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九/墨邃結局) R(cM4T.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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玦山第三次開裂,天決流光劫持續了整整一個晝夜,然此次因防範完備,並無人傷亡,金系靈脈自此徹底消散於世間。 k|F TT
漫天玉石,疾落如雨,融進數以萬計儒生織成的金色巨網中,網上五色來回變換,光芒之盛倒映到天空之上,瑰麗萬狀。遠方有村民見此奇景,還道是有神仙下凡。 A{KF<Omu
靈霄燭幽陰謀破敗,自身魂飛魄散,被其控製的儒門之人皆被解救,玉離經得到消息,雲海仙門中有高手回歸,欲自行處理人覺及鬼獄之事,中原各路勢力也都再度集結,準備應對邪禍。武林雖尚未靖平,但儒門已解了玦山之禍這一眼下第一大難題,五方門人無不松了口氣,修養整備,以應對接下來的風波。 q5j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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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方破曉,晨光猶暗,遠處隱約傳來幾聲雞鳴,樹梢上仍可見殘月依稀。樂尋遠獨自一人走到他曾在德風古道附近設下的八卦陣處,他沒有告訴任何人他要離開,可來到這裏,還是看到了他曾經最想見,此刻卻最不想見的人。 g/e2t=qP
樂尋遠悵然一笑,「當年你不辭而別,連個理由都沒有留給我,我自困十年,不得稍解,而今我終於看開,你未戴發釵,我便明白你的決定了,你卻又來逼我親耳聽你拒絕,邃無端,你是恨我不成?」 EPGp8VGXp~
邃無端微微垂首,「抱歉,便當我自私好了,是我想親口同尋遠告別。」 ?LA`v_
「你還真是……罷了,你想說什麽?」 j21nh>d
邃無端抿著雙唇,沈吟半晌,方問道:「尋遠還愛我,還在意我是麽?」 )i*-j=
樂尋遠沒料到他會有此一問,不由怔住,一時間答不上話來,邃無端續道:「如果尋遠還在意我,那麽可不可以答應我一個無理的要求,尋遠離開後,可以想我,但不要想太多,可以難過,但不要難過太久,然後,去結識更多真心相待的朋友,去看這世上更多的美景,要是能行俠仗義那便更好了,不過……尋遠大概不喜歡吧,那也沒關系,尋遠就自己開開心心地活著就好了,我希望尋遠心裏可以有更多在意的人,在意的事,不再孤獨,不再……只有我。」 Ny)N
樂尋遠喉間哽住,雙拳握緊,臉上帶著嘲諷,「說這些,你只是想給自己求個心安是嗎?」 ~jn~M_}K
「是,」邃無端回答的異常幹脆,「無論尋遠是回到認識我之前那樣孤獨的樣子,還是因為離開我而傷心痛苦,我都會很難過的,如果尋遠還在意我,那麽一定不希望我難過對不對,那就答應我。」 :]k`;;vh
「……邃無端,你自己知道你這番話有多過分嗎?」 "1%YtV5R{
「知道。」 gOKF%Ej31T
「若我說不呢?」 f"g-Hbl5
邃無端眼眶微濕,嘴角卻仿若輕松般地勾起:「那尋遠就是不再愛我,不在意我了,既如此,就不必被一個你不在意的人影響,你就更該為了自己,開開心心地走以後的路,而我……不值得你再掛念於心。」 6-h(305A
樂尋遠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邃無端不知是想了多久才想出這樣一套說辭來勸慰他,他有些想笑,可又覺兩腮酸澀,根本笑不出來。這就是邃無端,自作聰明的邃無端,自以為是的邃無端,他忘不了的邃無端。 1;N5@0%p
「無端,為什麽……」他聽見自己顫著聲音問。 MWron_xg
