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一手捧着一把透明的花瓣,另一手小心翼翼地遮在那些娇弱的物事之上,免得它们被傲峰十二巅这漫天的风雪刮走。他慢慢走到箫中剑的面前,向男人展示他手中的这些花瓣。在对方开口之前,逆天道而生的非人类轻轻咳了一声,而后苍白漂亮的嘴唇中便衔了一片和手中所捧一模一样的花瓣。 LhSXz>AX
宵开口,那片花瓣便随着寒风飞去,融进铺天白雪之中,再也分辨不得了。宵显然并没有受这样异常状况的影响,他只是一如过去每一日一般,用澄澈得几乎毫无感情的眼认真地同箫中剑对视,而后缓缓开口,问道,箫中剑,我最近开始吐出凝晶花的花瓣了,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a1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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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箫中剑年少之时,除却练剑,最喜欢的便是跑到荒城的藏书阁里,在犄角旮旯翻出一本又一本泛黄的不知作者的杂书古籍来看。他当时从其中看了不少杂说怪谈,也看了不少荒诞中甚至有些诡异浪漫的怪病——其中有一则是说,若当某人开始无故从身体中吐出花朵时,除非得到心许之人的一个吻,不然将因花瓣在体内积攒过多而慢慢衰弱,最后因窒息而亡。 @9lGU#
箫中剑当时还年少,哪懂什么愁的滋味。看了这则怪病,也只是惊叹一般说道,世间竟又这样浪漫的病。他还跑去和大哥忘残年说,对方大笑了了几声,却是道,无人啊,哪有像你这样的人,若是将来有一天你、或者你心上之人得了这样的病,你又要如何呢? | Pqs)Mb]
当时萧无人说,那我定然要让要将我的心意传达给对方,不管结果如何,总该一试才是。 v}<z_i5/C.
忘残年看着自己这个少年弟弟,又想了想月漩涡,最后只是虚虚在萧无人头上摸了一把,说道,无人,你还没有长大啊。 9hgIQl
后来,荒城发生了一连串的事,萧无人也离开了故乡,为了一把剑去到傲峰,认识了今生不悔的朋友冷醉,至死方休的仇人冷霜城,还有他到现在都不能明确判断自己对她到底怀抱着怎样感情的神奇女子冷滟。 hVdGxT]6
箫中剑最开始登上傲峰那会儿,修为还没有日后那般高深,能对傲峰的冰寒视若无睹。有时候结束了练剑就回到他在风雪中找到的那个被前人遗弃的小木屋里——他还特地抽了个时间出来好好收拾了一下屋子,让它看起来是个能好好住人的地方。箫中剑没少在雪山冬夜坐在屋子里,拥紧了自己身上的棉袄,烤着屋内燃烧着的篝火,有时候就这样睡了过去。 rS0#]Gg
某一日晨起时,箫中剑开始发现自己的喉咙不舒服,他只以为是自己长期并不如何健康的作息环境和傲峰恶劣风雪的影响,总想着不打紧。冷醉关心他,还专门下了傲峰,去领近的小村庄给他买了不少的药。箫中剑那晚回屋煎药的时候,听着药壶内咕嘟咕嘟的沸水声和柴火毕剥的声响,恍惚之间又涌上几分倦意来,这个时候他咳了几声,嘴巴里却有好像血一般红艳的东西吐了出来,落在地上。 ;\]DZV4?)r
箫中剑一下子恢复了精神,他定睛看着地上的那片花瓣,是艳红如血的梅花花瓣。 Mo]iVj8~
箫中剑的脑子里先是浮现出冷滟淡雅却高不可攀的面容,又想起了先前自己同忘残年说这病症之时,兄长的那个问题。箫中剑呆愣地站在柴火旁,心中却分外悲戚,想自己大仇还未能得报,就要因为这样荒诞好笑的理由客死异乡了不成? GS*_m4.Ry6
这件事他谁都没有告诉,在冷醉的眼中一日一日的憔悴、虚弱下去。冷醉担心得要死,几次给他带回来名贵的药材,却都无济于事。他的好友站在他的身旁,焦虑地替箫中剑拍着背顺气,说道,你都这个样子了,还要继续在傲峰待着吗,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L,yJ~
箫中剑捂着嘴,满手都是红梅挤出来的花汁,看着就好像血一般。他将满口的花瓣嚼碎了吞下去,依旧捂着嘴。他摇了摇头,又看向冷醉,缓缓道,我不会回去,也不会离开傲峰,如果注定我要死在这里,那也是我的命运。 uN0'n}c;1.
