狽地喘息，直到磨人的咳嗽終止。快速將浴室裡的髒亂打理乾淨，再把自己刺目斑駁的衣物脫下來打包好，順帶清理自己的身體。

最後，從問天譴的衣櫃裡找一件相同的衣服穿上，再若無其事地慢慢踱回臥房，枕上問天譴的臂膀，假裝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他知道自己快沒有時間了，可是他還有一些一定要完成的事情，他才能安心離開問天譴，找個地方靜靜等死。

天不從人願，他發作的時間越來越早，時間越來越長，他還能瞞問天譴多久...？

生日過後，他向小公司的老闆辭職，他才沒有多餘的時間可以浪費在那些芝麻小事上。把握著問天譴上班的每一分每一秒，把所有還沒有結束不想讓男人涉獵其中的儘速做個了解。

其中，他還見過人形師好幾次。那個說話輕柔的男人，他是不得不倚靠。

問天譴下班時間十分準時，他總像個沒事人一樣開門迎接自己的男人，然後把夜晚的時間全部和問天譴膩在一起。

蹲在走廊看問天譴做菜，吃晚餐，散步泡澡，一起窩在沙發上看租回來的電影，或者下盤棋，開問天譴珍藏的酒一塊品嚐，就像普通同居的戀人似的。唯一的差別，是他們很清楚也許沒有明天。

有時候他們也會像發瘋一樣做愛，他狠很咬傷問天譴的頸子，問天譴悶哼著承受。做愛之後，他整個人趴在問天譴平穩起伏的胸膛上，毫無起身清洗的意願。

時針指向六點半，差不多是男人回來的時刻，他急速把原本散落在桌上的一疊文件收妥，避免讓問天譴給看到。

當問天譴的身影烙進他的眼簾，該死的身體卻選擇在此時開始咳血。他顧不得問天譴會不會看到，立即起身轉向浴室跑去。對他身體狀況瞭若指掌的問天譴，同時了解他目前的反應，公事包隨手擱著就追著他跑。

他慶幸，在被問天譴厚實的手掌抓住之前，他已經順利把自己反鎖在廁所裡。

「寞，你開門好不好？讓我陪你一起承擔。」隔著門板，問天譴死命敲打著。他掩著自己的嘴，猛烈收縮的心臟和不曾間斷的咳嗽聲，讓他連勉強維持自己的站姿都有困難。

無法給予問天譴回應，只有一聲一聲折騰人的咳嗽聲伴隨問天譴不曾放棄的敲擊門扉，形成完美的諷刺。

空間裡突然安靜了下來，他想是問天譴放棄了，可是他身體仍舊不聽話地放肆，完完整整傳入問天譴的耳中。

死命揪著自己的衣領。快點停下來！他不想，連問天譴一起折磨！

他與他，兩人隔著門板相互倚著，他不斷不斷咳出艷紅色的液體，像是要把內臟吐出來一般；他緊緊握著自己的拳，卻是無能為力。

最終，聲音歸為靜止。

沒有必要再做些累贅的功夫了，他顫著手旋開門鎖，卻失了倚靠的重心，整個人摔了出去。當然他不會撲倒在地板上，問天譴穩穩地接住他。隨後而來，是問天譴令他熟悉的緊窒擁抱。

問天譴把頭埋在他的肩膀上，靜靜摟著他好一會兒。

他明白問天譴正在沉澱自己的情緒，因此他反手抱住問天譴，一下一下拍著問天譴的背脊。

「寞，現在還有哪裡不舒服？」抬起頭來，不見問天譴臉上任何憂愁，只有慣見的正經神色。

大力擰了問天譴的臉龐一把。「咳…你的表情讓我不舒服。」難過就表現出來，不要刻意笑給他看。

不要假裝堅強，問天譴這個笨男人！他都痛到要躲著問天譴了，他才不相信問天譴的心不是被懸在半空中，痛徹心扉！

表情瞬間垮了下來，露出他期待的悲傷，「你不需要我的同情，而我不想在你面前哭泣。」

力氣早被抽空的手勉力舉了起來，吃力地覆上問天譴的雙頰，「咳…我記得你答應過我不會勉強你自己笑的。」

你的痛苦，我都明白，所以不希望你跟著一起承受！
★

問天譴總是隨身攜帶他交出去的塞著兩塊繪馬的白色香囊。

大概是走得時候很匆忙，不只白色香囊沒有帶走，連穿了他兩個墨玉扳指的粗銀鍊都遺落在床褥上，以一種妖異的方式斷了後方固定的部分。

已經沒有肉的乾枯指節緩緩將斷掉的銀鍊撿起來，拿出繃帶在自己要戴玉扳指的手指上纏了又纏，增加厚度，讓玉扳指暫時滑到的他手指之間，不會掉落。

如果不靠繃帶支撐，他已經沒有辦法戴剩下來的四個玉扳指了。

銀鍊很像是被巨大的外力拉扯造成的斷裂，問天譴總不是趁他睡著之後自殘吧？

斷掉的東西還不只是銀鍊，香囊的細繩也斷掉，兩塊繪馬掉了出來，問天譴寫的那一塊在上面，很不巧被他一覽無遺。

不看還好，一看他差點壓抑不住肺葉中的猛然翻騰，死死按住自己的胸膛。他一直以為問天譴會在繪馬上寫下一生平安的字眼，深信不疑，可是他錯得非常離譜。

問天譴寫的，是：心若倒懸，仍感謝天，我最美的相遇。

心底被問天譴佔據的那一塊，氾濫著滿滿的感動，這個讓他喜歡到無可自拔的男人，連這種時候都還是以他為第一優先考量。

沒有準備多餘的繪馬牌可以讓他修改心願，就算有他也寫不出讓問天譴魂牽夢縈的短箋，因為他沒有資格給予問天譴未來！

翻了一條金色的繡線出來，將繪馬重新置入，順道把他們共同選擇的照片捲成小小的捲筒一起放進去，用繡線把香囊的開口縫死。另外，替問天譴的粗銀鍊換上新的問號勾，再把他托付的兩個玉扳指放回去。

最後拆掉手上的層層疊疊的繃帶，完成修補的工作。

電鈴響起，他匆匆把自己身上的家居服作更換後去迎門，一身綠的郵差先生捎來快遞，是紅色燙金的熱騰騰喜帖。

死白的臉色神情冷俊，婚姻大事是他想都不敢想的奢望。穿著薄薄的t-shirt和短褲盤腿坐在床鋪正中央，也不管外頭氣溫正低，或者是他的身體會不會打顫。

一個將死之人，太多的顧慮只是浪費時間。

金色的字體上寫著新郎新娘的名字，新郎是衛清風，他不認識這個人，是寄給問天譴的。婚禮的時間是平安夜，那是五年前他和問天譴初遇的日子。

為了給予最後致命一擊的準備已經差不多了，只剩下挑選黃道吉日，既然喜帖上寫平安夜，那他就從善如流好了。

二度響起的電鈴，這次他連應門的意願也沒有，整個人懶洋洋躺在偌大的軟床之上，目光放空視線停留在天花板上。

「我還以為你出門了。」陰影籠罩在他的上空，是現在不應該出現的問天譴俯視著他。

雙手用力一勾，把問天譴整個人從高處拉下來，讓問天譴整個人壓覆在他身上，胸膛貼燙在一塊兒。問天譴調整了自己的姿勢，改成他趴在問天譴的胸前，不必承受男人的重量。

「今天沒有重要的會議，三弟嫌我心不在焉，趕我回家陪你。」老鼠似的力道囓咬著男人，紅潤的唇瓣讓他含著，說話破碎而斷斷續續。

用嘴扯開打得工整的領帶，再咬開扣在最上方的白色鈕釦，果然如他所想，問天譴的頸項上有著顯而易見的勒痕，不悅地狠狠噬出一個紅色的牙印。

「你要不要解釋一下你脖子上那是什麼？」修復好的粗銀鍊，他順手替對方掛了回去，動作輕柔。

仰躺著的問天譴，很快開口道歉，「對不起。」

雙手撐在男人厚實的胸線上，用力把自己的身體頂起來，讓他能夠居高臨下看著對方，「我警告你，你沒有時間浪費在這種無謂的事情上！」

「下次不敢，不過你能不要這樣壓我嗎？快斷氣了。」聲音比剛剛還要更殘破，卻帶著一種魔魅的致命吸引力。

順勢把問天譴拉起來，讓他們兩個皆成坐姿，然後把男人的臉龐埋進自己單薄的胸前，下頷抵著男人的髮旋，「有邀請你蒞臨的喜帖，新郎是衛清風。」

本來情緒偏低落的問天譴，靠在他胸前環抱著他，側臉露出微小的笑花，「真是太好了，喜帖讓我看看。」

維持頭顱倚在他身上的姿勢，問天譴拆閱了請柬，閱讀了之後臉上笑意更盛，本來那副皺在一塊很久沒舒展過的緊鎖眉心，是真心為了對方而喜悅。

「結婚的日期是平安夜，真是個有意義的日子。到時候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拒絕得非常乾脆，「我不喜歡婚禮。」一字一句，講得緩慢。

雙手回擁著問天譴，問天譴還記得他上輩子自殺嗎？選的日子就是問天譴的婚禮。新郎當時不顧自己的失態，抱著他的屍首從場外走回來失控嚎泣，乾涸的血液染紅一身純白的西裝。

他慶幸沒有親眼見識問天譴的當場崩潰，對婚禮卻有一種下意識的排拒，究竟是不想看問天譴與別人攜手走過紅毯？還是純粹厭惡自己給不起問天譴這樣的未來？

說不上來。

「你應該看過我寫的繪馬了吧？」那顆埋在他身前的腦袋，拉開嗓子又開始唱歌，有時不知道怎麼表達自己的問天譴，會吶吶地對他歌唱。

「只要你不以為我癲，讓我在你身邊。」察覺了他的情緒變化，真是木訥又笨拙。

但是，該死的他吃這一套！而且只吃問天譴這套！

把兩個人之間拉開一點距離，讓自己的倒影能夠映入對方的瞳孔中，「你以後要是敢身材走樣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我保正等我六七十歲的時候，路上的陌生年輕女生看到我還會臉紅，這樣可以嗎？」很認真地對著他發誓，找不到一絲玩笑的意味。

