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8.29 【墨邃/樂邃/墨傾池/邃無端/樂尋遠】白雪紅塵 1~86,141F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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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樓發表於: 2020-09-12 14: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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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邃無端跟隨樂尋遠來到一處幽谷，剛一進入便覺眼前一亮，但見四周草木蔥蘢，鬱鬱青青，如織似錦的繁花間，蝶舞翩躚。有幾只靈獸在其中奔走跳躍，瞧見有人來，便躲入草叢裏、山石後，好奇地探頭出來瞧他們。中心處有一溫泉，水汽蒸騰，白霧彌漫，繚繞在整個山谷中，恍如仙境。而凝神細看，則可發現泉底竟是由一塊完整的巨大翡翠構成，在粼粼水波之下，光暈瑩柔。

“這兒可真美啊！”邃無端忍不住讚歎，“若有機會，能隱居在這樣的地方，倒是愜意的很。”

“你當這是哪裡？冷玉泉是精靈天下的療養聖地，你方才在穀中見到的，大多是價值連城的珍稀藥草，這泉水補氣盈損，滋養真元，泉中冷玉寧神清意，護人靈識，皆是奇效，這樣的所在，豈會是你能安心隱居的地方。”

邃無端聽到他說護人靈識，不由得又是一陣悵然，若是能將劍儒尊駕帶來此處……

樂尋遠似是看出他所想，溫言道：“你也無需遺憾，劍儒尊駕傷勢沉重，入魔已深，本就是天命已至，即便來此，也難有什麼轉機的。”

邃無端微微點頭，又疑惑問道：“那這麼好的地方，怎麼都不見有人呢？”

樂尋遠笑道：“既是聖地，哪能隨便讓人來，三尊暘司之下，其餘人不得踏入山谷一步的。”

邃無端驚道：“原來你在精靈天下的品階竟如此之高嗎？”

樂尋遠輕笑一聲，“哪會，我終究是人族，若論地位，尚且不如他們最低級的士兵，只是使了點法子罷了。”說罷眺望遠方，不再言語。

邃無端側過頭看他，但見他眉宇間愁淡如烟，神情說不出的寂寥，內心沒由來地一陣酸楚。

然後下意識地、鬼使神差般地伸手摸了摸他的頭。

樂尋遠被他嚇了一跳，錯愕地看著他，邃無端尷尬地收回手，窘迫裏又微微帶著些委屈，小聲說：“抱歉，我是看你好像很難過的樣子，我……我不太會安慰人，只是以前……以前我難過的時候，有人是這樣安慰我的……”

“額，咳，沒什麼，我就是走神了，我們下去吧。”

下到泉中，邃無端只覺絲絲暖意透過皮膚直入臟腑，整個人仿佛就在水中化開來一般，而泉底玉之清凉也如一股清泉流遍全身，心神一片清明，連日來的疲憊傷痛仿佛一掃而空，舒服得說不出話來，忍不住長長地籲了一口氣。

樂尋遠雙掌抵在他背後，說道：“元神寄體之法極耗真元，你又受著傷，有這冷玉泉護持，要保險一些。”

“嗯，我準備好了，開始吧。”

“尊駕，留神了。”

尊駕二字叫得邃無端一愣，正想說我不是，然而就在此時一股氣流自背後湧入，他立刻屏息凝神，全身經脈一陣翻湧，不多時又沉寂下來。聽得腦海中另一個聲音道：“不知那劍魂會否排斥我的元神，現下還是先以你的念力來調度你我共生真氣吧。”

邃無端一驚，這般自己軀體內同時存在兩個元靈的感覺，太過新奇與詭異，他不禁局促，胡亂應了一聲，便收斂心神，閉目運功。

樂尋遠原本以為邃無端與他修為相差不多，集二人之力，真氣當會翻倍。此時一運功，才發現兩人真氣内容似是相生，如此共同施為，真氣竟比之前强了數倍不止，邃無端也暗暗心驚。

這樣一來，駕馭劍氣自是容易了許多。萬千劍魂重新活躍起來，受真氣牽引，在邃無端全身經脈中緩緩遊走。

不知何時起，邃無端察覺自己腦內意識越來越模糊，他以為是自己太過困倦，勉力提神，强撐了一會兒，終究支撐不住，沉沉睡去。

樂尋遠心中暗笑，此刻才是他計畫關鍵。邃無端傷勢不輕，强行吞噬他的元神自己並非沒有勝算，可終究太過冒險。囙此决定如眼下這般，以自己元神不知不覺中施壓，令其元神沉睡，再將窮霄辟冥劍導入自己體內。他一邊這樣想著，一邊引導劍魂向自己軀體湧去。

然而就在劍魂即將離體之時，卻聽昏睡中的邃無端“嗯？”了一聲，意念波動，身軀微顫，劍魂受其影響，立刻又要亂竄起來，樂尋遠慌忙之中只好暫時放弃，複又將其引入邃無端各處穴道。待得沉靜之後，他再度嘗試，結果卻同方才一樣，劍魂在邃無端體內時聽話地受他驅使，而一旦要離開，邃無端的念力立刻便會做出反應，劍魂便再不受控制。他不甘心，如此反復嘗試幾次，仍是無用。

元神離體不可過久，而他又一直在耗損真元，已有疲態，不得已之下，樂尋遠暗自歎了口氣，元神再次回到自己身軀。一番設計，徒勞無功，反倒是自己廢了半天功夫幫他禦氣調息了好幾回，看著眼前渾然不知人畜無害的睡顏，樂尋遠只覺得越想越氣，忍不住咬緊了牙關。

邃無端很快便醒轉過來，茫然地看了看四周，一拍額頭，懊悔道：“哎呀！真是抱歉，我竟然睡著了。”

“呵。”

邃無端見他面色陰晴不定，只道他是過於疲憊，心下更加歉疚，又是感激又是愧疚地說：“此番大恩，我真不知要如何報答，日後若用得我的地方，你儘管開口。”

“哈，無妨，我們還是先離開這裡吧，若被人發現就麻煩了。”

樂尋遠想他尚虛弱，便自然地凑過去伸手扶他。兩人下到水中時，除了外衫，只著裏衣，已完全被水浸濕，緊緊貼在身上，隱約之間，肌膚可見。而此刻距離又極近，彼此氣息夾雜在潤澤暖熱的水汽裏，撲面而來，絲絲縷縷皆是曖昧。

邃無端忽然不自在起來，紅著臉避開了樂尋遠的手，微微向一旁挪了挪，拉開距離。

樂尋遠一愣，不解地瞧了瞧他，隨即了然。他們自到冷玉泉後，舉止的確頗為親近，可因為兩人都是男子，樂尋遠並未多想什麼，沒想到這心如白紙的人竟這般敏感。

此刻再瞧他，一雙眼眸裏水色流淌，盈盈幽紫襯著當下泛紅的臉頰，平添豔麗。他似乎在回避著視線不看自己，可眼角餘光又時不時瞥來，七分害羞二分困擾還有一分不知所措漫上眉梢，原本純然的眉目在顧盼流轉間竟盡是風流韻致。

樂尋遠還來不及尷尬，便覺得有趣了，促狹心起，忍不住想逗逗他，於是故意做出驚訝的樣子，問道：“這水有這麼熱嗎，竟將你全身都燙紅了？”

他這樣一說邃無端更是無地自容，把頭低得不能再低，不經意間卻瞄到他眼底的戲謔，知道自己是受了戲弄，皺著鼻子哼了一聲，扶著一旁的石頭就要上岸去。不料一陣眩暈，又跌回池中，好巧不巧跌進樂尋遠懷裡。

樂尋遠順勢攬住他，笑道：“你倒比姑娘家還害羞。”

邃無端又將他推開，仍舊紅著臉，不肯直視他，卻一本正經地說道：“你……你救了我，我很是感激，但你不許再這樣說了，不然就算你有恩於我，我也會生氣的。”

樂尋遠强忍住大笑的衝動，攤了攤手，“好，我不說了，是我不够尊重，冒犯劍儒尊駕了。”

邃無端眉頭一皺，“我不是，你不要亂叫了。”

“遲早的事。”

邃無端暈暈沉沉的，也懶得同他爭辯。二人上了岸，往回走著，邃無端本就不剩多少體力，在溫泉裏泡了許久，元神寄體又甚耗真元，沒走多久便覺得頭暈腿軟，扶著一棵樹停了下來。

回頭看去，卻見樂尋遠站在離他一丈遠的地方，抱著手臂，好整以暇地看著他，這一路上，他始終與他保持著這樣的距離，不曉得是不是還在介意他在溫泉中說的話。

邃無端猶豫為難了良久，終於試探著開口：“我提不起力氣，你能不能……”

