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10.31 【龙剑】逐火 1~4 3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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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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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67)

樓主發表於: 2022-10-31 2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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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1 【龙剑】逐火 1~4 3F

1、
剑子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状况不太好。
他被捆成一个粽子，身下是不断颠簸的牛车，震动牵引到后背的伤处，变成一阵阵麻木的钝痛。
他缓了一阵，才有力气打量周围。
牛车很旧，铺的稻草上溅满了深深浅浅的褐色污渍，不知是泥还是凝固的血，但好歹让他不至于躺在硬邦邦的木板上。前面还坐着两个人，戴着鸭舌帽，敞着牛仔夹克，吹着口哨，他们挥舞着小皮鞭打拍子，一头黑角的牛拖着板车轱辘轱辘地走。
路边是荒野，杂草丛生，天空布满阴霾，偶尔飞过一只乌鸦，停落在枯瘦的树梢，偏过头，用一种冰冷无机质的目光打量着他们。
再远处的天边，是浓得化不开的乌云，仿佛一整桶墨水泼下来，连同那里的哥特式城堡一起淋成黑色。
剑子没有出声，毫无疑问，这不是人类的地盘。
“可别死了，要不要给他喂点吃的？。”赶牛车的甲这么说，忧心忡忡。
“别！万一吃了有力气跑路怎么办，听我的，晚上拉回去洗一洗，明天就到黑市出手。趁着新鲜，还能卖上高价。”
所以这是一种什么情况？他被人贩子救了？剑子感觉事情不简单。
过了会，一个又期期艾艾地问：“汤姆，我饿了，我能不能吸一口。”
回答他的一个头槌，一语双关：“闭嘴！”
剑子恍然，都说裁缝的儿子没衣服穿，当人贩子的吸血鬼也没血喝。
剑子最终还是没机会完成他的黑市一日游。刚进闍城，人贩子兄弟就从消息灵通的掮客那里得知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震惊！郁金香公爵要买血奴。
闻所未闻，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牛车一个急刹车，当即甩开蹄子转向公爵的城堡。

对于剑子这样的战斗系来说，要认清嗜血族内那群七歪八拐连着亲戚的贵族实在有些困难。这位看起来十分厉害的郁金香大公，大约是不常上战场——因为他努力回想，也毫无印象。
或许是某个长年躺在棺材里的老祖宗，剑子忍着牛车颠簸，思考着脱身的可能，竖起耳朵听着人贩子兄弟兴奋的闲聊。
路程很长，这对叫汤姆和杰瑞的贫穷嗜血者也很兴奋地唠叨了一路。托他们的福，剑子很快完成了知己知彼的信息收集工作。
首先，这位大公，不是非常有钱，是非常非常有钱。
众所周知，灭绝希望的世界降临已经百年之久。第一个三十年，嗜血族和苦境人打得如火如荼，而血族们在闍皇号召下纷纷投入圣战开疆辟土的时候，郁金香大公在做生意，他手上有最新式的铠甲、最锋利的武器，大大发了一笔战争财。
第二个三十年，因为双方损失掺重，战事陷入胶着，厌战情绪出现，大公又活跃在地产业——该隐的袜子啊，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建造了这么多漂亮精美的城堡，狂轰滥炸的广告掀起了买房热潮——多少年轻的吸血鬼砸锅卖铁开始还房贷，没有房子的血族不配初拥。
或许是风头太盛，在第三个三十年，大公开始深居简出。据说他投资了新型的蒸汽机和闍城皇家造船厂，很快，第一艘新型蒸汽船莉莉丝号就要下水了。
没有人怀疑如果郁金香大公愿意他甚至能把整个闍城买下来，当然，闍皇西蒙是不会允许他这么做的。
其次，这位大公，性格怪异。
“他不养血奴。”汤姆恨铁不成钢地说。
自从人族建立起横贯整个苦境的卡巴斯基防线，并对两族交界处坚壁清野，迁走所有幸存者后，嗜血族要获得新的血食就越来越困难。
嗜血族势力范围内的人类逐年减少，为了获得稳定的血源，有钱有势者开始蓄养血奴，而像汤姆兄弟这样的平民来说，只能等着每个月去领低保——一份最低限度维持生命的血包。
时不时有饥饿的嗜血者突破卡巴斯基防线，试图猎取新鲜的人血。但是，中原的先天们据守防线，时刻巡逻，双方碰面，往往又是一场流血冲突。
大多数情况，这些饿昏头的嗜血者都有去无回。与此相对的，是防线后连年累月不断增加的坟茔，一坯黄土，一杯水酒，这些来自天南地北的侠士们，就这样永远留在了荒芜的防线上。
在这种情况下，横跨两族的地下人口贩卖，几乎是不可能避免的事。
黑市贩卖的来源复杂，极少一部分是从防线后拐卖来的，有些是本地潜逃的血奴及其子女，还有一种就是像剑子这种，在战场上侥幸留了一条命，被汤姆兄弟这样的人贩子赶在闍皇护卫打扫战场之前，冒险偷偷扛出来的。
人口贸易的金主自然是各位贵族，而身为最有钱的血族贵族的郁金香公爵，居然在这个市场长期缺席，实在是所有人贩子的损失。
“也不知道他吃什么，难道喝西北风吗？”汤姆嘀咕。
“说不定呢，不然为什么他的城堡叫西风呢。”杰瑞瞟了眼剑子，悄悄咽下口水。
