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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15 【任剑】逍遥法外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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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亲了你的嘴了,约翰,我亲了你的嘴了。你的嘴唇上有一种苦味,这是血的味吗?……不然这或者是恋爱的味。……听说恋爱的味是苦的。……但是有什么要紧,有什么要紧?我亲了你的嘴了,约翰,我亲了你的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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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乐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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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的人最厌烦下雨天,狭窄、灰败的街道盛不下多少雨水。那些遗弃在路边的厨余垃圾,会混合着雨,从底下渗出酸臭,弯弯绕绕,不费力地便使街道肮脏。没人觉得奇怪,大家都这样生活——在污秽中艰难自处,总有一天能练就意志的顽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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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署的人赶着乌泱泱的观众,他们不需要观众。警戒线已在玻璃门前拉满,自然造成了旅馆内部的水泄不通。这还不够,房客本来也稀少萧条,现在更巴不得从窗口跳出去,跑得远远的,哪怕这事儿跟自己绝无关联。等到担架上盖了白布,抬出玻璃门,送到车上,后车门嘭的一声关合,哦,这时候看热闹的脑袋才确信,人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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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的时候,警戒线撤去一半,街对面只剩零星几个,仍不死心,要看个究竟。可惜没有究竟给他们看。天气阴冷得诡谲,不成雨势的天空一片灰白,阴沉沉的。这时候人们只需回家,喝上一杯热茶,吃点热腾腾的食物,再睡上一觉,早晨醒来,就能看见新鲜的报纸——栏目夹缝间的凶杀新闻,整条街等待了一天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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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乎乎的警官摘下帽子,薅一把自己头上所剩无几的头发,表情写满了心烦意乱。早上电话铃响得如同催命符,那时他还在浴室里打呼噜。放弃了早餐和办公室的热茶,便匆忙赶来应付这种让人郁结的场面——鬼都不知道这是第几起了,仅仅在半年之内!凶手好似擅长于使治安部门难堪,让他们一边消耗纳税人的钱,一边无所作为。帽子夹在腋下,胖警官愤怒地踩着灰色地毯,走到房外点了一根烟,烟雾缓缓扩散开来,稀释了门口的强光。“喂喂,你是什么人?这里不准记者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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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传来疲惫又愤怒的呵斥,那位戴贝雷帽,穿深蓝色毛衣的漏网之鱼充耳不闻,不知道他多久进来的,如果他拿着钢笔,揣着稿纸,那他确实像一位会窃取信息的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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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什么都没拿,仅仅站在房间里,悄无声息。他在粉笔圈外围起落三次,目光在尘埃里扫视一圈,接着落在唯一的床上——秃露的床垫被血污报销,深红的,混着脏污的霉斑,令人作呕。最后他停在了窗前,任由灰败的日光将他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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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他妈的,你站哪里做什么?” 谩骂和质问随之而来,忙碌一早晨的年轻警员已经很不客气,摘了手套,走过来,气势汹汹,看表情好像要将他就地扣押。等到青年抬起头来,愤怒的警员愣在原地,下巴像挂了秤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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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死人了吗?”青年继续他旁若无人地凝视,声音像拉破风箱,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年轻的警员连应付的耐心也欠奉,警告他没事就赶紧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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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死了吗?” 青年继续问,眼睛空洞而无神,很难说他到底在看什么,但他确实在看——眼珠子转动着,牵扯满眼红血丝,嵌进发红的眼眶。警员被他看得发毛,脾气又上头,更确信他的可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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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什么人?” 警员解下腰际手铐,迈步上前,却被一只大手拦下来。胖警官抖着他两撇密匝匝的胡须,比起冒失的年轻人,他似乎更有耐心——只限于大事化小,息事宁人。“身份证。” 他说。青年眨了眨眼睛,慢吞吞地,从外衣内兜里掏出小皮夹。胖警官一面翻看一面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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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无极。” 胖警官念着名字,若有所思。“你脸上的伤疤怎么来的?” 是了,证件上的照片非常干净,朝气,绝不像此刻死气活样的生挺。剑无极愣了愣,像反应迟钝的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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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夜路,被暴徒抢劫。” 他说。眼角划过的伤痕已经长出新生的皮肉,极不协调,像会呼吸会爬动。剑无极一低头,额前的碎发将伤痕盖住了。胖警官把皮夹丢回去,双手插进裤包,仍不打算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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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认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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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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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飘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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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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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他妈在这……” 年轻的警员再次暴躁,又再次被他的长官拦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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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住在隔壁。”剑无极的手在抖,他做着有必要的解释,却不顾及可信度有几分。“隔壁?隔壁是没有人的。” 警员说着,睁大眼睛,看向他的长官。胖警官的表情再次愁苦。实际上他没打算接手,收拾完把烂摊子往上面送,再不济往下一丢,档案、卷宗、缺头断尾又多如牛毛,这种地界,管不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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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无极伸出手,钥匙和门牌在他手里叮当作响,数字与这间相连,那确实是住在隔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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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我刚刚拿到钥匙,不过看起来……这里不适合住人了。” 说完,剑无极被赶了出来,就差被拳打脚踢。“快离开这里,疯子。”暴躁的谩骂把他往外推,推出案发现场,推出长长的走廊,推下昏暗的楼梯,推出灰败的旅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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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无极一个人走在肮脏的街道上,灰蓝的铅块,沉甸甸的,在天上坠着。湿淋淋的路面,积着水,一块接一块,倒影着人影、天色和路灯。他踩过去,水洼里飞溅,倒影也破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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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路越走越黑,前面明明有光的,却好像怎么也照不亮。剑无极耸动着肩膀,别以为他很伤心,他却在笑。他跌了一跤,身上滚脏了,爬起来继续笑,他咬牙切齿地笑,痛苦地笑,最后滚下几滴该死的眼泪,笑声渐渐变了调。可是为什么呢?他为什么要为那种人渣哭泣呢?他难道不该死吗?现在他死了,死在这种地方,为什么自己会难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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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无极撒了谎。才二十岁,他便很擅长撒谎了。他说他不认识任飘渺,他撒谎,可他不怕。他觉得,自己早过了会因为谎言而担惊受怕的年纪。是的,他知道任飘渺是谁,他们从不仅限于认识,或是互戕,还有更多的肉体上的关系,死了的人作罢,活着的人,一辈子都忘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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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第一次遇见任飘渺是在半年前。那时候是十月的深夜,风很冷,空气中夹杂着香烟和车尾气,也有星光,但几乎看不见。酒吧里灯光又红又黄,一种颓废又落后的时尚。剑无极穿着白衬衣,配黑色小马甲,站在吧台后,在一片浑浊的空气中,机械而麻木地擦洗酒杯,要是吧台坐了人,那他也会承担调酒的工作。他要挣足够多的钱,供自己上大学,远离堕落和臭水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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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岁,和父亲大吵一架,晚上拾掇一箱棉衣,清晨就踏上了浓烟滚滚的火车。只因为他不愿再撒谎,不愿因为一点谎言而担惊受怕。然而父亲是下不了手的,手掌高高举起,却又颤抖着落下。那双眼里,满含震惊、失望与悲伤,甚至还有一丝可怜。剑无极咬着牙,擦掉眼泪。他用不着可怜,本来也不需要,他没有错,不是吗?火车外的风景倒退得很快,远方延伸的田野,在寒风中像一片荒原。随便去哪里,哪里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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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下葬那天,飘着蒙蒙细雨。他和弟弟穿着同样的黑西装,在人群中静默,看着纯黑的灵柩消失,白色的玫瑰出现。他也上前献了一朵,可他突然跪倒,大哭起来。把在场所有人吓得一跳。他觉得他有愧,从此以后,再没有机会对妈妈讲真话了。他被拖上车,真话吞进肚子。过了三年,他终于讲了出来,于是他解放了——他说自己喜欢男人,要和男人一起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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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坐在吧台上喝酒的人会同他聊天,多是些琐碎和即兴。他会打趣,会宽慰人,一张笑脸,从不缺席。因此换来更多的小费,或是更多的白眼。十九岁,离家出走,蜗居于混乱和颓败,从没爱上过任何人,想想都觉得可惜吧。