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4 渾沌Ⅱ 踏莎行 01-40（棄書）（完結）| 布布文學 - 三十六雨布袋戲同人論壇

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3.14 渾沌Ⅱ 踏莎行 01-40（棄書）（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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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空不礙白雲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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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50)

20樓發表於: 2024-12-23 22: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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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百世經綸

正當縣令不滿人群鼓譟欲做出懲處，遠方傳來一聲聲急切的馬蹄聲朝著縣衙奔馳而來。沒一會兒工夫，廉武雄等衙役已經回到縣衙，準備向縣令覆命。

「大人，卑職不辱使命，已將假冒身份的嫌犯遣送到案——」

「冤枉呀！大人！聖僧絕對沒有假冒身份，我們村裡每個人都可以證明他就是一頁書聖僧，請大人明察！」息偃村村長一看到廉武雄，急忙帶著村民跑到他身邊打斷他的話朝著縣令伏地喊冤。

「胡鬧！人都還沒見到，喊什麼冤？還不趕緊將人犯押上來！來人，升堂。」

廉武雄走向一頁書，尚未開口，就被一陣突如其來的勁流震飛，最後重重落地，嘔出一大灘鮮血。

「棄天帝，切勿衝動！」一頁書急忙勸阻。

「汙穢的人類就該消滅！」

「此乃吾之局，讓吾處理。」

見棄天帝沒有妥協意思，一頁書只好使出殺手鐧：「如果祢還是堅決要在此地開殺，我倆這趟遊歷就此劃下終點，我沒有辦法再繼續與祢同行。」

「你——」

「相信我，吾會沒事。」一頁書輕拍棄天帝的手背，力圖穩定祂的心緒。

棄天帝深吸了口氣，沉聲道：「吾在蘆花江畔等你，別讓我等太久。」冷哼聲中，已不見黑色身影。

而受棄天帝氣流擊飛身受重傷的廉武雄，踉蹌回到現場，他想向一頁書解釋剛才的情況，卻聽見對方先開口道：「吾明白你的立場，帶我去見你們縣令吧。」

「是。」

於是一頁書連同息偃村眾人隨著廉武雄，一行人一起踏入縣衙大門，才剛入衙，就見顏碩危坐於公堂之上參與審案。

顏碩一看到一頁書，便迫不及待向縣令參他一筆：「大人，那個白髮和尚就是近幾個月頂著高僧一頁書的名號在八相坳那個地方欺上瞞下、招搖撞騙的野和尚！請饒大人一定要嚴懲他，以正視聽！」

顏碩講得口沫橫飛、天花亂墜，卻沒得到預期的回應，他轉頭一瞥，發現縣令不知何事大受震撼，整個人激動站起、眼巴巴盯著一頁書直瞧，剛才那番話他顯然完全沒入耳。

「咳咳，饒大人？饒大人？」

遲遲等不到縣令的指示，公堂氣氛頓時變得有點尷尬。

沉寂了一陣之後，縣令終於回神，重新坐回主座，展現威懾四方的氣勢，拿起驚堂木重重一拍，喝道：「堂下立者何人，報上名來。」

「百世經綸一頁書。」

「有人舉報你假冒他人身份，行拐騙之事，你可認罪？」

「吾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不知罪從何來。」

「聽聞一頁書兩年前於死國大戰後便銷聲匿跡、不知去向，你有何證據證明你的身份？」

「吾可為他證明。」人群中站出一位沉靜端凝的僧人，正是已故八相大師的大弟子智行和尚，也是現今寶嚴寺的住持。

「喔？智行方丈，你認識這位帶髮僧人？」寶嚴寺是該縣頗有歷史的寺廟，雖然規模不大，卻深得當地百姓依賴與地方官的重視，是以歷任縣令與該寺住持皆有交際。

「啟稟大人，一頁書聖僧乃是先師至交好友，先師生前雙方時有往來，晚輩有幸得見聖容數回，吾可作證他便是一頁書本人。」

「喔？一頁書雖是武林人士，卻極享盛譽、德高望重，如何帶髮修行？」

「大人有所不知。當時聖僧為了挽救中原危機、守護黎民百姓安危，號召各方俠義仁士與入侵的死國勢力展開連番戰役，聖僧本人也因此喪失全身功力，瀕臨死亡。傷癒後功體未全便立刻潛心修行，此等情操卻被有心人士利用攻訐，還望大人慧眼識明、昭雪洗冤。」

「嗯，智行方丈之解釋有理有據，顏碩你還有何話？」

「啟稟大人，一頁書聖僧德行高潔，深獲武林人士敬重，我家莊主仰慕已久，斷不容野心人士汙損其名。適才智行方丈所言聖僧功力盡失，正在某處刻苦潛修，眼前這個白髮和尚卻是武藝高超、身手不凡，方丈的供詞適足以說明他利用聖僧隱跡時機出來蒙騙眾人，這點廉大人亦可見證。」

「廉武雄。」

「卑職在。」

「顏碩所言是真是假？」

「稟大人，押送途中吾等遭遇劫難，幸賴白髮聖僧出手相救才得以安然脫險，不過……」

「嗯，莫非你也認為他就是一頁書？」

「一頁書名重天下，以他的聲勢威望，我相信沒人有能力矯飾冒充。」

「廉大人，你這話有失偏頗，如果他真的是一頁書，怎會連個自證身份的度牒都沒有？難道你要說高僧一頁書是個藐視王法、罔顧律令的狂傲之徒？」

「顏碩，你簡直血口噴人！太超過了！」鄧乙氣不住斥喝痛罵。

「是啊是啊，太超過了！」圍觀眾人開始議論紛紛。

「肅靜！公堂之上豈容喧鬧，再不安靜一體同罪。」縣令一聲令下，鬧騰人聲又恢復靜肅。

「一頁書，你的度牒何在？」

「吾出家之時並無度牒，無可尋覓。」

「啟稟大人，上回我跟他索討牒牌檢查，他說他的度牒已遺失多年，現在又說他出家不用度牒，簡直一派胡言，請大人明察！」

「這是怎麼回事，本官命你即刻解釋清楚，一頁書。」

「吾並非本朝之人，亦非於苦境受戒剃度，實無須度牒才得出家。唯一擁有之度牒，乃吾初入苦境之刻，民間佛友為助吾在苦境雲遊方便而慷慨贈予，如今已不知去向。」

「非本朝人？難道你是先王朝人？」

「非也。」

「嗯？說明白點。」

一頁書沉吟了會兒，才開口答道：「吾出家年月實無可考，恕難奉告，粗估略算，約可推前至今數百年前。」

這個年距，應該比較容易使人接受吧？一頁書暗忖。

「大膽！竟敢當場戲弄本官，該當何罪！」

「吾句句屬實，並無戲弄。」

「啟稟大人，先師曾言一頁書聖僧乃是道行精深的高僧，修為至少有數百年，若非如此，如何能屢屢擊敗邪魔、建立奇功？世情多幻，人心易受一時眩象所惑，以覺心之眼觀之，自能識破迷津，了徹本然。」智行和尚直表樞機，再次替一頁書陳言。

「大人，他們空口無憑，難以服眾！就算他一頁書有數百年道行，他想在本朝出家當和尚，就必須遵從律令得到度牒的身分證明，否則只能按照規定還俗！」

在場多人再也無法忍受，上前鬧嚷抗議：「顏碩，你一直找聖僧麻煩，小心報應到自己頭上！」

「是啊是啊，聖僧為了救世捐出好幾百年的功力，根本活菩薩現世，你還在無理取鬧，真當大家都拿你沒辦法嗎？」

縣令再次重重敲了一記驚堂木，整個公堂瞬間又噤口無聲。

「一頁書，你可願為你的供詞負責？」

「出家人不打誑語，誠信乃最基本的素質。」

「好，如果你能自證你是數百年前之人，度牒之事吾可代你作主。」

此時，一頁書突然默不作聲望向縣令，沉凝如海的眸底似能吞併萬物、又似能蓄養萬物，看得縣令心虛發慌，侷促不安。

「你為何杵著不答話，莫非是拿不出證據？」為了保持威嚇氣勢，縣令努力穩定心神大聲質問。

只聽見一頁書緩緩道出：「約莫三百年前某個夜晚，吾應邀前往佛友禪居一敘。途中巧遇一群人正將某物投擲水中，吾上前察看，發覺正是一個裝著屍體的麻袋，那群人並不知曉袋中之人一息尚存。後來我與佛友聯手將那人救活，才知道那是一名赴京趕考的士子，不幸被惡徒盯上謀財害命。」僧人停頓了下，才又續道：「那名士子正是饒大人的先祖。」

「喂，你又在胡說八道——」顏碩正欲發難，縣令卻未等他把話說完，就咚地一聲往地上一跪向一頁書道：「恩人在上，請受饒某一拜。」

公堂之上除了顏碩兩眼瞪直，其餘原先顧著看熱鬧的百姓瞧見縣官這個舉動，也哄然跟著跪地合掌祈拜：

「真正的活菩薩現世啊！請寬恕我等無知之罪！」

「阿彌陀佛，我們絕非有心冒犯，請活菩薩大發慈悲原諒！」

「是啊是啊，請活菩薩不要怪罪——」

一頁書無奈嘆道：「饒大人以及在場諸位，你們不必如此，吾亦是凡塵中人，不過虛長年歲，並非你們口中的活菩薩，救人亦是舉手之勞。眾人都起來吧。」

縣令依言重新站定，但仍有不少人誠心跪地合拜，為免節外生枝，於是縣令又道：「恩人，吾有一物想請你過目，可否前往寒舍一敘？」

「正好，吾亦有要事與大人商榷，不過我還有私事未了，日暮時分自當前往拜候。」

「那吾便先回寒舍恭候大駕。其餘人等也散去吧，若再賴著不走，以違令處置。」

待眾人鳥獸散盡，顏碩沉著一張臉對饒縣令道：「大人，今日之事完全和我們的計劃背道而馳，難道你想毀約？」

「事出意外，吾自有打算。」

「相信你明白毀約後果的嚴重性，我也不再多說。我會將公堂發生的一切全數稟告我們莊主，希望大人最後的抉擇不會使你追悔莫及，告辭，哼。」

饒明風望著顏碩憤怒離去的背影，眼神漸轉沉鬱。

息偃村眾人此刻正圍繞在一頁書身邊，慶賀他平安脫劫。

「今日有勞諸位幫忙，智行方丈多次仗義忱辭，一頁書銘感五內。」

「聖僧您太客氣了，我們大家受之有愧。」

智行和尚亦微笑點頭。

一頁書對智行道：「吾有一事冒昧請教，當日八相好友遇難，可有怪象發生？」

智行和尚嘆道：「先師為大義犧牲，實為沉重往事，至今猶歷歷在目。曠世天災驟降，天崩地裂，處處移山走石，死傷不計其數。八相坳乃龍脈綿延之地，本縣的興衰盛敗與其群山靈氣之消長密不可分。當時苦境六大靈地因死氣侵襲之故靈氣幾近消散，八相坳龍脈靈氣受此影響，亦呈現耗竭之象。吾師為穩住龍脈一線生機，不惜以全身佛力與自身武脈、結合龍脈靈源，織就護生大咒，終於重聚八相坳靈氣。他本人也因氣力耗盡，在引導百姓逃難時身受重創溘然長逝。」