察觉剑子醒了，人贩子哥哥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剑子觉得像老农民望着秋天金黄的稻田。他拍拍剑子：“嘿伙计，好好表现，家里的血包已经喝完了，我们兄弟全指望你了。”

西风堡前，马车和牛车排成长龙，全是闻风而来的人贩子，打扮得花枝招展，彼此熟稔地打着招呼。
“哎呀，稀客啊，你居然也来了。”
“哥哥可以，弟弟当然也可以。”
“就凭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带的那群歪瓜裂枣。”
“呵，各凭本事吧。”
……
剑子怀疑他走错片场，这可能是某个宫斗剧的秀女进宫现场。
事实证明，产生这样的错觉的人不止剑子一个。
当西风堡的高级执事应先生出来的时候，剑子注意到这个年轻的黑衣执事嘴角抽了抽，凭本事继续保持那张扑克脸，“各位，请静静，先把人带上来吧。”
人贩子们拉下随行马车上的幕布，一个个一人高的铁笼子显露出来，黝黑的铁笼里站满了人，因为拥挤，彼此间几乎没有转身的余地。他们大多都洗干净了脸，穿戴着没有补丁的衣服，精神萎靡不振，仿佛被乍亮后的景象惊到，神色间都是慌张恐惧。
也有不慌乱的，剑子看到一个缩在一个妇女怀里的小女孩，很瘦，脸很小，异常的白，呈现一种木然的稚气，仿佛早就习惯了这一幕。她的母亲搂紧了孩子，眼里满是惶恐。
而在她们前后左右，铁笼里全是一个个绝望待宰的人。
在他们的前后左右，还有更多装满人的铁笼。
而在整个闍城……
剑子收回视线，握紧了袖中的手。

汤姆兄弟有些不安，他们看看别人擦拭得锃亮的铁笼，又看看自家破旧的牛车，还有躺在牛车上衣服被泥和血浸透的剑子，来时的兴头被浇灭了大半。
汤姆喃喃道：“至少，我们应该先把他洗干净的。”
他的兄弟同样垂头丧气，不甘心地辩解道：“他闻起来很香，胜过一百袋血，不是吗，我猜公爵会喜欢的。而且……而且，我们是在接近防线的地方找到他的，说不定他是那头的先天——谁都知道，先天的血是高级货。”
两兄弟互相安慰，给对方打气。

而此时，黑衣执事已经带着侍从们分散开，铁笼子的门被打开，一个个人被驱赶着下来，排着队接受检查，按次序戳破手指，搜集少量血，分装存进一个个保温箱。
“这是为了排除传染病和毒素。”汤姆兄弟向剑子解释。据说曾经有位先天，身中烈性毒药后故意闯到闍城，导致好几个血族因为吸了他的血而毒发身亡。这传闻不知是真是假，但很多嗜血者证实吸了身患传染病之人的血后，的确上吐下泻了，可见病从口入，食品检疫很有必要。
西风堡的执事效率很高，不一会儿，就轮到剑子了。剑子被绑着，也同样抽取了一滴管的血，完了后，手背被敲上一个印章，他不由得多看了两眼，线条繁复华丽，一支紫色郁金香与剑交叉。
等天色阴沉下来，一弯鲜红的月出现在云间时，西风堡前等候的人已经散去大半。筛选的条件十分苛刻，大多都没有通过，一个又一个的人贩子们被劝退，带着铁笼马车失望地离开。
正当汤姆兄弟打算收拾牛车离开时，领头的执事忽然匆匆赶上来，他脸上带着得体又疏离的微笑：“恭喜你们，这个人通过了全部的检查，有资格留在西风堡。”
在周围的同行的羡慕嫉妒的眼光中，汤姆兄弟快乐地数着钱走了。
应执事打量着剑子，眼中闪过一丝被掩饰得很好的惊诧，一挥手，身后的女仆和侍从一拥而上。
……
后面的事情不堪回首。

总之，后背的伤经过了简单的包扎，他被七手八脚地洗了澡，换上崭新的丝绸浴袍后，绑住手脚地送到了一间宽敞得可以当大型会客厅的卧室。
值得注意的是，缠在他手脚上的缎带，打了花式的蝴蝶结，喷了香水，充满了一种很不正经的暗示。
因为他重伤失血，脸色极为苍白，侍女们甚至还想往他脸上扑一层腮红，剑子拒绝了——他不能不联想到了炖红烧肉时倒点老抽提色的步骤。

绯红的月，透过乌云落下。
朦胧的光透窗而入，洒在地上，白衣单薄的青年躺在帷幕低垂的大床上，垂眸闭目，神色沉静安详，暗红色缎带缠过苍白肢体，透出某种脆弱的诱惑。
除非有人按住他的脉门，才能觉察出他看似平静的身体里，经脉中是怎样的激烈地争分夺秒地运行。
就在这时，剑子蓦地睁开眼，盯着阴影处悄无声息出现的那个人。
乌云仿佛在此刻散开，淡红的月光仿佛落下一层逶迤的红纱，踩着红纱走来的人，像是存在于所有少女绮梦中的幻象，发如鸦羽，眉峰如裁，脸庞白得像光润冰冷的瓷器，目光幽邃之极，而眸光闪动间，依稀折射出红宝石般低调奢华的光泽，黑衣垂地，只有在某些角度，才能让人看清上面黑色的暗纹和缀着的深黑珍珠，透出苍冷的艳丽。
恍惚间，这一幕充满了熟悉与陌生交织的倒错感。
剑子微微皱眉，驱除了脑中微妙的倒错感，他冷静地确信：点子硬，但我必然是不从的。
那人的目光遥遥掠过，仿佛初冬清晨的露水，清透又冰冷，终于开口：“你是谁？”

[ 此帖被明菱在2022-10-31 21:41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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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22-10-31 2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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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他语气很不好，整个人散发出易燃易爆炸的气息。
剑子：我当然不会不打自招。
很明显了，这个地点，这个时候，出现在郁金香公爵的卧室里的只可能是他本人了……当然，也可能是他来捉奸的男朋友。剑子严谨地补充了自己推断。