他不可惜,他要等着,攒够钱,然后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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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晚上依旧混乱。剑无极在吧台后调酒,不厌其烦,他似乎很享受他现在的工作了,把调酒弄得像杂耍,然后赢来稀稀拉拉的掌声。酒吧里人很多,有的灌有的吐,红黄闪烁的灯光尽职尽责,制造尽可能多的萎靡。抛在半空中的摇壶被稳当当地接住,剑无极哈哈大笑,胡乱擦了额角上的汗,却发现已经没有观众在看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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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起了一阵骚动,传头接耳,隔着玻璃门,就看见一群人聚在一起。“完了完了完了。” 他的搭档伙计从吧台口窜了进来,一面将回收的酒杯屯进水池。“怎么啦,又打架了?” 剑无极问,在这他们屡见不鲜。“打架啦,死人啦!” 伙计怪叫。“什么?” 剑无极像吞了石块,张着嘴,不可置信。“麻利点儿,我出去看看。” 伙计拍拍他的肩膀,瞬间窜没了影,混着一群脑袋挤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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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里又发出叫喊,隔得远,听不清说什么。剑无极待不住了,丢了摇壶,踢开垫脚凳,也跟出去。他走到街上,昏黄的路灯制造一大片被拉长的影子,影子在攒动,一会儿又散开来。他的白衬衣浸了汗,被风吹着,突然很冷。眼前只看见无数的背影和侧影,并没有能使人惊怪的场面。他怏怏地准备回去,可他突然看见了什么,目光穿过人群,落在一盏长杆的路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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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灯下飘起一阵烟,一个黑风衣的男人那束光下静默。剑无极鬼使神差地忘了走。男人戴着帽子,头发出奇的长,垂在腰背和胸前。喧嚣和不安并行,他却完美地融入夜色,就这么漠然地站着,甚至不是在旁观。烟灰落了,落在他黑色的风衣上。男人转过头,带着警惕和漠然,明确又笃定地撞上某个愣头青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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帽檐下的一双眼,冷冷的,向剑无极投来直视。如同没有任何热度和光亮的冰窟,剑无极胡乱猜想。他很傻,独独在这一刻,一个陌生的男人让他变得很傻。可惜他的冒失并没有持续多久——男人不再看他,踩灭烟头,往人群中走了几步,之后再也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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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A=Pr_kN
VB@M=ShKK
工作还是一样,只是有一点不同了。新鲜的报纸在街区横行,把一滩死水搅得沸腾。剑无极噘着装点用的樱桃,听伙计掸着报纸啧啧叹气。这个月的第三起——昨夜某个不幸的人被一刀捅倒在巷子里,发现的时候血肠满地。媒体自然不放过挖掘死者生平恶事的机会,果真收效斐然。都说是仇家寻踪觅迹来掘地三尺,插翅难逃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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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可避免的,剑无极想起了那晚路灯下的男人。那个男人很不一样,哪里不一样呢?大概是任何不幸都需要起码的观众,然而他不在此列,这很难让人不注意。记忆中燃起了烟芯子,两指间红光一闪一闪。剑无极手上的抹布不走心了,酒杯差点报销。面对伙计的揶揄和嗤笑,他挑眉,吹吹口哨掩了过去。“嘿嘿,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伙计不明所以,猜对一半。是啊,在这里他们的欲望可以光明正大,却也不见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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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R@PqS+O/
他不沉溺酒精,于是夜晚格外枯燥,到他表演绝活的时候,酒精又会变得有趣。这个晚上没那么冷,酒吧里却只有零星几个人,估计是那起凶杀的余威,仍带着生人勿近的严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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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啦,难道你做了亏心事,怕有仇家找啊?”剑无极又开始安慰人,可这话听起来更像调侃。他口无遮拦得很,频频惹来咂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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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小子早晚一天闯祸。”伙计笑着骂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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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想到这祸很快就来了。那时候剑无极还无知无觉地倚在吧台上剥开心果,吧台没人坐,倒成全了山包一样的白壳子。门窗玻璃上布了雾气,模模糊糊,于是玻璃门外的人变成了移动的色块。红色的走过去,蓝色的走过来,黑色的推开门,又变成了有棱有角的实体。剑无极的果壳子全落瓷砖上,脑子顿了一下。是那个路灯下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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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剑无极看得清了,这人很高,黑色风衣掩到膝盖,领口略微露出点白色的衣角;他头发长长地坠着,有种协调的美感。男人只想找个地方坐下好打发时间,沿街只有酒吧还亮着,于是他进来了。用帽檐遮住眼睛,只打量几秒,没来由的,酒吧里安静下来,连音响里金属的躁动也矮了下去。等到他坐在吧台前,剑无极才想起来要扫地上的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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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紧张,却不知道为什么紧张。该死的,你这十九年没见过男人吗?剑无极在心里臭骂。一册泛黄的单子滑过去,男人没有看,他说随便,那声音同他本人相似,冷漠得像撬不碎的冰块。剑无极背着身拿木柜里的酒,却感觉浑身不舒服,背后像有一道道冷气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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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男人并没有看他,在他晃着摇壶的间隙,男人摘下帽子,点了烟。烟雾在混浊中散开。凭借一点微薄的印象,剑无极送上一杯蓝色的酒,像极北冰层下的微光,激烈、酸甜、回苦。
B&4Nd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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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看上去有三十来岁,很好看,鼻梁高挺,嘴唇淡淡的红,而且眼睛是灰色的。烟雾铺上去,似乎是一种难言的俊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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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几分钟,剑无极觉得时间生涩得异常,这不应该,尤其是他值班的时候,于是他又挂上了屡试不爽的笑,扯了餐盘下的报纸,以戏谑的口吻,聊着字里行间的桃色新闻,这本该就是拿来热场的,也本该赋予聒噪的谈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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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抿着酒,不理会。伙计投来揶揄的目光,嫌弃剑无极用力过猛。他咳了几声,又翻一页,打头便是近日的凶杀新闻。“哇,看来这片地方很危险呐。” 说完,又怕制造不安。“别担心。依我看,应该很快就能抓到凶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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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终于看了他一眼,剑无极又开始紧张。“这里的人都像你一样吗?”男人说。这一次剑无极反应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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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是独一无二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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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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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轻笑了一声,接了话,于是剑无极没声儿了,伙计传来幸灾乐祸的笑声,这回该他踢到铁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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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场并不奏效,只因为偶然出现的人并不是来寻欢作乐。“我记得你,那天晚上。”男人好整以暇,抽着烟,他只是想找地方休息,又偶然想起来。在混乱中要辨识某些人,只需要直视他的眼睛。剑无极干笑几声,因那时的冒失红了脸。“你很有趣,但也不这么有趣。”男人话语里起了玩味,像一根利针毫不留情地扎穿要飘飘而起的气球,使其中途便力竭而亡。看起来,他对此法尤为擅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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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无极好似看见一柄刀,藏着锋利与尖锐,让他的笑脸渐渐没了底气。然而对方的目光是坦荡自然的,又似乎掺杂几分轻蔑。是了,他应该会是这种人,像那杯蓝色的酒,激烈、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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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BS?n;
报纸好像烫手一般,从中间脱落,掉在男人脚边。剑无极附身去捡,瞥见他黑色的皮靴,闻到他身上的烟草味。但很奇怪的,剑无极本能地生出警觉,想要退缩。就在他起身的时候,男人又说话了,这次刀锋悬在了他的头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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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你看,那些死人,会有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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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无极吃了自作聪明的苦。冷汗透过衬衫,他吞咽了几下,不明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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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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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无极不再敢看他。余光里男人喝完了酒,掏出几张纸钞,放到他面前。剑无极扫过一眼,擦杯子的手僵了僵,因那人走的时,似乎是带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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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腌臜的夹缝待久了,对生活的热情也减退,这是自然的,处于高压或是枯燥之中,身心都妄想缩成一团,于是只能挤出一点得过且过的心思。可是,他从没想过回家,在父亲面前做一个乖顺、听话、踏实的好孩子。那是欺骗。父亲是不会接受的,包括他的选择和遥不可及的未来——这理应有它该有的模样,是什么模样?剑无极说不上来,他只顾着往前奔跑,一直跑,把犹豫和自卑统统甩在身后,跑累了就停下来,像现在这样。他把未来寄予在钱包里,可现在钱包空空瘪瘪,锁住了他的手脚和身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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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点也不一样了。收工后他开始睡不着觉了。以往自慰的次数很少,他尝试过,但不得要领。他没想过找乐子,因为染病了会花更多钱。