話音未落，樂尋遠便走過來，將他打橫抱起。

邃無端一驚，愕然道：“我，我是想說，你扶著我就行……”

“你這個樣子，扶著你，我們走回去天都要亮了。”

“那你背著我就好了……”

樂尋遠裝模作樣地歎了口氣，“唉，都怪我平日裏不行善舉，好不容易做回好事，竟不知還有這麼多的規矩，這麼多的避諱。”

邃無端急道：“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可張著嘴半天卻不知要如何說，最後只好洩氣，埋首在他胸前。看著懷裡紅透的半邊臉頰，樂尋遠忽然覺得适才的憤懣一掃而空，心情莫名愉快。

回到住處，柳楊已將藥煎好，端了過來，邃無端想也不想便一飲而盡，樂尋遠又是一陣欲言又止。

邃無端早就乏了，躺到床上，很快入睡。樂尋遠坐在窗邊，看著窗外夜空，不知在想些什麼。忽聽得床上有聲響，他執燈走過去，卻見邃無端眉頭緊皺，呼吸急促，身體不安地扭動著，像是在做噩夢，嘴裡不停地小聲喚著：“尊駕，尊駕……”

樂尋遠看他臉色似乎越來越紅，不知是不是在發燒，便伸手去試他體溫，剛碰到額頭，就被他雙手將手腕握住，眼淚就這樣順著他眼角流下，他安靜了下來，然後輕輕地呢喃了一聲：“聖司……”

聖司，原來如此。

樂尋遠緩緩睜開眼睛，看見邃無端正守在床邊，於是輕聲問道：“他就是你曾經說過的那個人嗎？”

邃無端先是一怔，隨即黯然地點了點頭。

樂尋遠自嘲般地一笑，“我早該猜到的，如此，我似乎也沒什麼好不甘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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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樓發表於: 2020-09-24 2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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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邃無端見他轉醒，便忍不住一連串的問題拋了過來：“尋遠你終於醒了，你的傷好些了嗎？可還有不適？我們明明在藏晦居的，怎麼忽然就到了精靈天下了？鬼獄和示流島的人去了哪裡？”

樂尋遠又頭疼地閉上了眼睛，按了按太陽穴，“我記得你一貫少言的，何時變得像只麻雀一樣了，我還沒被打死，就要先被你吵死了。”

邃無端被他說得半是歉然半是委屈地閉上了嘴，可心裡仍舊滿腹疑問。

那日他獨自回到藏晦居，以一招天衣無縫替樂尋遠化解了暗姬的攻擊，待得落定，四下環顧，不由得一陣憂心。樂尋遠這方除他兩人外，便只剩柳楊飛磷同劍劫禍天韙，而對面既有禦天者冽紅角等高手，又有一眾屬下以及不計其數的邪劍司與鬼獄大軍，今日若想突出重圍，實是不易。

若是，若是聖司和司衛也能趕回來幫他的話，或許可以再添些勝算……想到這裡卻又不禁暗自自責：我真是過分，那樣傷聖司的心，又不聽他的話，居然還想他來幫我救尋遠……微微搖了搖頭，摒弃腦中雜念，只道今日無論如何也要救尋遠離開此地，這樣想著，心下略定。

奈落川嘖嘖笑道：“樂公子當真是八面玲瓏，想不到時至今日，竟還有儒門中人肯對你施以援手，不過，哈，又有何用呢。”言畢如烟般的身影一陣飄蕩，真氣無聲而發，冽紅角、暗姬同時起招，作勢欲攻。

“且慢動手，”樂尋遠忽地出言打斷，奈落川停下動作，皺眉審視著他，樂尋遠頓了頓，朗聲道：“若我能令崇邪劍邪氛恢復如初，禦天者肯放我一條生路嗎？”

“尋遠不可……”邃無端立刻出言阻止，他雖然不明就裡，卻直覺絕不能讓尋遠答應對方的條件。樂尋遠只轉頭沖他笑了笑，示意他放心。

奈落川笑道：“那要看樂公子的合作是否讓我等滿意了。”

樂尋遠低眉垂目，仿佛在沉思，卻暗自傳音給袖中香爐內的暝邪無妄，問道：“如何，可有發現崇邪劍在何處？”

“我只感應得到它在藏晦居內，探測不出具體方位，還得你想個法子，讓他們自己將劍拿出來。”

樂尋遠深吸一口氣，說道：“也罷，只是這崇邪劍何以如此我著實不知，可否勞煩禦天者先取來讓我瞧瞧？”

奈落川露出不屑神情，“樂尋遠，你未免將我想得太過不智，崇邪劍中有何玄機只你一人知曉，這般拿出來，白白送你耍花招的機會麼？”

樂尋遠淡笑道：“昔日我以崇邪劍促成示流島鬼獄結盟之時，並無絲毫异常，何以我一離開，崇邪劍回到禦天者手上，便全然失效，反而損毀殷木呢。你口口聲聲只有我知曉其中玄機，然而崇邪劍原是邪神之物，到我手裡不過數月，如此說法，倒當真是看得起我。今日三方俱在，我只想一觀崇邪劍，尚且不被允准，我實不知還能如何合作，”說著話鋒一轉，語氣微妙地續道：“又或者，禦天者本就沒想與我合作，只是借個由頭將我除去罷了，如此一來，崇邪劍因何變化便再也無從查證，自然就可統統推到我頭上來。”

奈落川心中驚怒，轉頭看向鬼獄的人，冽紅角依然面無表情，暗姬也神色淡淡的不見喜怒，只輕飄飄地說：“小子，你不要眼看著自己窮途末路便想挑撥鬼獄與示流島，令我們內鬥，對言而無信，毀約弃盟之人，鬼獄决不輕饒。”

奈落川知對方已然心生猜疑，若他仍執意不肯取劍，只怕會引來更大麻煩，只好恨恨地看了樂尋遠一眼，又對忌獨笑使了個眼色。忌獨笑微微頷首，雙掌交錯，複又分開，崇邪劍便出現在其兩手之間，隨後筆直地插到地面泥土裏。

樂尋遠向那劍走去，正欲細看，然而接近之時卻被邪劍司護衛攔下，於是對著奈落川問道：“禦天者，這又是何意。”

“你要看崇邪劍，這不是已經看到了麼。”

樂尋遠失笑，“我隔著這幾丈遠，能看出什麼來？”

奈落川緩緩道：“我知樂公子智計卓絕，萬不敢大意，在你說出崇邪劍之秘以前，它是決計到不了你手中的。”

“到不了我手中，我要如何修復它？”

奈落川輕笑一聲：“無妨，請樂公子隨我們走一趟便是，到了能讓你看的時候，自會讓你裡裡外外仔仔細細瞧個清楚，”瞥見暗姬秀眉微蹙，又補充道：“在此之前，崇邪劍便暫由鬼獄保管，邪劍司之人不會碰一根手指。”暗姬聽罷，這才舒緩了面色。

樂尋遠微眯著眼睛同奈落川對視，仍舊傳音詢問暝邪無妄：“試過了麼，崇邪劍可還受你控制。”

暝邪無妄嘿嘿笑道：“小子，他們當真防你防得緊，這劍中的邪力被缷了個乾乾淨淨，我雖能與它感應，但劍中無邪力，控制不了，他們又不許你碰，我是沒辦法自己給他注入邪力，嘖嘖，難辦了。”

樂尋遠思忖著傳音道：“如此說來，要先讓他們輸邪力到劍身中，這只有示流島邪神屬下才能辦到，禦天者乃化形，並非實體，那就只有……”目光轉向忌獨笑，刹那間心念電轉，計議已定，又將做法傳音告知邃無端等人，安排完畢後，看著奈落川，嘴角勾起一抹莫測的笑意，然後突然轉身起掌攻向冽紅角。

奈落川本就在凝神戒備，卻沒想到他竟會先攻擊冽紅角，幾乎在同一時間，邃無端與禍天韙分別提劍直刺暗姬和忌獨笑，柳楊飛磷亦與一眾屬下纏鬥在一起。奈落川猜不透樂尋遠想法，但心知他所求必與崇邪劍有關，囙此牢牢守在劍旁，寸步不離。