就在这时，淡红的月光似乎暗下来，一抹阴影正迅速地吞噬月轮。嗜血者的神色微微扭曲，幽邃的血眸看起来越加疯狂。
不好！剑子心中警铃大作——说时迟那时快，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嗜血者快得几乎看不见影子，他像狩猎中的雄狮猛地窜过来压住剑子，亮出森白尖牙就要咬下。
早就被无声无息解开的缎带灌注了真气，这柔软无用的装饰品，此刻却成了一条飒飒的长鞭灵蛇般探出勾住了远处的烛台，剑子双腿缠上对方的腰，用力一别，鲤鱼打挺借力而起！趁着嗜血者来不及反应，他一个肘击顺势反压回去——不过一个呼吸间，他们上下位置已然颠倒，而剑子居高临下，手握烛台，拽下上面的蜡烛丢开。
他们的影子在帷幕上剧烈晃动，随着倏忽熄灭的烛火一齐消失。
无星无月无光的黑暗中，阴冷的气息如影随形，涌起反扑的力量，剑子仿佛深陷黑色漩涡，而漩涡的中心正是这个嗜血者。剑子再不犹豫，扬起烛台用尖利的那一端对准身下人的胸口扎下，带动全身的力气狠狠下压——让这劳什子公爵见鬼去吧！
蓬松的羽毛忽然漫漫飞起——千钧一发之际，公爵竟然扯过填充满羽绒的枕头挡住了。
烛台卡在枕头里。
剑子暗道可惜，他一击不中立刻放手，飞快地仰身后退，然而还是迟了，别在公爵腰间的腿此时成了他自己的障碍——公爵勾起一抹轻佻的冷笑，双手如铁钳般牢牢禁锢他的腰，好像揪住一只试图逃走的夜莺。
“抓住你了。”他轻快地说，偏头避过剑子角度刁钻拳头，伸手反握住。
然后嗜血族公爵顿住了，表情有些微妙。
他们都闻到了血腥气。
公爵衣襟前破了，黑衣上缓缓沁出深色湿润的痕迹。
而剑子，白衬衫的后背上大片的鲜红晕染开，格外触目惊心，显然是在刚才交锋中伤口又裂了。
公爵先动了。
“呃……”剑子反而不敢动了。
两个人互相看了眼，剑子是懵，龙宿是嫌弃。
“你自己按着点。”龙宿烦躁地催促。
剑子：怪了，他第一反应居然是用手去按住，而不是凑上去吸……这么按着有用吗？
话虽如此，剑子还是自己动手，左手绕过右肩，摸索着按住了后背的伤口，这姿势比较勉强，但好歹解放了公爵的双手。
公爵刷地瞬移下了床，他回头瞥了眼，脸色阴沉沉得像剑子欠了他巨款，捂住口鼻，又一个瞬移，就这么出去了。
隐约可以听见嗜血者用冷冰冰的口吻，在外面吩咐仆从：“……帮他包好，血清理干净。”
剑子：难道我的血有狐臭，熏到他了？
糟糕，风评被害。
当郁金香公爵龙宿阁下脸色阴沉地出来，一路上所有的仆从都情不自禁地低下头，诚惶诚恐地猜测究竟是哪里触怒了这位尊贵的大人物，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幸好公爵只是一言不发，走路带风地上了露台。
露台上凉风习习，月食已经结束了，血红的弯月挂在城堡的穹顶之上。
应无忧跟上来：“大人。”
龙宿：“去调查一下他的来历。”
“是。”
“等等，不用了，”龙宿忽然叫住他，“给我近一个月在卡巴斯基沿线失踪或者死亡的中原先天的名单。”
“是。”黑衣执事悄无声息地退下。
龙宿伸出手掌，刚才沾上血迹已经干了，仍残留着淡淡血腥气，他试探地舔了沾血的指腹，不知尝到了什么味道，神色怔忪，眼中闪过了挣扎和犹豫，迷醉又厌恶。
西风堡的仆从们效率超高，上药包扎，拖地换床单……很快，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甚至为了掩盖因为床上活动太过激烈而不小心搞出的血腥味，女仆们还细心地在床上洒满了玫瑰花瓣，换了香薰烛台。
所以剑子再次看到公爵时，居然不太紧张。
公爵大人也换了身衣服，还是黑色系华丽风，长发湿漉漉地披着，还在滴水，皮肤白中透出一种不太自然的红，剑子猜他可能紧急洗了个冷水澡，估计是被冻红的。
公爵在高背椅上坐下，双手交握，神情倨傲又冷淡：“现在我们来谈一谈。你很幸运，小命保住了——托你的福，我有生意上门了，一笔很大的买卖。”
这个冷水澡效果拔群，至少剑子觉得，现在的公爵人模人样的，和方才那个气质暴戾的判若两人。
剑子：“什么？”
“救你一命，换与你等重的黄金。”
剑子：“没想到我这么值钱，连郁金香大公都动心了。”
龙宿微笑道：“没有人会嫌弃钱多。”又说：“不过我现在倒是有些后悔了，你闻起来口感不错。黄金常有，但顶级的美味可遇不可求，说不定我会反悔，所以你最好安分点。”
比嘴上功夫，剑子从不认输。
他注视着龙宿暗红的瞳仁：“克制天性的欲望很难受吧。”
“如果你真的想吸血，刚才就是好机会。大量失血休克后的人陷入昏迷，对你来说也省事。”剑子换了个轻松的口吻，仿佛漫不经心地说，“我听说郁金香公爵习惯与众不同，不蓄养血奴。突然改变主意，就是因为你的发情期要到了？”
嗜血族定期进入躁动，要么吸血，要么做｜爱，要么边吸边做，自称是该隐赐予的享乐期，苦境人叫发疯期。
剑子拨开散落的头发，昏暗中，露出光洁的脖颈，他黑眸像幽深湖水，循循善诱：“为什么不试试呢？喝一点解渴，但是不要让我死去，我知道你能控制好这个分寸。”
龙宿盯着他沉默了几秒，嗤笑：“我难道看起来就像个色中饿鬼吗………我还不想英年早逝。”
进食会带来目醉神迷的快感，双方皆有，而很多意志坚定的人类经过特定的训练，是可以抵抗这种本能，趁机反杀。
剑子：“你还真是多疑。
龙宿：“多疑并不是一种缺点。”
剑子：“但我凭什么相信你？”他指的是之前所说的买卖。
龙宿好像早就等着他这么问，他抬起手，示意剑子看，只见他手中是一枚小小的盾牌型金片，淡红的月色照在上面，映出古雅的铭文。
剑子瞳仁微缩。
金令！
卡巴斯基防线落成后，神匠令狐神逸用核心材料打造的金令，整个苦境不会超过一手之数。其中一枚长期留在琉璃仙境当印鉴，凡是重大调令，都要印上金令为证，其余的据说也各有用处，金令既出，一诺千金。
“这是什么？”剑子装作不认识。