酒吧后面的厕所,他知道,像个公开的旅馆,免费,但这意味只能站着,并且忍受肮脏。有人找他的,一般是比他大很多的男人或女人,他年轻、俊俏,而且看起来还很干净。会明晃晃地给钱,或是贴着手背送过来。不行,这不行,骨子里的骄傲依然留存,他十九岁,留着属于十九岁的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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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不着的时候,他又想起那个男人来,那一双灰色的眼睛,点燃的烟,以及反光的靴面。这很难忘的,能引起剑无极性欲交杂的一切,连背后的危险也带着刺激。他上手套弄了几下,很快起了反应,手里加快动作和摩擦,他射了出来。快感令他羞愧,令他脸上发烫。这是不应该的,他只是一个陌生人,只是偶然出现,偶然坐在那里,然后,偶然让他干性高潮。谁知道他以后还会不会出现,或者真的永远不会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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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后,男人果真没有再出现。慢慢的,剑无极已经不再想他。因为最近很不太平。报纸又铺天盖地了,走在街上,都人心惶惶。第四起出现了,毙命在轿车的驾驶座。黑白的图片保留了仁慈,让那脖颈上划拉的伤口不那么触目惊心,只是死者的脸上,充满恐惧与绝望。文字结尾,仍在追踪,还没有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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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无极手抖得捻不起报纸,十二月的寒风,刮刺皮肤,冻僵手指,也让他脆弱的嘴唇开了裂口。他突然想起那天晚上,男人用轻蔑的语气,问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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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你看,那些死人,会有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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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棉衣里一阵瑟缩。初见时那个不安的夜晚,男人站在路灯下,陋巷里充塞了惊呼与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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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之间会有关系吗?可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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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无极抬起头,天上飘着大雪,眼前是一片延伸至尽头的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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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yP9~8\
在剑无极看来,他的生活毫无正常的逻辑可言,甚至朝着他无法掌控的方向发展。等到他走下这班陌生的列车,才后知后觉这不是他从前到了任何一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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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打洋还剩一个小时,剑无极在厨房收拾垃圾和杂余。钟盘指针疲惫又僵硬地打转,人快走空了。三小时前搭班伙计早早卷包开溜,请了假,要和女友温存。剑无极没那机会,于是自然的,充当一回救苦救难的圣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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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无极仍盯着报纸看,想着打发时间,可眼睛都快读进去。四起凶杀案连在一起翻,翻得脑袋发昏,以期翻出一些线索来,可密密麻麻的印刷体像无数虫蚁爬上他的脚趾和手心,抓痒着让他无法思考。门又开了,卷进一阵冷空气和雪花,剑无极抬头看去,被黑色的人影吓得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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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想过他会这时候来,也没想过他还会来。同样的人,同样的位置,同样的气氛,兴许还有一点不同,剑无极更紧张了,这份紧张不言自明,来自他面前堆叠的一摞罪证中。手头还捏着报纸,他开始后悔,该请假的应该是他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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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晚了还喝啊?” 他小心地打量,小心地询问。深夜的大雪天一个人来买醉,这不寻常,剑无极甚至在他身上窥见一丝落寞,这更不寻常。男人脸上挂着不太明朗的神色,递过钱和一张纸。他似乎有些累了,连手臂都不自觉地倚靠在吧台上。
@W+m;4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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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剑无极才闻到他身上浓重的香水味,太浓了,旁若无人地闯进鼻腔,驱赶脑子里为数不多的镇定。剑无极紧忙收了桌上那堆,钱丢进柜里,纸还摊在桌上。他调了那天同样的酒,阴沉的蓝色在酒中荡开。男人瞟了一眼报纸,脸上终于浮现虚与委蛇又坦荡无欺的笑。“你真有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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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无极心里咯噔一下,打算用惯常的插科打诨来掩饰心虚,可惜没机会,男人很快喝完了酒,几乎是仰头猛灌,只见他的喉结快速滚动了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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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心思是件好事,但有时候是会闯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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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披着告诫伪装的威胁说得近乎裸裎,在惯使威胁一途中他可是相当真诚的。剑无极仿佛在眼前看见一条刺眼的白线,跨出去就会踩到火焰或是泥潭,但他还是踩了出去。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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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你怎么知道?” 说完他藏在吧台底下的手又颤了起来。男人没理他,根本不屑理会。手臂离开台面,他的身体轻微地晃荡了一下。接着他只是叩了叩台面,闷闷几声响在那张纸上,又抛过来两道银刀般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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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你能来帮我做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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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无极看着他帽檐下苍白的面颊,提起了久久遁匿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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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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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叹息着,仿佛有很大的遗憾。 “我说了,你有时候是会闯祸的。” 他走之前留下了名字——任飘渺。无措的年轻人反复咂摸着这个陌生名字,没等嚼烂他便猛地惊了一下,因为香水散开来,他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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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还没留给他思考的余地。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会满身沾着血腥气,然后带着可有可无的闲情深夜来喝酒,然后再抛给他一个无可拒绝的选择。他真情实感地害怕,抬手擦了擦不存在的汗。等到跨出通宵药店的时候,湿冷的大雪和刮骨的寒风同时来临。沾雪的纸在风中抖得比他本人厉害,于是花了半天才辨认四分五裂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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踩上偏僻旅馆的木质楼梯,嘎吱颤响和他的心跳同频。他现在又开始后悔了。应该立刻跑出去,远离是非之地,跑到警署,把他知道和猜测的一五一十说出来。可是这很不对劲,任飘渺怎么知道他一定会来,或者一定不会去告发?也许等他带人闯进房间的时候才发现这是一场无耻的捉弄和天大的玩笑,而任飘渺会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嗤笑他的单纯和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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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谁会相信,他和杀人犯毫无关联,而后者房间的钥匙却安稳地握在他的手心。换成是他自己,也打死不信。没有黄河可跳。剑无极打了个寒战,握着钥匙的手心冒出更多的虚汗,仿佛握住一块会融化的冰。他在门前来回三次,肮脏的墙皮上投下他不安的影子。他缓缓吸了一口气,把钥匙对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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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锁咔哒一声响,剑无极推开了门。突然间对流的空气形成一股大风,窗帘卷着飞雪飘荡起来,使凌乱的房间更加凌乱。床角台灯发出阴阴惨惨的白光,照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这果然是一场玩笑吧……剑无极长舒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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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等他彻底放下警惕,又发现异样。窗帘落了下来,帘幕背后一口黑黝黝的枪管对着他,持枪的人慢慢在阴惨的白光下显露轮廓。剑无极瞬间脑海空白,他吓得忘了自己还能惊叫,在惊恐中被迫变成了哑巴。脚下一软,身体后仰着栽倒下去。“你你……你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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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飘渺在阴惨的冷光中阴惨地一笑,好似在风雪交加的深夜来取命的鬼。他看着剑无极恐惧的神情和激烈的颤抖笑得更深。冷血的枪口对准他,手指叩动扳机,咔哒一下。剑无极还没做好死去的准备,一时间想起许多往事,他的家乡以及留在家乡的父亲和弟弟,腾着浓烟的火车,湿冷的街道、旅馆,最后是那深渊一样的枪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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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无极护着头颤抖,随后他听见一声轻笑。这声笑像是从咬合的牙缝间溢出的,让人听着牙酸,激起了他更多的虚汗和更多的自尊。他在惶惑中爬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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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飘渺放下毫无杀伤力的铁块,示意他进来。“关门。” 他轻声说。随后他看着剑无极摇摇晃晃关上了门,却像石碑一样定在原地—— 一块惊魂未定的石碑。“吓着了?” 任飘渺说得云淡风轻,好似对方的惊恐不是他造成的一般。他依然坐在低矮的沙发里,没起身,没关窗,任由寒风和大雪吹进房间。或者说他根本动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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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无极提着那袋任飘渺让他买来的药和工具,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最后只能隔着一段很远的距离,把袋子丢进他怀里。