「想不到實情竟是如此，八相好友以一己之身換得千秋百代太平，無私忘我之胸懷令人感佩悼念。」

「雖然在先師護持之下，吾地百姓最終得以歷經大劫存活，不過有兩件事卻令晚輩甚感困惑。」

「何事？」

「誠如適才所言，本縣的興衰盛敗與八相坳龍脈緊密相繫，龍脈重建之後，本縣也恢復穩定，唯獨翠阜谷一地卻止不住崩頹之勢而消亡殆盡。翠阜谷位於龍脈支線，縱使遭受震盪，斷不至如此慘烈，此乃疑點之一。疑點之二，在八相坳與翠阜谷交接之處，是司徒劍莊的據點所在。劍莊承受兩大地脈脈氣衝擊，竟能安然無恙、全身而退，實為殊運也。」

「司徒劍莊，便是顏碩所隸屬的武林勢力嗎？」

「正是。」

「嗯，吾明白了。智行方丈，令師齎志而歿，你繼承他的遺願任重道遠，善自珍重。」

「多謝前輩，晚輩定當勤勉不懈，不辱沒先師遺志，也請前輩多加保重。」

＊＊＊

與眾人拜別後，一頁書施展輕功直奔郊野蘆花江畔，只因有一人候他已久。

蘆絮飛揚，佇立岸邊的孤高身影絕世獨立。那抹背影渾身散發的恍惚感令他產生此地不屬人間的錯覺，他突然想起在很久以前，在黃沙漫漫的空寂曠野裡，祂也是這樣等著他，他下意識加快步伐來到祂的身邊。

「事情都解決了？」

「這種小事難不倒我。」

「哼，還要與我分道揚鑣嗎？」

「情急之下出口的違心之言，請見諒。」

「喔？違心？你終於認清自己的心意了嗎？」

「我相信祢亦不願在這種無關緊要的地方與人類發生衝突，所以我必須極力阻止祢。」

「早悉你之性情，走吧。」

「慢著，還不能離開。」

「喔？」

「縣令說有重要的事與我商議，我必須去會他一面。」

「你希望我也在場？」

「是。」

「看在你的誠心份上，吾允了。」

「哈。」有時祂的任性，感覺也不壞，一頁書淺笑想道。

（待續）

--

＊一生不流淚

＊棄書雙天吧

頂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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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空不礙白雲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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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樓發表於: 2025-01-01 15: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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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虛實交錯

「如此說來，去縣衙之前你便已擬定出一套腹案應對官府？」

此刻棄、書二人正前往縣令饒長風官邸途中，二人沿路討論剛才的開庭內容，為接下來的會面預作籌劃。

「然也。原本我想藉由廉武雄與顏碩兩人在縣官面前對質，暗中調查他們這夥人的真實意圖。息偃村村民的意外出現，使得我沒有機會深入一步誘使他們說出主要目的，卻也同時從智行方丈口中獲得一些寶貴的情報，可謂有失有得。」

「喔？」

「我認為我們這些日子遭遇的種種怪事，與顏碩背後的勢力司徒劍莊脫不了干係，因此我打算向縣令詢問劍莊的事情。」

「你如何判斷那縣令沒有異心？」

「吾無法肯定他是否真心相助，不過仍可憑其言談確認他和司徒劍莊的關係深淺，而且我對於他要給我觀視的物件頗有興趣。」

「假使他不是故人後代，你準備如何脫身？」

「嗯，關於此事，寶嚴寺的大殿上留有建寺當年吾所題之賀匾，只要核對便可明瞭那是我的親手筆跡，而寶嚴寺已建寺四百多年；或者，吾亦可請來昔日滅境好友為吾作證，澄清方法、證據眾多，顏碩為了強行構陷我入罪，手段粗糙拙劣，實不堪一擊。」

一頁書認真分析案件解法，神采顧盼生輝、明豔動人，棄天帝不由得看得入迷，不過祂腦袋也沒閒著，只聽祂揚眉打趣道：「原來你當庭挑出那件謀財害命的往事替自身開脫，是為了讓縣令欠你人情？」

一頁書當下臉紅反駁道：「說再多他人之事，總不如切身之事來得有信服力。吾在公堂之上看見他的反應，又見他長得面熟，因而想起此樁舊事，趁機利用，有何不可？」

「哦？他何種反應？」

「這個祢就不必知情了。」

不肯細述，其中肯定有貓膩，棄天帝腦中警鈴響起，擋住一頁書的去路，鄭重囑咐：「和縣令見完面，你一定要先與我去一趟凝雪峰。」

「明白。」

一頁書爽快答應，沒有任何舉止怪異之處，這才讓棄天帝放鬆心情，又接續剛才的話題閒聊：「我說人類這些出家修道人啊，言行充滿矛盾。出家求道修的是出世之心，道尚未修成，就甘願接受束縛、以另一種證明來定位自己的身分，這是真出世抑或偽出世呢？」

「佛門本身戒律無論有形無形均較世間律法嚴厲，度牒只是一種身分證明，不能以此辨別僧俗真偽。然而釋氏子弟修的雖是出世之法，但世尊教誨弟子以出世之心行入世之事，渡芸芸眾生，也要尊重普世規則。何況仍有為數不少修行者利用出家作為逃避或欺矇拐騙的途徑，誤導世人對出家眾的理解，人間立此規範以區別道、俗依然有其必要性。」

「喔？聽你講得頭頭是道，是認同度牒制度之存在囉？」

「吾無權干涉度牒之存廢，俗云入境隨俗。說起來，吾長居雲渡山，許久未曾體驗人間生活，若非此回重新潛修，我也很少記起這些戒條，哈。棄天帝，天界亦有律法麼？」

「何只有，簡直不勝其煩。」

「哈，祢定然時常違律吧？」

「錯，吾乃觸律之神的懲戒者。」

「啊？！」

「怎麼，你不信？」

「不，我只是有點訝異。既然如此，祢為何離開天界？」

「天道不公，在不公正的律法之下執行不公正的判決，不覺得可笑麼？」

「這……」

兩人霎時無言，一同望向頭頂那片朗朗青天。夕陽正要西沉，霞光遍照，猶如殷紅的血海，默然抗議著棄天帝剛才那番評論。棄天帝嘴角揚起不明蔑笑，報復似的快意竄上祂的眉梢，祂盯著天際逐漸下陷的紅日以愉悅口吻道：「等你這些雜事處理結束，吾有一事要告訴你。」

「何事不能現在明言？」棄天帝突如其來的好心情令一頁書不明所以。

「不適合，總歸不是壞事。」

「嗯，縣衙就在前方，走吧。」

兩人信步回到縣衙外面，已有一家僕在門外候著，見他倆出現，立即迎上對一頁書道：「貴客，想必您就是一頁書聖僧吧？」

「吾正是一頁書。」

「不知您身邊這位貴主是？」

「祂是我的朋友，欲同吾一起拜候饒大人，是否方便？」

「二位貴主請稍待，容小的入內通報一聲。」

「有勞。」

待人入內，棄天帝開口問道：「為何不表明我的身份？」

「縣令不同於一般百姓，可能聽過祢的名字，知曉祢的來歷。」

「你不希望他知道你我是朋友？」

一頁書溫和言道：「祢現下沒有神力在身，凡事謹慎為要。」

「哈，原來是為此緣故，我還以為……」

「以為什麼？」

「沒什麼。」棄天帝回以溫柔一笑。

剛才那位家僕再次出現：「二位貴主，我家大人說聖僧的朋友就是他的貴客，吩咐小的趕緊迎進二位，他已經恭候許久。請隨我來。」

「帶路。」

小廝領著他們走入內衙、穿過院進，直來到一間祠堂庭外。

「大人正在裡頭等候二位，請進。」

棄、書二人對望一眼，推門而入。饒縣令正站在歷代神主牌位面前，虔心敬禱：「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孫饒長風一喜訊稟報。饒家苦覓多年的神秘恩人身份終於真相大白，他正是中原武林正道領袖百世經綸一頁書。長風不辱諄教，饒家百年宿願於今得償，特此告慰慈魂。祈望先祖庇佑聖僧宏願得成，海晏河清。」

「饒大人。」一頁書喚道。

「聖僧。」饒長風趨上前拜揖道：「未知這位貴公子如何稱呼？」

棄、書以眼神交會示意，一頁書代為開口：「吾友並非武林中人，我倆偕同雲遊，真名不便示眾，請海涵。」

「無妨，既然如此，那我以兄長稱之如何？」

初次見面，就想攀親引戚、套拉關係，哼。棄天帝撇嘴：「吾不喜與人稱兄道弟。」

一頁書急忙接著道：「大人稱他公子即可。」

「啊，是，聖僧、公子，吾有一物想讓你們觀之，請移步。」

兩人隨饒長風走進祠堂內室，一入內便看見一幅與真人等長的一頁書金身肖像畫被置於內室主牆，畫像前方擺著一張矮几，几案上有爐香熏裊。畫中人栩栩如生，清聖莊嚴，悲憫眾生的眼神穿透整間堂室遙望彼方，色澤已泛著年代痕跡，神韻卻是生動雋永，這是一幅懷著孺慕思情的虔誠畫作。

「自先祖被恩人所救，日日尋找恩人行蹤，刻思圖報。卻不曾想尋覓一世，始終未能再見聖顏，於是憑著記憶畫下這幅法像，臨終遺命饒家子孫務必找出恩人報答。他日若遇恩人後輩皆以親人待之，盡心關照；若尋得恩人住世法寺，當修繕整院、勤懇供養。饒家世代子弟持守遺訓不敢或忘，時至今天，才知道供奉許久的恩人法像竟是聖僧您。唯吾沒想過聖僧竟成了這般白髮少年模樣，一時不敢與恩人相認，請恕在下眼拙。」

「大人言重。吾今日在堂上說過，救人乃舉手之勞，實不必如此記掛。」

「恩人有所不知。吾饒家世代為僕，嘗遍辛酸欺凌。到了五世祖天資聰穎好學，藉著在小主人身邊當隨侍書僮的機會，刻苦勵學，終於學有所成，獲得主人認可，資助他赴京趕考。誰知竟是主人賊心作祟，暗中買通強盜欲謀加殺害，若非恩人出手相救，五世祖非但無法一舉及第，饒家恐至今日仍過著不見天日、任人輕賤殘害的命運。恩人於我饒氏一族實有再造大恩。」

饒長風原以為這番溫情敘往，可得一頁書另眼對待，拉近彼此距離，然僧者僅是淡然回道：「前因後果，吾已明瞭，你我既然重聚，代表因緣已解，汝自放寬心，善盡己責便是。其實我這番拜候，實有事相詢，可有方便談話的地方？」

「這、那麼吾不再耽擱恩人要事，請二位隨我移駕議事廳。請。」

三人來到議事廳，才一入門，棄、書便同時察覺到一股不尋常的氣息，兩人不動聲色相互對視一眼，各自尋了客座坐下。

饒縣令命僮僕奉上茶水，隨即屏退左右、關上廳門，開口言道：「現在只有我們三人在場，不知聖僧想詢問何事？有話但說無妨。」

一頁書心下了然，直言道：「吾想向饒大人探聽一人。」

「何人？」

「貴縣司徒劍莊莊主。」

饒長風聞言，臉色微顯變化，不過很快又恢復正常。他坦然答道：「司徒莊主單名業字，乃本縣最有權勢威望的地主，本縣佃戶有一半以上都是他的佃農。他不僅財大勢大，人際交涉亦甚為廣泛，江湖九流三教人物皆有往來，連我這個地方父母官也要讓他幾分。」

「喔？他竟有如此威勢，難怪那顏碩氣燄囂張、咄咄逼人。你可知他發跡何處？」

「這、不瞞聖僧，那司徒莊主亦是饒某的結拜兄弟。但即使如我與他關係非同一般，亦無法得知他的來歷。我只知他非本地人，背景身份成謎，自從他單人徒手收服附近幾座山頭的寨賊之後，便聲勢大振，遠近聞名，在本縣奠定雄厚根基。」