“我刚联络了那边的人，说，找机会把你送出去，金令为信，一手交钱一手交人。”龙宿态度不算热衷，但不似作伪。
剑子点点头：“可以。”
……
然后接下来干啥，尬坐床头吗？生意谈完了，他干嘛不出去。剑子等了一会，见对方好像根本没自觉，忍不住清了清嗓子暗示。
龙宿瞥了他一眼。
剑子：“……”确认过眼神，他就是故意的。
“我现在突然觉得，你的提议不错，在你养伤期间。”公爵起身，伴着衣料的簌簌摩擦，他俯身，双手撑在剑子身侧，鸦羽般的长发垂落，而兀自滴水的冰冷发梢擦过剑子光裸的小臂。
剑子听到耳边轻若羽毛的低语：“你有没有听说过，脱敏疗法。”
那天之后，他们开始了同吃同睡的生活。
不对，没有同吃，一般是龙宿看着他吃，然后两人各自去洗澡，回来一起睡，睡前做一些小的活动。
最开始，就是穿着睡衣，盖着棉被纯聊天，连被子都是分开的。
后来被子换成了同一条——没区别，反正每次醒来都会暖烘烘地窝在一团。
剑子本来还怀疑这位公爵半夜可能会梦中杀人，打算小心谨慎地浅眠，哪知龙宿好像是睡神附体，剑子一躺在他旁边，分分钟就能睡过去，一觉到天亮，浑身神清气爽。
度过了最初的磨合期，一切就都好办了。
某一天临睡前，龙宿解下了睡袍的扣子，一声不吭地睨着剑子。
剑子慢吞吞地散开衬衫的金属扣，直觉要说点什么，脱口道：“轻点。”话出口，就觉得更尬了，为了避免床头尬坐，他先躺好了。
公爵缓缓俯身，嘴唇碰了碰剑子手腕的桡动脉，然后移到手肘的肱动脉上，他顿了顿，终于落到是光裸的锁骨上方——在颈动脉外，轻轻碰了碰，然后把嘴唇印上去。
“你感觉还好吗？”龙宿问。
他说话的时候，嘴唇翕动，嗡嗡的震动好像传到了脉搏，引起了血流的共振。
剑子觉得心跳得很快。他反问：“那你呢？”
“比我想象得容易。”龙宿说，声音带笑。
“你如果……”剑子抓了把他的头发，无意识地握在手里揉了揉，斟酌着说，“我是说，如果你真的想……”
“没必要，至少现在不至于。”龙宿离开他的身体，面对着剑子侧躺着，他嘴角微翘，“谢谢你的好意。”
每天的睡前活动持续而平稳地推进，慢慢进阶，当有一天龙宿跨坐在他身上，俯身亲吻他的心跳，冰凉的手指游移过大腿根部股动脉搏动，某些反应出现，好像也并不让人惊讶。
粗壮灼热，在手中慢慢变大，腰跨微微摆动刺戮，仿佛最原始的交配姿态，直到在对方手里释放……非常顺理成章的事。
剑子怀疑过龙宿是不是别有居心，但每次又打消了念头。
因为龙宿真的很正经，除了因为肢体接触擦枪走火——一般这时候也不止他有反应，大多数时候，郁金香大公都充满了一种在床上认真做题的学术感，还是那种按照步骤给分的操作题。
但是风言风语还是传出去了，没多久全城都知道了郁金香公爵有了一个新欢，宠爱非常。
公爵从前就够宅，现在更不愿出门，天天陪着小情人寻欢作乐。
到最后，甚至连闍皇陛下都惊动了，特意派人送来宴会的邀请函，点明要公爵携伴而来。
龙宿放下邀请函的时候，剑子在他眼中看到了慎重和隐忧。
“你怕吗？”龙宿忽然问他。
剑子无声地摇头。
“这样就很好，”龙宿就笑笑，拿起信纸，吹干上面的墨，折好塞进信封，摇铃让执事取走，“过了这个风头，我就安排你回去。”
“你呢？”
龙宿冲他微微而笑，说：“郁金香公爵，是嗜血族的郁金香公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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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22-10-31 2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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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在绯红色的月光笼罩下，他们坐着赴宴的马车出门。
马车里，两人相对而坐。
毕竟是闍皇亲自主持盛宴，两人都是精心准备过。剑子是长款窄袖收腰的白色风衣，袖口是一寸来宽的浅银色花边，越发显得腿长腰细，挺拔出众。而龙宿——
剑子看了眼，又装作不经意地换个角度。
龙宿睨着他：“你看够了吗？”
剑子笑了笑，索性大大方方地盯着他打量：“我当然要仔细看看，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居然换了配色。”
龙宿换了一件深紫的宽袍袖衫，黑珍珠的流苏也换成浅紫嫩粉，他散发黑衣时固然深沉华丽，一旦换了鲜艳服色，只觉得让人眼前一亮，光彩夺目。
而且，剑子觉得尤其顺眼。
剑子促狭笑道：“难道公爵大人打算去抢闍皇风头？”
龙宿瞪着他半晌，有些头疼地捏捏鼻梁：“不需要，我只要抢过你的风头就够了。”
剑子低头轻笑，心中分外熨帖，他生性活泼，越是紧张越是不显山露水，“耶，原来我的外貌这么有竞争力吗？都让你有危机感了。我是该说你大方吗，没有让我披着破麻袋出门。”
“那可不行，”龙宿说，“汝现在可是吾的爱宠，代表着吾的脸面。”
他凝视着剑子神采飞扬的脸——在西风堡将养这些天，这位中原先天恢复得很快，从病怏怏到现在的活蹦乱跳，想必放出去又能祸害不少人。
“你……”龙宿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指尖动了动，落下，避过剑子的脸，落在他的襟前，扣上了一粒珠扣，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正襟危坐。
剑子愣住了，脸上没来由一热——如果他记得不错，那里的锁骨下应该还有个红痕，几天前的事了，当时一时忘情，他没来得及喊停——又或者是忘了，龙宿在那里咬过，事后就留下了痕迹。