然而这点距离还不足以让剑无极逃脱一个凶猛的捕猎者的利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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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会有枪呢?” 他仍不死心,仍要试探。即便方才那场捉弄差点让他命悬一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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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抢来的。” 任飘渺说得很无所谓。无所谓地对待生命,更无所谓地对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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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为什么没抢来子弹啊?” 他明显地表示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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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很失望?” 放下的铁块又拿了起来,任飘渺如愿地看到剑无极四处躲藏,仿佛抱有着极大的乐趣。可他顿时感到一阵疲惫,索然无味地丢了毫无杀伤力的凶器。剑无极在衣柜后躲了许久,没有人说话,他探头出来看了看,任飘渺倒在沙发里,沉静的眉目像死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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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弹在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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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的确实是真话了,不过不是字面意思。等到剑无极举着台灯踱到他身边,照亮那张惨无血色的面孔时,他才意识到这是什么意思。房间里开了灯仍旧昏暗,但这并不妨碍任飘渺对自己下手。拆开了浸泡血的白衬衫和腰间的纱布,止了血的创面脓血混杂。来自台灯的白光摇摇晃晃,任飘渺顺着看去,发现剑无极的手抖得不受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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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看可以闭上眼睛。” 任飘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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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无极果真闭上了眼睛。现在他真后悔。在这种只能向上苍乞怜保命的生冷地界,死了的人悄无声息地死了,活着的人还在苟且营生的活,甚至这种要别人死的人还有机会延续自己的命。这真可笑。但是剑无极笑不出来。香水味和血腥味混在一处,惜命的和不惜命的独处一室,再没有比这更不正常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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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腥味又浓郁地飘起来,他悄悄睁开眼睛偷看——任飘渺已经在伤口上涂了酒精,细微的白色泡沫腾起来撕咬他的伤口,很快从白的变成红的。他的额头上出了一些汗,错觉使其看起来像粉色的。泡了酒精的镊子朝着被子弹制造出的洞口捅进去,在血肉模糊的洞口中又制造新的创伤。好在伤口不深,否则他绝无这份好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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镊子在最深处碰到一块硬物,任飘渺将它扯了出来,又带出了一部分血肉残渣,从那一处深红的创伤里淌下。一枚指甲盖大小的子弹掉在地毯上,掉在剑无极的脚边,就是这玩意儿差点要了任飘渺的命。他看着觉得眼睛发疼。任飘渺还没结束,没有麻药的弊端,就是让他在任何操作下都清醒地感受到疼痛。他用锋利刀子剜脓血和烂肉,剑无极看着他凶狠的手法,像是要直直捣进自己的内脏里去,割断肌肉组织和肠子。光是看着,他已经觉得胃疼了,他想蹲下,不可避免地因为那一点烂肉而感到恶心。他反胃想吐,可惜没那机会,他的膝弯被任飘渺踢了一脚,更多的血顺着任飘渺汗湿的腰上淌下来。“我不是叫你闭上眼睛吗?” 他说着话已经是咬牙切齿地用尽了最后的力气。任飘渺给自己缠上纱布,他尽量让自己显得很轻松。可惜这点轻松让人难以相信,因为他鼻翼上的汗珠出卖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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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现在开始,你不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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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间房内的两个活人,一个像死去很久的尸体,一个像丢了灵魂的躯壳。尸体占据更大空间的床铺,而躯体只有更小面积的沙发。不得不说这是一种资源的浪费,而剑无极没说,是因为他被烧糊涂了,疲惫和寒冷同时侵蚀他,让他很快烧得有些神智不清。他蜷缩在沙发里打颤,没有暖气的房间冷得像一场噩梦,梦里有青面獠牙的饿鬼扑过来,吓得他顾头不顾腚,跑得太急又栽倒了,眼前是黑色的鞋面和沾血的裤管,抬起头一看,任飘渺没让他说话,对着他脑门开了一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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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无极挣扎着醒来,浸着日光的房间内没有饿鬼,更没有残忍的任飘渺。后者已经丧失了残忍的能力,正无知无觉又安安静静地躺在棉被里沉睡。他的脸太苍白了,白得如同窗外将要消融的积雪。尽管如此,剑无极也毫不怀疑如果他现在抬脚就走,任飘渺仍会警觉地醒来将他杀死。一个对自己也残忍的人,实在没必要对他保留仁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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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是撞见了鬼,剑无极痛苦的想。即便相比之下,他更像一个活着的鬼。高烧持续不退,让他整个脸颊和眼眶都红了起来。然而这又有什么办法?任飘渺醒来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没有光了,他只看到沙发里的剑无极玩弄着那柄没有子弹的废铁,样子像是在驱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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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魔可驱。任飘渺白了他一眼,继续躺着,又试图翻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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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醒了?” 剑无极游鬼一般向他凑了过来。皱起的是任飘渺的眉毛,他茫然地看着剑无极通红的面颊和双目,后者像一团新生的火,浑身上下都在不留余力地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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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样都不死,命真大。” 任飘渺对这句似是而非的夸赞照实全收,而后才发现自己也因炎症在备受煎熬,只不过没对面烧得这么糊涂。剑无极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凑近了他问。“嘿,你睡着的时候一直叫凤蝶凤蝶,她是谁啊?是你照片上这个人吗?” 任飘渺看清那张被血泡烂的照片,瞳孔缩了一下,随即一叶刀片飞过来,割伤了剑无极的手指,照片掉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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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他疼得叫了一声,怨怼地怒视任飘渺,看来他烧得连胆子都大了几分。“你下回要有命才能翻我的东西。” 任飘渺说得有气无力。需要小心,这可能是他的伪装,毕竟一个能刀片藏身,安稳入睡的杀手,有时候很需要一种虚弱的状态来诱惑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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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无极舔了舔手上的伤口,止不住血,又在被子上胡乱涂抹,眼看着任飘渺的目光又危险起来,他又顺着床沿坐在了地上,只露出半个肩膀和侧脸,安分守己于一个授受不亲的距离。“她是你的爱人吗?” 他这样穷追不舍的好奇心简直人人得而诛之!任飘渺闭着眼睛,过耳不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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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无极戳着照片上的眉目,留下一个个带血的指纹。“切,不说就不说了呗。你现在没事了,我走了。拜拜,再见,不送。” 说着剑无极真的站了起来,朝门口走去。就在他摸上门把手时,大腿突然一凉,飞过的刀片钉在了门上。他跪了下来。“混蛋,你……” 此时此刻他看着任飘渺的眼神是真实的愤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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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更不,怪好看的,好喜欢!٩(๑´3`๑)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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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飘渺正有条不紊地给自己换药。很难想象这个人两天前差点儿因腹部洞穿而命悬一线。桌上煮了茶水,冒着热气。这只是任飘渺独享的安逸。他似乎忘记了,地上还躺着一个人,若非后者见缝插针又横冲直撞的聒噪,任飘渺也很难注意到他。剑无极后仰着躺到,像一条挣扎无力到死鱼。大腿肉和裤子被血黏在一块,动一下便扯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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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仰着头,从他的角度能完好无损地看见逆着光的任飘渺以及他放空的后背和缠纱布的腰。仅仅只是看见就能让他干性高潮。他把脑袋放落到地毯上,细数飘浮的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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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跑到这来杀人,会有人给你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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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天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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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你怎么觉得自己有权利杀死他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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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不要命的蝼蚁不留余力地给任飘渺添堵,自知生还无望也要在死神面前尽可能找他的不快,于是这事儿剑无极做得近乎自然又畅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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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无极脑袋边出现一双黑靴,这让他恍惚梦境的真实性,可他没等着束手挨枪,反而揪住任飘渺的裤腿,攀上他的靴子,心明眼亮地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刀,早上剑无极看着他把一切凶器妥帖地藏起来。剑无极用刀尖朝他晃了晃,这无疑是在招惹一只野兽猛烈的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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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那你也杀了我吧,我也有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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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飘渺漠然地看着,踩了上去,用硬质鞋底回应他不安分的手。