「原來饒大人與那司徒莊主乃異姓兄弟。先前顏碩態度強硬，幾回欲陷吾入罪，莫非亦是司徒莊主之意？」

一頁書問得直率坦蕩、毫無芥蒂，反而讓饒長風面露慚色。他起身向一頁書長揖致歉：「顏碩一事，確實是吾失察。事件起因乃我聽他提及有位遠道而來的僧者對義兄屢次有不敬之舉，希望我能施加懲戒，我沒做他想便應了此事，沒想到竟給恩人招來諸多困擾，饒某有負大恩，愧對先祖訓誨。」

「原來如此，司徒業可有見過祠堂內室那幅畫像？」

「未曾。」

「這麼說，他並未知曉我與饒家那番前塵舊事囉？」

「是，我不曾將此事告知於他。」

「嗯。最後一事，廉武雄告訴我貴縣有許多衙役離奇失蹤，下落不明，他懷疑整個縣衙已遭人鎖定攻擊，饒大人對此可有眉目？」

「此事確實甚為棘手，吾已追查多時，也曾邀司徒義兄協助搜查，卻依然毫無頭緒。聖僧既然提起，饒某不腆、想藉機央託聖僧襄助調查此案，還望恩人應允。」

「饒大人不必客氣，此案疑點甚多，吾亦關心箇中實情，若有進展自當奉告。」

「如此，饒某便先行謝過。」

「哪裡，叨擾甚久，我們該告辭了。」

「啊，聖僧請稍待。」饒長風自匣子取出一塊玉牌，遞給一頁書道：「此玉牌正是本縣核發之特製度牒，現我將之贈予恩人，保你行途順遂、免除俗擾。」

「多謝大人盛意，吾與吾友就此拜別，告辭。」

待二人離去，藏匿於廳後的黑衣蒙面人悄然現身，低聲與饒長風進行談話。

「你決定倒向一頁書這方了嗎？」

「哈，問這句話，顯示你還是太不了解我。」

「你想怎麼做？」

「靜觀其變，審時度勢，在最恰當的時機介入，讓對方措手不及，才能立於不敗之地。」

「她人現今在那個地方，不會有危險嗎？」

饒長風沉默一瞬，沉冷道：「我相信她有足夠的應變智慧，何況眼下還不是攤牌時刻，他們不敢動她。」

「無論如何，這幾天我要先去看看她。」

饒長風嘆了口氣：「我知道阻止不了你，替我帶個口信吧。」

「嗯，明白。」

「對了，你可知一頁書身邊那位黑衣男子是何方神聖？」

「我沒調查出來，不過對方實力極為高強，是很可怕的對手。」

「你受傷了？」

「不礙事。」

「嗯，你先下去休息，此事我來處理。」

「嗯？毀滅、之神麼？」黑衣人退下後，饒長風盯著地上塵土浮字，口中喃喃道。

＊＊＊

走出縣衙大門，棄天帝罕見地不顧形象當場打了幾個呵欠。

一頁書見狀，不禁笑問：「剛才在議事廳，祢怎麼一語不發？」

只聽見棄天帝懶懶答道：「處處人情、處處虛偽，人類啊，就是這麼無聊。」

一頁書面露讚許點頭稱道：「雖然沒接話，對話內容倒是全然聽入耳了，孺子可教。」

棄天帝湊近道：「多謝夫子謬讚，不僅如此，我還知道有人暗地偷聽你們談話呢！」毀滅之神順勢邀功。

「嗯，吾亦有察覺。那人身上不具任何邪魔氣息，不足為慮，只是熟悉中帶著詭異……」

一頁書兀自沉吟思索，棄天帝卻突然一把取走他身上的玉牌度牒，拿在手上來回把玩。

「這小玩意兒，當真能使你當不成和尚麼？」棄天帝說著此話時的認真語氣和眼神，令一頁書驀然回神，無端心頭一跳，臉也不自覺漲紅。

「當然不，還吾吧。」

棄天帝避過對方伸來作勢取物的手，反將度牒緊握掌中，並傾身貼近他臉龐故作刁難道：「先回答問題，吾滿意了就還你。」

一頁書別過臉去，表情甚是不悅。

棄天帝竊笑佯咳問道：「接下來目的地欲往何方？」

一頁書沒好氣回答：「除了凝雪峰，還有何處？」

「嗯，答案不壞，吾接受。」這次輪到棄天帝點頭稱許。

「接受還不歸還玉牒？」

棄天帝笑得神秘曖昧：「吾並未說、只問一個問題呀。」

「棄天帝！」

棄天帝不顧已然動怒的僧人，接著道：「既然你表明此物無法影響你當和尚，那便是無用之物，暫時由我代為保管吧。」

「祢這無賴魔神！」

「哈哈哈……」

並肩而行的黑白身影漸行漸遠，星子稀微，大地枯葉紛飛，初冬的第一場雪，即將降下。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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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樓發表於: 2025-01-01 15: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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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再啟程

棄、書二人結伴前往下個目的地——凝雪峰。行經翠阜谷時，一頁書的步伐緩了下來，棄天帝察覺他的情況，沒有多說半句，直接拎著他來到十仁廟故址，才開口道：「你只有半刻鐘的時間。」

一頁書聞言，對著他的友人定睛瞧了會兒，亦未言半句，僅僅示以微笑，便逕行審視該地狀況。

只見記憶中本該是廟宇之地，數日前遠處猶有幾間農戶星點散落，如今觸目所及，方圓幾十里除了黃沙瀰漫，餘無長物。

「看來茶寮店小二所言才是實情。」一頁書嘆道。

「換句話說，那位對你服貼順從的衙役當你面前演了一場戲。」

「祢是指廉武雄？」

「不錯，翠阜谷的情況他不可能不知情，卻隻字未提，可見有心隱瞞。」

「或許他有難言之隱。」

「事到如今，你還在替他找藉口？」

「非也，吾認為他對他們衙內那些失蹤同仁所顯露的擔憂之情，並非偽裝。他明明可以求助我倆的力量，卻沒這麼做，可見背後有讓他極為忌憚的人事。」

「你呀，就是太容易相信他人，別人的真情假意你能全部辨明麼？」

「世情萬態看似複雜，實則皆未出五蘊所困，聽其言、觀其行、察其所，識人可明矣。更何況，縱使他包藏禍心，亦僅是棋局上的落子，我們要找出的是那位操縱這盤棋局之人。」

「聽你之意，你已擬定找出那位幕後藏鏡人的方法了？」

「只有初步想法，只不過欲尋人也要有相符的能力應對，先去凝雪峰吧。」

「總算有一句中聽的話了。」

「哈。」

＊＊＊

棄天帝和一頁書經過一番周折，終於踏上凝雪峰的地界。此時正值雪峰大雪狂恣，飛雪漫天，前程未明。二人相互扶攜，小心前行，身旁這冰天雪地裡的唯一暖意讓兩人步伐堅定而踏實。

「冷麼？」棄天帝問著，又將一頁書攬近自己幾分。

「尚可。吾已許久未遇如此大雪，這般凜冽的寒意即使絕頂輕功高手恐怕也難以輕鬆來去。」

「哼，若非吾隱藏神力，豈容這種人間小雪放肆。」

一頁書覺得好笑：「身為神祇之時，難道就感受不到寒冷麼？」

「感受得到，但奈何不了吾。」

「現下祢以凡人之軀體嘗人間冷暖，有何差異呢？」

「二者當然無法相提並論。凡人之軀再如何優異突出，終究有其限制，而吾之神體並非僅是區區神體，而是——」

「而是什麼，神體之間差別何在？」一頁書興致濃厚問道。

這傢伙難道真以為吾只是普通神祇？一頁書一派天真的表情，讓棄天帝忍不住起了逗弄之心。

「你想試試麼？」

「什麼？」一頁書訥訥回道。

棄天帝將他攬入自己懷裡，湊近他的臉道：「吾有辦法讓你明白吾之神軀有多尊貴。」

一頁書一把推開祂道：「不必，吾沒興趣了解。」隨即邁開大步獨自負氣前行，棄天帝連忙追上：「自己先問一堆問題，這下又成我的不是了。」

「吾同祢說話，並不表示吾允准祢動手動腳。」

「在這種天候之下，你當真要與我嘔氣？」棄天帝原地轉了一圈，也跟著賭氣道：「如果那群村民看到他們『好幾百歲』的聖僧在風雪交加的情景下跟人吹鬍子瞪眼，不知有何想法？」

兩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後終於忍不住笑出聲。

「祢還提我歲數呢！自己不知是幾千幾萬歲的老神祇了，言行如此輕浮。」

「吾只對你如此，梵天。」棄天帝溫柔回道。

一頁書決定不再繼續這個話題，於是目光飄向遠方道：「棄天帝，祢上回感應之佛氣離此處遠麼？」

「嗯～」棄天帝閉目凝神，過了一會兒才又開口道：「雪勢過大，吾現在察覺不出那股佛氣方位。」

一頁書抬頭望道：「短時間內大雪還不會停止，不如我們先找個蔽護之地，待這場暴風雪過去再繼續前進？」

「吾正有此意。」

「走吧。」

棄、書兩人一路尋找可以遮風擋雪的棲身之所，然而暴風雪不但沒有消停跡象，反而有加劇趨勢。兩人最後走到一棵大樹下，強壯高聳的樹身暫時為兩人抵擋了冽風的撲襲。

「身體還撐得住麼？」棄天帝關切問道。

「嗯。」

「今日這風雪來得怪異，與吾前次登臨此地之景況截然不同，吾認為有人在其中玩把戲。」

「吾亦同感，務必小心。」

棄天帝不動聲色牽住一頁書的手。

「嗯？」一頁書微微皺眉。

「你要吾小心，吾便將你牢牢握在掌中，以防你散失呀。」

「哈，祢——」一頁書話尚未出口，空中乍然落下一攤大雪，直直穿過葉隙，遮蔽了兩人視線。棄天帝看不清一頁書的臉容，不自覺將他的手握得更緊，並提勁欲驅散驚天暴雪。頭頂卻轟隆作響，竟是雪崩之勢！兩人這才明白他們所憑立的大樹正在山腰處，雪崩以猛龍壓境極態迅速向兩人強襲而至。棄天帝見四面八方都是雪，避無可避，遂凝聚全身功力於掌，朝地面轟然一擊，同一時間，一頁書亦做出同樣舉措，向地面猛然出招。原本覆蓋厚層積雪的大地受到兩股至強之力衝擊，被炸出一個深坑。棄天帝借勢使力，將一頁書送入坑內，待祂入坑，一頁書隨即封住坑口，千鈞一髮瞬間，龐然大雪已掃過適才兩人站立之地。