他在镜子前看过，绯红色的痕迹，并不明显，又好几天过去了，应该淡得看不清……吧？
一件很坦荡的事，怎么突然变得怪不自在的，剑子抿了抿唇，下意识地说：“如果有人问起，我可以说是蚊子咬的。”
话一出口，他立即回过味来，越发尴尬了。
整个西风堡能吸他血的，可能只有眼前这只“大蚊子”了。
龙宿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又朝窗外看去，双手交握规规矩矩地摆在膝上。
马车嘚嘚地跑着，外面的景色飞快后退。绯红色的月光下，散落的动物骨架，枯树，塌败的建筑，纷纷一闪而过，远处，闍皇城堡高耸塔尖，在迷雾中渐渐显露，好像无数恐怖故事里的开场。
正当剑子以为龙宿会一直保持沉默时，对方忽然开口：“总之，一切小心。”
过了一会，又听见他漫不经心地补上：“也不用怕。”
剑子微怔，几个呼吸后，他终于平息了起伏的心潮，回了一个微笑：“你也是。”

马车驶入迷雾，终于停下，他们下了车，闍皇的总管维特等候迎接。
总管一手按着胸前，另一手自然下垂，展露完美的仪态，“您的到来，为宴会增添了无上的光彩。”他是一位极有眼色的总管，即使目睹了以高傲闻名的郁金香公爵亲自扶着他的人类情人下马车，脸色也不见丝毫异样。
剑子暗暗称道，要知道，人可是在嗜血族的食谱上的。
类比一下，哪个人赴宴的时候带个小龙虾相亲相爱，也难免引人侧目吧。

剑子还在走神，突然发觉周围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只见迎面来了走来一位嗜血者贵族，走路气势很足，满脸写着“你惹不起”，注意到了龙宿一行人，他停下脚步，倨傲地抬起头冷哼一声。
然后龙宿拉着剑子，直接路过了他。
身后又传来一声更响亮的“哼！！！”
总管维特不动声色地擦了擦汗，略显不安，龙宿听而不闻，仿佛路过了一根人形立柱。
这时候不好奇，就不是剑子了：“他怎么了？”
龙宿面不改色：“妒忌我的美貌吧。”
剑子：“……”这么嚣张，不会翻车吗？

阇皇西蒙的宴会热闹非凡，他们一进来，所有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转过来。有的是光明正大地打量，目光藏着恶意；有的用羽毛扇半遮半掩，矜持又放肆地偷窥，彼此交换着窃窃私语。
这种被人围观的感觉………
剑子：小场面！
他挽着龙宿的手目不斜视地走过红地毯，人群自动分开，他看到了王座之上的阇皇西蒙，果真是气势非凡。眼神阴鸷的西蒙饶有兴趣地看了剑子一眼，用似乎是平易近人的玩笑口吻说道：“哈哈，爱情鸟终于也降临到高傲的郁金香上了吗，公爵，大家都在等着你呢。”
龙宿按胸行礼，不太在意地说：“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西蒙：“你的小爱情鸟，还有一点美中不足。”
龙宿：“完美的令人厌倦，残缺的有残缺的乐趣，就算厌倦了，随意弃置也并无足挂齿。”
西蒙眯起饱含威严的眼，而后沉沉地笑了：“真是薄情啊，不过这才是华丽的郁金香公爵。”他随意地挥了挥手，“去吧，带着你的小鸟，尽情享受阇城的狂欢吧。”
龙宿微微颔首，他的目光在剑子身上一转，什么也没说，丢下剑子，神情淡漠自顾自地走开。
剑子：……懂了，现在是爱她就要冷落她的戏码。
剑子适当地露出受伤的表情，匆匆地跟上龙宿的脚步，等他们走近摆满各色酒水食物的长条桌，混入衣香鬓影的贵族们之间，剑子才暗暗松了口气，这一关总算是过了。
他当然不会觉得嗜血族之皇西蒙嘴碎八卦，喜欢说媒拉纤，刚才那半是怀柔半是敲打，其控制欲可见一斑，难怪宴会上所有人望向阇皇都是敬畏惊惶。
这样的高压政策下，活得还真压抑。
龙宿的手腕撞了撞他，剑子抬起头，才发现对方盯着自己，眼中隐含关切。
剑子压低嗓音，悄悄耳语：“我现在算明白你为什么要当宅龙，外面还真的挺闷的，不如我们在家自在。”
我们在家自在……
龙宿讶然，低低地笑了，却好像很是快活，搞得剑子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只好小声提醒：“注意一下影响，冷落，冷落！”
龙宿不屑地哼了声，笑得更厉害，连同杯中的红酒乱晃差点洒出来。
剑子叹了口气，决定无视周围那些嗜血者友邦惊诧的表情。
本以为这次鸿门宴能顺顺利利捱到结束，哪知还是出了意外。
宴会过半，在维特带领下，一群长相俊美的少年少女惶惶不安地进来，还要挤出甜美笑容，可是笑得比哭还难看。
嗜血者贵族们不知是谁带头发出欢呼，衣冠楚楚的淑女绅士们露出白森森的尖牙利齿，炽热的目光仿佛狼群。
阇皇西蒙居高临下，无声微笑：“各位，这是精挑细选的血奴，请尽情享用吧。”
话音刚落，嗜血者们争先恐后涌上去，少年少女们发出无助恐惧的哭泣尖叫，仿佛待宰的羊羔般瑟瑟发抖。
剑子呼吸一窒，便觉得手腕上被牢牢握住，他愤怒地回头望向龙宿，看到龙宿同样冷峻的脸。
“剑子！”龙宿怒道，眼中压着警告意味。
剑子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冲出了几步，像拉紧的弓弦，随时准备扑出去。
两人僵持着，眼神交锋，谁也不肯退让。
不远处那惊恐的惨叫声，乍然拔高又突然微弱下去。剑子浑身一颤，沉下脸一字一句从牙缝里喝道：“放开！”
话一出口，看到龙宿眼中一闪而过的郁色，他又隐隐后悔，他深吸一口气，“放开我。”
龙宿没松开，深深看着他：“你信我吗？”
剑子垮下肩膀，像是绷紧的弦终于艰难地退了一步，他闭了闭眼，勉强冲龙宿笑了下，只是脸色依旧难看，“你说吧，该怎么办？”
龙宿粗暴地扳着他的肩膀，捏着剑子的下巴，让他正对着不远处那混乱血腥又邪异的场景，“你仔细看！”