他用力踩上那只柔软的手,如愿地听到剑无极咬牙切齿的叫声。现在他明白了,有些人未必想讨死,就是喜欢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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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他的手深深陷进地毯里,疼出汗,剑无极确凿这个人不会将他一刀便宜捅死,而是会把每一刀捅在不致命的地方,看他慢慢疼死。任飘渺沉吟片刻,恍然大悟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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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你痴心妄想,当然是罪大恶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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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无极瞪大了眼睛,僵硬而麻木地看着任飘渺蹲下拍了拍他潮红的脸,而后掏出枪管抵进他的喉咙里,一柄不会擦枪走火的枪。冰凉的硬物压着他的舌头,喉结滚动着排斥异物感。这让他暂时丧失语言功能,只可挤出几声含糊不清的脏话,仍学不乖,枪管又捅深了,他的眼睛很快红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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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飘渺心满意足地看他羞红又愤怒的脸,抽出枪管,在对方衣领处擦拭几下,随后他笑了,仿佛良心有愧,说道:“我忘了你还帮过我。如果我回来的时候你还没死,我就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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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剑无极也会从这里爬出去,可惜天不遂人愿的时候太多,他在昏迷前听见上锁的声音,于是只能绝望地等着任飘渺回来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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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nwuyu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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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飘渺下楼时已经洗尽风尘,昨夜的疲惫和缓慢荡然无存。路灯照着阴惨寥落的街道,大雪重新覆盖了白天的车辙和脚印。他脚步轻踏宛如幽灵,连夜间出行的猫也不能发现他的踪迹。他目标明确,像从前无数次悄无声息的行动一样,在冷枪和短刀背后猝然出手,卷走人世遗留的最后一丝生机。他从不驯养温顺听话的宠物,在危机和伤害来临前,曾握住凤蝶的手教她防身刀法和致命杀招,从此在永无黎明的黑夜通行无阻,成为良心不安之辈最惊惧的符号。他们拖家带口东躲西藏,早在祈祷和哭泣前已然铸下大错,随着那计划有序的二十一罐汽油和烧尽府邸的烈火愈发深受良心的折磨,那是任飘渺习惯异乡汹涌大雪前在人世最后的遗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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苟且偷生的男人毫无察觉,在白雾迷蒙的浴池中泡香槟味的热水,他绝不陌生的黑影从窗前一闪而过,四散的玻璃击碎泡影,而惊叫尚未爆发,一只黑手套便扣住他的脑袋按进水中。等到垂死挣扎的气泡不再浮出水面,那宽大扭结的身躯也缓缓沉入水底。这场行动迅速、有力而残忍,不亚于一场军事突袭。随即任飘渺登堂入室,在夜晚的钟摆声和静谧之中从大门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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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回程的路上,肩头又落了新白,他没有沾一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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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无极在床上醒来前,隐约闻见面包的甜香。寒冷使他裹紧棉被,在梦中残存的意识让他渴求温暖,一时竟忘了自己还身处险境。他做着大白梦,一心只希望面包能送入自己口中。可是胃袋的酸苦使他再不能沉浸,连老妈最后的笑脸也未能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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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先睁眼看着侵蚀了黄斑和水痕的天花板,才意识到自己身下是柔软的床被,可他脑子绝没这份记忆,真是烧糊涂了。被子里还裹着他捂出的热汗和某个人残留的血腥气,哼,一想到那个人,他也绝没那份好心。剑无极带着饥饿气鼓鼓爬起来,才看见任飘渺不知在窗前坐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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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无声得像一只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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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无极屈膝坐在床上,揪着被子在胸前挡了挡,尽管他衣服完整,浑身没有受侵犯的痕迹,还是本能带着十分的戒备和十分的警惕。任飘渺懒得理他,昨天杯子里是热茶,今早换了咖啡,他沉默坐进矮沙发,看清晨送进旅馆的报纸。昨夜郊外的富商溺毙家中,情人发现时已肿胀发白,变成堵塞水槽的庞然大物。焉头焉脑的警官随即出动,在断裂和渺茫的线索间左支右绌,最后只能勉强定性为财杀和情杀。任飘渺讥笑着放下报纸。他往剑无极传来的目光终点遮了遮,说道:“我的。” 下一秒,他挡下了袭击脑袋的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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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无极看着小茶几上的面包望眼欲穿,饿了两天气得脑仁儿发疼,一说话声音像拉破风箱,喉咙火烧一样撕疼,可见是病得不轻。对面那位现在可好了,看面色神清气爽,哪儿还有半死不活的鬼气。可恶!后悔无时无刻不侵袭他,要是回到两天前,他情愿在酒吧打四十八小时工做老板的奴隶也绝不心软给人送药,现在是什么情况?囚禁还是戏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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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人偏不让自己接近,永远保持在三米开外,不然,他气坏了肯定狠狠咬上一口。于是他带着蓬勃的怒意咬牙开口:“求求你放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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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飘渺:“你想走随时可以走,何必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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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剑无极气得蹦了起来,一把抢过面包,在他面前光明正大吃下,仿佛刚刚乞怜的尾音顿时了无踪迹,大丈夫能屈能伸,缺的是大胆。他吃着面包又觉口渴,甚至不客气地拿了任飘渺的杯子,喝了任飘渺的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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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飘渺:“哦,我忘了,你先前说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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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无极喝咖啡的手一顿,眼睛眨巴眨巴。他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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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飘渺:“你要走了,可就欠我一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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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黑商!拿他自己的命跟他换自己的命?这是什么道理?有人这么不叫道理?剑无极想泼他一脸咖啡。最后他心疼那满杯溢香,咕嘟咕嘟全倒进肚子,喝完还对他做了鬼脸。是个不怕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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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无极一早上连番的变化像个层出不穷的彩蛋,若是扔进马戏团倒有不少喝彩的观众。可任飘渺闪电出手拧了他的脸,黑皮手套冰冰凉凉,在白皙的脸上立刻拧出一道红痕。剑无极捂着脸躲得远远,眼里不争气还冒出水花。两人在房间里呈对角线占据了一头和另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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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无极一面躲,一面退到门边,同时脚下踩中一柄短刀,是他从任飘渺靴子里拔出的刀,在地毯上反着莹亮的光,于是他顺手抄了起来,眼神已变得愤怒和凶狠,像路边即将发狂却毫无办法的野狗。“你敢过来我就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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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飘渺赞许地说道:“好啊,我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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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他再次以闪电般神速越过障碍,冲到他面前,好像带起一阵风之后,剑无极的手腕已被他扣在手中。太近了!剑无极睁大眼睛,在尚未回神之前又再次落入囚笼。这巨大的力量和身型差距,使他一瞬间无望并且心如死灰。任飘渺制造的阴影将他吞没,从脚底爬上的寒气萦绕不绝,危险只在于任飘渺一低头便能触碰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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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握着刀,任飘渺扣着他的手,刀尖对准自己的喉咙,再往前推进几厘米,那他只会变成孤独惨死的外乡人,躺在医院冰柜里等人认领。于是恐惧再次使他不争气地掉泪,他无数次厌恶这样懦弱的自己。任飘渺看他凶狠中尤带泪光的脸啧了一声,随即放开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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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任飘渺竟不再理会他,完全视若无物,他整装为数不多的物品,脱衣,放水,洗澡。剑无极僵硬如石碑,抵着门板听浴室传来的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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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恍然不知过了多久,方才腿软失力,走不动路,又不想在任飘渺面前出丑,掉眼泪已是他最大的耻辱,于是他靠着门板蹲下,等待心跳平缓力量恢复。浴室里水声依然清响不绝,那是一面半透明玻璃,透过水雾,他隐约看见一道赤裸身躯,在整个房间只余水声的静谧中,这种坦荡竟勾了他曾经一些不堪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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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怪他蹲得太低,使得任飘渺一出门便看见守在门口的毛脑袋。剑无极警觉抬头,一猛然吓住了。“你…他妈…你怎么不穿衣服!” 仰视中的任飘渺全身赤裸,肌肉紧实,修长双腿间更蛰伏着巨物,使剑无极瞬间恐慌,可更多却升起一股奇怪心思,这比死亡更可怕。因为他知道这将会变成了无止境的拉扯和无法填补的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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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飘渺对他绯红的脸颊视若无睹,一开始只有玩心,现在连玩心也荡然无存,他兀自擦干水露披上浴袍,却听见角落一道声音闷闷地响了起来。