有點像在交代遺書的味道，他又繼續，「等我死了以後把我火葬，骨灰帶在你的身邊。」

問天譴沒有忌諱把死人的骨灰帶在身上是否不吉祥，誠懇而奮力地點了點頭。

最後一件想親口告訴問天譴的，是他永遠沒有機會達成的遺憾，病態的手指擱在問天譴美好的唇型之上，開口時心臟正緊緊糾結，一絲紅痕沁出嘴角。

「你和姊姊，一定要幸福！」
★

前一睌他灌了問天譴不少酒，趁男人神智不清時把問天譴拐上床，像神經斷裂一樣地燃燒他們的激情，病態蹦裂著赤裸的慾望，清洗過後膩在一起，兩人身上盡是青紫淤紅。

「唔...頭好痛。」抱著自己的腦袋呻吟，問天譴昨晚喝的全部都是酒精濃度很高的液體。

問天譴整個人蜷縮在一塊兒，看上去幾分的滑稽。好笑地拍了拍男人佈滿淤痕爪痕的背脊，讓問天譴可以躺在他同樣一絲不掛的盤起來的雙腿間。

「宿醉的二島主，今天工作總不會失態吧？」雙手捧著問天譴消瘦許多的頰，打趣地詢問。

這一個多月來，問天譴的體重其實掉了不少，本來就稱不上豐盈，因為擔心他開始出現不自覺的歇斯底里和煩躁，不瘦都很難。

怕他在意，瞞著他偷偷買了新的尺寸較小的皮帶。該說他們的默契很好嗎？都拼了命製造自己很好的假象。

忍不住又摸了摸那張他就算閉上眼睛也能清楚勾勒的臉龐，「莫道不消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掩住了那雙海藍色的多情眸子，唱起宋人的詞牌。

「為什麼相聚難長久？為什麼相遇難相守？為什麼聚散苦匆匆？為什麼人比黃花瘦？」輕輕應和著他，問天譴唱了貌似風花雪月的歌詞。

音準音域普通，稱不上是善才能手，但他只喜歡聽問天譴唱歌，生澀中帶著明顯的不知所措，卻又藏不住令人迷戀的深情，只給他一個人的專注。

「臉頰都快削下去了，你再繼續傷春悲秋的話，就真是人比黃花瘦了。」揶揄中夾雜著他微微犯疼的心，他忽然想起有人抨擊他把問天譴當雞肋。

想聽聽問天譴的反應，「有人說我把你當雞肋。」

那個還捧著自己頭的男人一聽，表情立刻嚴肅了起來，「流長蜚短，那些只敢背後道人是非的宵小之輩。」聽的出問天譴的不悅。

「你怎麼想？」

「我沒有這麼廉價，一廂情願的付出。」真是自信，不過說進他心坎了。

問天譴這個男人啊...「你當然不是雞肋，你是我鎖不住的情牽。」平時不說好聽話的他，直截了當說出他的感受。

如果連相信他的勇氣也沒有，那他也許真會把對方當成雞肋，但問天譴的不卑不亢，問天譴待他的寵膩海般深遂的包容，問天譴總被他傷害得鮮血淋漓卻不屈不撓的心，問天譴眼底無法掩飾的思慕愛戀，哪一樣，他不想緊緊握在手裡...？

而後，愉快享受某某人不可能有所改善的瑰麗紅顏。

「我知道你害羞，沒關係，好聽的情話讓你留著夢裡說。」他又想起了別的東西，於是藉著一個敢愛敢恨的北域女子毫不保留的死前告白，消遣問天譴。

「這是圓姑娘對薄悻男人的癡心不悔，我們應該沒有這麼絕望吧？」我們只是，沒有時間。

目光鎖著問天譴突出來的鎖骨，好像比他剛剛認識男人的時候還要更明顯了。指頭爬了上去，沿著蜿蜒的曲線留連，顫著抖著，任由他肆虐。

「留個記號下來，譴說怎麼樣？」低頭吻上他剛剛忘返的部位。

腦袋被他捧著無法自由轉動，詭異的姿勢，讓問天譴幾乎得含上他的喉結，別說回答他了，連想發個完整的單音都有困難。

問天譴的喉嚨，可被他死死壓著。

好不容易捱到他願意放開被狹持的脖項，問天譴難受地咳了幾聲，「你想要在我的背部刻上精忠報國嗎？」

「誰要那種沒有美感的口號？」掐了某人一把，都什麼時候了還有這種與他調笑的心情？

慢慢把自己的身體扶正，「你想要刻在哪裡？大腿內側讓你烙上你的小名？」神情是他慣見的身為地獄島二島主特有的肅然莊嚴，半點笑鬧的意思也無。

你如果不介意三天下不了床的話，只管讓我觸碰這麼私密的部位，問天譴二島主。

如果這樣能讓你斷了想要我琵琶別抱的念頭，我想很值得，寂寞侯大軍師。

忽然五味雜陳，他的確是低估了這個男人堅持起來的硬脾氣。

「留半個天字在你的鎖骨上，另外一半，就由我帶走。」沒有辦法圓滿的天字，是他們的不會有盡頭…。

半個天字，刻在你身上；另外半個，烙在我的心底。

他不拿針，也不使用刺青的工具，而是把九錫擺在爐火上燒個燙紅之後，直接刺進問天譴的側胸前。

男人咬著牙涔著冷汗，一聲痛也沒喊出來，儘管他們都知道，鎖骨有多敏感，高溫加熱的鐵器直接貼在人的肌膚上會造成什麼樣的傷害，又是怎麼樣的痛不欲生。

整片焦掉的皮膚，冒著陣陣的熱煙，待他完成之後，問天譴幾乎是腿軟直接癱坐下來。

「痛嗎？」顧不得九錫需要降溫，隨手丟進浴室裡，把男人攙回床上讓問天譴半坐卧著。

伸出舌，一遍又一遍地舔噬著。

大口喘著氣，問天譴伸手托住他的下顎讓他抬起頭來，湊上前與他相濡以沫，一次又一次。

「容我引用畫家的名言：痛苦會過去，美會留下來。我已經擁有無形的記憶，謝謝你給了我有形的紀念。」
★

時間默默推移到平安夜，一個本來應該充滿著喜悅的日子。

幾天前觸目驚心的印記，結了痂，一個淺咖啡色小小的凹禿不平的半個天字，就突兀裸露在問天譴的衣領之外，以一種狂妄的姿態宣示著。

夢寐中的容顏，眉頭聚攏在一起，淡淡的黑眼圈，規律起伏的胸膛，不管他情願不情願，這都是他最後一次看著問天譴。

和森然白骨沒什麼兩樣的指，帶著他最真實的眷戀，圈畫著半個天字。他可以一走了之，但他不想。

有人說遺忘是最殘忍的報復，而問天譴曾經真的忘了他，他被單獨遺留在時間漩渦當中掙扎。什麼樣的方式都好，他就是不准問天譴重蹈覆轍！

你的骨你的血你的心，你的一切一切一切，都要記著我！

迫在眉睫的離去，問天譴問天譴問天譴，雙手扣在男人的肩頭，死命掐著，陷在肉當中的指甲，到底誰會痛？

饒是痛醒，問天譴海藍色俊眼迷迷濛濛映著他的平淡表情下的徹底失控，雙手自然環抱著他，有一下沒一下拍著他的腦袋，安撫著他。

「時間到了，我替譴著裝吧。」以前所未有的神聖肅穆，他捧來問天譴慣穿的鐵灰色三件式西裝。

不曉得清醒了沒有，問天譴順著他的意思點了點頭。雙手拉了開來，方便他動作。沿著問天譴的身型胸線，他輕巧地讓衣物滑入問天譴的臂膀當中，一吋一吋，他撫平襯衫上的摺痕，依依不捨地勾著觸著男人的軀體。

以後，不會有機會了…。

「你的情緒不穩定，怎麼了？」衣服尚未穿戴完畢，男人伸出手來包覆著他的掌，制止他。

把他拉到自己的腿上，他們兩個下半身都沒有任何的布料阻隔，摩擦在一起的私處，他沒有任何的羞赧。

只有不斷湧上來的，即將分離的矛盾感。

「今天是平安夜，晚上我們去吃飯？」沒有勉強他回答，只是像只人型寵物一樣輕輕蹭著他。

甩動的髮，搔得他很癢。面頰貼著他的背部摩蹭，應該是很可愛的，可是他笑不出來，也沒有調笑問天譴的意願。

「選你喜歡的餐廳，不過不要讓我懷疑你的品味，我會自己過去。」他說謊。

靈巧翻離問天譴的擁抱，替問天譴套上西裝褲，背心和外套，最後替男人繫上領帶。指骨埋進飛瀑般的髮當中，為問天譴插上白玉簪，完成打理門面。

問天譴緩緩轉了過來，眼神激盪在一起的瞬間，他想起了重逢時他的悸動感動他的砰然心跳。

「努力也無法達到的是遺憾，追求也尋不著的不是緣分。譴認為我們是哪一種？」跳動的心臟依舊，只是黃昏薄暮。

「相見恨晚。」

把美麗的喜帖遞了出去，大力推了問天譴一把，「你再不出門，就比新郎還要晚進場了」

灰雲色的眼眸鎖著問天譴往外走的身影，他的拳在不知不覺中逐漸握緊，睇著問天譴走出去，也看著問天譴走出他的生命。

他自己推出去的。

似乎想到什麼，問天譴的腳步遲疑了會兒，旋過身子朝他走來，臉上掛著滿滿的令人沉溺的深情，伸手把他凌亂的髮攏到耳後，單掌平貼著他凹陷的頰。「我怕忘記了，先唱給你聽。」