樂尋遠本已有傷在身，與冽紅角激戰半晌後漸落下風，奈落川暗自估計，不消半個時辰，應當便可將他擒住，只是，他幾時是這等有勇無謀的莽夫了？心下疑慮更盛。

樂尋遠且戰且退，身形如鬼魅飄忽，不經意間已到禦天者附近，奈落川一驚，未及防備樂尋遠便一掌拍來，這一掌用足了真氣，奈落川立刻被逼退了十數丈。樂尋遠緊追不捨，接連數掌拍出，而身後冽紅角也已然追至，畫烽雲淩空一斬，刀氣縱橫，樂尋遠專注於奈落川，無法分心，只能凝氣在背後抵擋，嘔出一口鮮血。奈落川心神一定，立刻與冽紅角夾擊樂尋遠，樂尋遠不多時便連連受創，衣襟被血水浸得通紅。

邃無端瞧得心急，然而記得樂尋遠先前囑託，不敢分心，一咬牙，長劍攜萬鈞之勢揮向暗姬，口中清叱：“萬劍天嶽！”暗姬知曉儒門窮霄辟冥劍非比尋常，凝神以對，可劍影紛紛倏忽散去，遠沒有預料中的威力，竟只是一記鋒流千湍。

與此同時，忌獨笑已被禍天韙逼至崇邪劍處，邃無端趁暗姬防備萬劍天嶽之時，轉手一道劍氣襲向忌獨笑，忌獨笑只覺手腕一陣劇痛，長劍立時拖手，見禍天韙劍鋒已至，便想也不想地拔起了一旁的崇邪劍。

奈落川此時才察覺其中關竅，驚呼一聲：“不可！”然而為時已晚，忌獨笑持劍抵擋禍天韙，體內邪力源源不斷順著劍柄傳入劍身之中。奈落川驚異之間，樂尋遠倒轉體內真氣，因勢利導，將他二人襲來的掌風真氣轉為推力，縱身躍起，刹那間飄然遠退，邃無端禍天韙同柳楊飛磷亦在同一時間擺脫對手一躍而起，奔向一座假山。

暝邪無妄默念口訣，崇邪劍一陣顫抖，自行從忌獨笑掌中飛出，直飛入樂尋遠手中。樂尋遠手握邪劍，淩風回身，對著奈落川遙遙一拱手：“謝禦天者贈劍。”

五人甫一落定，邃無端立刻按樂尋遠指示拍中假山上一方凸出的石塊，假山瞬間震動起來，而樂尋遠緊接著拍向了另一處石塊，再然後邃無端只聽得耳畔一聲天崩地裂般的巨響，卻又轉瞬停止，眼前霎時白茫茫一片，死寂無聲，邃無端不禁驚懼，高聲喚著尋遠，可完全聽不到自己的聲音。

這般混沌不知持續了多久，待得周圍景物再度清晰之時，他茫然地環顧四周，見其餘四人皆在，才放下心來。然而此時出現在眼前的，卻是昔日狩宇暘司皇暘耿日，他們一行人，也已到了距藏晦居萬裏之遙的精靈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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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樓發表於: 2020-10-04 2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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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皇暘耿日似是早料到他們會來，絲毫沒有意外，直接引領他們穿過結界進入精靈天下。樂尋遠傷勢不輕，被安排到一間臥房休息，不多時便睡去。邃無端一路跟著他們，腦中一片茫然，渾然不知究竟發生何事，滿肚子都是問題，可見樂尋遠如此虛弱，也不忍打擾，便一個人靠窗坐下，等他醒來。愁眉深鎖，心裡默念著：不知聖司現在在哪裡呢？

“尋遠，所以究竟是怎樣一回事，你可是用了什麼法術，我們怎麼會瞬息萬裏，眨眼間便從藏晦居到了精靈天下呢？”邃無端見樂尋遠氣息平穩，真元似乎恢復了不少，忍不住再次開口問道。

樂尋遠歪著身子靠向一邊，神色疲憊地說：“此事說來話長了，况且你也無需知曉，還勞煩尊駕體諒一下我這重傷之人，讓我歇息歇息吧。”

邃無端只好又咽下已到嘴邊的話，蹙眉凝思了片刻，又問：“那此處可有傳信鳥？”

樂尋遠自是清楚他心中所想，斜了他一眼，“藏晦居方圓幾裏內必然已被圍得水泄不通，此時傳信，你怕示流島和鬼獄的人找不到我啊？”

邃無端面露為難，愁道：“可是，聖司……還有司衛，他們找不到我會擔心的，我要想辦法告訴他們呀。”

“哼，怕他們擔心，你回去就是了。”樂尋遠將頭轉向另一側，不再說話。

邃無端看著他，欲言又止，垂下眉眼，神色裏盡是淡淡的淒楚。室內就這樣又安靜下來，直到門口有腳步聲傳來，邃無端抬眼望去，只見皇暘耿日帶著一名藍衣藍發的女子走了進來。

那女子髮髻高挽，一身華服，卻仿佛足不沾地一般緩緩走來，飄然若仙，待得走近方見其膚色如霜似雪，朦朧柔軟，眉目精巧細緻，清柔溫婉，整個人仿佛夢曇初綻，丁香含愁，清雅如畫，靈秀天成。邃無端不禁看得一怔，那女子察覺到他的視線，轉頭向他微微一笑，他便也微笑著向對方致意，女子見狀，笑意更深。

皇暘耿日先是探問了下樂尋遠的傷勢，隨後又將藍衣女子——如今統領精靈七脈的神脈之主神暉主碧琉璃引薦給二人。

樂尋遠說道：“昔日我在狩宇之時，多有不義之舉，對精靈虧欠良多，今日有難，竟還能蒙神暉主不計前嫌，收留醫治，樂尋遠感激在心，亦著實慚愧。”

神暉主溫言道：“你的事情，暘司都與我說了。過往之事，再多追究也無益，如今精靈天下與中原武林同氣連枝、唇齒相依，既然有人意欲為禍蒼生，那我們自不會坐視，樂公子既有關鍵線索，我們彼此合作，互相幫扶也是應當，只望你日後能一心向善，若再有違背道義之舉，那精靈天下自會新仇舊恨一併清算。”

樂尋遠淡笑著微微頷首，“謹記在心。”

皇暘耿日道：“好了，客套話也不必多說了，我們前來，是想詢問邪染之事。依你所言，近日來種種异端都是示流島所為，可當年誅邪之役後，八岐邪神退守示流島，中原群俠早在四周布下結界，令八岐和其手下無法行到示流島十裏之外，如此風平浪靜了也快十年了，何以他們現在忽然又有動作，可是有了什麼新的契機？”

樂尋遠解釋道：“八岐從未放弃吞併中原的野心，他們自己無法踏足中原，便自中原選出邪神選者，代為執行任務。通過崇邪劍可施放邪染，被感染的人便會轉化為邪傀大軍，可為其所用，哈，說來慚愧，在下便是他們選中的第一個邪神選者。”

皇暘耿日輕笑一聲，“這我不意外，是你的作風。”

“咳，但若只施放邪染，操縱邪傀，其實並無多大用處，更是不可能達到他們的目的。昔日我為邪神選者，曾聯絡示流島與鬼獄結盟，彼時他們的計畫是先相助鬼獄，日後再與鬼獄瓜分中原。但自我抽身而退，崇邪劍失靈，兩方合作便也作罷。如今他們既然捲土重來，必然是有了新的計策。”
神暉主皺眉沉吟道：“你的意思是，神儒玄章？”

樂尋遠點頭道：“不錯，邪染製造的邪傀，然終究只是無意識的傀儡，難堪大用，但倘若能以神儒玄章控制三教或雲海仙門的高層的話……”

此言一出，在場三人均是一驚，邃無端想到身處險境的玉離經，心中又是一陣焦急。

皇暘耿日問道：“那你可知這神儒玄章究竟是什麼？”

“這我就全然不知了，至少在我離去之時，從未聽說過他們還有這樣的後招，所以我想，這大概也是他們最近才找到的辦法，不然也不會到現在才用，只是不知，是從何而來。”

“神儒玄章……”皇暘耿日思索著喃喃念道，看向邃無端，“聽起來倒像是和儒門有些關係。”

邃無端搖了搖頭，“我不曾聽聞。”

幾人又商談了許久，邃無端話不多，就安安靜靜地坐在一邊，認真地聽著，只是心裡一直念著樂尋遠方才說的自己傷重需要休息的話，頗為憂心。如此過了一個多時辰，他終於有些耐不住，斟酌著言辭對神暉主道：“尋遠傷勢未愈，尚需修養，談得久了怕會疲累，我們可否明日在繼續商討？”

神暉主一愣，隨即笑道：“抱歉，是我疏忽了，既然如此，那樂公子便早些休息吧，我就不多打擾了。對了，你既有傷，倒不妨去冷玉泉療養，暘司，你來安排一下吧。”