「無礙吧？」「無礙吧？」

兩人同聲發出關切之語，又對顧互哂一笑。

「暫時無法離開此地了。」

「想不到吾會在人間遭逢如此窘況。」

「祢覺得憤怒麼？」

「不，吾正在體驗肉體凡軀帶給我的生命樂趣。」

一頁書感嘆道：「毀滅之神的生死遊戲，教人不敢領教。」

「哈。」

突然間，一頁書驚呼出聲，臉色瞬間發白。

「啊——！」

「你怎樣了？」棄天帝著急問道。

「祢佩戴的寶珠、消失不見矣。」

棄天帝低頭一瞧，才發現那顆蘊藏祂全身創世神力的七彩靈珠，不知何時脫落無蹤。

「看來寶珠在剛才暴雪襲擊之時，趁吾不備已然失落。」

「事態嚴重，必須馬上將之尋回！」

一頁書說著，就要縱身出外，被棄天帝一把攔住。

「外面風雪肆虐，你現在出去找得到那顆彩珠嗎？」

「找不到也要極力找回，萬一靈珠落入邪魔之手，後果不堪設想。」

棄天帝聞言暗自一愣，他把祂這位異界魔神放到哪啦？

於是祂冷笑道：「那顆靈珠只有我能運使，力量不夠妄想擅自驅動，無異自找死路。」

一頁書聞言，才剛放心，便又立即警覺問道：「野心者要是發現無法駕馭靈珠，必會設法將之破壞，到時候祢——」

「神力盡失，神魂俱裂，永失神格。」棄天帝淡然答之。

一頁書心下大驚，只見他憂心忡忡：「現在出去尋找，還有機會，拖延不得呀。」

「你擔心吾喪命麼？」

「當然！」

「吾若不在，無異助你省卻一大難題，非但減少一名強敵，也沒有人會再糾纏於你，如此良機你不想把握麼？」棄天帝雙眸半闔，神情莫測難辨。

「此乃二事，不能混為一談。靈珠之事因吾而起，吾有義務護它周全。」

聽及「義務」二字，棄天帝微微變了臉色，一頁書以為祂因失珠一事而心情不快，於是又接著安慰祂道：「在靈珠找回之前，由吾負責祢的安危，必保祢安然無恙。」

「喔？要是你那群戰友突然出現欲取吾性命呢？」

「吾友皆非落井下石之人，由吾出面向他們解釋祢的情況，他們自然不會乘隙而入。」

「真不知你這種莫名自信從何而來，天真呀。」

「吾意已決，此乃吾之承諾，定不會失信於祢。現下最要緊的便是靈珠下落，祢可有方法感應它的靈氣？」

「吾認為尋珠之事可以暫緩，首要之務在於覓藥，你毋須掛心擔憂。」

一頁書嘆道：「經過這場風雪，只怕靈藥已失，待花期結束，便要再等待一甲子才有藥果了。」

棄天帝見一頁書雖然嘴角猶仍噙著笑意，卻是額眉顰蹙，為了替他轉換心情，祂提起另一個話題：「你可記得，那日吾在途中原有一事告知？」

「嗯？」

「現下無事，與其惦記那些糟心俗事，不如來聊聊吧。」

一頁書見棄天帝興味濃厚，不忍拂逆其意，另一方面亦認同其言，便替兩人整出一塊席地。棄天帝見狀，立即拉著他依偎而坐。

「祢——」

「天寒風強，靠在一起才能互相取暖。」棄天帝說得理所當然。

一頁書心想此時的祂與凡人無異，情況特殊，便不在細枝末節上多所計較，遂由著祂了。

「說吧，祢想談什麼？」

棄天帝揚起回味的笑容道：「還記得當初在萬里狂沙，你與吾對決最後使用的那部絕招麼？」

「怎能忘卻，這與祢要談論的內容有何關聯？」

「嗯，當初是誰指點你九梵神印結合八部龍神火，可克制吾之魔功？」

「無人指點，乃勢不得已之作法。」

「喔？」

「吾最初修習八部龍神火，並非用於針對祢之降世。實乃因滅境久遠之前，便流傳一部由佛陀親授之武學，威力浩大，可救末世危劫，此部武學正是九梵神印與八部龍神火。當時吾有感滅境邪靈佛業雙身覆世之兆，便潛心鑽研以作日後應對。後來吾親赴東瀛阻止源武藏勢力入侵中原，重傷之際又遭拳皇暗算，幾乎回天乏術。若非莫召奴請神遺一族淵姬解救，吾恐無望再回歸中原。待在神遺一族那段時日，吾了解了神招運使之法，因而決定以此部武學與祢抗衡。」

「冥冥之中一切皆有定數。」

「此言何意？」

「天、佛兩界歷來交好。吾尚在天界時，曾有幾次與佛界世尊有所接觸。祂告訴吾有佛弟子與吾甚有緣份，要吾他日遇見這位佛弟子能加以善待。當時吾只認為那是戲言，如今回想，世尊所說的人正是你。」

「吾認為那人並非是吾。世尊既然要祢善待我，又何必傳世抗神之招，讓吾得之修之呢？」

「哼！那正是佛陀老兒慣用伎倆，兩面手法引人入坑，和某神一樣腹中盡是墨水。」

「喔？那是何神？」

「一位總是心口不一的神祇，無足輕重，不值論提。」

「嗯。」嘴上說不值論提，臉色倒是變了大半，不過一頁書很清楚現下這種情況刺激對方絕非明智之舉，遂不再多言。

「吾提起這段往事，只是想讓你明白，你我緣分早在吾降世之前便已註定。若我倆早點相識，說不準……」

「說不準什麼？」

「說不準～你就沒有出家機會了。」

一頁書搖頭笑道：「一個人所行之途，在於其心念所向，心念不改，旁人難以動搖分毫。祢我皆是有堅定意念之人，縱然提早認識，也難以改變各自的道途。」

「是麼？我倒覺得我們受對方影響甚劇呢！」

「喔，願聞其詳？」

「吾失靈珠、你失靈藥，此番影響不大麼？」

「哈，有些道理。倘若我倆未曾結伴同行，情況或許不會如此危急。」

正當一頁書感慨之刻，棄天帝突然握住他的手定睛凝視著他沉然道：「你剛才說你有義務護吾靈珠周全。那麼……既然你不歡喜我保護你，就換你來保護我吧。」語畢，祂投給僧者一個難以忘懷的笑容，那是眾生宿願得償時才會展露的笑容。

而祂的笑意，卻令僧者無法辨明其間虛實真妄，只能木然回望著祂，一時忘卻洞外暴雪依舊張狂鋪天。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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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樓發表於: 2025-01-07 15: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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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神魔．魔佛

「吾靈珠既失，該換你來守護吾了，一頁書。」由你佛教高僧、中原正道支柱來護吾毀滅之神，一頁書，你有辦法擺脫佛魔之見麼？棄天帝唇角揚起一個曖昧不明的微笑，似是試探，又似在嘲諷，這人間誰無立場呢？

「吾方才已經言明，祢神力之失因吾而起，吾有責任守護祢的安危。」一頁書淡然答之，雖然他很想把從剛才起就一直緊抓他手的那隻手給折斷！

「那麼，接下來有勞聖僧護持了。」棄天帝刻意加重護持二字聲調。

「不敢當。吾言出必行，也希望祢謹言慎行，勿使吾為難。」

「吾盡量。」

「嗯。」

「雖然情況略有出入，不過如此，也算是不負世尊所托。」棄天帝意有所指道。

「前塵舊事，何須惦記，更何況祢離開天界已久，天界諸事對祢而言有意義麼？」一頁書直言不諱。

「哼，有沒有意義，吾自有評斷，你毋須妄自揣測。」

「吾現今哪有心思揣測其他事情呢？」一頁書苦笑道：「自八相坳離開之後，種種奇異事件接踵而來，吾之功體復原之路遙遙無期，原本，吾以為這些情況吾皆有辦法應對。殊不知——」

「嗯？」

一頁書定睛看著棄天帝道：「殊不知出現了吾無法掌控的局面，那便是汝之靈珠遺失一事。」

「哦？」

「雖然祢言明靈珠除祢之外無人可以運使，然則那是一顆蘊含無限神力之神珠，我相信祢亦無法保證靈珠本身永遠不會產生變化，是否？」

棄天帝望著一頁書認真詢問的表情，不禁讚賞笑道：「吾本不想透露太多引你擔憂，你倒是先想到此點了。不錯，靈珠本身有神識，因此吾並不擔心祂被他人利用，但吾無法保證此靈珠能否再為吾所用。」

「什麼！假使靈珠不能為祢所用，將發生何事？」

棄天帝凝然道：「最壞的情況，便是靈珠失控、神力暴散，人界毀滅。」

一頁書聞言大驚，他不敢置信確認道：「當初祢將神力收於此珠時，對此狀況應有預作防備，是麼？」

棄天帝搖頭。

「靈珠一旦有變，連祢也會遭受牽連、永失神格，祢怎會如此不慎？」

「哈！不如此如何展現我的決心？何況普天之下，誰能從吾身上搶走靈珠？當初怎知有今日變故呢？」

「是麼？」看祂一臉從容悠哉的神色，只怕即使提早得知今日之事，已做出的決定也不會有任何改變吧。

一頁書暗自思忖，不禁嘆息。

「如何，後悔教吾化為凡人了麼？瞧瞧你的眉頭皺成什麼樣了。」棄天帝正想去撫平梵天緊湊的雙眉，卻聽見對方嚴肅道：

「棄天帝，現在不是說笑時刻，若是實情如祢所言，尋珠勢為首要之務，必須即刻進行，其餘諸事暫緩研議。」

棄天帝仍是笑道：「早知丟了這顆珠子，能使你對吾如此在意關心，我應該趁早丟了祂。」

「依吾看來，我們要馬上回歸雲渡山召開緊急會議，共商靈珠對策。」

這會兒棄天帝猶仍兀自欣賞一頁書為了祂憂心如焚的模樣，正不欲靈珠太早尋回，殊不料一頁書的一句話，將祂的如意算盤瞬間打回現實，祂怎可能坐視這等事情發生！

於是祂終於正色道：「慢著，吾認為此刻回去雲渡山並非明智之舉。」

「哦，為何？」

「靈珠於此地遺落，線索全在這裡，返回雲渡山不但曠日耗時，還有可能使這唯一的線索就此失去，你認為值得麼？」

一頁書沉思不語。

「再者，吾認為對方的目標在於我倆，一旦你回歸雲渡山召集眾人，無異打草驚蛇，對方很有可能直接將目標轉到靈珠身上，後果如何，不必我明說了吧？」

「祢所言有理，看來只好取消緊急會議了，唉。」

棄天帝臉露笑意，點了點頭，作勢安慰僧人道：「不用過於擔憂，方才吾所言乃是最糟狀況，實際上不可能出現那種情況，只要——」

「只要如何？」

「靈珠的靈氣與吾相通。雖然吾現在喪失神力，只能在一定範圍之內感應到靈珠氣息，但是靈珠卻能時刻知曉我的情形，只要我不出事，靈珠便能穩妥無虞。」

「此言當真？」

「嗯。所以你當下最該做的事情不是回去雲渡山開會，而是照顧好我的身心健康，如此一來，你最不願見到的局面便不會發生。」棄天帝微笑。

「身心……健康？」

「是呀。」

棄天帝見一頁書低頭不語，露出神秘莫測的笑容道：「你心裡是不是在想、假使當初與我直接回去六天之界，要比現下省事多了？」

「沒錯，吾不該將風險置於人界，應該將不定時炸彈留在六天神界才是。」一頁書大方承認。

「哈哈哈……話說得很無情，也很實際。如此一來，你同意與我回歸六天了？」

「現下不是討論這件事的時候。棄天帝，吾希望祢能答應吾一件事。」

「何事？」

「一旦靈珠找回，請祢即刻恢復神力，神州承受不起靈珠失控的風險。」一頁書想著在這幾個月內，他陪著棄天帝如同兒戲般戴著一顆毀世靈物、置神州安危於腦後，他便懊惱不已。當時只想將棄天帝威脅降至最低，卻反而造成難以估計的後果，都是他過於輕忽棄天帝入世帶來的影響了。