「淚水淹沒我胸口，我在默默為愛情守候。我不怕歲月無情的折磨，一生愛你不回頭。我不怕世界笑我太執著，只要你懂我的夢。真愛最難收，好夢不停留，又有誰會記得我。已把承諾當結果，我在默默為愛情守候。過盡千帆讓它走，我在默默為愛情守候。」低啞而迷魅，他的關節泛著死白色，才能克制自己顫抖的衝動。

額抵著他的額，鼻翼輕觸著他，唇瓣幾乎要含在一起，「釀麟，我願把承諾當結果。」

蜻蜓點水啾了他一下，然後這次真的走了。

從此問郎，與他錯身而過…。
★

忐忑不安的心情，代軍師一赴二島主的約會。

懷裡揣著軍師交代要送到二島主手上的東西，包括軍師想讓二島主過目的文件，以及軍師無法親自給予的聖誕節禮物。

他斗膽，他愚昧，他矇懂，與軍師大吵了一架。說是吵架也只是他一廂情願，明明軍師是那麼喜歡那麼在意二島主的，為什麼？

『我所有的瘋狂所有的悲傷只有你了解。』軍師沒有回答他，僅僅唱了一句歌詞給他聽，或者其實，是想唱給二島主聽卻沒有辦法傳遞的。

『我會告訴你我的落腳處，不准向其他人透露，尤其是問天譴。』哽咽在喉嚨中的疑問，終究在看到軍師死寂平靜的神情全部吞下肚，化成隱忍不住的悲傷，他哭得乾脆，哭得慟。

儘管依舊不明白，他卻隱隱約約曉得軍師是不能哭泣的，那麼由他代替軍師來軟弱吧。

胡亂抹去臉上萬水千山的狼狽，認真聆聽著軍師的囑咐。

『軍師，也許無名有一天會懂得您的堅持。』必恭必敬向軍師行了一個大禮，哭過後更顯澄凈的雙眸，用力記住他一直一直都很尊敬的身影。

即使很久很久以後，他也不會忘卻那抹清瞿！

「二島主。」抱著慷慨赴義的決心，他走上前向二島主打招呼。

微愣了數秒鐘，隨即換上一副瞭然的神情，彷彿二島主早就猜到軍師會失約，還會找人當擋劍牌。

「果然是你，無名。應該還沒有吃晚餐吧？這種應該好好慶祝的日子，一個人實在太悲傷了，坐下吧。」

趕緊先將軍師的禮物遞了上去，「軍師要我代替他向二島主說聲聖誕快樂，這是軍師的心意。」

拆開了細緻的包裝，一只木刻的偶人咚咚滾了出來，仔細一看，是穿著古袍的二島主木刻雕像，神情活靈活現。

二島主的神色緬懷，又帶了一種莫名的感動，「他從來不刻莫滄桑以外的人物，無名，謝謝你替我帶來這麼珍貴的賀禮。」

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那只木偶他很熟悉，是軍師平日上班時慣性握在手中把玩的偶人，仔細一瞧，原來刻的是二島主。

「那只偶人軍師不離身的，我常常看到軍師把玩。」很誠實告知自己的所見所聞，二島主聽他這麼說以後，心思似乎飄遠了。

不好意思出聲打斷二島主的思路，只是端詳二島主的反應，似乎從來不曉得哪只偶人是軍師很寶貝的隨身物品。

每次他不經意瞧見軍師把偶人拿出來的時候，軍師可是不准任何人打擾他的興致。

戳戳偶人的臉頰，拍拍偶人的頭顱，偶爾會對著偶人低聲呢喃。那樣子的軍師，是他跟隨軍師的腳步這麼久都無緣得見的。

那一刻，好純粹，像和情人撒嬌抱怨。

帶了點壓抑的嗓音，結束他的回想，「即使我一開始就知道他不會來，在無名你還沒有出現之前，我還是抱持著很渺茫的期望。」

他像個無措的孩子，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安慰，只能吶吶應了聲，然後低頭吃著本來應該很好吃的餐點。

二島主是不是，食不知味呢…？

「寂寞侯不會輕易挑選一個毫無意義的日子不告而別，算算日子，平安夜是最佳的選擇，那是我們當初重逢的時間。」

難掩自己的愕然，「二島主您早就知道了？」

「我是最了解寂寞侯的人，還能不了解他葫蘆裡賣麼藥嗎？」說是這麼說，卻帶了種痛到無能為力卻必須雲淡風清的愁。

二島主懷著什麼樣的心情，才能這樣笑著告訴他？

「無名，真的非常謝謝你帶來寂寞侯的禮物，我會好好珍惜。」
★

『問天譴，你邀我來唱歌，你卻只顧著吃東西？！』高傲的男人臉上清楚寫著忿滿，麥克風直接砸向端著托盤進門的他。

順手接下意欲劈面攻擊他的凶器，『寞唱歌比我這個半調子好聽多了，我哪敢獻醜？』

搶在第二支麥克風往他的方向掃射過來前，『不如你點歌讓我唱吧，我如果有任何一首歌不會唱，今晚任君處置。』

聖誕節之後，他們家老二就像人間蒸發一樣，整整消失了一個星期沒來上班。沒有請假，手機也連絡不上。

責任感很重的老二，是不可能鬼迷心竅沒有理由翹班，唯一可能的解釋，是老二寵到簡直沒道理的他那個好友出了狀況。

想到這裡，一向爽朗的神情略為黯然，時間已經到了嗎？

「三哥，有法院送達指名給二哥的掛號件，好像是除權判決。」鬼伶仃快步走了進來打斷他的傷春悲秋，問天譴的名字落在收件人欄，完美的刺目。

有些不解，在未經當事人同意的情況下拆了問天譴的掛號郵件，迅速掃過內容之後差點按耐不住衝動破口大罵，「是誰去申請這種鬼東西的？！」

給他若大情緒反應嚇了一跳的鬼伶仃，湊過來瞧，「寂寞侯的死亡宣告？平安夜的時候二哥不是還和寂寞侯一起慶祝？」

緊握在手中捏成皺巴巴一團，「一個星期頂多能報失蹤人口，這是預謀好的。老四，我們去向老大請假，直接殺去老二家問個清楚明白。」

『想念是會呼吸的痛，它活在我身上所有角落。哼你愛的歌會痛，看你的信會痛，連沈默也痛。遺憾是會呼吸的痛，它流在血液中來回滾動。後悔不貼心會痛，恨不懂你會痛，想見不能見最痛。』跟著旋律輕聲歌唱，他不懂倚在他胸膛前那個難以捉摸的天才怎麼淨要他唱這種悲傷的情歌？

即使如此，他還是揣測著歌詞中的涵義，開口歌唱。

電鈴按了又按，也不見老二前來應門。不得已的狀況之下，他只好抽出自己的鑰匙串開門，老二有給他大門的鑰匙。

「三哥，你有沒有聽到男人的歌聲？好像是二哥。」寧靜的空間裡，傳來鋼琴伴奏的聲音和男人粗嘎的歌聲。

仔細一聽，室內的確繚繞著他家老二的唱唄的聲音，柔和地融在清亮的鋼琴音色當中，卻透著一絲一毫說不出的詭異感。

聆聽了一段時間之後，他分辨出其中的差別，那是機械錄製下來的聲音，雖然乍聽之下很像老二對著某個渾小子唱情歌，那種初次粉墨登場的羞澀情懷。

只是天時地利人不合的狀況下，他不認為老二還有那種閒情逸致。

想都沒想就拖著鬼伶仃在問天譴的住宅四處溜，然後在問天譴的臥房裡發現他們尋找的對象。

問天譴整個人癱在柔軟的大床上，手裡握著一只木雕的小偶人，一動不動。憔悴了不少，寶石似的海藍色的雙眼卻依然炯炯有神。

「那個渾小子對你做了什麼？」鬼伶仃細微的力道拉扯著他的袖口，臉上盡是不贊同。直覺告訴他，寂寞侯肯定有了大動作，明明知道這樣的問句很突兀，他還是得問出口。

他不能放任老二頹唐。

問天譴維持仰躺的姿勢，「寞離開了，留給我他雕刻的木偶和你們聽到的那張唱片。」，臉上找不到分毫忍隱的悲愴，緩緩的，問天譴臉部的線條開始鬆弛，不若剛才的靈魂抽空。

『你教我愛的善良，你教我恨得野蠻，你教我忘記該忘傷心太傷。那些你教我的事，讓思念更苦更長。只想問想念的想念的想念的你，怎麼樣？』唱完這首，他的頸子給人不輕不重咬了一下，低頭對上那雙純清找不到任何雜質的灰雲色瞳子。

他記得，是他先吻上那張想念的容顏。

後頭的一兩首歌曲，因為他們吻得難捨難分而遺落，這成為他被懲罰的最佳藉口。不戰而敗。

「離開？那二哥你不是應該去把他追回來嗎？」從頭到尾沉默的鬼伶仃，一針見血提出了問天譴的盲點。

坐起身來，平靜無波瀾的神情依舊掛在臉上，「寞有心要離開我的話，我怎麼會找得到他？如果沒有必要，他也不用不告而別了。」

再也受不了問天譴這副沒事人似的德行的他，突然發難，一拳揍向那張英姿煥發的臉。

沒預料到他的偷襲，問天譴結結實實捱了他力道猛烈的拳頭。

「老二你到底有沒有搞清楚寂寞侯怎麼會變成今天這副任性妄為的模樣？！你對他的放縱要負一半的責任。他說走你就乖乖放那個一隻腳踏進棺材的小子走？你不會去把他追回來嗎？」氣得七竅生煙。