邃無端起身施禮，又道了謝，才目送她離開房間，還未收回視線，便聽樂尋遠冷冷道：“你瞧什麼呢？”

邃無端絲毫未察覺他話中微妙，語帶欣悅地說：“這位神暉主生得真美，人也好，我還從未見過這般溫柔美麗的女子。”

樂尋遠冷哼一聲，垂下眼瞼，令人瞧不清神色。邃無端歪著頭看了他一會兒，疑惑道：“尋遠你不高興嗎？為什麼？”

“哈？我哪有，我只是在想，這話怎麼沒讓你的聖司聽見。”

邃無端愈發不解，蹙眉道：“聖司？聖司也會覺得她很美吧，難道尋遠不覺得嗎？”

樂尋遠：……

皇暘耿日輕咳了一聲，提醒了一下兩人自己的存在，“天色也不早了，我這便帶你們去冷玉泉吧，不過……”瞧了瞧邃無端，又瞧了瞧樂尋遠，又道：“你疲累得可還能走路？”

樂尋遠還未答話，便聽邃無端道：“不勞駕暘司了，我們認得去冷玉泉的路，自己去就好了。”

皇暘耿日奇道：“你何時去過冷玉泉？”

邃無端微微一笑，“當年我被越驕子所傷，是尋遠救了我，曾帶我去冷玉泉療傷。”

“哦，是這樣啊，”皇暘耿日說著回想起來，片刻後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樂尋遠直覺不妙，還未來得及阻止便聽他又道：“可是他欲將你獻給暘神請功的那次？”

樂尋遠咬牙瞪著皇暘耿日，一旁邃無端已經一臉疑問地看了過來，他此刻自是注意不到對面之人幸災樂禍的笑容了。

[ 此帖被refutali在2022-12-11 17:59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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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樓發表於: 2020-10-04 2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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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你說什麼？”

“屬下不才，已擒到當日破東方晶塔之人，要如何處置他，還請暘神下令。”

“現在何處？”

“在一隱秘所在，暘神放心，他決計逃脫不了，我隨時可將他帶來。”

皇暘耿日立刻進言道：“暘神，此人壞我狩宇大計，萬不可輕饒，必要將他梟首示眾，以慰狩宇上下臣民。”驚霆紫微等人聞言紛紛附和。

逆神暘沉思許久，輕歎道：“將他放了吧。”

此言一出，殿內一片譁然。“暘神萬萬不可！”“血暗晶塔是我方心血，暘神此舉如何令臣民信服。”“如此這般，必會寒了眾將士的心。”“……”

逆神暘解釋道：“當日建成血暗晶塔，是為屠戮人魔，如今我已想與人族共處，對於昔日破塔之事，自不必再多追究。况且若我沒記錯，那人是儒門之人吧，我們此時不宜再與三教結怨。”

皇暘耿日等一眾屬下不服，仍在竭力勸諫。樂尋遠只立於一旁，神色淡然，不發一語。半晌後，逆神暘有些不耐，一擺手道：“我意已决，諸位不必再勸了。”語氣已有些强硬。眾人無奈，憤然住嘴。

樂尋遠的眼神自皇暘耿日、皇暘驚霆、皇暘紫微的臉上輕輕掠過，看著他們不甘憤懣又帶著絲決絕的表情，臉上露出一絲微不可查的自得笑意。一切皆如他所料，此時的逆神暘不會處置邃無端，而他將此事當眾說出，令逆神暘不顧眾人反對下此命令，便足以令尚在搖擺的暘司等人對他徹底喪失信任與希望，下定决心背叛他。

邃無端修養了幾日，傷勢已經好轉了大半，體內劍氣也逐漸平穩，便想回德風古道了。可是這兩日卻不知為何始終不見樂尋遠踪影，柳楊飛磷也不知去了哪裡。他想自己受人如此大恩，於情於理都該當面道謝告辭，於是便又耽擱了兩天，然而依然不見樂尋遠。要事在身，他不敢再多逗留，終於决定留下書信，待日後有機會再行答謝。

這日他收拾好行囊，正準備動筆留書，忽聽門外一陣嘈雜。心下疑惑，出門一看，不由大驚，只見一眾狩宇軍士從四面八方大喊著拼殺而來，為首幾人他不認得，但從衣著可推斷當是身居高位。邃無端還來不及細想，便連忙提神應敵，對方人數眾多，他一時間也應接不暇。正值危急之際，忽地又有一隊人馬沖了過來，與精靈纏鬥起來，不遠處兩人飛身躍入戰團，立時替他解了圍。

邃無端看向那兩人，發現其中一人正是樂尋遠，他見狩宇之人殺來，還道是自己獲救之事走漏了風聲，給樂尋遠帶來了麻煩，此刻見他安然無恙，心下大定。另一人是一名華服少年，年紀甚輕，看著當比樂尋遠還要小上幾歲。

精靈中人不多時便被制服，樂尋遠帶著那少年走到邃無端面前，向他介紹了一番。那少年名叫圓箏，一直在暗中集結中原三教之外的遊俠義士，成立盛世歸元，以求共抗邪禍，庇佑百姓。待到如今時機成熟，他便率領手下一舉攻下狩宇，狩宇之內現今已亂作一團，有人指出當日破血暗晶塔之人正在樂尋遠處，於是便率人殺了過來，才有了方才局面。

邃無端靜靜聽完，這才知道原來竟發生了這樣的大事，樂尋遠笑道：“抱歉，近日來我與盟主忙著攻打狩宇的事宜，怠慢尊駕了。”

邃無端連忙搖頭，“怎會呢，你們辦的是造福蒼生的好事，是我慚愧，在這裡給你添了這麼多麻煩，都沒有幫上什麼忙。”

樂尋遠笑了笑，又取出了一把劍遞與他，邃無端驚道：“天可明鑒！”

圓箏道：“不錯，此劍是我從越驕子處奪得，聽樂大哥說，是儒門之物，那便完璧歸趙吧。”

邃無端接過聖劍，躬身道：“多謝圓箏公子，如此大恩，我實不知該如何報答。”

圓箏笑道：“無妨，順手而已，只是日後盛世歸元若有派遣，還望德風古道能盡力遵從配合。”

邃無端覺得他這話說得奇怪，倒也沒多想，只道：“大家同為守護中原，自當通力合作、互相扶持，公子又對儒門有此大恩，若有什麼需要幫忙的，我們必在所不辭。”

圓箏還欲再言，卻被樂尋遠輕咳一聲打斷：“盟主，逆神暘仍在逃，尚有許多事情需你主持，還是待以後有機會再與劍儒尊駕長談吧。”

圓箏應了一聲，便與樂尋遠率眾離開了。

翌日，邃無端辭別，樂尋遠送至狩宇之外。

“我們剛剛平定狩宇，諸事繁多，不然當再留尊駕幾日，多加款待的。”

邃無端擺手道：“不要再這樣說了，是我要事在身，不敢再多耽擱，不然受你相幫這麼多，我理當留下來幫忙才是。”

“無妨，不過盛世歸元剛剛成立，在江湖上立足未穩，仍需三教支持認可，還望尊駕回到德風古道後，能替我們美言幾句。”

邃無端點頭道：“你放心，我在此處的所見所聞，待回到德風古道後，一定會悉數告知主事。你同那位圓箏公子如此仁厚俠義，主事必會支持你們，不過……”說著微微紅了臉，低聲道：“真的不要再叫我尊駕了。”

這次樂尋遠倒沒再堅持，只微笑道：“那我要如何相稱呢？”

“唔，你叫我名字就好了。”

“那我叫你無端？”

“呃？”邃無端一愣，想了想應道：“哦……好。”

樂尋遠順勢道：“既然這樣，那你也叫我名字吧。”

“尋……尋遠？”

樂尋遠笑如春風：“嗯。”

樂尋遠站在山巔，看著山下的邃無端逐漸遠去，不知何時，越驕子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他身邊，“我費盡心思奪來的聖劍，就這麼被你還了回去，小子，你這招最好有用。”

樂尋遠微微一笑，“你奪聖劍是為了養劍奴，蓄劍魂，如今邃無端無法受操控，劍魂也奪不來了，這聖劍留在你手裡，也不過是個雞肋。還回去，有這麼一筆對儒門的恩情在，玉離經想不認盛世歸元都不行。”

“呵，”越驕子輕笑一聲，“小子，精靈天下這出戲，你唱得很漂亮呢。”

樂尋遠輕飄飄地說：“一切自有他人背後操控，我不過順水推舟罷了。”