沉默一瞬後，棄天帝回道：「好，吾答應你。」祂心中已做下決定，待神力恢復，便立即替梵天治癒功體，帶他回歸六天之界。

「嗯。」棄天帝爽快允諾，讓一頁書稍微安了心，他抬頭望向天坑之外，確認風雪之勢，轉而對棄天帝道：「待此陣風雪稍緩，我們就離開此地、尋回靈珠。現在吾欲以心音傳訊帝如來交付事宜，你先在此靜候吧。」

「哦？可是為了靈珠之事？」

「然也。」

「你想做什麼？」

「為防萬一，必須設法佈下防範措施，目前吾僅有初步想法，必須交託眾人代吾執行。待至計畫完善，吾會告訴祢整個計畫內容。」

哼，說穿了便是在防吾。不管你們有何籌劃，屆時你們將會明白，真正的神力終究無可抗衡！

就在棄天帝內心不滿暗忖時，又聽見一頁書道：「吾明白吾之舉措可能讓祢心生不快，但事關人界存亡，神人終究有別，不讓祢曉諭參與此事，也是尊重彼此立場，希望祢能寬懷。」

「嗯～」棄天帝未作回應，逕行坐直打坐，不再言語。一頁書見狀，也趺坐入定，與佛友帝如來以心音共商大計。

不知經過多久，萬籟突然沉寂，風雪不再呼嘯。兩人睜眼對望。

「談完了？」棄天帝開口問道。

「嗯，走吧。」一頁書起身，就要出發。

「慢著。」只見棄天帝沉吟道：「你既有勇氣捨棄千年修途，重行菩提路，可有心理準備面對完全不同於以往的修行之途？」

一頁書仔細解讀棄天帝的話中涵義，才答道：「眾生所在，便是菩提行路；修行之途，隨緣幻化，本無定法。」

「看來你已做好相當的覺悟。」

「吾心所住，向來如此。」

「嗯，跟我走。」棄天帝一把拉著一頁書縱身一躍，便回到白雪皚皚的大地上。此時風雪已完全停止，朗月高懸，皎潔的月光將雪白大地照得一片明亮，可惜僧人當下沒有賞月賞雪的心思，只聽見他道：「棄天帝，現在祢能感應到靈珠所在的方位麼？」

棄天帝閉目探測，沉然答道：「靈珠已不在此地。」

「這……」

「如果靈珠真是遭到有心者覬覦所竊，你想對方還會讓我們知曉靈珠的下落嗎？」

「難道真的別無他法了？」

棄天帝搖頭：「吾說過，對方的目標在於我倆，一旦他們發現靈珠無法為他們所使，定然會回頭找我們。與其大海撈針，不如以逸待勞，想好對策來對付這些人，你說是否？」

「嗯。」

「所以，我們繼續進行未完之事吧。」

「祢是指？」

「尋藥，我們就是為了這個目的，才來到這座雪山的，不是嗎？」棄天帝笑道。

一頁書心想，如果祂沒有陪他前來此地，或許靈珠就不會遺失，於是答道：「為了應對接下來的局面，必須做足準備，我不會讓祢的苦心白費，請放心。」

「哈，很好。」

正當兩人要相偕往山頂走去，天際突來傳來一聲破空鳴唳，只見大鵬金翅鳥的金燦身影照耀了整片漆黑天幕，朝兩人疾飛而來。

「陽翼來了。」一頁書溫柔笑道。

「嗯？這是……？」

「帝如來的意思，陽翼特來交辦他指派的任務。」

「喔？」

言談之間，陽翼龐然金軀已降落在兩人眼前。它一看見久別重逢的主人，立即興奮激動地朝主人不斷磨蹭鳴叫，一頁書慈愛地撫著它道：「陽翼，這段日子辛苦你了，你表現得很好。」

陽翼再度長唳一聲，將掛在它胸前的藥物及信函交給一頁書。

一頁書讀完信，向棄天帝道：「帝如來得知吾尋藥計畫遇到阻礙，又為吾準備了一些珍貴的傷藥，他說這些藥可保吾二個月之內功體穩定，二個月之後，吾傷勢情況便再也無從掌握。」

「有心的朋友，二個月足夠了。」

「嗯。陽翼……」一頁書再度輕撫愛禽的羽翼道：「載吾以及吾友往山頂去吧，勞煩你了。」

陽翼低鳴一聲，垂下鳥背讓兩人搭乘，卻在棄天帝腳跟還未站穩時，使力地晃了一下身子。

「哼，看來此禽還對山頂那日記仇呢！」棄天帝不滿道。

「哈，這表示它認得祢，對祢印象深刻。」一頁書笑道，又摸了摸陽翼：「陽翼，棄天帝現在是我的朋友，遇到一些麻煩，可以請你協助祂嗎？」

陽翼辨出主人的誠懇語調，順從地點了點頭。

「謝謝你，走吧。」

於是金翼大鵬鳥，載著一神一人往凝雪峰峰頂翩飛而去。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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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樓發表於: 2025-01-07 1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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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免死金牌

金翼大鵬鳥載著棄、書降臨凝雪峰頂，銀白雪地一片靜謐，星辰疏落，只有一輪清輝高懸夜幕。

「棄天帝，那日祢在雪峰的景況，與現下相類麼？」

「差不多，吾便是在此峰頂與你進行心識交流。」

「如此，可否請祢再觀測一回那日察覺到的佛氣？」

「允～」棄天帝屏氣凝神，再次以心眼探測凝雪峰的地氣脈流，祂仔細搜尋，終於在一個疑似坳口的低地感應到當初的佛氣。

「嗯？」棄天帝面露疑惑。

「怎樣了？」

「此佛氣與吾上回感應之地不在同處。」

「過去查看。陽翼，你留在此地，聽吾召喚。」

兩人相偕來到佛氣出現之地，一頁書感受四周氣息道：「此處果然有吾之佛氣殘留。」遂開始運行功力。

棄天帝按住他運勁的手阻止問道：「你要做什麼？」

一頁書輕拍祂的手安撫：「做個小試驗，不礙事。」

一頁書沉凝心神，從體內釋出龐大的佛氣，方圓十里皆受其佛光籠罩，大地靈氣逐漸為佛力所滲透。倏地，一頁書驟然再將釋放而出的佛氣全數吸納入體，從地底噴出一塊發光的東西，被一頁書收入掌心。

「吾想，祢感應到的佛氣應該就是它了。」一頁書將那塊發光的物品交給棄天帝。

「這是什麼？」棄天帝仔細檢視那塊小東西，原來是一面免死金牌。

「吾之免死金牌。」

「喔，做何用途？」

「吾未入江湖之前，贈予吾救助之人的保命符。凡是擁有吾所贈之免死金牌，便受吾之保護，任何人不得妄殺之，否則將招來殺身之禍。」

「哈哈哈，果然狂傲。想來金牌受暴風雪移動方位，佛氣的出現位置才會與吾上回感應不同地點。不過，這面金牌為何會落在凝雪峰？」

「嗯～」一頁書沉吟道：「吾在金牌上皆留有吾之佛氣並做下記號區分，此面金牌乃是吾贈予饒長風先祖之金牌。」

「你是指，那位縣令的祖先？」

「然也。」

「莫非——」兩人現在內心想著同一件事。

「吾認為，無根果已經被對方捷足先登。至於此面金牌——」

「對方引我們入網的誘餌。」棄天帝說出祂的見解。

「祢認為金牌是被刻意留下的？」

「你不這麼想麼？」棄天帝反問。

「對方能夠知曉金牌之上存有吾之佛氣，並以此引吾注目，需要對吾之佛氣有相當程度的了解，吾不認為饒長風有此實力。然而金牌總歸自他而出……」一頁書略加思索，輕嘆口氣道：「無論事實為何，縣衙都必須再走訪一趟了。」

「嗯，離去前，吾認為你尚須知曉一事，先回山頂吧。」

兩人再次回到峰頂，棄天帝對一頁書柔聲道：「開啟你的心眼觀之吧。」

一頁書依言施展慧眼，他原以為棄天帝要他觀測凝雪山脈，卻不意望見不該存在的眾多死氣正在影響苦境西南大地。

「這是……祢之前提過的殘存死氣？」

「正是。」

「它的影響範圍比我所想的還要大，上回也是這些區域麼？」

「嗯。」

「棄天帝，有一事吾甚為不解。死神既已於大戰之中形神俱滅，何以其死氣並未消失，反而影響苦境生機與地力之復原？」

棄天帝閉目道：「此乃死神玉石俱焚之計。祂以為只要吸納全寰宇之死氣結合自身畢生功力，便能使吾身受重傷、難以再起。未料這股死氣無法徹底將吾擊潰，卻藉由死國消亡時空出現裂痕之機，穿透境界汙染了苦境區域。」

「全寰宇之死氣？」一頁書大感驚愕。

「不錯，死神高估自身能耐，妄想這股死氣能為祂所用，其實祂並未完全接收這些死氣。因此我們現在看見的這些穢氣不全是死神之氣，自然不會因為死神消逝而跟著全部消失。」

一頁書聽完棄天帝的說明，不禁開始回想當年大戰的情狀。在雙神對戰時，由於他身受重傷，陷入昏沉，對祂們之間的戰鬥細節並不清楚；同修以來，每每在他問及當日詳情時，棄天帝總是避重就輕，對自身傷勢隻言帶過。如今看來，殘餘的死氣仍能跨越時空造成如此影響，不難想像當年死神直接施加在其身上的死氣是何等龐大劇烈，祂的傷勢真的完全康復了嗎？

棄天帝見一頁書不發一語，僅僅雙眉緊皺直盯著祂，以為他在擔憂死氣的事情，於是道：「吾說過，這些殘餘死氣不會再繼續擴大危害範疇，待靈珠尋回，以神力淨化便能解除威脅。」

「棄天帝……」

「怎麼，你不相信吾會幫忙？」

「不，我現在關心的另有其事。」

「何事？」

「當初這股寰宇之力對祢造成直接衝擊，祢身上的死氣完全去除了嗎？還有，祢的傷勢——」

棄天帝聞言一愣，隨即又開心笑道：「吾有再生之能，這種程度的傷害不算什麼。」

「祢現今沒有靈珠在身，若有潛伏的死氣伺機而動，將對祢的身軀造成未知的負擔。棄天帝，若是祢察覺身體有異，務必讓吾知情。」

「放心，吾答應你。」

「嗯。」

兩人遂再度搭乘大鵬鳥欲趕赴縣衙。當兩人站上鳥背時，棄天帝忽然自背後將一頁書緊緊攔腰抱住。

「祢怎樣了？」

「吾唯恐汝之愛禽又趁機對吾不敬，是以預作防範。」棄天帝將頭靠在梵天肩上咕噥說道。

一頁書放心呼了口氣，舒緩情緒，他慈和道：「吾已跟陽翼說過，它不會的。」

「嗯。」棄天帝依然靠著他的肩頭沒有離身，祂終於有點理解為何苦境那麼多人視一頁書為依靠，他的氣息令人安心、令人……懷念。

「陽翼，走吧。」身後之人未再言語，這一次，他沒有推開祂的手。

＊＊＊

兩人來到縣衙門前，一頁書高聲喚道：「饒縣令，一頁書再度拜訪，請開門一會。」

衙門開啟，應門者是饒長風本人。

「饒縣令親自出來迎接，料想已明白我們的來意。饒縣令，可識得此物？」一頁書拿出免死金牌。

「怎能不識，恩人大恩長風不敢一日或忘。」

「既然如此，還望縣令今日能坦誠相告，不再有所隱瞞。」

饒長風嘆口氣道：「兩位請入內吧。」

三人於議事廳坐定，一頁書隨即開門見山提問：「首先，請縣令解釋吾之金牌因何出現別處、不在你身上？」

饒長風答道：「約莫數月前，義兄司徒業不知從何得知吾有免死金牌，特來找我商借，我見他言辭懇切，便不疑有他，擅自作主將金牌借給了他。誰知就在你們離開之後，義兄突然派人前來告知金牌已遭遺失，就在吾尋思如何向恩人交代此事，恩人已先得知實情回訪，長風愧對恩人厚恩。」