“你说那些人有罪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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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飘渺神色如常,换药之后穿上衣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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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你真是来寻仇的?” 剑无极说出了自己常在吧台落下的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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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飘渺转过头,眼神阴鸷又像看一只朝不保夕的蝼蚁:“与你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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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无极独自走上街道时天边已染黄昏。他成功从最危险的杀手底下逃了出来,趁他防备松懈的时候顺走他的小刀,开门狂奔。而这段囚禁又不断出丑的懦弱回忆,他再也不愿提起。好吧,其实,他是被任飘渺赶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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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他的好奇和聒噪也能在危急时刻救他的命,他想仰天大笑,并且向天祈求任飘渺这个瘟神尽快离开。他先回家吞下一把感冒药,连喝五杯热水,晚上赶到酒吧,他的搭档伙计愣了足足五秒之后发出怪叫:“野猴子!我以为你被鬼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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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其实差不多。剑无极心里苦笑。绝口不提遇见谁,发生了什么,只说自己突发高烧,在医院最简陋的走廊和最寒酸的铁床上挂了两天点滴。老板已经怒上眉梢,看他一脸病容不似作假,却又因为他无故旷工扣了不少月薪。剑无极咬牙切齿地肉疼,对任飘渺的恨又加了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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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后他不敢再一人走夜路,拉扯着同伴形影不离,吧台前他听厌了坊间传闻和小道消息,那个在众人口中交接般出现的夜间杀手,拥有越来越多难辨的行迹、扭曲狰狞的面目以及残忍无比的内心,这和他知道的任飘渺恐怕只有后者相似。他摇摇晃晃清洗杯盏,对所有的黑衣满含戒备,而眼前的黑影又委实多了起来,幽暗潮湿的街道飘荡外形模糊的蝙蝠,它们展开黑翼,在夜晚磨牙,等待群体出动,将猎物拖进血窟。搭档伙计很难不注意他的反常,在他摇摇欲坠时搀住他的手,尽快拖出雪地,只期望他在恍惚摇荡的谵妄和呓语间能睡一个好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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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中任飘渺再次出现,他比狂风更快,比大雪更冷,在他面前脱尽衣服,空荡荡的大衣下烫得他心惊肉跳,岩石般的肌肤泛着水光。任飘渺往他膝上踹了一脚,强迫他跪下,强迫他展开唇舌,就像把冷枪捅进喉咙那时一样,却把双腿间高高竖挺的巨物塞进他嘴巴。剑无极难受得想吐,巨物抵进咽喉,他猛然感觉自己身下湿淋一片,在反复的抽插中止不住焚身火。他感觉自己脸上被人打了一巴掌,猛烈的摇晃将他拽出惊恐之中。他迷迷糊糊看着担忧的同伴,随后往床边一倒,兀自呕吐起来。他听见同伴问,任飘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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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千刀。” 他再次躺倒之后缓缓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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恢复两日他已好上许多,繁忙疲惫的工似乎还不能彻底挤出脑海中任飘渺的残影,连惊恐万状的春梦也令他后怕不已。他开始担忧祸患会死缠烂打,连夜数清了仅存的财产和家用,甚至打算往更远的城市游走。现在他看那把刀也只觉碍眼,于是就在吧台的闲谈间贱价卖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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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兴趣的买家是个中年男人,面相陌生,也是外地人。奇怪,最近这外地人也太多了些。中年男人给了他双倍的价钱,并在临走时神情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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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无极后知后觉打了个激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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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掉匕首的钱使剑无极瞬间有了富余存款,不再穷得叮当作响,一块面包三顿吃。现在底气一足,呼气都顺畅不少,于是愉快的心情写在脸上,就算偶尔想起任飘渺也不再愁眉苦脸了。不宽裕的生活让人早早养成精打细算未雨绸缪的习惯,他把钱缝进枕头,每晚睡前先摸一摸,确认还在便安然入睡。感冒一好,说话不再瓮声瓮气,绝不相信同伴声情并茂描述的某个涝死鬼,前几天又吐又泻。当晚他们在吧台后偷偷开一瓶龙舌兰,五颜六色的果汁乱调一通,准备报复老板剥削压榨,顺便庆祝剑无极大病初愈,这似乎是个良好生活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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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吧里人来人往,向往常一样多,吧台小伙照样尽职尽责,赚取更多的笑声和小费。然而剑无极总觉得哪儿不对,可他说不上来。被谈笑和音乐声盖过的卡座,总有人点上昂贵的酒水,却一言不发,如同桌椅板凳或者某件家具。他们的目光在人群中来回扫射,最后落在剑无极身上,像静置的粘鼠板等待偷腥的老鼠失足落网。剑无极被粘得难受,有时皱眉直直瞪过去,然而对方不躲不闪,坦荡极了,倒显得他小题大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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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街道管控变得紧张,大白天都随时会有穿便服的警员问你看身份证,酒吧营业时间也被限制,从每晚凌晨1点变为23点,老板气得上蹿下跳,甚至考虑裁剪员工。剑无极怕丢工作,忍不住腹诽,现在是通缉杀人不手软的怪物诶,早点回家睡觉不更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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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无极庆幸没把钱贴身带着。这城镇混乱无序已是沉疴顽疾,遇暴徒抢劫还好,就怕那些尾随你却不知道想干什么的人,于是时刻提心吊胆,时刻躲躲藏藏。剑无极又往身后看了一次,幽长无人的街道飘滚着白天落下的报纸和垃圾,雪融后的脏水浸湿脚底,尽管下班时间提早了两小时,可他独自走上夜路仍然心里发毛。脑中突然窜出一个名字,他正准备大声喊叫,却又想到那人真这么无聊?再一次存心玩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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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天中午他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走到警局,他感觉自己的人生安全已经受到极大的威胁,茶不思饭不想,有人频繁跟踪他这个穷光蛋,并且时刻准备在寒风中给他一刀。然而警局目前的状况竟也自顾不暇,他一进门便被吓住了。门口要报警和伸冤的人排了长队,警局里有人进进出出,抬走一箱又一箱文件和破烂,地上随处可见废纸和垃圾。最年轻的警员拉住他还想往里窥探的衣角,正声严肃问他找谁。剑无极有点想打退堂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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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着毫无证据的猜测来报案,说不定还会暴露他与任飘渺的关系。他给任飘渺送过一次药,岂不会被人当作共谋?惨了,现在说自己清清白白,别人也不会信。剑无极脑子里乱作一团,完全听不清警员说了什么,直到对面用力敲响桌板,才勉强唤回紧张和心虚的神志。剑无极愣了愣,警员皱眉再问一遍:最近是否与他人有过节?剑无极摇头。是否在外露财?剑无极摇头。是否与恋人发生口角?剑无极再次摇头。那是否被人……警员顿了顿,先看他的脸色,剑无极不明所以,等到看见他做活塞运动的手势,心里猛然咯噔一下。他开口: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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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年轻警员把报案簿啪的一声合上,告诉他也许不是什么大事。剑无极慌得脚趾抓地,他确实受到了安全威胁,但他也的确毫无证据。年轻警员走之前告诉他,现任,哦不对,是上任长官因查案不利下马了,现在正等新长官来重新带领工作,如果之后还有什么异样,再来报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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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无极垂头丧气踩着地上前任长官的遗留无获而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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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恍惚走上一条熟悉的街道,往常这时候他刚从被窝里爬起来,准备去酒吧上晚班,于是匆忙间少能享受下午的阳光。嘈杂人群和鸣笛车辆此刻竟一点也不讨厌,甚至稍稍驱散了他心里的不安。他在路边摊和商铺间闲逛,在繁杂的笑声和脚步声中驻足,踩过人行道,跳过水沟,越走越快,直到他在人群中看见一张似曾相识的脸,那张脸曾出现在深夜酒吧,向他买下一柄小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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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无极从那道追索的目光中预感不妙,脚下再不停歇,甚至挤过人群跑起来。身后果然爆发一声喊叫,静坐长椅的人也豁然起身,甚至前方楼角的暗处也变得人头攒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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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是什么情况?剑无极摸不准,只下意识明白要快跑。那些暴徒比他更快,粗暴推开人群,闯过马路,逼停车辆,一时间将街道搅得鸡飞狗跳,骂声不绝。剑无极不敢回头看,他横冲直撞,绊倒路边摊,弄撒一地苹果鸡蛋。他捂着大腿匆忙道歉,身后数不清的人影像逼近他的海浪。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现在可是严管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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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办,跑回警局?可警局远在他来的那条路上。剑无极用他平生最大力气逃跑,喘气声宛如一辆小破车,双腿几近报销,他往最偏最窄的街巷躲藏,被迫深入凋敝无人的烂尾楼,乞求片刻时机能逃出生天。可这帮人完全不可预测,像墙缝里源源不断崩出的水柱,堵住一道又一道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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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嘭的一声枪响,消音枪上膛后的子弹在小巷中鸣啸,剑无极命大如有神助,只猛然扑倒,便躲过致命一击。他慌乱抬头,脸上仍不可避免地刺痛。然而他顾不了擦血,狂奔时路面都变成蔓延的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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涌入巷道的狂流使得这里顿时嘈杂拥挤,头顶天空被围墙切割成遥远的白线,若跑到天黑,连最后一丝生机也断绝了。何况他早已筋疲力尽,躲过暗枪和追杀,只可凭借本能,爆发最后一声呼喊: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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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救哀声响彻云霄,然而寂静无人的烂尾楼怎会有人出现。