邃無端默然片刻,答得卻坦率:「因為我愛尋遠,我希望尋遠以後可以這樣去過。」 %XAF"J
「那麽,為什麽……」 tg'2v/
這一次邃無端遲遲沒有回答,但樂尋遠清楚對方當然知道他在問什麽,他固執地想求一個答案,於是繼續問道:「我不信是因為你愛他更多,若是如此,你當早有決斷才是。」 GYK&QYi,
邃無端這才緩緩說道:「我不想騙尋遠,所以,我講實話。我想我是愛尋遠的,但對聖司,我也不知那是不是愛了。我幼時在儒門曾受冷眼,後來聖司把我帶到他身邊,照顧我,保護我,教我讀書習武,替我父母洗刷冤情,又從人覺手上救下我。這兩日我回想了很多,忽然發現我好像都不記得自己認識聖司以前是什麽樣子的了,好像我的一生,便是從認識他開始的。尋遠,你知道那天誇幻之父讓我看了什麽嗎?」 YVS~|4hu?i
邃無端絮絮地說著,樂尋遠聽罷苦笑道:「所以,終究是我的付出,成了你的心頭重負麽?」 )r.4`5Rc
邃無端搖了搖頭,道:「我知道,尋遠為我做的一切,都是因為愛我,既然是愛,那便不是負累,換做是我也會為尋遠做一樣的事。只是在做出選擇的那一刻,我才終於明白,原來我早已習慣了聖司為我做的一切,習慣了他幫我解決危難,習慣了他的照顧,習慣了……有他在身邊。和尋遠在一起的那段日子我很開心,雖然一個人靜下來的時候,偶爾心裏還是會像丟了什麽,可我還是以為我放下了的,我很不想很不想離開尋遠,但聖司……他於我更像一個離不開的家,一直牽引著我,只要他在,我無論如何都是要在他身邊的,我沒有辦法……我……」邃無端說到最後已是滿臉淚痕,漸漸地有些泣不成聲,「對不起……我是不是說得很亂,我、我也不知道該怎樣講……」 ]B3\IT
樂尋遠靜靜地看著他,想起了墨傾池說的話,或許他說的是對的,他這根自己以為的刺,其實早成了無端心裏的根,自己沒有辦法只摘走枝頭的果實,亦辦不到把他從無端心裏連根剜起,便是辦得到,恐怕也舍不得,因為那必是無端承受不起的痛。 ~_Q1+ax}
樂尋遠上前一步,擡手替邃無端拭去眼淚,輕聲道:「別哭了,我都明白了。」 55#s/`gd)^
邃無端擡起頭來,淚眼溋溋,純然無辜。 'n4$dv%q
樂尋遠嘆著氣別開臉,「別再這樣看我了,不然,我真不知自己還走不走得了。」 El:&
言畢他一步一步背對著邃無端走到布有八卦陣法的巨石前,說道:「無端,不要轉過來,我不想看著你離開,也不想你看著我離開。也不要再對我說任何話,你知道麽,你每多說一個字,我心裏便會多難過一分。你放心,我不會傷春悲秋,不會自怨自艾,我會好好活著,像你期望地那樣活著,這是我最後能為你做的事。」 xN=:*#Z"pb
聽到身後傳來急促的呼吸聲,樂尋遠轉身,果然見邃無端背影顫抖,握緊了拳頭,像是在極力忍耐著不轉頭看他,心下又不禁暗道:還是這麽傻。不過,有那個人在,自然會保他此生無憂的吧。他微微擡頭,看向不近不遠處的矮坡上站著的兩道人影,雖看不清,但他自然知道那是誰。忽又覺得這樣想很是無謂,他又還有什資格呢? 9L9+zs3k
自嘲般地搖了搖頭,而後樂尋遠眼珠轉也不轉地看著邃無端的背影,一如他們初見之時,只是這一次,他等不到他的轉身了。按下卦石的那一刻,他忍不住想:邃無端的最初最終都是墨傾池,自己於他,終究只是生命中的一個過客,一段風景,可是,他於自己呢? ^4 ?LQ[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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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奇他們說了什麽嗎?」嘆希奇饒有興趣地問。 W$a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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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這裏,只能模糊看到一白一棕兩個身影,任是再高的功力,也聽不清兩人談話。 @<,YUp,%S