「司徒業借取金牌的理由為何？」

「義兄只提到他仰慕聖僧高義已久，一直苦於無從得見，是故出此下策，希望藉由金牌在身引起聖僧的關注，一見慈顏，了卻宿願。」

「哼，好個冠冕堂皇的藉口。」棄天帝再也受不了饒長風的矯情飾貌，就快坐不住。

「饒長風，吾之免死金牌非是讓人利用來招搖吹擂的玩物，你們如此膽大妄為，難道不怕受我懲治嗎？」一頁書顯得極為不悅。

饒長風聞言，嚇得直跪在地拱手認罪：「恩人明鑑，長風絕不敢拿著金牌顯擺作勢，實在是無法抗拒義兄的苦苦哀求、一片虔心，才未作多想，將金牌借給義兄護身。不意造成恩人困擾，請恩人寬宥。」

「你可知吾自何處拾獲金牌？」

「請恩人明示。」

「凝雪峰，而凝雪峰生長吾要緊之藥果，我們到達時藥果已不見蹤跡。」

饒長風大驚，趴伏在地不住磕頭：「長風以性命擔保，對此事毫不知情，累及恩人遺失重要藥果，長風萬死難辭其咎！」

「好了，你不必如此驚慌。金牌遺落與藥果失蹤未必有關聯，倘使真有牽扯，那便只有一種可能。」一頁書停頓了下，繼續說道：「奪走藥果者故意留下金牌，暗示我去向他索藥。而這一切疑雲關鍵，皆在令兄司徒業身上。」

精明的饒長風聽出一頁書話中有話，遂順其話意答道：「恩人金牌之失，乃長風之過，長風願承擔起一切責任，帶領二位前往司徒劍莊會見吾兄司徒業，釐清疑點，替恩人尋討藥果。」

「那麼，明日清晨莊外會合，告辭。」

再過不久，心願終將達成。望著棄、書二人離去的背影，饒長風恢復陰鬱晦暗的表情，內心如是想。

走出縣衙大門，一頁書不禁感慨：「饒縣令終究未說出全部實情。」

「哈，你使勁想著給人機會，人家卻只想對你來個請君入甕呢！」棄天帝調侃道。

一頁書跟著說笑：「有句俗諺更能說明我們眼下的情狀。」

「喔，何話？」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

隔日，金翼大鵬鳥載著棄、書越過層層晨曦，來到司徒劍莊莊外。

一頁書囑咐大鵬鳥：「陽翼，護送我倆的任務到此為止，吾有一信箋交付你，務必親自交到帝如來手中，切記。」

金翼大鵬鳥叼過主人遞來的信箋，依依不捨地對著一頁書又磨蹭了幾下，才展開垂天大翼，疾翔遠去。

棄天帝與一頁書負手而立，站在入口觀察整個劍莊格局。原來司徒劍莊是一處依恃山險構築而成的山城，地勢居高臨下，規模宏偉壯闊，山城四周環繞著天然地塹營造修建的護城河渠。整個劍莊只有一處出入口，凡欲入內者，必須獲得守城侍衛長放行，才能通過城橋入莊。

「司徒業的劍莊建得如此法矩嚴密，難怪他能獨霸一隅，也難怪其手下軍師顏碩盛氣凌人，原來有其自負本錢。」一頁書作出結語。

「哼！凡人不知天高，稍微有點成就便自鳴得意，實在可笑。」棄天帝語帶輕蔑。

閒談間，饒長風的快駒也抵達莊外。他翻身下馬，身手俐落，與他平時給人溫文儒雅的印象有所出入。

他急忙上前向棄、書作揖道：「饒某失禮，讓二位久候，請見諒。」

「無妨，我們也剛到。由你知會告訪吧。」一頁書回道。

「是。」饒長風對著城門長嘯：「義兄司徒大哥，長風帶領二位貴客登門拜訪，請大哥放行一會。」

「縣令好本事。」一頁書出言評價。

「恩人面前班門弄斧，獻醜了。」

沒多久，護城吊橋緩緩放下，橋開啟後從城內走出一名熟悉的人員，正是向來目中無人的顏碩。

顏碩趾高氣揚步出迎客，儼然自居東道主姿態。他一看見一頁書，馬上把頭抬得更高，理也不理對著饒長風道：「饒縣令，我念在你與我家莊主交好的份上特來迎你入城，你怎麼也把閒雜人等給帶來啦？」

「人間有云，視其犬可知其主，看來這劍莊也不過是一處虛有其表的山寨。」

大家望向說話者，正是那位與一頁書結伴而行的陌生黑衣男子，祂沉冷無感的異色雙眸看得眾人心裡發顫，不寒而慄。

為了維護顏面，顏碩指著棄天帝怒吼道：「你好大膽，敢對我們莊主無禮！還不報上名來！」

「憑你們？夠格麼？」棄天帝發話瞬間，顏碩剛才指著祂的那隻手已經整臂應聲扯斷，眾人還來不及反應，只聽得顏碩痛得躺在地上鬼吼嚎叫。

「這是我平常教導的待客之道嗎？來人，將顏碩領下重懲。家教不嚴，劣僕愚鄙，有失怠慢，見笑諸位，請二位貴客入內吧。」氣氛緊張間，從城內傳出一聲宏亮的隔空傳話，隨著話音落下，出現另一位面容姣好的女子接待眾人入城。

「婉雲，怎麼是妳！」饒長風驚訝道。

「大哥，我從城內就聽到你的聲音了，趕緊請求莊主讓我出城迎見，你好嗎？」

「一切如常。啊，跟你們介紹，這位乃是舍妹饒婉雲，目前正在劍莊作客。」

饒長風忽然見到妹妹，表情有些失措，棄、書二人見狀，並未有額外反應，僅僅點頭示意。

「二位請隨我來。」饒氏兄妹在前領路，眾人登橋入城。

臨行前，棄天帝忽然心念一動，喚住一頁書：「梵天。」

「嗯？」一頁書轉身示以微笑。

「不管你決定做何行動，吾相信你。」棄天帝溫柔回笑。

「吾心亦然，吾相信祢。」一頁書維持不變的笑顏，眼神多了一抹堅定與決意。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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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司徒劍莊

棄、書與饒氏兄妹一入城內，一頁書立即感應到自己踏進一個未明的結界裡，而停下步伐。棄天帝亦察覺異狀，低聲問道：「怎麼了？」

「這個結界的感覺，和那日在十仁廟遭遇的結界感覺十分類似。」

「證明我們來對地方了。」棄天帝對著一頁書耳語作結，兩人相視微笑。

一頁書又道：「祢瞧，除了城牆上佈有人員戒備，城內巷道與一般城市街道並無二致，反倒不像莊塞該有的佈置，自成一格、自成世界，可謂尋常中透露著不尋常。」一頁書娓娓細說他的觀察，最末問道：「與我倆同行的一行人，人人神態自若，祢認為其他人眼中的景象與我們所見一樣嗎？」

「吾認為見到幕後主使者，一切便可明朗，至於眼前之景是真是幻、是虛是實，有何差別？」棄天帝笑道。

「嗯，假使吾成幻象，抑或祢是幻象呢？」

棄天帝牽起一頁書的手，掌心傳來祂的溫度：「吾不會錯認你，你呢？」

一頁書沉吟道：「先前祢恢復武神真身，吾一時沒有認出是祢，如今吾有信心不會再犯此誤。」

「看來這段同修時日，助你對吾了解不少啊，有長進了，很好。」棄天帝刻意揚起慈愛的笑容拍拍一頁書的額頭，以示嘉勉。

「那麼吾只好對大神的『用心良苦』表達謝意了。」一頁書隨順棄天帝的話跟著打哈哈，態度輕鬆。

二人有說有笑、旁無他人的模樣全被饒長風看在眼裡，他以為兩人已經放鬆戒心，便放膽引他們入局，殊不知兩人已在談笑之中將整座山莊的佈局配置、人員數量觀察入微，了然於胸。

當一行人走出城裡的唯一主要街道後，大地開始降下初雪，接下來的景象便是一落落沿著蜿蜒山勢興建搭蓋的石造房舍，規格大小整齊劃一，偶爾錯落著零星分散的耕田，想來是當地居民的住所。愈往上行，山路愈形崎嶇狹小，就在「山窮水盡疑無路」時，一個大迴彎，景色豁然開朗，一座佔地規模龐大宏偉的莊邸盡展眼前，龍蟠虎踞之態將莊邸主人的雄心霸氣表露無遺。

「前面便是司徒劍莊，兩位請稍候，待吾向莊主稟報貴客蒞臨。」饒婉雲娉嫋行禮，獨自先入莊通報。

棄天帝見狀，向一頁書揚眉嗤笑道：「先前那位饒某人在你面前說得口沫橫飛，司徒業是如何煞費苦心想見你一面，如今你人來了，人家倒是先給你做足派頭呢！」

一頁書微笑未語，僅僅沉靜地觀看自虛空不斷飄降的細雪。

等了一會兒，終於出來六名侍從，將三人迎接入莊。

莊內景致，又與莊外有著極大的不同。亭閣迴廊、曲橋水榭，庭樹植栽精緻典雅，儼然一處經過精心雕琢的文士雅居。

「莊主好雅興，樓臺入畫，片石生情，幽美的景物中隱約透露以五行八卦之象排列的房室，罡煞之氣依生剋之理調和制衡，橫生物趣又蘊涵玄機，莊主不凡也。」一頁書評述之間，一行人已走至一處八角亭前。此刻亭內坐著一人，正在揮毫作畫，兩旁有侍女陪侍。那人氣質斯文雍容，錦衣玉帶，不似武林中人，倒像是深院大宅的貴戶雅士，此人正是司徒劍莊莊主司徒業。

司徒業見一頁書等人到來，遂放下執筆，起身走出亭外相迎。他對著一頁書讚道：「氣納山河，色結煙霞，丰神雋朗，識見卓犖，高士定是名聞天下的雲渡山之主聖僧一頁書？」

「多禮了，閣下便是司徒業司徒莊主？」

「正是劣者。吾先前多次派人相邀聖僧入莊一敘，未獲允肯，抱憾已久。昨日忽然收到長風賢弟緊急傳書，告知聖僧今日來訪，喜不自勝，一大早就守在此地等候聖駕光臨。」

「哼，裝模作樣。」棄天帝冷冷出言。

現場一瞬靜默，一頁書不疾不徐接道：「此位公子乃吾之同修好友，相偕雲遊四方，知吾有要事，因此陪同前來訪問貴莊。」

「哦？顏碩之臂可是為祢所斷？」

「那又如何？」

「吾已從下屬得知，顏碩因為私人恩怨，不僅未曾盡心交辦吾吩囑之事，反而多次對聖僧出言不遜，態度頑劣，對其施以薄懲，已是寬待。不過……」司徒業語氣忽轉，表情略顯曖昧道：「兩位能成為同修、結伴同行，實在令吾甚感訝異，始料未及呀。」