嗜血者贵族们围着血奴们，三五成群，发出餍足后欢欣的叫声。那些被挑选出来的人类少年少女们发出凄惨的啜泣，却都不敢挣扎，任凭贵族们尖利的牙齿刺破他们白皙的脖颈，不过或许是闍皇在场，嗜血者们都有所克制，吸了几口，便意犹未尽地主动退开，让其余同伴享用，而如果一旦有嗜血者忘形，总管维特就会在他身后轻轻咳嗽，那位嗜血者就像听见打雷般立刻脸色大变地退开，不敢再忘形。
龙宿神色冷诮，他微微勾起唇：“看到了吗，闍皇怎么会允许有人在他面前忘乎所以？”何况，因为种种的原因，如今闍城内的血奴非常紧张，很多低级的血族，连最低限额的血都领不到了，西蒙怎么会做杀鸡取卵这么浪费的事。
剑子稍一想也明白过来，他皱起眉头终于还是松开了，只是不动声色地避开龙宿的辖制——龙宿的表现得太冷漠了。
那双金色飘着暗红的眼睛，幽邃冥迷，有时美得像飘满花瓣却无人踏足过的黑森林，引人深入寻踪，有时却又冷漠得令人胆寒。
剑子完全可以想象：就算这些无辜可怜的人今天全都惨死在他面前，龙宿也不会眨一下眼。
想到这，剑子不觉哂然：那我呢，既然已经有幸能得到这样一个人的手下留情和额外的庇护，又在失望什么呢。
他难得有些消沉。

这场血宴宾主尽欢，很快，涌上去的嗜血者们都散开了，擦干了唇角和尖牙上的血渍，彬彬有礼地赞美闍皇的慷慨。
被当做血奴的少年少女们，显然都还活着，只是脸色惨白得泛青，他们筋疲力尽地跪坐在地上，眼中是劫后余生后的惊悸和后怕，以及一点点微薄得可怜的喜色。
维特拍拍手，就有仆从鱼贯而入，熟练地抬起虚弱的血奴回去休养。
就在这时，闍皇又发话了，“等等，还有一位贵客没有享用——我的郁金香公爵，礼让是美德，但过分礼让，就会让主人不快了。”
龙宿微微颔首，堪称礼仪典范：“陛下，您的慷慨令人动容，只是我向来习惯吃独食，这只是个人的饮食爱好，如果惹您不快，只能请您多加体谅了。”
冰爵霍然起立，发出不屑的嘘声。
西蒙一抬手，冰爵心不甘情不愿地坐下，闍皇缓缓道：“招待不周是主人的过错。维特，你知道该怎么办了吧。”
很快，维特又领着一位人类少女进来，苍白，娇弱，容貌姣美……无论哪一项，都完美地符合了血族觅食的偏好。
西蒙：“请吧，你可以独享，嗯，我特许你可以尽兴。”
在场的嗜血族们都露出羡慕的神色，这就是特许龙宿可以不必顾忌性命，直接吸干血了，在血奴紧缺的闍城，这可以说是格外的荣宠了。
“这么……”龙宿沉吟着。
被充作血食的少女含着泪水，无声地哀求地望着龙宿，拼命摇头。冰爵眼中闪烁着包含恶意的兴奋，蠢蠢欲动，西蒙悠悠地举起酒杯，整个宴会厅里，安静得连针掉也听得见。
无声，便是有如实质的压迫感。
剑子瞥了眼沉吟不语的龙宿，暗叹：看吧，嚣张了大半场，终于要翻车了，这时候就轮到我发挥了！
于是，他撸起袖子，然后狠狠地玻璃杯砸到地上。
“咔嚓——”碎裂的脆响，石破天惊，一下子引来所有人的视线。
“我不准！”他扯住龙宿的袖口。
众人：“嘶！”闍皇都发话了你敢反对，是老寿星吃砒霜活腻了吧！
“说好了只吸我的血的！”他挽住龙宿的手臂，用力地摇晃。
众人：“嘶嘶！”还真是恃宠而骄的小情儿啊！
而龙宿，就像所有忍受不了枕头风的男人一样，绷不住脸地哄着：“好好好，亲爱的，都听你的。”
“我累了，我想回去了。”剑子抱怨道。
“你真是……唉，好吧。”龙宿无奈地摇头，又朝着西蒙恭敬地行了一礼，显得焦头烂额又十分愧疚，“那闍皇陛下，改日再会。”
他们转身，手挽着手往外走，时不时喁喁私语，像一对真正的热恋情侣那样辣眼睛。
一声阴沉的冷笑。
霎时一蓬血花飞溅，断裂的碎肉和肢体四散，汩汩的血从断裂的肢体中涌出，浸湿了地砖的裂缝，少女苍白的头颅在红地毯上滚动，上面犹带难以置信的惊恐，浓郁的血腥气弥漫在每一个角落。
剑子清晰地感受到落在后颈和耳廓上冰凉的血珠，他脚步顿了顿，挽紧了龙宿的手，而后一步一步，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龙宿的步子却开始变得迟疑，仿佛拖着沉重的锁链，终于站住不动了。
剑子猛地转头，只见龙宿的表情微微扭曲，他努力地克制着什么，血眸中涌动着陌生的躁动疯狂……剑子悚然一惊，是因为那些血！是这些无处不在的血！
该怎么办！剑子能感到被他挽住手的龙宿开始挣扎，似乎是抵挡不了这铺天盖地的诱惑想转身回去。
“剑子，我好难受。”龙宿靠在他耳边，嗓音沙哑。或许是因为全副精力都放在抵挡诱惑上，他难得地显得虚弱，还有一丝自己也没意识到的委屈。
剑子心头一热，他喃喃自语：“我该怎么做……”
不让你被迫去做最厌恶的事，不让你在众目睽睽下失去你的骄傲，令你不至于折腰屈服，令你不至于在清醒后痛恨却无能为力……我怎么才能救你？
剑子忽然伸手揽住他的脖子，咬破舌尖，吻上去。
血的味道在他们唇舌间交错缠绕，倾覆，颠倒，迷醉，安抚。
这一幕如此熟悉，恍惚间，仿佛时空倒错，他不是他，他又是他，昨日今朝，谁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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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22-10-31 2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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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他们一起从充斥着浮华喧嚣的宴会上出来，直到他们走出了缠绕黑蔷薇的高大篱墙，走进了岑寂深沉的夜色中，再也闻不到那浓郁得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才有恍惚重回人世之感。
龙宿突然停下脚步。