越驕子又頗感興趣地問：“不過我倒有些好奇，倘若當日你將邃無端獻上的時候，逆神暘當真要殺他，你要如何？”

樂尋遠面色如常，“那讓他殺就是了，皇暘耿日等人見他如此，想必不會立時反叛，但我亦可立一大功，地位自然也會更高，後續的安排也會方便些。”

“哦？這樣麼，”越驕子骨扇輕搖，一字一字地問道：“你能眼睜睜看他去死嗎？”

“為何不能？”山風吹過，樂尋遠髮絲衣袂翻飛，臉上是從容淡定的笑意，他總是這樣的神情，似乎從未變過。

越驕子凝視他半晌，笑道：“看來，當日是我多慮了。”

越驕子已經離開，樂尋遠的笑容一絲一絲消失。他眺望著遠處層雲，似乎雷雨欲來，那雲彩壓得極低，仿佛一寸一寸地壓在了他心上，令他有些呼吸不暢，他閉上眼睛，呼吸逐漸急促。轟隆一聲，驚雷乍響，壓在他心上的層雲倏而散盡，只留下輕飄飄的三個字：邃無端。

彼時，盛世歸元甫一成立，便解了狩宇之禍，救下儒門繼任劍儒，歸還儒門聖劍，一時間眾望所歸，聲勢無兩。

頂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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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樓發表於: 2020-10-12 2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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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邃無端自顧自地走在前面，頭也不回，嘴唇微微噘起來，滿臉寫的都是不高興。樂尋遠跟在他後面，無奈歎道：“好啦，你是要氣到什麼時候，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邃無端聞言立刻轉身打斷他，嚴詞道：“多少年前又怎樣，你做錯了事，時間久了就不許人說了嗎，我不該生氣嗎！”

樂尋遠連忙安撫：“該的，該的，可這些事情，當初我命懸一線之時，不是都告訴過你了嗎？”

“沒有說這件！”

樂尋遠苦笑著攤手：“好好好，都是我的錯，那你說，你要怎樣才能出氣，我悉聽尊便成麼？”

邃無端鬱悶地低下頭，吸了吸鼻子，說道：“我，我不知道，所以就只能生氣。”

樂尋遠差點笑出了聲，咳了一聲，微笑道：“那你慢慢想，想好了再來找我，我隨時恭候，至於現在麼，還請尊駕可憐可憐我這傷患，這麼遠的路，我一個人走了這麼久，著實累得很。”說著微微抬起手。

邃無端面色更加不悅，卻還是不情不願地走過來，扶住他，咕噥著說：“也不知道被你騙了多少次。”

樂尋遠有些自傷地一笑，“都不及你騙我的那一次。”

邃無端立時一臉黯然，抬起頭，委屈地看著他，顫著嘴唇說：“我不是，我……”話並沒有說完，邃無端睜大了眼睛，看著近在咫尺的熟悉的臉，然後他意識到了嘴唇上熟悉的觸感……他剛剛反應過來樂尋遠便已退開，他又羞又氣，滿臉通紅，樂尋遠卻很是愉快地笑了幾聲，然後緊了緊他扶著自己的手，微微靠向他，就這麼讓他扶著繼續向前走去。

來到冷玉泉，二人也不多耽擱，很快便除了外衫下到水裏，盤膝而坐。邃無端雙掌抵在樂尋遠背上，此時他們僅著裏衣，又被水浸濕，布料緊貼在身上，這樣一來，他的雙手便仿佛直接觸碰到樂尋遠的肌膚一般，聊勝於無的衣物未起到絲毫作用，反而更添了些難言的曖昧。

邃無端的手向後一縮，像是被燙到一樣。

“怎麼了？”樂尋遠背對著他，疑惑發問。

“沒……沒事。”邃無端有些慌亂，忙定了定心神，重新將手覆上，深吸了一口氣。可是此情此景還是讓他不由自主地想起兩人過往種種纏綿，心緒難定，氣息也跟著亂了。

樂尋遠不用回頭也想得到身後之人此時是何模樣，是何心思，臉上滿是自得又促狹的笑意，語氣卻十分正經：“尊駕，煩請專心些。”

邃無端大窘，臉立刻紅了，緊閉上雙眼，强行擺脫腦中種種雜念，凝氣於掌心，開始助他運氣助他調息。

如此過了良久，直至日已西沉，樂尋遠所受內傷幾已完全復原，邃無端這才撤了掌，長長舒了一口氣，正抬手去擦額上的細汗，卻看見樂尋遠目光幽深地看著他。

“無端，多謝你。”

邃無端綻開笑容，“這有什麼好謝的。”

樂尋遠微微搖了搖頭，“不，我是多謝你回來，我本以為，你不會回來了的。”他的眼神夾雜了未說出口的千言萬語，這般深深地看過來，令邃無端一時間覺得自己仿佛承受不住那其中的情愫，不由得移開視線，不敢去看他的眼睛，躲閃著說：“我、我身為儒門之人，見人有危難，怎能一走了之，這，這是我該做的，你不必放在心上。”

樂尋遠微笑道：“是這樣麼？”說著向前移了移，兩人的距離便有些近得過分了。

邃無端愈發局促，下意識向後退，卻發現背後已經是石壁了。他四處扭頭張望著，不知道該看向哪裡才好，腦子裏飛速旋轉，只想趕緊說點什麼來解了眼下尷尬。終於靈機一動，想到了一點，當即說道：“尋遠，你已經拿回崇邪劍了，如今傷也好了，那，能不能先隨我回儒門救治主事？他身中邪染，現在情况正危急。”

樂尋遠見他竟提起他人來轉移話題，心中大大不悅，立時變了臉色，冷聲道：“玉離經是你什麼人，對你有這麼重要嗎？你竟這般急著要救他。我同他又沒什麼關係，我為何要救他？”

邃無端聞言也不高興了起來，皺眉道：“尋遠你怎麼可以這麼說，於公主事掌管德風古道，諸多要事等著他處理，於私主事也曾竭力幫我洗刷冤屈，支持我繼任劍儒之位，如今他有難，我怎能不盡心盡力，况且，當日誅邪之役，你亦與我們，與主事並肩作戰的，也當念及往日情義，再往前說……”樂尋遠見他這副一本正經的認真模樣，只覺得十分可愛，臉上又是止不住的笑意浮起，卻不料邃無端說著說著像是想起了什麼，忽而露出恍然神色，隨即臉上怒意更盛，憤然道：“對了，你還算計過主事！”

樂尋遠一陣頭疼，然後將這一筆，連同方才，一齊記在了皇暘耿日賬上。

儒門除德風古道本部以外，另有四方分部，每隔數年，便會在德風古道舉行一次五部會盟大會，以供各部聯誼交遊。除儒門之人外，也時常有佛道兩教雲海仙門或一些與儒門有交情的遊俠與會。大會往往一連宴飲數日，期間亦有同門比試切磋。此外，最受矚目的，便是此會盟時常是選出新一任德風古道主事的時機，歷任主事，大都是在會盟中技壓群雄且德行服眾之人。

不過，現任主事玉離經卻並非如此繼位。當年，疏道譴勾結外賊盜取聖劍之事敗露，逃跑時身亡，儒門一時群龍無首，而距下一届五部會盟卻還有數年，囙此，時任副主事的玉離經便臨危受命，暫接主事之位。這些年來，他將儒門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條，深得人心，本來地位已經穩固，此次會盟亦不會再對主事一職另做他想。可就在不久之前，玉離經一行人曾與越驕子激戰，打鬥中玉離經不甚為其所傷，不知怎地周身竟忽然綠光縈繞，本人也陷入狂態，所幸最後為同門所救，並無大礙。可那一戰的細節卻不知被誰傳了出去，玉離經的種種表現，顯示其明顯有鬼族血統，更不知是從何傳出的，玉離經竟可能是鬼龍王鬼麒主之子，一時間流言四起，眾說紛紜，而關於玉離經是否能繼續擔任主事，也有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懷疑。

“盛世歸元盟主樂尋遠到！”

“尋遠！”邃無端聞言驚喜地輕呼了一聲，然後還沒等身旁的玉離經反應過來，便一溜煙似地跑了出去。

尋遠？玉離經挑了挑眉。

思忖間邃無端已將人領到面前，歡快地介紹說：“主事，這就是尋遠，上次我被越驕子所傷，多虧他相助照料。”

玉離經拱手道：“閣下救助儒門劍儒，又歸還聖劍，實乃對儒門恩重如山，這回既然到了德風古道，務必讓我們盡力款待，聊錶謝意。”