「嗯？」

「吾曾聽聞，當年異度魔界屠戮中原，造成死傷無數，各方人士莫不聞風喪膽，奔相竄逃。其魔神棄天帝更是對人類深惡痛絕，恨不得一舉毀滅之。好不容易在群俠群力抗衡之下終於終結其亂。之後祂與死神展開大戰，苦境再次承受其害，至今尚無法修復元氣，沒想到如此可怕的魔神，現在竟現身此地。」

眾人聞言，除了一頁書，無不臉色大變，面露驚恐。

「異瞳神顏，睥睨傲物，威儀絕倫，公子正是毀滅之神棄天帝否？」司徒業以犀利審視的目光無懼揭露棄天帝的身份。

「喔～自吾再次降世以來，總算遇見一位了解狀況的人了。」棄天帝嘴角揚笑，目光深沉，原本輕鬆暇逸的現場突然被一股低壓恐怖的氛圍籠罩。

「司徒莊主不愧是廣交四方的豪傑達士，一眼看穿吾友來歷，一頁書拜服也。」一頁書態度泰然自若，侃侃而談道：「明人不說暗話，莊主慧眼識人，想必亦有耳聞我們此回來意，饒大人信中可有提起免死金牌之事？」

「是，賢弟來信提及免死金牌關乎聖僧傷藥下落，情況緊急，央吾協尋。此事事關重大，吾胸有腹案，急事緩辦，聖僧莫擔憂。」

一頁書見司徒業一臉勝券在握的姿態，心下已有幾分明朗，於是他道：「容吾斗膽一問，無根果是否已被莊主取走製藥？」

「不錯。」司徒業大方坦承：「不過由於某些原因，目前劣者尚無法將藥品交給聖僧……」

棄天帝聽聞此言，眉眼一動，掌心開始凝氣，就要動作，一頁書一邊按住祂蓄勢待發的掌，一邊道：「莊主可否言明源由、共商轉圜之策？」

司徒業將兩人舉止盡入眼底，淺笑道：「吾剛才沒說清楚，讓聖僧有了誤解。劣者目前無法交出藥品，但並非毫無機會，只要二位能滿足吾提出的條件，吾必親手奉上靈藥。」

「莊主有何條件，何妨直言。」

「吾適才說急事緩辦，聖僧好不容易親臨敝莊，為求一償宿願，吾已下令備置盛筵，還望二位賞賜薄面，接受款待，贈藥之事延後再議，以圖圓滿？」

「既然如此，莊主盛情難卻，吾與好友便留此叨擾。」

「太好了。來人，帶二位貴客先至寒松閣歇息，好生侍候。」

「是。」

站立一旁未發一言的饒長風，和司徒業交換眼神之後，也跟著二人退下。

走在通往寒松閣的曲徑上，饒長風向棄、書二人道：「恩人、公子，我想趁著宴席開席之前這段時間和舍妹聚聚，在此先行暫退。」

「饒大人請便。」一頁書接著對其他侍者道：「你們也退下吧，不必招呼我們了，我們自理即可。」

那些侍者原本不敢違抗莊主的命令，然而在看見棄天帝目露兇光之後，便嚇得紛紛鳥獸散，不見人影。

一頁書無奈嘆口氣道：「沒想到在這種情況下曝露了祢的身份，沒有顧慮到司徒業耳目眾多、消息靈通，乃吾之失。」

棄天帝笑道：「吾從未想過隱瞞吾之來歷，你不必掛意此事。」

「嗯，祢對司徒業此人有何看法？」

棄天帝面露不屑：「裝模作樣、心機深沉、溫文多禮的表象下有著不容違逆的強硬作風。」

「嗯，觀他氣質談吐，吾認為他並非一般江湖人士那麼簡單。」

「喔？他的來歷我不感興趣，倒是他身上一股熟悉的氣息引起我的注意。」棄天帝回想適才與司徒業短暫對峙之時，竟在其身上察覺到微乎其微的死神之氣，讓祂甚為意外。由於不確定是事實抑或錯覺，祂決定獨自暗中調查，不讓一頁書知曉此事、徒增他的擔憂。

「熟悉的氣息？祢可知是何種氣息？」

「不清楚，吾本想試探一番，不過——」棄天帝指著那隻原欲發難的手，一頁書才發現祂的手仍被他抓得緊緊的，趕緊鬆開。

「對不住，吾只是認為還不到攤牌時刻，因而制止祢的動作。」

「無妨，你首次主動握我的手握這麼久呢！」棄天帝打趣道。

是抓、不是握，一頁書偷偷在內心否認，卻是關心追問道：「祢認為那股熟悉的氣息，有無可能是祢的靈珠之氣？」

「機率很低，不過我會在宴席之上再次進行確認。」棄天帝寬慰他道。

「嗯，如今祢的身份曝光，敵視忌憚者眾，往後行事需更加留意。」

兩人談論間，行經龍池，棄天帝感到異樣，停下腳步觀測四周。

「如何，棄天帝？」

「沒什麼，我們先回去吧。」

「嗯。」

＊＊＊

在一處渾沌虛無的空間，某三位主僕正在進行一場密謀的策畫。

「啟稟尊主，司徒劍莊那邊傳來消息，棄天帝與一頁書已經入莊，他們的行動皆在尊主的算計之中，很快就會落入我們佈下的天羅地網。」

「哼，佈局已久，這回我定要讓他們神魂俱滅、回天乏術，如此才足以消我心頭之恨。」陰冷的聲音憤憤說道，手上拿著的竟是棄天帝的神力靈珠。靈珠在闃寂漆黑的空間中散發著斑斕璀璨的七彩光輝，刺痛了說話者的雙目、增添了說話者滅殺的決意。

「告訴司徒業，接下來每個步驟皆須依照我的指示嚴密執行，不得擅自妄動，一旦失敗，他再也沒有機會得到他想得到的一切。」

「遵命。」

「毀滅之神、百世經綸，痛徹心扉的痛楚，這回輪到你們體會了。哈哈哈……」

＊＊＊

一頁書此刻正站在閣樓檐廊之下凝思，棄天帝在其身後，看著玉雕似的他與寒松、落雪形成一幅極致佳景，不舍這絕世出塵的景致遭到驚擾，便也貼心陪伴，默然未語。

沉思半晌，一頁書方才言道：「自我們入城以來，便察覺到此地設下與外隔絕的結界，整個劍莊地氣亦確如智行方丈所言，與本地其他地方頗顯殊異，再加上莊內建築別有用心的排設，吾認為我們正陷於一個巨大的天然法陣之中。」

「哦～」棄天帝發出讚賞的語調，聽他繼續陳述他的計畫。

「破陣不難、自此地全身而退也非難事，但是司徒業本人令我頗為在意。」

「哼，他有何特殊之處值得你另眼看待？」

「如此規模的法陣，不可能由一人獨自設置，亦不可能短日完成，可見這場陰謀籌備已久。司徒業一開始便明白無根果對我的重要性，設下此局引我前來，他是從何得知這些內情，佈此法陣真正目的為何，才是最關鍵的癥結。」

「聽起來，你心中已有定案，你打算如何找出這些疑點？」

「吾決定停留在劍莊幾日，無論司徒業提出何種要求，吾將一概答應，化被動為主動。」

望著一頁書決心以赴的表情，此時在棄天帝心中亦有了另一番打算。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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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樓發表於: 2025-01-28 2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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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鴻門宴

到了開筵時刻，棄天帝陪同一頁書前往赴宴，走到宴會場外，祂止步道：「接下來由你應付那班人，這場聚會我不參與了。」

「嗯？祢想做什麼？」

「沒什麼，他們無端造次挑撥你我關係，吾若置身當場，難保這場鴻門宴最終不以血洗命運作結，不如眼不見為淨，以免使你為難。」

「聽起來不像祢的作風。」一頁書沉吟道：「不過，既然祢主意已定，一切多加留神。」

「放心，候吾信息。」棄天帝給他一個胸有成竹的笑容，便轉身颯然離去，一頁書亦隨後進入會場。

入場張望，司徒業已坐定主位候客，現場聚集不少江湖人士，由各人的裝扮談吐和身上的圖騰標幟，門派來歷清晰可辨，只是出現不少生面孔，想來是災難過後舊人凋敝，而由新血替補了吧。一頁書感慨間，又注意到現場有不少域外人士，這些域外人士的穿著式樣竟有一絲熟悉感。

正在尋思間，一聲叫喚拉回他的注意力，只見饒長風帶著他的妹妹饒婉雲朝他走來，饒婉雲身旁還跟著一位意外也不意外的隨從——廉武雄。廉武雄見了他僅點頭示意，冷淡寡言的態度與之前的他判若兩人。

「聖僧，你在這裡等很久了嗎？」饒長風招呼問道。

「不，我也才剛到。」

「怎不見令友棄天帝？」

「祂另有他事，不克出席。」

「啊，真遺憾。」饒長風作狀嘆息。

「想不到你會在此出現。」一頁書轉而主動向廉武雄開口，一雙鳳眼盯著他瞧，廉武雄被他澄澈犀利的目光看得渾身不自在。

「嗯。」

「聖僧，不如我們先入座再議？」

「你們兄妹二人先進去吧，吾尚有話與他談論。」

饒長風見一頁書不打算放過廉武雄，心知阻擋不了，便以眼神示意，要廉武雄見機行事，然後帶著其妹先入席去了。

「幾日不見，你沉默不少，有事情發生麼？」

「沒什麼。」

「十仁廟之事，為何對吾多有欺瞞？」

「受人之託，忠人之事。」

「喔？假使吾當時見死不救，你也眼睜睜看著你那些衙門同志以及顏碩葬送邪窟麼？」一頁書溫言問道，為決疑，而非責問。

「成就大事，有時候不得不做出犧牲。就如同你，為了神州安危，不也是對棄天帝虛與委蛇至今嗎？」

「無論如何，我相信你良善猶存，若有任何需求，可以找我。」

廉武雄聽完一頁書這句話後，未作回應，便一語不發入了宴席。

「虛與委蛇？我是麼？唉。」一頁書兀立當場，向來波瀾不驚的儀態下敏銳地察覺到內心有一些狀態正在產生變化。

當席位差不多滿座之後，司徒業便意氣風發起身高舉酒碗道：「諸位兄弟，業某今日遭逢人生一大喜事——大家都知道，業某對雲渡山聖僧一頁書私慕已久，今早終於如願以償，將人請來了敝莊做客，這等喜事怎能不邀約諸位同歡慶賀！來，讓我們舉碗向聖僧敬酒，咱們今日不醉不歸！」

在場眾人聽完司徒業的開場白，紛紛將目光移往白髮白衣的僧人身上。

一頁書起身道：「出家人不嗜杜康，梵天以茶代酒向諸位致意，請。」語畢，一頁書也依樣斟滿一大碗茶，一飲而盡。

「我說聖僧啊，你身為出家人，卻一頭長髮，未見剃度，依我看這酒戒也不用戒了吧，大夥兒你們說是不是？」

說話者輕慢的態度引起在場眾人哄堂大笑，跟著起鬨吆喝。

一頁書平和回道：「有所為、有所不為，諸位盛情一頁書心領，切莫執意相逼。」

「怎麼說我們在逼你呢？我聽聞中原高僧一頁書行事作風果決明快、不拘泥小節、行事由心，又殺人除惡毫不手軟，殺戒都沒在遵從了，還需要遵守酒戒嗎？分明就是不願喝酒、不想給莊主和我們大夥兒面子嘛！」