淡淡的薄雾弥漫在看不见的角落里，绯红的月色映在凄冷的长街上，洒满了每块石砖，遥遥望去，这好像是一条以血铺就，又不知去处隐没在迷雾中的地狱之路。
他微微眯眼，残存着嗜血凶性的血眸中闪过一丝迷惘：“路的那头有什么？”
“有一丛刚开的铃兰。”
龙宿一愣，目光落在剑子脸上——剑子正朝他微微笑着，即使是在闍城的冷月下，他看起来也那么温煦，眉毛像轻飘飘的柳絮，被春风裁出了柳叶的弧度，而眼眸幽深得像藏了许多故事的古井，冬暖夏凉，永远都让人觉得舒适，清澈地倒映出所有试图探究之人的凝视，却不过是片刻之影，仍是青冷沉静的一泓古井，而谁能在井水上刻下名字呢？
“我闻到了。”似乎是以为龙宿在质疑，剑子偏过头轻笑，而后答道。
龙宿沉下心，在浸了不知名的腐败气息的晚风中仔细寻找，果然嗅到了一缕极淡的铃兰甜香，霎时，他整颗心忽然安静下来，过了半晌，他点头“嗯”了声，唇边逸出一丝笑。
就在这样安谧的甜香中，剑子注视着他重新变成深金的瞳色，突然问：“刚才我表现得好吗？”
他是指刚才宴会上的事。
龙宿轻叹道：“很好，太好了，好得让我担心。”
剑子：“你不要在意，就当是……人道主义救助。”
剑子没什么特别的意思，纯粹就是为了活跃气氛，可话音刚落，龙宿就不声不响地拉过他，一手捏住剑子的下巴凑上来——触感异常得轻柔，等剑子反应过来时，龙宿的舌头已经勾缠着他的，仔仔细细地舔了一圈。
龙宿顿了顿，与他额头相抵，眼中跳跃过狡黠的笑意。咫尺之间，剑子呼吸一顿。
龙宿慢慢悠悠地说：“你不要在意，就当是礼节性上药。”这才拉开距离，神色明亮起来。
口腔中还留着另一个人的气息，舌尖上咬破的伤口不知何时已经愈合了，剑子慢了半拍，才意识到自己有点口干舌燥。还有，心跳有点快。
真是睚眦必报的嗜血者啊！
平白像被勾走了一魄的道士喃喃道：“伤口好得真快。”嗜血族的体液真是名不虚传。
嗜血族的公爵则是挑眉一笑：“你这话，我可以认为是意犹未尽吗？”
道士自然不会回答他。他已经意识到现在的状况下，无论说什么，都会蒙上了一层暧昧的意味。只怕一张嘴，他就会忍不住说出更冲动的话。
幸好龙宿深谙点到即止之道。“我们回去吧。”龙宿深深地吸了一口风中若隐若现的铃兰清香，而后不由分地挽起剑子的手，拉着他离开了。
不远处的露台上，居高临下目睹这一切的人发出感慨：“真是让人想到了年轻的时候啊。”
他俊秀的脸上，狰狞的黥面清晰可见，洁白的指间执着一根竹制烟管，在袅袅烟雾中，目光迷离又高远，好似整个人都抽离尘世。他仿佛是与身后之人交谈，又好像仅仅是自言自语：“年轻就是好，看着他们，连我都觉得好像回到了年轻的时候，哎呀，美好的青春，浪漫的爱情啊。”
他身后的闍城主宰，深沉如黑夜化身的西蒙端起一杯酒，漫不经心地抿了一口：“认先生，我早就说过了，随时欢迎你加入我族，分享永生与青春。”
认萍生摆摆手：“那可不成，我是做研究的，一颗聪明清醒的脑子比什么都重要，而实验证明嗜血者的确更容易失去理智，智商也会下降。”
闍皇略带威胁：“认萍生！”
认萍生仿若未见，他吞云吐雾，仿佛当着闍皇之面诋毁嗜血族也不过小事一桩：“陛下，是你允许我说真话，怎么能怪真话难听。”
西蒙沉默一瞬，才说：“你可以少说。”
果然，闍皇其实并不怎么生气。
“多谢陛下的宽宏大量！”认萍生哈哈一笑，慢慢地吐出烟圈，又道，“恕我直言，陛下，您今天做得太粗暴了。众目睽睽之下，您咄咄逼人，甚至还杀人逼迫郁金香公爵失控，他向来心高气傲，不成就罢了，若是成了，这样的奇耻大辱，他一定会牢牢记着——您是要收伏掣肘，不是结仇。”
闍皇冷笑，语气狂傲无比：“不能为我所用的刀，再锋利又如何，折断了也不足惜。”
认萍生摇头：“锋利的刀，折断他的时候，必定也会伤了您的手。陛下，嗜血族既然拥有永生，您为什么不多点耐性呢？多得是事半功倍的方法，比如给利刃配上一把合适刀鞘——人有了软肋，刀有了鞘室，还怕不为您掌控吗？”
西蒙目光闪动，若有所思，“你是说……不，那刀，不仅锋利还异常狡猾。”
认萍生不紧不慢地说：“承蒙您这么多年供奉的物力财力，我的研究进展顺利，其中有一些附加的成果，虽然上不了台面，但足以为您分忧。”
西蒙饮干杯中鲜血，忽然露出诡谲的笑，道：“所以，你是在毛遂自荐吗？”
公爵前脚带着人回到西风堡，后脚就被告知闍皇派了人来慰问了。
公爵显然不悦，好一会没说话，剑子猜他心里一定是想到黄鼠狼给鸡拜年之类的俗语。不过，龙宿并没有犹豫多久，他很快就摇铃，示意管家把人请进来。
龙宿捏了捏剑子的手以示安抚，叮嘱道：“你先去吃饭吧，我单独去就够了，马上就来。”
剑子：“……”所以您刚刚犹豫是在纠结先吃饭还是先见客对吧！
但是作为一个有担当的青年，剑子还是拒绝了：“我也去吧。”
龙宿笑了下，这一笑似回风流雪，冲散了他浮在脸上的短暂不悦，他瞥了眼剑子，佯作不满道：“你还嫌不够惹眼吗？”
行吧……剑子想想，他跟闍皇使者还真的没什么好说的，那就听话去吃晚饭吧。事实上，闍城晚宴真不是给人吃的，整场宴会下来，他滴水未进粒米未沾，还劳心劳力，是该补充能量了。
剑子刚走，龙宿就收起脸上的笑意，过了一会，他听着门外的脚步声，淡淡地开口：“你来了？”
在西风堡的豪华餐厅里独自用餐的剑子边吃边等，一直等他实在吃不下，不得不放下筷子休息，都没有等来龙宿。
他摇铃叫来应无忧，“公爵呢？还在跟使者会面？”
执事恭恭敬敬地回答：“公爵刚刚见完使者，去换衣服了。还有，使者提出要单独见一见您，公爵已经答应了，不过，还要看您的意愿。”
龙宿居然答应了？剑子很是诧异。一直以来，对于闍皇势力，龙宿都是呈暗中提防的态度，对剑子也是多方保护，现在又肯让使者单独见他，剑子越发好奇，也不知道那位闍皇使者都说了什么。
剑子问：“没问题，使者在哪里？”
应无忧没有多问，俯身鞠躬道：“稍等，我这就去请他来。”
很快，餐厅外的台阶上就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剑子神色一动，从长条桌边拉开一张空椅子坐下了。