樂尋遠笑道：“玉主事言重了，我同無端在那之前曾有過一面之緣，頗為投緣，既是故人有難，焉有不出手之理，而盛世歸元所求不過天下靖平，蒼生安和，與儒門自是同道，聖劍之事不過順手為之，不足掛齒。”

無端？玉離經又挑了挑眉，說道：“那便請樂盟主先行落座吧，好在大會還有幾日，我們得空再詳談。”語畢邃無端便領著樂尋遠向其席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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垣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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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樓發表於: 2020-10-13 0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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邃无端小可爱真是太可爱了，太太写的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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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樓發表於: 2020-10-13 2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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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 15樓(垣燮) 的帖子

哈哈，谢谢，写的时候就是觉得无端小细节的地方会特别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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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樓發表於: 2020-10-13 2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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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在座之人心裡都很清楚此次大會意在商定新一任主事。這一輩中聖司墨傾池已亡故，司衛雲忘歸無心此位，文風谷掌門夏承凜一心沉迷武學，且尚在閉關，因此人選便只剩下玉離經同仁宇明聖的掌門敬天懷。

二人皆是同輩中的翹楚，修為能力在伯仲之間，眾人心裡各有屬意，便難免會私下議論比較。原本只是席間閒談，倒也平常，可不知怎地有幾處竟爭辯得愈發激烈起來，聲音越來越大。玉離經皺了皺眉，正準備遣人上前制止，卻忽聽一人高聲道：“儒門主事之位，關係何等重大，豈能交給一個不知來歷的鬼族之人！”

大殿之上一時間鴉雀無聲，無數道視線投射到玉離經身上，玉離經神色淡然不發一語。這時忽聽一人說道：“罷了，總要有人起這個頭，那便我來吧，”眾人聞言轉頭，見說話的人是文風谷的公子笑納，“我想在座諸位今日前來，目的都是一樣的，就是想請德風古道就玉主事的身世，給大家一個交代。”

玉離經還未答話，便聽鳳儒搶先道：“五部會盟乃是儒門盛會，今日大家許久未見，宴飲正歡，正是暢談敘舊的時候，何苦提這些來掃興呢。主事人選一事本就在此次會盟計畫之內，諸位何妨再等兩日，届時自會與大家詳細商討。”

公子笑納撇了撇嘴，沒再說話，坐了下來。眾人面面相覷，雖然心中仍想追根究底，但也不願拂了鳳儒的面子，殿內又寂靜了下來。

此時樂尋遠卻起身說道：“不瞞各位，盛世歸元亦是為此事而來，如今，既已起了這個話頭，倘若沒個說法，我想，”說著環顧了一眼四周，續道：“大家這酒，怕是不能安心喝下去了。”

席間雖無人出言附和，但卻有不少人在默默點頭，顯然十分認同。

鳳儒還要再說，卻被玉離經攔下，只見他深吸了一口氣，朗聲道：“並非玉離經不想給各位交代，只是我所知的恐怕與各位也沒什麼差別，如今我亦只知自己當是有鬼族血統，至於生身父母是誰，仍舊不能定奪，故此才盼各位再給我些時日，待我查明真相，一定據實以告。”

樂尋遠輕歎道：“可惜五部會盟只有這幾天，倘若在此期間玉主事仍舊沒有查清事實，那就難辦得很了，我倒有個法子，”話鋒一轉，對著敬天懷道：“聽聞仁宇明聖的浩宇明鏡可透過人的血液元神塑本究源，照出其真身及出生時的情景，任何偽裝在其之下皆無可遁形，不妨以此來驗證玉主事的身世。”

此言一出，殿內一片譁然。邃無端驚呼道：“尋遠你……”遠遠地看著他，一臉的不可置信。敬天懷亦皺起眉頭。浩宇明鏡的確如樂尋遠所說，可是若照到人身，則會令其元神毫無遮擋庇護地展露出來，基本都是在對付狡詐多變的妖物時、或是對罪大惡極之人要毀其元神之時才會用此神器，樂尋遠如此建議，幾已將玉離經視作罪人一般。

樂尋遠貌似為難，又道：“我知此舉著實委屈了玉主事，然而如今非常之時，中原與示流島之戰一觸即發，儒門主事一位至關重要，若是不能儘早定奪，眾心難安，又要如何對敵呢？”

玉離經靜靜地與他對視了良久，笑道：“樂盟主說的極是，便勞煩敬掌門著人取來浩宇明鏡，明日我便在武林同道面前，驗明正身。”

宴席很快便散去，樂尋遠被安排在了德風古道的客房中。月正當中，他疏無睡意，便起身到院中散步，剛出門，便看到不遠處一道熟悉身影。

邃無端亦瞧見了他，正要走過來的樣子，又忽地停住，面色半是不悅半是為難，躊躇了片刻，像是瞪了他一眼，轉身離開。

“無端。”樂尋遠喚了一聲，邃無端應聲停下，卻不再回身看他。樂尋遠心下暗笑，走到他身邊，覷著他的神色問：“怎麼了，你不高興麼？”

邃無端哼了一聲，將頭扭向另一側。

樂尋遠忍笑又問：“是我哪裡得罪你了？”

邃無端咬著嘴唇猶豫了一會兒，終於開口：“今日在殿上，你為何要那樣說主事？”

樂尋遠笑了笑，拉著他坐到一旁的石凳上，輕聲道：“無端氣我追問玉主事的身世嗎？可這確實是我的來意，我想也是其他參加會盟之人的來意，儒門主事竟有鬼族血統，甚至可能是鬼龍王之子，怎能不令人在意。”

“那你也不該提議用浩宇明鏡……”

“那無端可有其他法子能在這兩日之內查出玉主事的身世？”

邃無端一時語塞，垂下頭去，半晌後低聲道：“主事是好人，他為儒門盡心盡力，救助百姓，愛護同門，從不曾有過半分行差踏錯，怎能因為一個尚無法確定的身世，便受此質疑？”

樂尋遠並未直接回答他的話，而是問道：“無端，你可還記得圓箏嗎？”

“嗯，當然記得。”

“不久前他才被盛世歸元的義士所殺，我們方才知道，前些時日肆虐的風災，便是他一手操控，可笑我們昔日竟真的都將他當成了救星。”

“竟……竟是如此？”邃無端一時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樂尋遠又道：“他的父親圓公子，亦曾為禍武林，當日他曾說他雖為圓公子之子，但一心只想造福蒼生以彌補父親的過錯，卻不想他比其父還要陰狠歹毒十倍。倘若我們當初不信這罪人之子的花言巧語，想必能避免很多傷亡吧。所以這一次，一聽說玉主事可能是鬼龍王之子，我們實在很難不聯想到圓箏。”

邃無端皺眉道：“尋遠這話說得不對。即便他當真是卑劣小人，那也是他自己的品性為人有差，又與他是何出身有什麼關係呢？若主事有做錯的地方，自有儒門律條懲治，又豈能以出身定罪？”

樂尋遠微笑道：“無端說得也有道理。不過，你當真如此相信玉離經是個好人？”

“當然。”

“你就沒想過，可能是你看走眼了？當日相見，你可曾想到圓箏是這樣的人？”

邃無端微微一愣，很快又說道：“我與圓箏也只有那一面之緣，不曾瞭解過他究竟是什麼樣的人，而主事與我相交甚久，他所作所為我都看在眼裡，我蒙受冤屈之時，也多虧了他信任幫助，這自是不可相提並論的。”

“那我呢，你覺得我是好人嗎？”

邃無端想當然地說：“尋遠多次救我，又率領盛世歸元庇護百姓，自然是好人啊。”

樂尋遠追問道：“那我如此同玉離經作對，用他身世做文章，百般出言刁難他，在你看來，我還是好人嗎？”

邃無端思索著說道：“呃，你之擔心也是由你的立場而發，不是說，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麼，尋遠對主事有偏見，有誤解，是你不够瞭解主事的緣故，所以才會與我們所想不同，我既知道了，自該儘量化解你的誤會，斷不會因此懷疑你的人品。”

樂尋遠聞言緩緩展開笑容，“這樣麼，那你方才還不理我，我還道，我在無端眼裡，已是惡人了。”

邃無端微微有些窘迫，“我……我只是有點氣，是我考慮不周，任性了些，抱歉，望你見諒。”

樂尋遠就只是笑著看他，也不答話。兩人又坐了片刻，便各自回房休息了。

翌日，眾人再度聚集大殿之上，忽見敬天懷快步走來，面色凝重地說：“昨日我門下之人護送浩宇明鏡來此的途中遭遇襲擊，浩宇明鏡被奪了。”