他绝望跌倒,脸上汗水血液混合着滴下,四面八方奔涌的脚步如同敲响丧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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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一点余力抹一把眼泪,在哭声和哀嚎尚未爆发前,只见一道黑影从楼顶一跃而下。他以为死期已近,连满身伤口都不在乎了,于是坦然高昂头颅直面死亡。可面前竟是他绝想不到,也绝不陌生的人。任飘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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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无极愣怔了,变成哑巴,整个脑袋思维混乱,一片空白。你怎么在这里?他问,任飘渺说,来取你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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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无极脑子里猛然炸裂,骂了一句我操,转头就跑。可他脚步尚未迈出,后领便被人提住。任飘渺甩手将他丢进楼道,往上跑,他说。剑无极抓住生路,往楼上狂奔。楼下猝然响起闷拳和哀嚎,他跌跌撞撞攀上走廊,往廊台冒出脑袋,巷道里横七竖八躺着躯体,他一转头,任飘渺已经上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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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飘渺:“不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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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无极扶着墙喘气,一句话也说不出。但他不得不承认,在看见任飘渺那一刻,他忽然感觉安全了。这太奇怪,然而奇怪的处境,只能使他从一个凶残杀手身上获取并不稳定的完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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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鸣啸声再次从楼下响起,子弹击碎墙面,碎片撞出清响。剑无极立刻提起酸硬的双腿往上爬,任飘渺一步跨三级台阶,神情沉定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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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是来追你的!” 剑无极喘气,愤恨质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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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任飘渺坦荡无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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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为什么来追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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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卖了我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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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无极抓起地上的破砖,朝他狠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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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他妈在刀上写名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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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气得发疯,连最后的修养也没了。自从遇上他,自己遭遇的祸事便接连不断,恐怕最后连小命都报销。现在是什么情况?难道他知道自己会偷刀,会卖刀,然后闲情逸致等待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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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他妈……拿我做诱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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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飘渺笑了笑,不可置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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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紧追不舍也爬上楼,空寂的楼道顿时充塞了人声。任飘渺猛踹他一脚,下一秒身后墙面被子弹穿出裂洞。剑无极被踹得骨头散架,嘴巴忙着嘶气,连叫骂都省了。随后他瞪眼看着任飘渺翻过栏杆,跃下一层,迎头送出重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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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无极扒着铁栏,一时竟忘了逃命。他看着任飘渺出手闪电,衣不沾灰,他只身一人像一柄猎枪,混乱中扫射狼群。剑无极在楼上慌忙乱叫,任飘渺压根儿没理他,袖口抽出匕首反手一捅,偷袭者瞬间血流如注。暴徒们歪歪扭扭躺倒阶梯,变成山峦起伏般的人肉地毯。剑无极喉咙上下滚动,其实,任飘渺比他们更像暴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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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踢折一条手臂,或拧断一条脖颈,抓着脑袋撞破墙砖,躲过子弹踩碎骨头,人群像顷刻倒塌的多米诺骨牌,滚动着攀住台阶嗷嚎不绝。剑无极看得面部神经抽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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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有一口气的知道不敌,连滚带爬逃走,不知还有没有气的宛如死尸,僵硬扭曲一动不动。任飘渺缓步走上楼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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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无极回过神,但止不住哆嗦,他们从哪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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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飘渺说不知道。什么!你居然不知道你的仇家从哪儿来!剑无极咆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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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很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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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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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跑一个揍,都消耗了不少气力。现在暂时没有追杀的人了,于是两个都先缓上一口气。剑无极方才目睹了任飘渺的身手,既不敢靠近,也不愿远离。只能悄悄跟上脚步,准备寻找另外的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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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突然被一道冷寒的枪口震住,那明晃晃的枪眼对准他的胸膛,随后持枪者绕过横陈的躯体走上台阶,直到他从阴影中暴露半张绝望的脸,剑无极才确认这是向他买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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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飘渺对着枪口不为所动。男人举着枪,手却抖得厉害,他的语气已不可避免染上悲苦还有绝望。任飘渺…你真要对我们赶尽杀绝?剑无极一想自己被迫像狗一样逃窜,恨意难消,他暂时完全倒戈,对着男人扔了一块砖头,现在是谁对谁赶尽杀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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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苦笑不已,枪口隔五米开外对准任飘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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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也是不得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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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飘渺在拉锯中不发一言,神情在阴影下晦暗不明。剑无极安静了,他屏气凝神,像偷听什么难以告人的秘密,他看见男人的手抖得愈发厉害,扣住扳机的指头微微拉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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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时…真不知道她在里面……” 话音一落,枪声炸响。几乎同时,沉定的石碑终于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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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秒之内,任飘渺极速近身,抢在他扣响第二道枪声之前,拧断了胳膊和手掌。随后任飘渺为他选择了最残忍的死法,直接抬手将人从廊台扔了下去。男人从十七楼直坠而下,撞断铁栏和花盆,最后嘭的砸向地面,变成只能用滩来形容的泥。剑无极躲在一旁,再次、无数次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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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飘渺深吸一口气,胸膛一个起落之后,抬头看了他一眼。剑无极愣在原地,他暂时无法分辨那道眼神中复杂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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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已是黄昏,日光几近稀薄,楼道里再无声响。剑无极坐在台阶上发呆,四肢无声地叫疼,现在赶回去肯定被老板抓个现形,运气不好连工作也丢。他抬眼看向蓝紫交际的天空,忽然想到自己的生活早已失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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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直觉任飘渺还没走,于是抢在警笛传进巷道之前跑上天台,任飘渺果然在那里。他立在没有护栏的高台抽烟,背影仿佛即将融化于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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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无极靠零碎的线索拼凑信息,但他不敢求证,而任飘渺身前仿佛永恒的落寞侵蚀了他的内心,于是他只能艰难开口,快走吧,这里要被封锁了。