心底最柔軟的部分，正為了兩個固執的笨蛋心痛。

「我覺得三哥說的很有道理，寂寞侯的人生已經要走到終點了，如果二哥你這時候不陪他，你們都會有遺憾的。」鬼伶仃亦提出自己的看法，規勸。

摸著自己被打得紅腫的臉，沒打算立刻給答案，不著邊際地切了不絕而耳的音樂，「你們還記得，有一次犬若丸來開會結果我倒嗓不能開口，還頻頻打瞌睡嗎？」

沒多少人知道問天譴鬧起性子來也是轟轟烈烈，他很不巧是其中一個知情的。

當年寂寞侯自盡的舉動，不僅讓九錫選擇殉節，還傷問天譴的心傷得太深。導致兩人後來的重逢，像是燒得正旺的乾柴烈火，一發不可收拾。

先是一向中規中矩的問天譴不知為什麼重病傷寒，兩個人一起住院吊點滴，後來又在重要的會議上出狀況，那天早上他聽到問天譴沙啞破碎幾乎發不出來的聲音時，差點抓狂。

「前一晚，我和寞去夜唱，唱到清晨。意猶未盡，在寞之前的住處又繼續，他彈了什麼曲子，我就唱給他聽。」老二一時之間掉入過往的回憶裡，語氣有著曾經的滿足。

開會那天聽到的話，他一定會罵老二不顧大局；現在聽到卻是一陣啞然，說不出半句關懷。

他曾經對九錫諷刺寂寞侯喪心病狂，後來才意識到自己錯得究竟有多誇張可笑，正因為寂寞侯真的在意問天譴，才沒有辦法忍受問天譴竟然把自己忘得一乾二淨。

那小子從來手段極端，會使用自殺這麼絕決的方式逼迫老二，一方面是對老二的絕對信任，相信老二一定會想起來；另一方面是報復，報復問天譴竟然把他當成路人甲。

既然你敢忘了我，那你就得用一輩子去惦念我！

他一點都不意外問天譴傾注了更多的疼寵和包容，只是看在他這個旁人的眼底，卻無法不為這兩個人泛著酸疼。

明明心意相通的…。

「對不起，也讓你們擔心了，我會去把寞找回來，生要見人死要見屍。伶仃，就勞煩你幫我向大哥說一聲。」

老二臉上細不可見的莫名消沉終於淡化，重新揚起自信的色彩，也許結局不會改變，他相信問天譴和寂寞侯會一起寫下只屬於他們的終點。

『我想說其實你很好，你自己卻不知道。真心的對我好，不要求回報。愛一個人，希望他過更好。打從心底，暖暖的，你比自己更重要。』闔起了鋼琴蓋，拉開自己清冽的嗓音，雙手遮掩那個半坐臥在自己身邊，下巴托在自己大腿上的挺拔男人的銳利雙眼。

湊在男人耳畔唱著。

『譴，你真的很好。』
★

『無名，告訴我寂寞侯何去何從！』帶著強勢的脅迫威逼，問天譴提出了命令。

個性質樸但是很有原則的青年死命搖頭，『無名不曉得軍師的去處。』可是心底有個聲音，動搖著青年的意志。

在強烈良心指摘和軍師鐵一般的絕對服從令拉扯下，青年終究敵不過自己渴望軍師能夠擁有任何可能的幸福，淚流滿面告知了問天譴想要的答案。

『二島主，請您一定要找到軍師。無名不要軍師就這樣寂寞地一個人死在異鄉，絕對不要！』

青年後來替問天譴送機，又提供了爆炸性的，問天譴從來被屏除在外的訊息，『軍師在辦公室裡面種了一盆君影草，雪國那樣寒冷的天氣，大概養不活吧。』

頓了頓，『君影草，纖細而純白的戀情，花語是再回來的幸福。』

距離問天譴的生日剩下三天不到。

那個正直又乖巧的青年前幾天打越洋電話來向他懺悔，『軍師，無名把您的落腳處告知二島主了，是無名怠忽職守。』

慵懶地應了一聲，一開始就是算準無名肯定會對問天譴和盤托出他才向無名透露自己的去處和連絡方式，不然他其實可以什麼都不說。

無名非頑固不知變通的腐儒，反而是個會自己思考對錯的孩子。

『你怎麼對譴說？』他比較有興趣無名會怎麼對問天譴開口。

『我會在你預備實現你的承諾的地方等你。』忠實轉述。

饒是他已經油盡燈枯，饒是他的生命已經走到了盡頭，現在只剩下一口氣在強撐著，還是為了無名的天真嬌憨而漣漪起最真實的愉悅。

當然，伴隨著惱人的喋血。

『無名，你做得很好。問天譴一定會找到寂寞侯的，他可還欠了我一個承諾一次失望。』不吝惜誇獎無名。

對於問天譴的盲目信心，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怎麼產生的，只是他自始至終都信任問天譴。

重信重諾的問天譴曾失信於他，直到他的心臟停止跳動的那一刻到來為止，視線始終不曾離開門口，可惜他等不到朝思暮想的身影，可惜他等不到問天譴親口說想起他。

他上輩子闔眼的時候，死不瞑目。

儘管如此，他對問天譴過剩的信心仍然不曾減損，『譴，我相信你！』

三天內，他一定會等到問天譴來找他；而他也會實現自己死在問天譴面前的諾言！

電話那頭沉寂了短暫的時間，教養很好的青年肯定還有事情想說，只是考慮要怎麼開口，無意識他開始交互摩擦著四個玉扳指，聽著玉石撞擊的清脆琅鐺。

譴不喜歡他做這個動作，因為那代表有人要倒楣的前兆。

『無名告訴二島主鈴蘭花的花語，也說了軍師您的辦公室植物是鈴蘭花。』音調靦腆。

君影草，鈴蘭花，再回的幸福，問天譴你這次不要讓我失望！

『無名，以後不必天天打電話過來問候我。』這個體貼的青年，已經不需要每天聽電話受他氣音的折磨。

低低的嗚咽飄了過來，送到他的耳中撞進他的心底，濃濃的鼻音，顯示著青年的抽泣，『無名會每天問候軍師，直到電話再也無法接通的那一天！』

沒有明擺著阻止，他想如果有緣相見，他會同殷末簫道賀，恭喜殷末簫教導出一個如此出色的徒弟。

緩緩闔上有些沉重的眼皮，他現在已經跟會行走的人行骷髏沒有兩樣了，問天譴看到他的第一個反應是什麼？

他不認為無名的哭泣是軟弱，那是青年的真性情流露；他卻無法想像問天譴屹立不搖的崩坍，說到底，他也苛求了自己最喜歡的男人吧…？

用力撞擊門板的聲音忽然擾亂他的思緒，可是他已經沒有下床開門的力氣了。當裝飾性質的木板被整個撞壞，一個多月不見的問天譴帶著風雪的痕跡，闖入他的眼底。

他始終惦記著相信著的男人真的找來了！

說過不哭的問天譴，當真臉上沒有掛著任何他即將面臨死亡的慟；相反的，緊繃了太久的絃一下子舒緩鬆弛開來，男人的臉龐自然而然露出了喜悅的欣慰。

「你還剩下多少時間？」
★

「你還剩下多少時間？」一句話引得他氣血翻動，口吐朱紅。

沒好氣瞪了對方一眼，然後賴在那個快步走過來，把他攬在懷抱裡輕輕順氣擦拭著他臉上血污的問天譴身上。

這個男人，見面就不能換點別的問候他嗎？

在問天譴的胸膛前調整成最舒適愜意的位置，外頭其實落著雪，黑色風衣和髮稍上沾著六角晶花的白露，碰到室內的氣溫溶成一片春水的濕霧。

麝香混和陽光的溫暖，一個多月沒有被這樣的感覺包圍，現在被環繞著，貪心地讓人想要汲取更多，像毒藥一般無可自拔。

變相的脆弱，他討厭自己這麼依賴問天譴…。

「三天。」問天譴厚實的身軀，微微一震，露出了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

「釀麟，你還是一樣殘忍，三天後是我的生日呢，你又要我承受這種無以明狀的痛，這份生日禮物，我會真真切切去領悟。」

旋即，又出現釋然的神情，「沒有關係，我還有三天，可以好好向你說再見，而不是只能無力回天抱著你的屍首，懦弱地在自己的婚禮上哭泣。」

問天譴親口說出自己的無能為力，化成最尖銳的荊棘，綑綁著他的心，近乎窒息，而他無處可逃。

如果剖開他們的心臟，哪一顆不是被帶刺的藤蔓層層密密緊緊纏繞，扎得鮮血淋漓，痛得喊不出來？

下意識揪住問天譴的頸項，他一直都不想傷害問天譴的，卻是不斷瘋狂冷漠地看著男人赤裸的碎裂，笑得悽涼。

「不要難過，一切是我自願。我說過替夫君守寡也沒有關係，因為我放不開，也不想放手。」

相顧無言，唯有淚千行，只是他們說好不掉眼淚。

挺拔魁武的問天譴，脫下黑色風衣之後清瘦不少，紗質的衣裳包裹著漂亮的肌肉紋理，勻稱的線條一覽無遺。

遺憾的，就是他沒有欣賞問天譴改變穿著，胴體依舊陽光迷人的時間。

「我失憶之後，所有人都防堵你再次出現在我眼前，就怕我想起你來，不顧一切不顧世俗，這是九錫後來告訴我的。」問天譴坐在床褥旁的小凳上，一手握著他，一手撐著頰，開啟了過去的錯誤。

大方承認，「我唯一見到你的那一次，你卻笨拙地問我們是不是曾經見過。自己的男人問這種殺千刀的問題，你曉得我那時候心情有多悲涼嗎？」捏著對方的掌心，拆解下自己指上的玉扳指，套進問天譴目前粗了他一圈的修長指節裡頭。

他戴不住了，姑且交給問天譴保管。

「我的腦袋裡一直縈繞著一個模糊的影像，有個人會啃著我的頸項我的鎖骨，親暱依偎在我的懷抱當中，妖嬈而風華絕代，可是我看不清他的臉龐，所有人都說那是璇璣，我不相信，璇璣不是那種會隨便踰矩的輕佻女性。」調整著玉扳指的位置，玉石特有的冰涼，與問天譴手掌的熱度混合成最舒適的溫度傳入他的手心。