[ 此帖被refutali在2022-12-11 20:52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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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樓發表於: 2020-10-14 22: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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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殿上一時間議論紛紛，四下裡盡是私語之聲，時不時的有人偷覷著玉離經，浩宇明鏡此時遭奪，時機實在過於巧合，眾人雖未明言，但心裡已將玉離經列作首要的懷疑對象了。

樂尋遠亦頗有深意地笑道：“如此，倒真是巧得很。”

而玉離經正低眉沉思，面無表情，不發一語，瞧不出喜怒。此時忽聽一沉厚聲音道：“何需浩宇明鏡，玉離經身世為何，無人比我更清楚了。”順聲望去，來人竟是前任法儒君奉天。君奉天乃九天玄尊之子，曾被玄尊送到昊正五道磨練，後玄尊逝世，他便卸下法儒之位，回歸雲海仙門，而玉離經正是他在儒門時所收養。

君奉天一邊大步走進來一邊說道：“眾所周知，我便是人鬼之子，家母乃閻魔鬼後，玉離經身上的鬼族血統，便是承自於我。”

眾人大驚，有人呐呐地開口問道：“法儒尊駕的意思是……”

君奉天深吸一口氣，一字一字道：“玉離經，正是我親生孩兒。”

此言一出，不止廳內賓客，四儒和玉離經本人亦是一臉錯愕。玉離經怔怔地看著來人，自言自語一般地喃喃道：“亞父……”

君奉天頓了頓又道：“當初血河戰役，我同師妹玉簫……”

“亞父！”玉離經不待他說完便出言打斷，快步走到他面前，屈身拜下，說道：“亞父回護之情，離經銘感五內，然而我身受亞父養育之恩，儒門教化之德，怎能為自己的名聲地位而欺瞞同門。今日便是被逐出儒門，我亦不敢有絲毫隱瞞。”

言畢起身，緩緩環顧了一下四周，大聲道：“不錯，我正是鬼龍王鬼麒主之子。”

君奉天皺眉，“離經，你……”

玉離經沖他笑了笑，續道：“此前我從不知自己身世，亦從未在意過，我只知自己乃儒門之人，生當為儒門而生，死亦當為儒門而死。或許這話說來虛偽，可我擔任主事一職，為的從不是權位，只是想竭盡自己所能，來回饋儒門，以報儒門及亞父大恩。若諸位覺得玉離經品性才能不足以擔此重任，我自當讓賢，絕無二話。可若只是為這一朝揭露的身世，那我著實不甘，”說著苦笑了一下，又道：“但倘若這是儒門上下之願，我縱然再不甘心，也不願因我一人而令儒門再起紛爭，今日，無論是讓我退位，還是離開儒門，我都不會有絲毫怨言。”

浩宇明鏡既失，又有法儒當眾認親，玉離經只要順水推舟認下來，即便他人心內仍有疑慮，卻也再無法質疑他。可他竟在此時當眾承認自己身世，在場許多人也不禁感佩其胸懷坦蕩，而浩宇明鏡遭奪一事，也明顯非他所為了，再念及他多年來為儒門盡心盡力，且治理有方，原本的猜忌便開始慢慢淡去。

此時樂尋遠卻走出來笑問：“浩宇明鏡已不在，卻不知玉主事是如何確定自己身世的。”

玉離經淡然答道：“昨日我曾找鳳儒尊駕相助，窺探了久遠之前的兒時記憶，看到了些片段，由此得知我生父正是鬼龍王。”

鳳儒聞言微怔，似有不解，卻見玉離經使了個眼色，於是當即附和道：“不錯，昨日是我幫玉主事開通舊思，窺得過往之事。”

殿內陷入沉寂，半晌後又有人起身說道：“經方才這一遭，玉主事襟懷坦蕩，我等都已明了，也相信玉主事的人品實力，只是，容我說句難聽的，大家所擔心無非是非我族類其心……咳，我們現下自是再無懷疑的理由，可往後呢，又有誰能保證玉主事會一直忠於儒門呢？一旦和示流島開戰，鬼龍王踏足中原，届時……”說著面露為難之色，再說不下去。

玉離經仍舊不慌不忙地說道：“若能讓諸位信任，讓我發怎樣的毒誓都好，可想必這些都沒什麼用處吧。未來之事本就無可預料，若大家心裡不信我，縱然我說破天去，也是枉然。但也恕我直言，倘若今日在此位的不是我，大家便能相信他會一生一世忠於儒門，絕不背離嗎？”

發言者聽到這回答不禁沉默，鳳儒趁勢道：“不錯，誰都無法斷定將來之事，即便他人為主事，又有誰能斷言他以後的所作所為呢？大家顧忌的，無非是玉主事的出身，可若說出身，疏道譴父母先人，皆為儒門英烈，結果卻又如何。玉離經自幼生長在儒門，從未見過鬼麒主，難不成儒門這幾十年來的教養，還抵不過他這所謂血脈的影響嗎？”

樂尋遠沉吟道：“就今日之事看來，玉主事人品德行，皆無可挑剔，我自是信任玉主事不會主動背棄正道。可我聽聞那日玉主事受越驕子影響，曾一度失去神識，有入魔之象，我只怕縱然玉主事自己不願，可他日對戰之時，受此血脈影響，終是禍患。”

言畢殿內眾人紛紛稱是，一時間又不免騷動起來。君奉天見狀沉聲道：“離經那日，只是受越驕子所激，覺醒了一直沉睡的鬼族血脈，如今已然穩定，不會再有事端了。况且若說人鬼之子，那我亦然，諸位若因此不願信任離經，那想來也不願信任我了。”

樂尋遠面色微變，但轉瞬即逝，拱手笑道：“豈敢。”便不再言語。然而身後盛世歸元卻又有人高聲道：“大戰在即，儒門在中原是何等地位，主事竟是敵方軍師之子，這傳出去難道不會影響士氣嗎，如何令天下歸心？”

邃無端蹙了蹙眉，未及細想便說道：“那若反過來說，示流島不也是如此麼，鬼龍王之子竟率正道群俠與之敵對，難道不一樣會影響他們的士氣？”眾人聞言先是一愣，隨即不禁莞爾，邃無端只道自己又說錯了話，紅著臉低下頭，再不出聲，卻想不通究竟是哪裡說錯了。

俠儒笑道：“劍儒這話說得有理，何苦在此時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連鬼麒主之子都能一心一意守衛中原，不正說明我儒門教化有方？”

廳內又是一陣嘈雜討論，兩方各執一詞，一時難解難分，半晌後一直沉默的皇儒不耐煩地說道：“夠了夠了，這是什麼大事值得你們爭論成這樣，眼看著示流島就要打來了，這個時候還有閒心內訌嗎？放不下心裡那些亂七八糟的雜念，不能安心對敵的，趁早滾出去吧。”

眾人見皇儒如此說，心下均知此事結果已定，爭論聲漸漸平息下來。待得四下安靜，玉離經複又說道：“承蒙諸位信任，玉離經感激萬分，不過這主事一位，自是不能只靠諸位的信任，所以……”說著化出長劍，對著敬天懷拱手道：“敬掌門，請了。”

邃無端目不轉睛地看著臺上你來我往難捨難分的兩人，敬天懷劍術精純，招式質樸，玉離經相容包並，變化多端，兩人各擅勝場，一時難分高下。邃無端凝神觀察了良久，心道：“若論劍術，似乎是敬掌門更勝一籌，他雖不及主事這般涉獵廣泛，卻往往更能直擊要害，反令主事的虛招成了累贅。不過主事，主事好生奇怪，以往他即便處於下風也多是沉著穩健的，怎麼今日竟招招搏命一般……”這樣想著，不自覺地皺起眉頭。

“怎麼了，在擔心嗎？你放心，玉離經不會輸的。”

邃無端被從沉思中驚醒，見樂尋遠不知何時竟到了自己身邊，想著他的話，問道：“尋遠為何如此肯定？”

樂尋遠笑道：“敬天懷是比武，你的主事卻意在算計。”

邃無端覺得他這話說的奇怪，卻說不出哪裡奇怪，想了想，不解道：“怎麼說是我的主事？”

樂尋遠但笑不語，邃無端也不再問，再次專心去看比試。如此又激戰了近一個時辰，二人已近力竭，忽見玉離經將全身真氣貫注於佩劍上，劍身霎時被一圈玄紫氣芒籠罩，顯是要做最後一搏。敬天懷不敢大意，跟著運起真氣，劍鋒閃現出淡黃色光暈。