任飘渺没说话,其实看得出他很疲惫,只凝望着越渐深紫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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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笛声远远荡开了,然而任飘渺指尖的白烟仍未结束,一分一秒格外漫长,剑无极慌得跳脚,他跳上前拉扯男人的大衣,使他不得不转身面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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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飘渺皱眉,若是说了不中听的话,他会考虑直接把他推下去。天台风很大,又刺骨的寒。任飘渺的头发被风吹到剑无极脸上。他们在逐渐消沉的夜色中静默,不发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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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悬在任飘渺头顶上,而刀仿佛架在剑无极脖颈上,他心如鼓敲,莫名窜动的勇气使他想在这人被夜色带走之前,抓住他的衣角。他悄悄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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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无极近乎耳语:“任飘渺,我想操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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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叙的手法,开局任飘渺就“死”了,但死的真的是任飘渺吗?他的“死”又是为了什么呢?开篇的《莎乐美》所指的到底是剑无极还是任飘渺呢?期待后续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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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居然有任剑饭饭,感谢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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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nwuyu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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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该是算总账的时候!剑无极想。若将他十九年的人生划一道分水岭,两个月前某个躁动混乱的夜晚将是他落下的山谷,那么此时他站在了高峰。等他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心中的无畏和狂热暂时压倒了恐惧。天色逐渐灰暗,这个本该隐藏于黑夜的人,眼中忽然出现了一丝光亮。这是危险的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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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该知道,任飘渺根本不在意他的死活,这是一场昭然若揭的游戏,等待他失足落网,立刻变成了棋盘中的玩物,于是在高处看他难堪,看他逃窜,把原本井然有序的一切全部推翻。一个此生只剩下自尊的人,不该不恨。他靠那些可怜的信念苦苦支撑,却要在男人随心所欲的游戏中被撞得粉碎。为什么啊,不是他也会是别的什么人,可为什么偏偏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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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笛响彻穷街陋巷,伴随无数闪烁的红灯,封锁早已深入。任飘渺狂乱的白发像流动的河,从他指间溜走,或被大风吹开。剑无极脑海茫然一片,听着楼道里逐渐清晰的脚步声,放弃了思考和追问,他等待着镣铐或者监狱,还有别的什么?随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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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等他回神时,突然感觉身体失重,耳边只有极速刮过的风声。任飘渺抱着他从天台一跃而下。他在惊慌中心脏骤停,感觉自己攀上了一列竞速火车,从断桥上失控下坠,最终会直直撞向山崖四分五裂。这里可是十八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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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现在是什么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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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飘渺把他狠狠撞在墙上,他的骨头都快被撞碎。他在心脏狂跳和肢体疼痛之间勉强保持清醒,而那所剩无几的清醒又在狂热中焚化成灰。两人在简陋逼仄的旅馆互相撕咬,唯一落进月光的破窗,是任飘渺方才犯下的罪证。他的皮靴踩上地面的玻璃碎片,在剑无极的痛叫和呻吟中咯咯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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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像偷渡荒岛的幸存者,在远离尘嚣的黑暗中甘心撕裂衣服,变成野人,用最原始的交合代替语言。剑无极踩不上地面,他被扣住腰肢,高高举起,只能抱住任飘渺的头颅,任由他在锁骨和乳尖上撕咬留下伤口。啊啊,他痛叫出声,双臂用力推挡,可光靠他的力气根本无法击退猛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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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飘渺撕裂他的衣服,扣子一颗颗崩开,落地时发出清脆的响。尽管早有预料,但当这一刻来临时,剑无极本能地害怕,全身肌肉在恐惧中紧绷,理智意识在热爱中纠葛。他完全赤裸暴露在任飘渺身下,以身践行飘荡天台的豪言壮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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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q{x*T
剑无极对此毫无经验,他的挣扎和躲闪都会引起任飘渺更粗暴冷酷的对待。任飘渺看他的眼神跟杀人时有什么不同?他跟在任飘渺手下哀嚎的人有什么不一样?残破的窗户灌满寒风,剑无极如坠冰窟,强制被迫地下沉,像腰间缠住了大石或落进渔网,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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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飘渺覆上来吻他的唇,他不可置信睁大眼睛,那张俊美冷酷的面孔不再遥远,脸贴着他的脸,鼻尖碰着鼻尖,他感觉好似又走出了大雾,连身体都软下来,双手缓慢插进任飘渺的发里,舌头笨拙羞怯地回应。 嗯唔……剑无极闷哼一声,舌尖立刻颤着尝到了血味,很快他又被掠夺氧气,难受地皱起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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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a:#'"*N
当他双腿间挤进任飘渺的腰身,他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在男人粗暴的吻中化成一滩水,随后下身抵进巨物,心脏再一次狂跳不止。任飘渺居高临下,眼神里激荡着欲海和狂流,他找到了倾泻洪浪的出口,紧紧扣住剑无极的腰腹,借一点水润狠狠捅了进去。啊啊…啊…剑无极痛得想躲开,想逃走,再也不敢回来。等到多次撞击之后,下身撕裂的痛让他浑身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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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摸着自己小腹,又惊又吓,仿佛能隔着皮肉摸出任飘渺性器的轮廓。任飘渺狠狠操他,压住双腿,绞住双手,无视他的惊慌与疼痛,在他咬牙切齿的呻吟中猛然加速,不要!不要!!不……啊啊啊……剑无极颤抖仿佛遭遇电击,比这更惨,五脏六腑都被捣得错位,脑子轰轰烈烈一声响,把所有自尊劈得粉碎。救命,他想惊叫,想呼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后悔了。
TwT@_~IM
sT<XZLu
嘘—— 任飘渺轻轻嘘声,完全掌控着少年的身体,凌驾在他的精神之上,甚至要他完全臣服,变成听话的宠物。他愉悦低吟,在少年身体里横冲直撞,享受甬道紧缚的滋味,他捂住剑无极的嘴巴,让他只能发出闷哼,身下依然大开大合,他看见少年眼中闪烁着泪,源源不断的泪。
!</Snsi
gz~)v\5D/
别对他落泪,他不会心软。任飘渺在黑暗中借一点月光,凝视剑无极痛苦和脆弱的脸,再次吻上他的唇。即将垂死的蝴蝶放弃挣扎,只能在呜咽中被吞噬,被干到支离破碎。剑无极大口喘气,胸膛剧烈浮动,随着身下猛烈又凶狠的抽动,竟感受到一点奇妙快感。
UWPzRk#s"
S_|VlI
他被干到只会浪叫,只能流水,抓住任飘渺垂落的头发,攀上他宽阔的肩膀,同样激烈地回吻。他要承认,他得承认,自从黑夜中第一眼对视,他便被欲望折磨得发疯,以至于做下最惊恐的梦,最贪婪的梦。梦里有獠牙猛兽,大展黑翼,彻底掩盖他头顶的光明。
P'Gf7sQt7
u]uUm1Er
任飘渺……任飘渺……啊啊,他在沉浮中反复叫他的名字,心中的狂热和沉迷再度被激起,就这样吧,哪怕是最痛苦的一刻。如果要毁掉一切才能得到,那就毁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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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具纠缠不清的躯体从争斗到融合,共同享受沉沦的滋味。剑无极仰起头颅,舔舐任飘渺脸上的汗,被干得激烈时,只能牢牢夹紧双腿,缠住他的腰,生怕掉下床去。任飘渺舔他右眼皮肤上的伤口,在唾液和汗水的浸泡中,伤口再次流血,烧起密密麻麻尖锐的痛。
q qFN4A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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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飘渺喜欢赐予他疼痛,喜欢看他无法抗拒疼痛,呻吟、哭喊,又被他完全掌控。他挺动腰肢,每回插到最深处,换着姿势和角度,尽情在他身上发泄,这是长久漫步在黑暗中最快乐的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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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M+>.
剑无极大口呼吸,全身暖流都向下涌去,他快高潮了,在最后竞速的几秒,任飘渺掐住他的脖颈,让空气就此断绝,他面目变得痛苦扭曲,挣扎几下,以为自己即将窒息而死,随着甬道剧烈的收缩之后,强劲的电流猛然散开,传至头顶,他脑海中瞬间一片放空,仿佛闪过一道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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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飘渺凝视他茫然和无神的双眼,再度狠狠抽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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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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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Fwu&e[9;
天色微微泛蓝时,剑无极早在凌乱的床上昏睡了。任飘渺走之前踩灭一根烟头,床上遍布红紫伤痕的躯体都不能引起他的注意,他走得干净利落,悄无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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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无极醒来已经是下午。他动动手臂,都酸痛得要命,感觉全身像被火车碾过,又被人强行拼凑在一起。他转头想找任飘渺的身影,可房间里空空荡荡,哪儿还有人。一阵失落浸入胸腔,冰冰凉凉的晃荡。哎,他都不知道自己想抓住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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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摸到枕边有些东西,零零散散的,他于是起身看了一眼,视线聚焦时,脑子顿时懵了。那是一叠数额不小的钱,花花绿绿在白床单上尤为刺眼。
0V!@*Z
G{!adBna
剑无极感觉骨头都在咔咔猛响,若说方才只是失落,那此刻只苦得难以形容。他把那堆碍眼的东西全扔下床,埋进被子里痛哭。这算什么,任飘渺把他当成什么,只是一夜享受和玩弄的对象?和徘徊公园路口的人也没什么两样?走之后还要用钱羞辱他……他在痛哭中痛骂,在痛骂中痛苦。他为自己昨夜里被剥开的脆弱和激起的放浪感到恶心。
BHrNDpv
8oxYgj&~X
泪水也消不散无尽的恨意。他难受得想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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