交握的手，攢的更緊。

「對於你，我可有著無比的信心，但是你讓我失望了。就連大量的鴉片麻痺神經，你也不曾入夢。凶器扼殺跳動的臟器的那一刻，我竟然還想著你的容顏，真令人不敢置信二島主有這麼大的魅力，讓紫耀的軍師魂牽夢縈，心繫懸念。」問天譴伏上了他的腿，後腦勺的白玉簪就這樣順勢被他抽出來。

形成黑髮散在他死白色雙腿上的，淒艷。

語調明顯悶了些，「我和九錫趕到現場為時已晚，你早已回天乏術，我只記得自己像個斷線的偶人，木然抱起你的屍體走回婚禮現場，然後看到熟悉的親友錯愕的表情之後，崩潰…。」

強迫問天譴抬起頭來，海藍色的眼眸黯淡成黯藍色，流轉著潰散的淒然，問天譴不用刻意跟他解釋這些，更沒有必要逼迫自己去攫取那些痛的記憶。

你的掙扎，我懂；你的心碎，我懂；所以即使你失約了，我依舊相信你！

低首含住乾澀的唇瓣，翹開閉鎖的牙關，交換著津液。他霸道而強勢，吻得問天譴快要斷氣，「夫人不必如此委屈。」

「我只是想要告訴你我的心情，我們之間沒有秘密，不過不包括你不想讓我介入的部分。」在他的雙腿上喘息，被侵犯的雙唇水光瀲灧，缺氧的雙頰泛著瑰麗的醉人駝紅。

「既然如此，就告訴我你怎麼找到這裡？」十指埋進綢緞般光澤的髮稍間，享受著梳理時細髮拂著自己指頭搔癢的快感。

「你說過要和我一起欣賞雪國的雪上燭火路，神鶴大師以前是特務情報頭子，麻煩他查出入境紀錄和你的落腳處不困難。」

他是不輕易承諾，他只應允問天譴三件事情，一起踏上雪國的土地欣賞雪上燭火路的奇景；拜訪姐姐的家鄉，嚐一口第一株白梅釀的梅酒；死在問天譴的面前。

後兩件事情本質上還不到發生的時間，問天譴這麼了解他，他實在也不算太難找。
繾綣著問天譴散披垂在他腿上的髮，「你讓我等了一個月。」

「我不是一開始就想到你會留訊息給無名，我以為你不想讓我看到，所以花心思去找尋你的蹤跡僅是徒勞。」招認得很誠實。

「你說說看，我該拿譴怎麼辦才好？」
★

當時間的齒輪開始轉動，無論他們怎麼力挽狂瀾，都是孤臣無力可回天。

無論他情願不情願，問天譴的生日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五年前他們開啟了時間的第一次轉輪，許下要幸福的宏願，也當真努力累積他們之間空白好一大段的人生；五年後他的時限將至，而問天譴又將被遺留下來。

被留在時間中掙扎的人，最痛。

他不常感謝上天，太過虛無縹緲而且不切實際，這一刻他是虔誠的信徒，感謝上蒼賜了問天譴給他，雖然他是問天譴一切災難的開端。

指腹戳了戳那個淺眠的傢伙瘦下來的臉龐，一個月前是生離，現在是死別，要整垮這個鋼鐵一樣的男人的手段嗎？

一手抓住散而未束的灰雲色長髮，細細吻著問天譴的眉眼，後來乾脆整個人壓了上去，伏在問天譴的胸膛前，聽著他最喜歡的規律心跳。

小時後他會在半夜抱著自己的枕頭和棉被往二島主的房門前進，睡在刻意留給他的床位上，伴隨一夜安穩的呼吸聲。

大概那時候就被迷人的響聲拐跑而不自覺，導致沒有問天譴睡在他身邊的時候他總覺得少了些什麼。

似乎被他壓到了肋骨，問天譴不適地扭動著自己的身軀，發出了類似小貓嗚咽的細微嚶嚀，眉頭也略略攏了起來。

不過，雙眼沒有睜開的跡象。

房間的角落，擱了一架五彩斑斕的紙鳶，是北國特有的紮膀燕風箏，雙頭的燕子身體繫在一塊兒，是比翼燕。

大概是問天譴昨日進城的時候買的。

地獄島物資貧乏，風勢又強，相當盛行從北國傳來的紮膀燕，大小各異其趣，顏色造型五花八門的燕飛翔在空中，是地獄島入秋之後的慣有場景。

好友紮了一只半瘦燕給他玩，半瘦燕象徵著活潑好動的少年，是四非凡人的祝福。

「三弟常抱怨你糟蹋他的心意，他應該不曉得，那只半瘦燕在我的房裡被收藏得很好，而你會趁三弟出任務的時候拿出來放它翱翔天際。」注意到他的目光停留在比翼燕身上，問天譴道破他過往的惡劣行徑。

不在乎他像只無尾熊一樣黏在身上，問天譴修長有力的臂膀抱著他一塊兒坐起來，「好久沒放紙鳶了，看到城鎮裡面有賣這麼傳統的紮綁燕就順手買回來，不過它只有比翼燕。」

在天願做比翼鳥，比翼燕象徵的是恩愛的夫妻。

不過他們，沒名沒份。

「等等我們去放紮膀燕，晚上郊區的雪地裡會擺滿蠟燭，我們一起去欣賞說好的燭火路。」興致勃勃地說自己的計畫，確實像個要過生日的小夥子的行徑。

心不在焉應了聲好，問天譴一定要這樣勉強自己笑嗎？

表情柔和地似是初綻的一池春水，「我說過我可以好好向你道別，為什麼我要浪費時間難過？讓你記住你最喜歡的我的容顏，你也會比較沒有遺憾。」蜻蜓點水，咂了他的唇。

「我不哭，我不會讓我的的眼淚會阻礙你離去的腳步。」

回應問天譴的，是他慣有的任意妄為，「你背我！」

轉身將背部朝向他蹲跪下來，雙手自然貼在大腿的外部，等著他將自己的重量覆蓋上去。

手臂勾著問天譴的脖項，他乾癟的胸膛貼上厚實的背脊，問天譴巧勁一使，俐落地將雙腿打直站起來，臂膀交叉穩穩托著他沒幾兩的臀肉。

面頰貼著對方整齊梳在腦後的烏絲，看著問天譴順道勾起擱在角落的比翼紮膀燕，行走的速度絲毫不受影響。

就算他身體孱弱而乾枯，一副貨真價實的男人骨架卻是不爭的負擔，即使問天譴的步伐不因此而拖泥帶水。

靜靜聽著男人的足音輕巧踩在雪地發出的微小聲音，白靄靄的一片空茫顏色，沒有留下任何飛鴻指爪，只有問天譴平穩的呼吸，和略略起伏的心跳。

雙臂摟緊了些，像是迴光返照的身體給了他難得的寧靜。

這兩天他崩坍的軀體一五一十向問天譴透露他糟到不能再更糟糕的狀況，問天譴嘴裡不說，臉上的嚴峻表情也沒有什麼特別改變，但不自覺的細緻反射動作，仍洩漏了問天譴的內心煎熬。

「寞準備好了嗎？我要開始放風箏囉。」握著比翼紮膀燕的手靈活甩開原本收攏的紙鳶，維持著背負他的姿勢將紙鳶的細尼龍繩解開改纏在手掌之間。

他以為問天譴會放他下來，結果問天譴竟是單手支撐他的重量，一手抓著紮膀燕健步如飛地在雪地上奔馳起來。

像是矯健的羚羊。

比翼紮膀燕順著問天譴順暢的行動緩緩飄揚在一片清朗的天空之間，意氣飛揚。

喘息逐漸加劇，呼吸開始變得不規則，托著他的手臂無可扼抑地瘋狂顫抖著，問天譴始終沒有緩下自己腳下的速度，也無意把他一個人扔在雪地當中。

悠悠想起在地獄島的時候，他的身子骨其實支撐不住劇烈運動，因此他的半瘦燕始終無法順利升空。

地獄島遼闊的海防線，等不到他的半瘦燕自由翱翔。

『我和你一起玩好嗎？小釀。』他很單純地覺得位高權重的二島主是要陪他放紙鳶，因此遞了屢屢無法順利飛昇而有些黯淡無光的半瘦燕給問天譴。

問天譴下一秒，卻是一手把他攬在胸膛前抱了起來，不顧自己一身繁複的衣飾其實不適合奔跑帶著他直接在地獄島的海防線加速衝刺。

當半瘦燕如願以償投奔蒼穹的懷抱，二島主剛毅不茍言笑的側臉他忽然覺得親切不少，又透著難以言喻的自信瀟灑。

細小的雙手，悄悄攀上地獄島二島主的頸。

「你再不把我放下來，我們會一起撲倒在雪堆裡。」冷靜提醒問天譴他的手快要報廢的事實。

對方卻咧了一個大大的笑容給他，「這個提議聽起來不錯。」猛然煞車，把手中的比翼燕放開，讓段了線的風箏自行像飄絮一樣在空中載浮載沉。

然後，雙腿一軟大剌剌跪坐在濕濘的雪地上，不過細心護著他沒讓他沾到半點雪的冰涼。

姿勢改變，他被問天譴抱坐在大腿之間。

問天譴笑得很開心，毫無介懷的純粹歡喜，「好久沒和你在地獄島的海防線放那只半瘦燕了，好懷念。」

他的男人，不需要安慰，要的是當下的共渡。

「地獄島的二島主帶頭作亂，結果後來在海防線放紮膀燕蔚為風氣。」那時滿天爭奇鬥艷的風箏紙鳶，問天譴卻沒有再次抱著他一同嬉鬧。

他不喜歡和人群相處，而問天譴必須維持自己二島主的威嚴，好友特地為他紮的風箏，就這樣被塵封在二島主的房間裡。

「你還要繼續跪在雪地當中嗎？你以為自己是臥冰求鯉嗎？問二島主。」注意到問天譴黑色的風衣已經暈染開水漬的痕跡，時間繼續拉長他相信問天譴很快就會重感冒，而他已經無法陪伴了。