「那不重要。」墨傾池淡淡答道。 vv5 uU8
「哈,聖司果真這般鎮定麽,我怎麽覺得,你其實也很不安呢?」 Y$&+2w,)H,
「你說的不錯,我是不安過,亦極力爭取過,因為那時無端尚在猶豫,而從我得知他已做下決定起,所有的不安和爭取也就都沒有意義了,樂尋遠亦然。」 S1D=' k]
「哦?那麽你猜到他選擇的是你了麽?」 o/5loV3h
墨傾池笑了兩聲,不置可否。嘆希奇亦未追問,轉而問道:「聖司,你可知這世上第一個靈奴是誰?」 ?A`8c R=)I
「嗯?」這倒讓墨傾池產生了幾分興趣。 P{gy/'PH,
嘆希奇悠悠講述道:「是那位創下借靈蓄奴的先輩的仇家,也是他無緣的愛人。那名女子的家門同他有些宿怨,秉持家訓,一心尋他報仇。其實所謂仇怨本也是一場誤會引起,其間許多波折,不必多提。他不願仇恨越結越大,一心化解,所以女子雖武功遠不如他,但他也從未為難過她,每次都是將人製住後便放她離去。直到有一次,女子混在他的敵人裏一起行動,他未能辨出來人是誰,錯手將女子打成重傷,他不想就這樣看女子身亡,不得已之下,只得用上自己剛剛悟出的借靈蓄奴,來救女子的命。那時,他只道此術是為造福百姓之用,也還沒人知道中了借靈蓄奴會有什麽後果,待發現時,為時已晚,女子已徹底成為了他的靈奴。於是他只得暫將女子帶在身邊,女子不想受靈刑之苦,生不如死,亦不得不放下仇恨,還要與他共同進退,抵禦三教圍殺。後來,他想出了借靈蓄奴的解法,可女子並不願自己變成不會武功的一介凡人,他思來想去決定將自己的靈元給她,而後再自盡,他本就有以死謝罪之意,只是他一死,女子必也不能活,如此一來,正可兩全。可沒想到,女子卻堅辭不受,聲稱自己決不接受他的恩惠施舍,若他真要這麽做,那麽自己也決不在世上多活一刻,所以,他又只得暫且作罷。再後來,女子愛上了他,也告訴了他,其實朝夕相處,他對女子也並非無情,可他卻問女子:你受靈刑之苦時痛苦萬分,只有我能化解,長久以來,自會對我越來越順從依賴,你可能分得清,自己是真的愛我,還是因為種靈連結產生的依賴,而錯以為愛我。女子沈默不答,他便沒有接受她的愛意。兩人便又這樣非敵非友地共度了許久,再未提過男女之情。很多年後,在一次打鬥中,女子為他擋下致命殺招,傷重不治,臨死之際,他又問她,她對自己的愛,究竟是不是因為借靈蓄奴。女子淒然一笑,依然沒有回答。女子死後不到一月,那名先輩便因舊傷復發而辭世了。其實,當年他在三教圍殺中,所受之傷便已難活命,只是他知道,這世上有一個人是依靠著他而活的,為了她,他無論如何也要活著。這麽多年來,他的命便像被這樣一口氣吊住了,而她不在了,這口氣便也散了。」 $K}Y
墨傾池默默聽完,問道:「你是從哪裏得知這些的?」 akB+4?+s)
「那名先輩,被救到雲海仙門後,除了留下借靈蓄奴的完整心法外,亦將自己一生所歷記錄在冊。正巧被我找到了,他在結尾處反復寫了很多遍:情乎,孽乎?孰主,孰奴?」 ;>Q.r{P
墨傾池頓了頓,又問道:「那你把這些講給我聽,又是何意?」 A4`3yy{0-
嘆希奇笑道:「無他,只是覺得很趣味,想說與聖司。凡是知曉借靈蓄奴之人,都道靈奴是依附靈主而活,卻不曾想,這世上第一名靈主,反而是因靈奴而活。其實靈力如此,人心又何嘗不是呢?愛或依賴,究竟如何分辨?依賴一個人的付出,和慣於為一個人付出,究竟哪一種更可怕?情乎,孽乎?孰主,孰奴?聖司,你分得清麽?」 mcqLN5
墨傾池擡眼眺望,樂尋遠已經離開,邃無端一個人,對著八卦陣石發了會兒呆之後,便也走了。遠天幾絲遊雲飄來,復又散開,墨傾池又是雲淡風輕地一笑,「無所謂,我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