冷醉当时很生气,气得想给向中间来一拳那种,他不明白箫中剑为什么这般执着,还是名都不要了的那种。少年把朋友送回住处,气呼呼地指着人说了好几个你字,最后愤而离去。 z'zC
冷醉还是心软,他为了箫中剑,难得的登上了傲峰十三巅,去见了冷滟——冷醉是在是没有办法,他对着高贵美丽的女人,沉沉缓缓地说出箫中剑的近况,末了终于抬起头和意中人对视,说道,前辈,箫中剑这样我实在是没有办法继续帮他了,您可以帮帮他吗?冷滟看着冷醉,面上依旧是疏离的笑容,她摸了摸冷醉的脸颊,手心的温度温暖非常,就像蕴着一团火苗。 _k5$.f:Yj<
冷滟说道,冷醉,你让箫中剑自己登上十三巅罢。 =H"%{VeC5
箫中剑登上十三巅的时候,冷醉差不多是一路护着他走到十二巅的尽头,他的好友看起来格外担心,生怕箫中剑猝死当场。箫中剑用剑代替拐杖,在身后冷醉的身影渐渐远去,直至消失不见的时候,才敢将口中的花瓣咳出来——轻柔的花瓣被暴风卷进飞雪之中,血红般的那么一点不过一个呼吸之间就消散不见。 %5;kNeD\Fq
箫中剑心中生出几分莫名其妙的怀念之情来,他想起,他第一次登傲峰时,似乎就是这么一个场景:他在途中晕倒,醒来的时候见到了天仙一般的女子冷滟。他想着冷滟,想着冷醉,一步一步,硬生生地挨到十三巅。在分界碑出现的那一刻,箫中剑再无力支撑手中的剑,整个人直直向前栽倒,却落入一个柔软怀抱之中。 ]0pI6"
他睁开无力的眼,看到面前的正是在自己记忆中最深刻的女子的面容。他张张口,原先是想说话,但堵在他口中的花瓣却再难遮掩。箫中剑躺在冷滟的怀中,咳出来的红梅花瓣落了他整个胸膛。他听见冷滟很轻很轻地笑了一声,而后温暖的手抚上他的脸颊,女子绝世的容貌慢慢靠近。 NM1TFs2Y*
冷滟给了箫中剑一个吻,没有任何多余的、箫中剑所期望的感情,仅仅只是为了救他。 mG%cE(j*D
可箫中剑无法否认,除却恩人、前辈等等一系列的前缀,他对冷滟,确实存有爱慕之心。 }dSF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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宵自从得了花吐症之后,状况与箫中剑那时却不大一样。身量欣长的青年只是偶尔会咳一咳,偶尔吐出大片大片的凝晶花瓣。大部分情况之下,宵并没有让这些花瓣随风而去,而是小心地把他们收集起来,用柔软的手帕包着,又存放到小小的木匣子里。 #Z]<E6<=9
宵曾经和箫中剑说,这些凝晶花不是我的凝晶花,我的凝晶花开在凝晶雪峰,这些是死的。 V{{UsEVO
他这么说,却依旧把承载了他中药感情的凝晶花留了下来。 K,*IfHi6[
当日箫中剑对他说了这病症的由来解法之后,一时之间不知道这个非人的单纯孩子会对自己说出些什么石破天惊的话来。但宵只是沉默了一下,似乎是在心中笑话箫中剑的这一番话,而后,他才慢悠悠的开口,说,箫中剑,你不要担心,我不是人类,人类的病不适用于我。 O>ZJOKe
箫中剑道,但是你现在却得了人类才会得的病。 %Ip=3($Ku[
宵点了点头,再开口便是问道,箫中剑,这是为什么,你可以告诉我吗? R~bLEo
箫中剑一时之间语塞,想说你虽非依循天理而诞生的存在,但是你拥有了人类的心,自然也就得了因爱而产生的病。但他说不出口,,他要是真的说出来了,宵又该如何回应自己的话语呢。 TSsx^h8/
很快,对方便给了他答案。 iz-O~T/^
宵小心的捧着手中那一捧透明的花瓣,淡淡道,箫中剑,我会死吗? N]|U-fN\
箫中剑摇摇头,只道,宵,你不会死,你会一直一直活下去的。 w$Mb+b$
宵又问,箫中剑,你愿意吻我吗? K=2j}IPe
宵问得直接,将他对箫中剑的那些感情明明白白地摊开在对方面前。箫中剑心中叹了一口气,分明和宵之间只隔了短短几步,心中汹涌而来的愧疚却让他想马上将面前这个青年推得更远更远。 T{T> S%17~
宵并没有等箫中剑的回答,而是继续一字一顿缓慢地说道,我爱你,爱姥无艳,也爱佛剑分说。可是佛剑分说已经不见了,姥无艳也死了,如果按照你方才的话来,箫中剑,是不是只有你吻我,我才可以恢复? jw]IpGTt
箫中剑伸出手,将宵在风中飞舞着的发挽到他的耳后,温声说道,宵,爱这个字对你而言还是太难理解,也太过沉重了。很抱歉,我现在并不能吻你。 *JaFt@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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宵病了几个月,除了会吐花瓣之外,其他一切正常,似乎真应了千年之前那一套,不是人怎么会因为人的病而死的话,人也不见多虚弱。只是有的时候他咳出花瓣的时机着实算不上好,就好像现在——他几乎将箫中剑整个人包在怀里,天底下最不畏惧傲峰寒冷、最能适应此地环境的两人贴合得亲密无间,亲密到身体都嵌进另一人的身体之中,分明是肉欲横陈,却像只在分享彼此的温暖。 87nsWBe
宵吻着箫中剑的耳垂,胸口下身缓慢地在对方体内进出,带出黏腻的爱液。箫中剑的手贴在宵的胸口,感受到心脏较之平日快了一些的跳动,又觉自己卑鄙。明明给不了宵想要的一切,却依旧放纵自己,仍由宵在这片风雪之中牵住了自己的手,再被他一起拉下无边的沉沦之中。 ^N~Jm&I