附近有倒塌的枯木，他們就在上頭做了下來，顧忌他身體狀況的問天譴，還是不肯讓他獨自與地面接觸，而維持著抱坐的姿勢。他突然看到問天譴左手手指間，閃爍著銀色璀璨光芒。

是他設計的櫻花蘭草，他們的婚戒。

「你以前還想著要把我送人，現在捨不得了？」

「冤枉，你剛來地獄島的時候明明只會對著我喊娘，地獄島又全是粗手粗腳的男人，而且是關重罪罪犯的地方，我自然會想著仙靈地界對你這樣幼年失怙的孩子是不是比較妥當？」非常認真解釋給他聽，怕他誤會似的。

那時候，雖然已經願意開口講話，也沒有初到地獄島時那麼恐慌，他大部分的時間還是選擇沉默。

他知道自己失去了很多，那個看似難相處的二島主心腸異常柔軟，給了他很多表面上看不出來的關懷

偶爾，他容許自己對二島主喊著娘。

在仙靈地界的首席神官二度來地獄島洽公的時候，二島主當著他的面提出要梅神官帶他前往仙靈地界的要求。

他看似冷然的小臉一時之間被空白填滿，下意識緊緊揪著二島主黑色銀繡線的衣擺，整個人縮在二島主寬闊的身型之後，死活不肯讓梅神官碰他。

『老二，你家小朋友不願意去仙靈地界哦，你說要送他走他都要哭出來了。』他才不軟弱，只是不悅二島主擅自替他決定。

二島主旋即又做出了令他驚異的舉止，不著痕跡拉開被他扯住的衣裳，然後彎下身把他抱了起來，讓他小小的身子能夠與二島主火炬般的目光平視。

『你要離開？還是留下來？告訴我，我尊重你的意願。』

「你確定你那時候不是想拐我承認我比較喜歡偉大的二島主嗎？」斜睨著問天譴，他說要留在地獄島的時候，問天譴眉眼瞬間綻開的歡愉根本騙不了人。

「我承認我不是很想送你離開，但我沒有你說的那層心思。」摸了摸他的頭，像小時後那樣。

過多的回憶傾巢而出，而老天卻不願意再給予他更多的時間。他瞬間被褪除了所有偽裝的假象，胸腔被咳出來的血腥占滿，染了純白的雪一地暈開的粉紅，以及問天譴黑色衣物上的污漬。

儘管他連說話都有困難了，他還是咬著牙忍住滿口腥恬開口，「譴，告訴我你的生日心願。」

問天譴看著他好一會兒，沒有徒勞地拍打著他的背，只是任他一次又一次咳出更大量的血液，沒有戴手套導致冰冷的手掌輕輕握上他的。

「現在時間還很早，我們沒有機會一起看燈火路了。曾經有個江湖人說，來世若有心願，萬水千山平凡。我什麼都不想要也不敢奢求，我只求你能夠一生平安。」

每一次聽到問天譴說這個，他都笑問天譴愚昧，但是現在他笑不出來了，異樣而激烈的情緒在他心中氾濫盪漾開。

忽然那雙深情的海藍色曈子離他很遙遠…。

「我們下一次能早一點相遇，我想繼續牽著你的手走過下一輩子。」用盡他僅剩的力氣，握了握問天譴的手。

「昔人云：若無花月美人，不願生此世界。予益一語云：若無釀麟寂寞，不必定作人身。」

問天譴說完三個心願的同時，他的身體也開始進入最後的完全崩盤，痛到極點的四肢百骸，逐漸麻木失去功能的五官神經，問天譴的身影開始消失在他的眼前。

模模糊糊的歌聲在他的耳邊迴旋，「寒月遙遙，子夜寥寥，一杯共無聊。風月飄飄，吹亂心潮，醉見美人嬌。只願與你雙蝶飛，盼望與你雙蝶飛。梧桐樹下寫心願，縱使命運路迢迢。不忘今宵，只記今宵，相約來世共逍遙。」

不曾停歇的歌唱，繚繞成春繭，密密包覆他。

「問爍天！」，猛然一個鯉魚打挺，噴出來的血徹底抹糊問天譴的俊顏。止不住顫抖的手，控制不了的情緒，從來就不曾乾澀的雙眼，懦弱地似是要盈滿珠淚，還給問天譴所有的虧欠。

始終，他不會也不能掉淚的。

近在燃眉的死亡，拜託再讓他摸摸問天譴的臉一次就好。沒有被握住的那一隻手，顫巍巍吃力地想要構到近在咫尺的容顏，卻再也沒有有機會了…。

軟軟從空中垂落的手，他準確無疑地接住，他仍然唱著，但是寂寞侯不會再聽到了。

寂寞侯此刻，在他懷抱裡斷氣。

吸了一口氣，而後放任腦袋裡一片混亂空白。良久，他將寂寞侯的手撫上自己的臉頰，用力勾出最炫目的笑容。

「釀麟，我不哭，願你一路好走。」
★

「故事說完了，璇璣，怎麼流淚了？」天譴有些詫異的看著她，她伸手往自己的臉上摸了摸，才發現自己有些狼狽地掛著兩行清淚。

拿出手絹把臉上的水痕擦乾淨，「天譴，你們的故事讓人動容。你看，第一株白梅開了呢。」

順著她有些興奮的語氣看了過去，禿裸的枝椏上悄悄長出含苞待放的潔白花苞，緩緩綻開小巧的花瓣，迎風而立。

一口飲盡已經冷掉的烏龍茶，「真的開了，太好了，真希望寞也能親眼看到。璇璣，過幾天陪我去寂寞的舊宅走走好嗎？」

「好。」天譴不需要被擔心了，會沒事的。

她衷心祈禱著，寂寞與天譴下一次的相遇。
★

「判官，問天譴的靈魂要怎麼判決？」冥界的鬼差平板無起伏的聲線，勾拉著一抹透明但是帶點灰濁的靈魂過來，詢問著坐在上位的執判長。

懶洋洋地提不起半點勁，每天重複而機械性的工作，連看一下手邊的簿子都嫌麻煩，「他這輩子的紀錄呢？」

「三十歲與寂寞侯相遇，三十六歲死於意外。」

原本昏昏欲睡的腦袋一下清醒過來，音調拔尖拉高，「這小子怎麼會整整折了四十年的陽壽？！不對啊！」

快速翻閱擱在桌上裝飾很久的生死紀錄，鬼差順便很好心的提醒，「判官，問天譴不只這一世折壽，他平均每一輩子都會少二到三十年的壽命。」

沉默在一旁不會開口的靈魂，突然明滅不定閃爍了起來。鬼差這時候注意到，靈魂的末端有一條細得幾乎看不見，不知綿延到哪裡去的索繩。

撈起那條被固定的細繩，「判官，這東西不應該出現在靈魂身上，是什麼？」

看到那條晶亮的銀色絲線後，判官很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如果說月老的紅線是牽姻緣，這條叫作千秋鎖。」

一時沒聽懂，鬼差輕輕地發出疑問。

「這可以解釋為什麼問天譴會折壽，千秋鎖是很歹毒的東西，別名孽緣線。以自己部分陽壽作為養分，讓他不至於與所思念卻無緣在一起的人斷了最後的牽連，只是代價真的很沉重。」

陽壽只是一部分的條件，選擇這麼做的人，還必須生生世世受到無以明狀的折磨，即使找到對方也不能相守。

情字磨人，真是孽緣。

靈魂綻放的微弱光芒瞬間掩息，只剩下如鬼火般淒魂哀婉的點點螢芒。

判官注視了一會兒，又低頭看著自己的生死紀錄，「鬼差，送他去輪迴前，記得幫他把孽緣線剪掉，這妖孽的束縛本不該存在。」

不會說話的靈魂顫抖了起來，似乎在哀求著。

判官沒理會靈魂，「我記得寂寞侯那小子還沒判刑對吧？抓過來合併判刑再一起丟進奈何橋比較省事。」

手腳麻利的鬼差隨即勾了另一只相同色澤的靈魂過來，只是寂寞侯的靈魂遠比問天譴的靈魂縹緲虛浮。

兩只靈魂相見，無色的身軀立刻暈染開水藍色的細絲。

判官才不管這兩只還保留自我意識的靈魂有多麼激動，逕自宣判起來，「寂寞侯已滌淨靈魂的原罪，從今而後特准與問天譴生生世世攜手白首不分離。」

「至於問天譴，由於承受過多不應該扛的罪孽，特賜每一次轉世皆和寂寞侯為青梅竹馬，再不須尋覓對方。」

既然判決確定，鬼差順手用手中的兵器大刀闊斧一揮，斬斷靈魂不該有的羈束，就領著兩只靈魂投胎去了。

握著朱砂筆在紀錄簿上寫下自己的決定，而後悠悠闔了起來。「以後就算不靠那種食人的玩意，你們也不會被分開了。」

判官最後寫下的，是：問郎與寂寞，從此不再遺憾。

Free Talk：

『被留下來的人最痛。』在寫下這句話的時候我是真真切切很痛的領悟了，雖然不是當事人家屬，願逝者一路好走。

有人走進我們的生命裡，同時也有人走出我們的生命，不管這個人在我們的生命停留了多少的時間，短暫或是漫長，他都留下了一些痕跡。

這些痕跡，不是離別就能夠抹滅。

回到千秋鎖，也許寂寞在問天譴的生命當中只短暫走過五年的光陰，但他們曾經過同創造過只屬於他們的剎那永恆。

這些最美好的過往，是誰也搶不走的。

也許這就是我所想要表達的全部，到了這裡，一生懸念的所有章節都完成，這個故事可以畫下句點了。

這個自然不是本來的版本，而是大幅度修改過後溫和很多的版本，不然我就不用寫贈文送人了(笑)

我不想折磨天譴太深，因為自己會心疼(苦笑)

一定要偷偷感謝一位朋友，沒有她的話，我不會開始寫寂寞和天譴的故事，真的很謝謝她ˇ

千秋鎖補記有，一樣過幾天放上來，不過補記就不收錄了，那是一篇和千秋鎖本文沒什麼直接關聯的篇章owo

最後一次提醒，一生懸念有特典預購到今天晚上截止哦，之後沒有特典的，還請有意要預定的朋友注意囉^^

[ 此帖被洸離在2009-05-04 22:39重新編輯 ]

『ヒノト，不要拿我作為練習告白的對象。』

那時候的ヒノト不曉得的是，其實カノエ同樣喜歡他，只不過…。

噗浪
文字堆放處-驟雨的黎明

頂端

綦縭

翻飛月下，青黑色的嫁裳喜帕

級別: 天使

作者資料
發送短消息
加為好友

UID: 48182
精華: 0
發帖: 778
威望: 4 點
銀兩: 61956 兩
蓮花: 388 朵
本命:
王道:
牆頭:
配偶:
座右銘:
注冊時間: 2008-03-20
最後登錄: 2024-10-05

鮮花(168)

1樓發表於: 2009-04-30 23:30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有很多很多想說，卻又很難明白的表達出來..
那樣悲傷的幸福...