闍皇使者进来，应无忧退下，无声无息地带上了厚重的门。
高旷的厅堂，晦涩繁冗的彩绘壁画，烛光摇曳的长桌，精致的蕾丝花边铺巾，装饰着新鲜的玫瑰花束，剑子坐在长桌的一头，遥遥望向另一头的人。
化名认萍生的慕少艾抬头打量着四周，目光悠悠地落在剑子身上，笑道：“没想到吧。”
剑子叹气：“我早该想到的——看你的样子，这是又重操旧业了？”
慕少艾也唏嘘：“可不，做生不如做熟，我想来想去，我还是适合吃这碗饭的。好了，闲话少说，我来是为了质询你一些事。”说到这，他严肃起来。
剑子于是知道，此刻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他的好友慕少艾，而是那个受命潜入闍城的认萍生。
“你遇袭后为什么断绝消息，不主动联络苦境？”慕少艾目光锐利，缓缓道，“前线带回的消息，所有人都以为你死了。”
一瞬间剑子的心情有些复杂，有怅然，有无奈，更多的，还有“果然如此”的感慨。如果来者不是慕少艾，换一个嫉恶如仇的中原侠士，恐怕会问得更加直接——你是不是背叛了中原。
剑子低低一叹：“因为我无法确定袭击我的人究竟是谁。虽然当时情况混乱，但我确信，我身后是没有敌人的。”
放心交托后背的，只有伙伴，同侪，道友。
“你是说……”
剑子微微摇头：“剑是从背后刺来的，我无法确定是谁。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所以我想如果换个角度会不会有新的发现。”
所以他主动放弃了与中原恢复联络，否则以他的能力，谁又能将他困在嗜血族的地盘呢。
“后来……我因缘际会被郁金香公爵龙宿所救，暂且留在这里养伤，同时静待消息。”
慕少艾沉吟着颔首：“这些倒是与我所知相印证了。”
剑子想到这，打听道：“所以现在剑子仙迹土里埋了吗？”
慕少艾意味深长地说：“早就，头七都过了。你们那一支队伍损失惨重，几乎全军覆没，圣踪带伤千辛万苦地赶回来，带回了你的死讯。大家悼念后，按照规矩给你立了衣冠冢，你现在赶回去，还可以给自己拜拜。”
剑子沉默半晌，声音低下去：“是他。”
慕少艾静静地看着，拍拍他的肩膀，揶揄道：“好了，该印证的事我已经印证完了，剩下的时间唠唠家常。瞧瞧，你这段时间看起来活得挺滋润，人也白了，脸都圆了一圈。没想到嗜血族的水土，还挺养人啊。”
剑子知道他好意，更何况，既然真相已经清楚，那些猝不及防被背叛的震惊、难以置信、低落，在生死边缘挣扎求生的苦楚，都已经过去了，再回想不过是浪费时间。他轻轻舒了一口气，好像将这段时间的苦闷、压抑一起排除，调侃道：“那你看起来不太白也不太胖，看来，闍皇的饭并不是那么好吃的。”
慕少艾轻嗤，连连摆手：“得了吧，你才来多久就搅得满城流言蜚语。赶紧走，你再留这，万一哪磕了碰了，我可担待不起。”
剑子思虑再三，迟疑道：“我看到金令了。”
“事急从权，当时为了取信于你，我只好动用金令了，”慕少艾好像早料到他有此一问，轻轻一笑，示意他不必放在心上，“怎么，像我这样留在阇城最秘密的间谍，还没有资格持有金令吗？”
剑子一怔，还要再问，慕少艾却已经起身告辞。
慕少艾是打着替闍皇慰问他们的名义来的，走的时候留下了一大堆的慰问品，基本都是——药。剑子见到龙宿的时候，公爵正对着药箱，一瓶一瓶地检点，时不时打开瓶塞辨认：“这个是活血，这个是镇痛，这个是消炎，这是……”
“润滑。”剑子随口道，在他对面坐下，而后发现龙宿正以一种惊异又微妙的眼神注视着他。
龙宿：“你很懂啊？”
剑子迅速又正直地说：“知识是无罪的！”
“啪”，瓷瓶磕到桌板，龙宿把药放到一边，面无表情地说：“把衣服脱了。”
两个人对视兼对峙了片刻后，龙宿转过身，剑子开始解衣服。一时无话，只剩下衣物摩擦的簌簌响动。
“好了。”剑子提醒他。
龙宿这才转回来，剑子只解了上衣的扣子，露出从胸到胸腹处的大片皮肤。经过这段时间的悉心休养，他的伤势好得很快，不过月余，胸口处寸许长的贯穿剑伤，已经只剩下一条狭长的疤痕。血痂褪下，露出新嫩的肌理。
龙宿垂眼，伸出手，慢慢地把手掌印上去，他苍白偏冷的手掌恰好覆盖住整条伤疤，指尖触到粉白敏感的新肉，剑子不由自主地一颤——龙宿像是隔着一层薄薄的肌理，摸到了他的心脏。
龙宿顿了顿，才匆忙地收回手，从药箱里挑出两三个瓶子递给剑子，“这些是祛疤、活血、强筋骨，你拿去用吧。”
剑子忽然意识到，或许他和龙宿之间的关系，也正如他们手和心的距离——只隔了薄薄一层。
不知为什么，慕少艾很快又送信过来说因为某种原因，送他回中原的时间要再延后几天。剑子并不急着回去，自然没有意见，并且很快他就知道了原因——有一批中原侠士在闍城内应的接应下，顺利地偷渡进了闍城，要执行一项秘密任务。为了接应和支援他们的行动，慕少艾忙得不可开交，一时顾不上剑子这里。
在这群狙杀嗜血者的勇士里，剑子还见到个熟人。
“剑子，怎么是你！你还活着！”杜一苇惊喜看着站起面前活生生的人。
剑子笑吟吟地道：“剑子仙迹就是让你料想不到！”
杜一苇感叹道：“哎呀，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容易死，亏我还特意绕路赶去烈士陵园给你扫墓呢。剑子不愧是剑子，人没死，坟头倒有了两座。”
剑子疑道：“两座？”
杜一苇也啧啧称奇：“对啊，我按照他们说的位置，在你的衣冠冢前祭拜了一番打算回去，结果陵园太大了，我在里头迷了路，兜圈子兜了老半天，结果在后山发现了一座坟，定睛一看——你猜怎么着，上面端端正正写着‘剑子仙迹之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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