邃無端大驚：糟了，主事真氣屬水，敬掌門屬土，土克水，如此直接比拼真氣，焉能討得好處，主事莫不是急糊塗了！

他思忖之間，兩人已然向對方斬去，然而就在劍鋒相接一瞬，玉離經劍上氣芒忽而轉為青色，水屬真氣霎時轉化為木屬真氣。

邃無端脫口道：“五行相化！”

敬天懷大驚，卻已來不及收招，二人內功相近，因此真氣相克的作用便尤為明顯，玉離經憑藉木克土的優勢接連猛攻，窮畢生所學，極盡變化之能，敬天懷已處下風又已力疲，很快便應接不暇，鏗然一聲，長劍脫手。

玉離經收招施禮道：“敬掌門，承讓了。”

敬天懷還禮道：“玉主事修為果然不凡，在下心服口服。”

然而邃無端卻並未再關注眼前的一切，自玉離經使出五行相化那一刻起，他便已全然怔住，內心驚道：主事竟也會五行相化之道！是了，我怎麼忘了，當日聖司參悟此道後，說過要與主事分享的，聖司……

腦海中不由回想起昔日情景，那時墨傾池方悟得五行相化，邃無端就站在他身邊，倒比他本人還高興些，笑得嘴都合不上，圍著他來回走，不自覺地撒嬌一般地說：“聖司，教我，教我好不好。”

墨傾池笑著摸了摸他的頭，“你現在內功根基尚淺，真氣修為還不够，貿然修習此術，恐怕有走火入魔的風險，等你再長大些，以你的天資，只怕不用我教，你自己也能參悟。”

再長大些麼，我已經長大好久了。

邃無端心裡一陣淒然，一時間仿佛什麼都聽不到、什麼都看不到了，眼前耳邊，皆是斯人音容笑貌。又是樂尋遠的話再次將他驚醒，“……玉離經贏的不是武功，而是心智，這敬天懷倒與你相似，一心澄明醉心武道，心中再無他想，你的主事就聰明得多了。”

邃無端怔怔地轉頭，還沒完全回過神來，一時間也抓不住他話中重點，呆呆地說：“尋遠這話，怎麼像是再說敬掌門與我不够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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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79)

19樓發表於: 2020-10-15 22:40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十七）

主事之爭塵埃落定，樂尋遠心知玉離經地位已經穩固，多留無益，因此便自行告辭。

“這兩日多有冒犯，還望玉主事不要見怪。”

“哪裡，樂盟主亦是為天下發問，盛世歸元由樂盟主統領，實是蒼生之幸。”

四目相對，心照不宣。

樂尋遠目光轉向邃無端說道：“不知可否請劍儒尊駕送我一程。”

邃無端未待玉離經答話便應道：“好啊，主事，就讓我去送送尋遠吧。”

玉離經笑著對他微微頷首，“早去早回。”

兩人並肩同行，直至出了德風古道，樂尋遠方才問道：“無端可有怪罪我？”

“怎會，主事都不介意，我又豈會怪你。”

“那若是玉主事介意了呢？”

“嗯？”邃無端有些奇怪，“尋遠這是何意？”

樂尋遠笑了笑，臉上微微帶了些煩擾，“我是在想，我初次來德風古道，便如此質疑玉主事，想必儒門上下，對我是不會有什麼好感的，只怕時日久了，無端也會討厭我。”

邃無端忙道：“這是哪裡話，尋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麼會討厭你呢，再說主事他們都是明理之人，定會理解你的顧慮的，也不會因此對你心存芥蒂。”

樂尋遠淡笑了一聲，沒有說話，眉宇間卻仍有愁意。邃無端想了想，又道：“尋遠你放心，我說過的，你若對主事有誤解，我當盡力化解，那倘若是主事他們誤解了你，我自也會盡力為你分辨。”

樂尋遠臉色這才舒緩開來，笑道：“如此，那我先多謝無端了。”

這一趟儒門之行，雖未達到目的，可樂尋遠心情卻不壞。當日越驕子在打鬥中察覺到玉離經的異樣，將自己的猜測告訴了他。他便借盛世歸元之便將這消息散播到武林各處。宴飲之時，再派人故意當眾挑起爭端，而浩宇明鏡被奪，亦是他所設計。蓋因玉離經身世究竟為何，他也無法確定，因此布下此計，明鏡一失，玉離經自是百口莫辯。種種籌謀，後來在他以為自己將死之時，曾盡數告知邃無端，那都是後話了。

邃無端板著小臉，細眉緊蹙，滿面怒容。樂尋遠扶額歎道：“今日是怎樣，你這舊賬翻起來倒是沒完了。”

邃無端怒道：“那又怎樣，哪一件不是你自己做過的，許你做，不許我說嗎！”

“不敢不敢，”樂尋遠連忙安撫道：“千錯萬錯都是我錯，那你說，要我怎麼賠罪，我全都照辦成嗎？”

邃無端面色稍霽，隨即一副思索模樣，片刻後正色道：“你本就對主事有所虧欠，如今主事有難，你自當盡力相助，以彌補往日之過才是。”

樂尋遠舒了口氣，然而心念一轉，忽然間意識到了什麼，看著邃無端，不可思議地說：“你該不會是為了讓我救玉離經，故意提起這些事來的吧？”

邃無端被他道破心思，登時大窘，臉迅速紅了，一時語塞，呆呆地說不出話來。樂尋遠見狀，立即笑不可遏，邃無端又羞又氣，急道：“你笑什麼！我哪有……哪有……再說我哪裡說錯了嗎！你難道不該彌補嗎！”

樂尋遠慢慢止住笑聲，“沒錯沒錯，你說的自然都沒錯，只是我沒想到，你幾時也會用這些小心思了？”

邃無端一陣氣悶，哼了一聲道：“都是跟你學壞的，”見樂尋遠一臉笑意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又沒好氣地問：“你看什麼！”

樂尋遠笑道：“我是在想，你最好再學壞一點，那我們就更配了。”

邃無端臉更紅了，“胡說！誰跟你配！”

“不配嗎，那當日是誰與我……”樂尋遠說著作出一副浮想聯翩的回憶之態，邃無端不知他會說出什麼來，急忙上前去捂他的嘴，“不許說，不許說……”卻被樂尋遠握住手腕，向前一拉，順勢被拉進懷裡，邃無端按著他的肩要起身，卻又忽地被向後一推，一陣眩目後，發現自己已被抵在了石壁上，而近在咫尺的，就是樂尋遠的臉。

鼻尖輕觸，呼吸相聞，樂尋遠的眼睛仿佛閃著微光的寶石，那光芒牢牢地將他鎖在了那裡。邃無端一時間覺得自己似乎不能思考、不能動彈，只能茫然地輕喚著：“尋遠……”

下一刻，他的雙唇毫無預兆地被封住，齒關被強勢撬開。多年未見的思念頃刻决堤，瞬間將他淹沒，邃無端雙手不由自主地攀住了眼前人的肩。樂尋遠的吻纏綿而熱烈，自雙唇一路向下，流連過他的臉頰、下頜、脖頸……手探進了他的衣襟裏，在他身上肆意遊走，過往種種繾綣湧上心頭，邃無端的身體好像已不受控制似的去回應著……

腦海中忽地響起一聲咒術般的低語：“無端，你是我的，永遠都是。”

邃無端驟然驚醒，一把推開了樂尋遠，喘著氣低下頭，不敢去看他的神情。

良久後，他仍舊保持著低頭的姿勢，低聲說：“尋遠，再不要這樣了，我們……我們以後，只做朋友好不好，就像最開始時一樣……”

樂尋遠輕笑一聲，“你覺得能嗎？”

邃無端閉上雙目，卻聽樂尋遠又道：“無端，你的心思，我都懂的，當日你為何要離開，我已不想再知道了，不管是因何走到今天這一步，終究你現在對我們兩個都有情的，我只想問，你究竟是愛他多些，還是愛我多些呢？”

邃無端緩緩睜開緊閉的雙眼，深深看了他半晌，正要開口時卻又被樂尋遠打斷：“罷了，是我癡妄了，到底你選的是他，這答案又有什麼意義呢，若你說他，我徒增傷感，若你說我，那不是更令我心中難平。”

回去的路上，兩人一路無言。甫至七元頂，便見皇暘耿日迎了上來，“你們可算回來了，有人恭候多時了呢。”言畢帶著他們前往大殿。

還未到門口，便聽到殿內神暉主道：“有勞二位多等了，他們想必就快回來了。”

“哈，哪裡，此時突然到訪，是我們叨擾了。”

樂尋遠一聽那聲音臉色立即沉了下來，冷冷道：“來得倒是快。”一轉頭卻見邃無端已經飛也似地沖進殿內

“聖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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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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