宵一直很清醒,糊涂的是自己。箫中剑明明知道,几次都已经下定决心,却在面对宵的眼睛时,选择了放弃,选择了再一次沉沦。 6:\z8fYD
他知道这样不该,可他真的需要某个人来撑住自己。 S*rcXG6Q^
他尚且还在感受宵在自己体内的滚烫和温暖,从这里找到两人在这场风雪之中确切存活着、互相依赖着的感受。忽然宵的动作停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箫中剑耳边再熟悉不过的咳嗽声。 UKSI"/8I
这声有如雷落,箫中剑推开宵,看着对方从来一成不变的表情,和唇边叼着的两瓣花瓣。箫中剑顿时之间大恸,贴在宵胸口的手收紧了些,原先缠在手指上的发丝也被他拽住了。箫中剑贴了过去,在宵的唇上吻了一下——他们做过很多很多次,却从来没有过亲吻,箫中剑没开口说过的事,宵便绝对不做。 U3w*z6OG
对箫中剑来说,一个吻所能承载的东西,实在是太多。 BCHI@a
可是如今,在吻上宵冰冷的嘴唇时,他好像有些明白当初冷滟吻自己的时候,是一种怎样的心情了。 c{f1_qXN
宵,他在结束这个吻之后,看着宵的眼睛,笑了,说道,如果我是能治好你的那个人的话,这个吻就当是我还你的……不对,我欠你的,根本就还不完。 i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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宵听了这话,学着箫中剑的动作,却是将二人异色的发都绞了少许在指尖,他吻了吻箫中剑翡翠般的、好像精怪一样美丽的瞳。 m$$98N
宵说,箫中剑,你从不欠我。 !?)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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宵在傲峰十二巅独自生活了很久很久,久到记不得看过几次日升月落的时候,雪枭从杂物堆里把他之前存放着凝晶花瓣的盒子推了出来。木盒砸在地上,露出里面大量干枯的透明花瓣。宵原本想收拾好再放回去,在触碰第一片花瓣的时候,喉中一痒,随着轻咳声而出的,是崭新的凝晶花瓣,与过去不同,则是带上了血红的颜色。 +'I8COoiv%
宵歪了歪脑袋,拾起那片红色的花瓣,一同放到盒子里。 R7By=Y!t
雪枭站在他的肩膀上咕咕咕地叫,似是疑惑似是担心,宵只是挠了挠鸟儿的头,让其放心下来,又照旧去做自己每日都在重复的事。 ;"GI~p2~7
只是在夜晚,他睡在床上的时候,症头被褥已经换过很多很多次,属于原主人的那点味道也都消失得一干二净了。宵躺在床上,慢慢地将自己蜷缩成一团,从前愿意挨着他的人吗,已经一个都不在了。 vGPaWYV
他想了很多很多,想自己出生之时就将自己遗弃掉的父亲夜重生,想他死在自己手中的感觉;他在凝晶雪峰一个人孤独生活时,捡到的小小雪枭,到现在,到最后,可能都只有他会陪着自己了;他想在漫长岁月之中碰到的那个叫姥无艳的姑娘,想她美丽的容颜和温和话语,还有自己从不敢回想的火场那日,伊人的性命消逝在火中的时候,想她坟上绽放的凝晶花;他想佛剑,想冷醉,想素还真,想羽人非獍,想这个世界上所有对他曾有过好意的人。 SHPZXJ{
最后,他才想箫中剑,想初遇之时自己的惊诧无措,想后来男人转变得越来越温和的态度,想自己对箫中剑的承诺,想箫中剑那个有去无回的赴约。他总记着和箫中剑的每一件事,记得箫中剑总说是他对不起自己,宵想了很久很久,他从不觉得是对方亏欠,一切都是心甘情愿。他从箫中剑离开的那一年就在想,想到现在也依旧没有答案,也不会再有人来给他答案了。 [ \Aor[(
今年,是他在傲峰等待绝不会回来的箫中剑的第九十六年。他明知对方不会回来,却仍旧固执地守在傲峰。从前,有佛剑、有殷末箫,甚至是吞佛童子,有人来推着他离开凝晶雪峰,可是从没有人告诉宵,命运让你从一座雪山,去到了另一座雪山,不光是身体,还有灵魂。 g: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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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再也没有人可以让宵离开傲峰了,他还会继续在这里等待,等着永远不会回来的那个人。 sfNAGez
宵又咳了咳,畏冷一般将自己又蜷紧一些。 6_a.`ehtj<
这么多年过去了,宵也不清楚自己有没有理解箫中剑口中爱的含义,但他依旧固执地觉得,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他爱着的人了。 {EupB?
闭上眼睛的时候,他想,我爱的人,已经全部死掉了。 >:P3j<xTv
【完】 ,K[B/tD{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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