記得當初，就是為了那不顧一切的決絕，才會這樣義無反顧的愛上寂寞。
寂寞的一生，充滿了太多的缺憾。
感謝洸離親筆下的二島主，圓滿了寂寞那好令人心疼的生命。

看到最新的劇集中，一個一生只治極惡之人的女大夫天不孤，似乎是曾經救過寂寞。
(其實我想私心的說，寂寞真的不是極惡...他只是不顧一切去完成自己的目標，為什麼是惡呢..)
(我對寂寞，充滿了太多太多的私心..)
確切的背景，沒有特地研究，但是為了大夫的一句話，我的心，又疼了起來。
「你的這一生，注定缺憾。」完整的句子不記得了，但大致是這個意思。
用句動人的老話，月，是因為殘缺，才顯的美麗。

或許寂寞，正是因為殘缺，才讓他的生命這樣燦爛。
而二島主的寵溺，真的多到滿溢了出來，滿滿的，我真的很想對寂寞說，這一生，有這樣的寵溺，真的值了(淚)

請允許我為寂寞而哭，也為二島主而哭。
千秋鎖，生生世世的約定，說好不分開。

本帖最近評分記錄︰

銀兩:+20(晏雪)

頂端

洸離

一只十八粉。淺斟低唱英雄血紅

級別: 天使

作者資料
發送短消息
加為好友

鮮花(960)

2樓發表於: 2009-05-01 22:5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晚安^^
感謝各位朋友的回覆和小花owo
我不諱言寫這篇的時候不止一次哭得亂七八糟的，希望有順利騙到各位的眼淚(我開玩笑的)
也許是奢求了，我還是希望寂寞和天譴能有可能的幸福，也這麼祝福他們(闔掌)
私心上我真的好喜歡會天譴為了寂寞無條件的付出不求回報，本來沒打算放後傳的
我保證一定會放，這次只有幸福沒有遺憾，屆時也請各位朋友指教囉ˇ

綦縭晚安^^
感謝你的回覆(抱)

關於千秋鎖該如何讓一生懸念順利結束，我想過很多種可能性
可惜不管是哪一種，結果依舊不能圓滿
說了不怕讓人笑話，千秋鎖我常常一邊寫一邊哭，哭完眼淚擦乾繼續寫，為了寂寞也為了天譴
為什麼寂寞離幸福如此遙遠?為什麼天譴已經付出了這麼多仍然無法力挽狂瀾?

雖然我和新劇脫節，可看到了你這番話心還是糾結在一起了...
我對寂寞也有好多好多的私心，也好喜歡好喜歡他，他一直都是不顧一切的努力，為了自己堅持的理想，哪怕與天下人為敵，為什麼沒有人願意認同他?
一想到連他最在意的人，最了解他的人都和他持相反立場，我的心就整個揪成一團了
countermajoririan(抗民主多數決之困境)，因為寂寞不是多數意見，就一定是極惡?就一定是錯?
我不這麼認為啊!
曲高和寡注定是缺憾，但像你說的，正因為他的缺憾才促使他的生命如此燦爛耀眼

我十分感謝原劇裡給了寂寞問天譴這個最了解他的人，儘管他們的原則背道而馳，但如同我看過他人所形容『那只是他們的原則問題，原則以外的感情部分不會有假』
不管他們的想法相差多遠，天譴希望寂寞好的心情是千真萬確的
天譴似海深邃的包容，我覺得正是寂寞最幸運的地方，他的付出從來就不是為了要寂寞相對的回報，他只是很單純希望寂寞能夠一生平安，滿到溢出來的寵膩，旁人覺得沒有天良也無所謂
「我希望你一生平安」「我只要你一個人的了解就足夠」，我想就是這樣只認定對方的心情

生生世世說好不分離，問郎與寂寞，許下這樣的心願
而我由衷的希望，他們能夠幸福^__^

『ヒノト，不要拿我作為練習告白的對象。』

那時候的ヒノト不曉得的是，其實カノエ同樣喜歡他，只不過…。

噗浪
文字堆放處-驟雨的黎明

頂端

孤夜惑影

分手不是結束，而是成全那人的心

級別: 天使

作者資料
發送短消息
加為好友

UID: 50996
精華: 0
發帖: 1296
威望: 3 點
銀兩: 52156 兩
蓮花: 352 朵
本命:
王道:
牆頭:
配偶:
座右銘: 守護他人，是無可言喻的幸福
注冊時間: 2008-06-04
最後登錄: 2024-11-15

鮮花(20)

3樓發表於: 2009-05-01 22:5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很奇怪的~看到了最後~竟然有種莫名的感動~~~
【那該死的孽緣總算被剪掉了，他們總算能在一起了，不必再為下一世的煩惱了.......】
就以上的感動OS~

他們的前世一直被那鬼東西牽繫著~導致後來都沒有好的結局~即使到了下一世~
那鬼東西的束縛仍是緊緊跟著他們~~
真是太好了~既然剪掉了~~~
他們未來的幸福人生也要展開了~~~

放開了原先緊握的手,讓對方去了自己永遠
無法觸及的地方.....
那.....自己呢?
自己又何嘗不曾後悔過.....
但...或許也只有如此.....
才能夠把彼此邁向未來的腳步,更加
更加的堅定吧....

頂端

洸離

一只十八粉。淺斟低唱英雄血紅

級別: 天使

作者資料
發送短消息
加為好友

鮮花(960)

4樓發表於: 2009-05-01 23:10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孤夜晚安^^
感謝你的回覆(樂)

最後的部分算是為了後傳鋪陳吧，也許是私心了，可是希望他們下一世能夠擁有幸福
可以攜手白首不再分離，因此偷偷加了那一段進去
後傳的時候，他們可以不再為了這個問題煩惱
只管握著對方的手，走下去^__^

他們之間的無法相守，最主要的問題還是原則不同以及寂寞的陳疴痼疾
如同我回覆其他朋友的，即使原則不同，他們感情的部分是真的
我只希望，不管有多少的阻礙，寂寞與問郎，能夠幸福owo

頂端

洸離

一只十八粉。淺斟低唱英雄血紅

級別: 天使

作者資料
發送短消息
加為好友

鮮花(960)

5樓發表於: 2009-05-04 22:4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補記-獄島煙歌

蕭瑟的風勢，呼嘯過地獄島的上空一整個秋季。

地理位置邊近北國，因此北地強勁的烈風就跨海乘著破浪之勢席捲整個地獄島，同時也帶來了北國的特產。

象徵吉祥的燕子風箏，紮膀燕。

即使是像地獄島這般肅殺氣息濃厚的地域，每到秋天的時候，乾燥而晴朗的天幕上總翱翔著各式五彩斑斕的紮燕箏，將地獄島居民對人世間的關懷與美滿人生的期盼表露無遺。

只是一開始，居民們不是在海防線放風箏的。

地獄島秋季海防線之所以飛滿美麗的紙紮燕子，可要從二島主首開先例來細數了。

地獄島的二島主和三島主公務繁忙，這是大家心知肚明的，那個被問天譴從海防線撿回來的孩子自然也很清楚。

一天內能有兩三次見到來去匆匆的島主們，就算是很幸運的事情。

即使如此，看似嚴肅的二島主總會抽空出現在孩子的面前，自顧自地說上一兩句不著邊際的話；風趣多聞的三島主則會三不五時做些精巧的小玩意兒，給孩子解解悶。

海防線是不允許一般人進入的，但在問天譴出任務不待在島內的時光裡，總會看到一個小朋友的身影，在海防線走動。

那時候的他還不是寂寞侯，只是一個被問天譴取名為釀麟然後隨口喊著小釀的普通孩童。
★

二島主公務出差，一個月，未歸。

地獄島唯一能清楚看到水師戰艦進港的地方是海防線，同時也意味著一般人被禁止在海防線這樣的軍事重地逗留。

他每天都會抽空在海防線的附近溜達，那時候他的年紀還太小，小到他還分不清楚眺望海防線的目的究竟是等待問天譴？還是純粹海防線最寧靜，而他不想被打擾。

有時候太靠近了，會被駐紮的水兵喝叱。

那天他一如以往來到海防線的邊界，駐守的水兵瞧他又來晃了，準備斥責他的時候卻被他身後爽朗的男聲給制止。

「他是老二家的小朋友，來這邊等老二的，以後看到他讓他進入海防線沒有關係。」替他解了圍，也給他破例進入的權限。

水兵瞧說話的是三島主四非凡人，也就沒多加阻撓他，意思意思就放他過去了。

他看了背後的四非凡人一眼，沒有道謝。

四非凡人不以為意，只是跟在他身後走動，直到他來到海防線能夠完完全全將港灣口進港的船隻收入眼底，最遼闊視野最好的地方為止。

不拘小節的三島主，隨意席地而坐。很清楚四非凡人是什麼德行的他，挑了一個離四非凡人有一點距離，乾淨的石塊坐了下來。

「老二這趟也出去夠久了，小朋友在想老二了？」略帶笑意。

「鬍渣大叔你想二島主不必推託到我身上，沒有他你什麼事情都拿捏不好分寸，當然想他。」一開口便是犀利，他不意外四非凡人接下來會有什麼反應。

反正就是雞飛狗跳一類的。

果不其然給他激得吹鬍子瞪眼睛的，「釀麟你這個渾小子，我可是智慧見識閱歷刀藝非凡的四非凡人，最好是老二一不在就會綁手綁腳。

倒是你，都幾歲的人了還這麼黏老二，不怕被笑話長不大嗎？」

灰雲色平靜無波紋的雙眼定定凝視了對方一會兒，「我今年六歲，你一個堂堂的三島主跟個娃兒吵嘴，才是越活越回去。」不著痕跡反擊。

四非凡人這下不說話了，瞧對方的表情也不像是發怒，比較像是在想些什麼事情。他選擇安安靜靜坐在旁邊，看海。

一陣風勢劈面刮了過來，揚起他與四非凡人的髮，「現在是秋季，老二是夏季末出去的，算算時間也差不多該回來了。」

有感而發。

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四非凡人一擊掌，語氣興奮了不少，「秋天是放紮膀燕的季節，過幾天我給你紮一只，老二要是看到了一定會回來找你的。」

聽起來就像是騙小孩，可他沒有反駁。

因為那是三島主隱藏在輕鬆幽默言語底下，對他最真切怕他無聊的關心。

幾天之後他真的收到一只半瘦燕，北國的象徵是活潑好動的少年。

這只半瘦燕不若一般紮膀燕的妍麗繽紛，樸素而僅有黑白兩色勾勒出燕子風箏的形狀，在翅膀的部分繪有地獄島的島徽。

他輕輕笑了，這只半瘦燕獨自遨遊在天際的話，問天譴一定看得到，也會來找他。
★

他沒有忘記自己身體殘破缺陷這回事。

沒有辦法長時間走動，他很容易嘯喘，因此他也不會愚蠢到認為自己有能力跑跳，不切實際而癡人說夢。

三島主親手紮給他的風箏，一次也沒有拿出來放過。恐怕在風箏能夠順利飛昇之前，他自己就先出狀況了。

問天譴依舊沒有回來，而他也照三餐跑去海防線那裡坐著，看海，也看著港口進進出出的船隻。

打著二島主旗幟的風帆，什麼時候會進港呢？

等待的情緒蔓延膨脹，在他不知不覺的時候逐漸扭曲變形，說不上來為什麼瘋狂地想看見問天譴。

被遺忘的紮膀燕，在不經意的情況下被他拿了出來。

紮膀燕身上不難看出四非凡人的用心，尺寸比一般的燕子箏小了一半左右，不會對他造成太大的困擾。

原本類似釣魚線一般堅韌的細繩也改成相對柔軟的材質，不至於割傷他的手掌。

拎著紮膀燕緩緩走到海防線，水兵對他不陌生，沒有對他多加為難就放他過去，只是看到他手中小巧的風箏時，愣了一會兒。

甩開摺疊在一起的風箏骨架，將細絲線在手中纏了又纏，略略加快的腳步，試圖要讓風箏順利升空。

當然他那種溫吞又緩慢的步調，怎麼可能使風箏飛起來？

他不是那種容易死心的人，風箏從半空中掉落幾次下來，他就撿起來再次嘗試，不願放棄。

專心致志的他，沒意識到有個人在不遠處盯著他瞧了很久的一段時間，甚至泛起了幾乎沒有彎過的弧度。

「小釀。」低穩沉肅的聲音，摻了不意察覺的柔軟，喊了喊他的小名。

朝思暮想的聲音回響在耳畔，他連忙轉過身，問天譴夾帶著衣袂翻飛的泰然之勢，跨著平健的步伐而來。

灰雲色的雙眼直直勾著對方，無法移轉開自己的視線，就這樣看著二島主信步走到自己的面前停了下來。

而後，翻掌握住自己翩翩的衣袍下擺，蹲了下來好讓他能夠與問天譴湛海藍的目光對上。

俊朗英武的五官此時少了平日難以親近的威儀，融進了如春水般暖人心脾的沁涼情緒，隱隱約約，對方似乎在對著他笑。

整齊一絲不茍的黑髮束著翠綠色的纓冠，弧度略略偏移了髮旋的正中心，看得出來一下船就趕過來還不及整理的風塵僕僕。

再仔細一瞧，碧色纓冠上多了一樣巧緻的物品，讓他瞬間亮了眼眸。羊脂般溫潤色澤的白玉簪，正不偏不倚插在翠冠刻意開出來的小孔裡。

那是他臨別之際送給二島主的賤行禮物。

墨黑色的絲質衣料，沾染著不明顯濺上去的潑墨似的痕跡，似乎是殺敵的時候殘留下來的，沒有清洗沒有換下自己髒污的衣物，直接過來找他的舉動讓幼小的心裡氾濫著盈滿滿的感動。

二島主第一個想著他。

背上繫著綁覆在黑紗底下的天伐劍，他很喜歡很喜歡問天譴揮舞天伐劍時的英姿颯爽，那一刻彷彿天地萬物都為了這麼挺拔的男人折了腰。

「我和你一起玩好嗎？小釀。」

他很單純地覺得位高權重的二島主是要陪他放紙鳶，因此遞了屢屢無法順利飛昇而有些黯淡無光的半瘦燕給問天譴。

問天譴下一秒，卻是一手把他攬在胸膛前抱了起來，不顧自己一身繁複的衣飾其實不適合奔跑帶著他直接在地獄島的海防線加速衝刺。

當半瘦燕如願以償投奔蒼穹的懷抱，二島主剛毅不茍言笑的側臉他忽然覺得親切不少，又透著難以言喻的自信瀟灑。

細小的雙手，悄悄攀上地獄島二島主的頸。

聲線擴散在風中，卻真真實實傳入他的耳際，『釀麟，你只管往前走，我會永遠站在你的身後。』
★

後來，當拘役使找到海防線來尋二島主回去處理堆積得像山似的島務時，看到的就是自家永遠繃著臉活像面癱的二島主，抱著那個孩子輕鬆寫意地一起放風箏。

拘役使從年紀很輕的時候就跟隨問天譴的腳步，卻從來沒有看過問天譴笑，不禁緩下了急促的腳步。

默默地，拘役使用心記下了二島主百年難得一見的盛綻燦爛。

Free Talk：
看完封面的感想，就寫到這裡吧，問先生那個造成一堆人困擾的元兇(指控)

這篇和千秋鎖沒有很直接的關係，主要只是想補記一些曾經提過的過往，其實正直的人最不良吧(大笑)

蕭瑟的秋風漫天的櫻花，過兩天來放封面owo

『ヒノト，不要拿我作為練習告白的對象。』

那時候的ヒノト不曉得的是，其實カノエ同樣喜歡他，只不過…。

噗浪
文字堆放處-驟雨的黎明

頂端

綦縭

翻飛月下，青黑色的嫁裳喜帕

級別: 天使

作者資料
發送短消息
加為好友

UID: 48182
精華: 0
發帖: 778
威望: 4 點
銀兩: 61956 兩
蓮花: 388 朵
本命:
王道:
牆頭:
配偶:
座右銘:
注冊時間: 2008-03-20
最後登錄: 2024-10-05

鮮花(168)

6樓發表於: 2009-05-04 23:1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啊啊啊封面>///<
好期待~

同意二島主是個造成一堆人困擾的元兇(舉手)
(到處亂放電啊啊啊)
小時候，二島主對自家的小朋友，已是寵溺。
隨著被監護人的年齡增長，二島主的寵溺根本是無法無天的爆增...(菸)

紙鳶。
據說將煩惱放上紙鳶，然後放上天空。
紙鳶會將煩惱交給風，帶離。

只可惜，小小一只紙鳶，不過是空中的一葉扁舟，載不動寂寞許多愁。
也無法給寂寞那樣可以輕盈翱翔蒼穹的自由。
那痼疾，是那條牢牢束縛住寂寞那傲狂靈魂的纏綿，讓寂寞無法隨心去飛。
但至少，二島主是寂寞的風，幫助他扶搖而上。
這樣，也就夠了吧><

頂端

洸離

一只十八粉。淺斟低唱英雄血紅

級別: 天使

作者資料
發送短消息
加為好友

鮮花(960)

7樓發表於: 2009-05-05 20:1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綦縭晚安^^
感謝妳的回覆(撲)

封面啊.如果沒有意外下星期應該會出現=w=

沒辦法啊.天譴就是那種會不自覺亂放電的好男人(攤手)
也正因為他一直這麼寵著寂寞.所以寂寞才會一直把他放在很重要的位置嘛
不過套句咱們四非凡人說的.那根本就是沒天良的寵愛好嗎XD
我自己是很喜歡他們這種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相處方式
天譴就是要無法無天的寵膩寂寞啊(樂)

紮膀燕代表的是對人世間的關懷與美滿人生的期盼
雖然這些對寂寞來說都遙遠了
狂野的靈魂被困在蒼白的身軀裡.寂寞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可是像你說的.就算如此.也不影響天譴對寂寞的好
他會化作寂寞的助力.寂寞只管往前走ˇ

『ヒノト，不要拿我作為練習告白的對象。』

那時候的ヒノト不曉得的是，其實カノエ同樣喜歡他，只不過…。

噗浪
文字堆放處-驟雨的黎明

頂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