「是呀是呀！喝、喝、喝！」眾人再度附和鬧騰。

「喔，若我告訴諸位你們的言行已經挑動我的殺念，你們還會說我行事由心麼？」

「嗯？！」在場眾人群起戒備，情勢劍拔弩張。

＊＊＊

棄天帝離開會場之後，來到龍池邊運使內力騰空而上，以居高臨下之位俯瞰整個龍池的周遭形勢。

「馭天吞日之象，嗯～」祂心裡有底，於是降臨池中龍座之上，將金龍口中所銜龍珠取下，平靜無波的池水果然發生變化。只見池水開始退出基座四周，隨之基座下降數丈有餘，以其為中心，從金龍雙眼射出睛光，觸發陣形啟動。瀲瀲池水竟燃起熊熊烈焰，火勢迅速藉由水面擴散開來，受困於龍座的棄天帝眼見就要被水火吞噬。

「哼，雕蟲小技！」祂沉凝不動，眼觀四方，最後將目光鎖定龍睛直視的初九之位，發出雄渾一掌，陣眼旋即摧毀，金龍包含整個基座瞬間發出轟然巨響，應聲炸裂，漫漫火海消滅無蹤。

棄天帝定眼一觀，被炸出大洞的基座底部竟然別有洞天，露出一道深不見底的地下石階，祂露出輕蔑的表情深入一探究竟。

踏進石階底部，迎面襲來一股不尋常的氛圍，讓祂的身體湧起異樣的感受。祂想起當日蘆花岸旁一頁書曾提醒於祂：「死神費盡心機安排一切欲將神之子推上死國至高尊位，祂明知事涉苦境勢必與祢交鋒，難道不會事先預留後路麼？」

莫非祂真的暗中留藏後著？棄天帝閉目思忖。

此時，棄天帝敏銳地聽見祂站立之處身後的岩壁傳來隱晦幽微的哭聲，淒厲嚎叫間歇摻雜，情勢詭異。祂施展天眼穿透壁面觀測之，只有看到無數模糊不清的人影，有如鬼魅飄忽，所在方位離祂甚遠。祂想破解岩壁裡面的秘密，卻遍尋不到啟動開關，只有前方一條漆黑隧道可以通行。

走進隧道裡，發現是一連坑地洞，大大小小的洞窟有如天然迷宮，窟裡存放的大多是武學秘籍或兵器刀劍。棄天帝懷著狐疑的心思巡視這些窟藏，單調乏味的景象使祂逐漸失去耐心，倘使祂神力在身，這個地方老早就被祂給拆了！

「人類的小把戲，永遠這般忸怩造作。」

祂正想走回入口，準備發掌將這些瞞神弄鬼的幽洞封死，卻見前方窟洞釋出魔魅的冥光，引起祂的注意。祂舉步向前，方才入洞前體內那股異樣的感覺又再度湧出，愈靠近那道光，感覺就愈發強烈。

棄天帝終於來到冥光光源所在之處，竟是一朵散發魔力氣息的小白花，這朵小花雖然不甚起眼，其強大魔氛卻令人無法忽視。棄天帝像受到蠱惑般走近它將欲取之，卻在接觸到它的瞬間，花之魔力立即與其周身氣脈產生感應，祂體內的能量隨即以莫可名狀的速度快速流失耗竭。

「嗯？」

＊＊＊

一頁書一句話激起宴場眾人的敏感神經，在場者除了饒氏兄妹和廉武雄，已經群情激憤將一頁書團團包圍，個個無不摩拳擦掌、伺機而動，準備好好挫挫這位中原高僧的銳氣。

饒長風見此情狀，不禁搖頭向司徒業笑道：「人啊，多數時候死於自己的無知。如果大哥不想看到自家山莊屍橫遍地，還是勸他們收手吧。」

「正有此意。」司徒業高舉手勢道：「各位別呀，都緩緩、都緩緩！」他滿臉歉意向一頁書道：「聖僧，引起你的不快業某在此致歉。兄弟們大夥兒平時打鬧慣了，吃菜勸酒是粗人習性，沒有惡意，請你海涵！大家也都別拿火氣當飯吃啦，聖僧既然滴酒不沾就別勉強他喝，聽我一勸，都坐下享受佳餚吧。」

「不行！莊主，你不必對他這麼客氣，他今天站在你的地盤就要給你面子，他不給你面子我就掀他裡子！別人怕他一頁書我可沒把他放在眼裡！」群夥依然不依不饒，不達目的勢不罷休。

「這、我看不如這樣，聖僧你賞給劣者薄面淺嘗一口如何？這是西域運來的香醇美釀，人間少有，大家也各退一步，賓主盡歡豈不樂哉？」

只見一頁書臉色凜然道：「司徒業，你召集眾人合設這場鴻門宴，究竟想試探我什麼？不如明言吧，何必浪費彼此的時間呢？」

一頁書此話一出，現場一陣靜默，顯然地，他戳中了他們的意圖。

「聖僧洞察秋毫、眼明心亮，業某慚愧。不過，聖僧難得來此作客，若非勢不得已，吾亦不想以如此方式試探聖僧的真實立場。」

「此言何意？」

「大家都知道，當年棄天帝之亂，聖僧尋找風之痕佛魔聯手，以絕佳默契一擋魔禍，為抗魔大計取得先機，功績卓著，至今猶在苦境盛傳。時過境遷，眼下聖僧卻無視中原殘破，與魔神棄天帝私情交好，怎不令人驚惶失措？」

「哈！」一頁書輕笑一聲：「吾與誰交往和我之為我、吾欲行之事有干係麼？又和這場試探有何關聯呢？」

「聖僧德高望重，人品我們自然信服。然而對於動輒就想毀滅人間的異度魔神，我們眾人實不敢過於樂觀信任。聖僧既為中原精神領袖，自有義務維護中原安危。所以我想請聖僧出面遊說棄天帝允諾一事，以證明聖僧未曾徇私廢公，一解眾慮。」

「喔？你希望祂答應你們何事呢？」

「業某想託請聖僧說服棄天帝同意幫忙解除西南之境闍梨國的顛覆危機。」

「你所指可是素有祭司之鄉讚譽的闍梨國？」

「正是。」

「為何此事需要棄天帝出面處理呢？」

「因為死神三寶的出現，造成闍梨國內部動盪，人心渙散，妖魔橫行，而一切肇始之因皆源於棄天帝和死神的那場賭注。」

「什麼！」

此時，棄天帝體內能量因為受到魔花魔力的吸取而不斷流失，雖然衝擊劇烈，祂的神色卻愈發冷凝沉著，只見那雙異瞳發出凌厲懾人的光芒，沉聲怒道：「何地生出的無知小花，妄想竊奪神源！」掌勁一摧，陰白魔花立時化為塵埃。

就在同時，宴席上的饒婉雲突然發出慘叫，口中嘔出大量鮮血，隨之倒地不醒人事。

現場陷入一片混亂。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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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樓發表於: 2025-01-28 2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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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不折

「死神三寶再現，此事可有確定？你又從何得知這項消息？」一頁書聽聞司徒業說出的訊息，驚訝問道。

「三寶是真是假，吾無法肯定，然而闍梨國受到三寶影響而面臨分崩離析的局面，卻是千真萬確的事實。因為我有一位朋友，正面臨死神三寶現世的危害。」

「何人？」

「啊……」現場忽然驚傳一聲女子慘叫聲，眾人循聲望去，只見饒婉雲面色慘白，嘔出大灘血，已經不省人事倒在廉武雄懷中，廉武雄的表情除了擔憂，還多了一抹震驚。

司徒業見狀，大喊道：「不好，龍池有人闖入！」便急忙施展輕功離開當場。

「婉雲，妳怎樣了？振作！」饒婉雲喪失知覺的慘狀，讓饒長風失去原先談笑從容的姿態，此時此地，一頁書成為他唯一的希望，於是他跑到一頁書面前央求道：「恩人，拜託你救治婉雲！你想了解的內情，長風必定知無不言、據實以告！」

「嗯～」一頁書上前為饒婉雲輸入真氣，好不容易止血，卻未有復甦跡象，一刻前猶仍笑靨盈盈的女子儼然已成為活死人。

一頁書診察饒婉雲的情況，沒想到竟在其體內發現一股熟悉的氣息，正是二年前折磨他多時的死神之氣。

「這、怎麼可能呢？」一頁書難以置信、訝異非常，此時，棄天帝的聲音傳來：「此女不可留。」就見棄天帝壓著司徒業堂皇走入大廳，眾人只感排山倒海的氣勢威逼而來，竟無一人敢妄動分毫。

「棄天帝，莫非祢知曉在她身上發生何事？」一頁書向前詢問。

棄天帝對著司徒業道：「你想自招了斷，還是讓這群人隨你陪葬！」

「我……」司徒業以眼神向一頁書求救，一頁書並未理睬他，卻對著宴場其他人道：「想活命者，速離此地。」

所有人聽到一頁書這句話，猶如拿到特赦令，爭先恐後竄逃而去。

「你——吾並未允許那些人離開。」棄天帝蹙眉埋怨，未見惱怒。

「那種小輩，不需要祢白費力氣。」一頁書淡定回道。

「你總有理由，下次不許自作主張！」

「吾盡量。」

「……」被擒在一旁的司徒業，聽見二人這段對話，一時之間竟無法拿捏他們的情緒及真實意圖，不知作何反應，尚在猶疑間，棄天帝又將焦點轉回他身上。

「嗯？杵著等死嗎？」

司徒業再度看向一頁書，然而一頁書也僅是等著他開口，沒有其他表示及聲明。

於是他嘆道：「唉，看來吾若不說出全部實情，今日是別想活命離開了。」

「錯，說出實情，你只有百分之一活命機會；再躊躇，世上再無司徒劍莊。」

「司徒業，吾方才在饒婉雲身上診察出死神之氣，你說的深受死神三寶之害的朋友就是她麼？」一頁書接著問道。

「聖僧你知情了？」

「難道你不想救她？」

隨著一頁書的提問，饒長風與廉武雄亦露出質疑的神情。

「唉」司徒業長嘆道：「不錯，婉雲身上有死神之氣，她正是不折之花的花靈宿主。」

「哼，不可能！」棄天帝篤定否決道。

「棄天帝，祢太過自信，祢以為殺死死神，就能將死神在這世上的一切痕跡完全抹滅嗎？」

「喔～聽起來此地有不少死神餘孽，今日正好一併清除！」

「慢著！」一頁書往前一步，站在棄天帝與司徒業中間道：「司徒業，據吾所知死神三寶早已失去作用，於世消跡，如何能再現造成危害？還有你說的闍梨國，如果你希望棄天帝出手挽救闍梨國命運，便應該利用這個時機提出充分的理由，誠心懇求。」

司徒業望著在場眾人，大家都在等他開口，他沉默一瞬，開始娓娓道來：「死神三寶的再現，實乃死神一手策劃的計謀。當初死神為了將神之子推上至尊之位，利用一頁書與神子心血交換，欲吸收其根基之力以為神子所用，這點祢們二位已經知情。但是，死神另外安排的一項計謀，原本打定在神子登基之後施行，卻因為聖僧啟動締命之鏈的關係而遭到全盤破壞，再現的死神三寶便是這項計謀的產物。

死神深知，擁有祂之魔源與一頁書根基的神之子，將來所要面對的最大威脅便是棄天帝，只要除掉棄天帝，世上再無任何外力足以和神之子抗衡，神之子領導的死國便能高枕無憂。因此祂利用當時天者釋出假三寶的消息混淆苦境視聽之際，假戲真做，暗地又重塑新三寶，並指派代理人運使三寶之力，欲一舉除掉最強悍的敵手。」

「死神尚有代理人留存於世？對方是誰？為何你對這些內幕如此清楚？」

「死神明白僅僅憑藉三寶魔力，不足以擊潰棄天帝。然而三寶之中的不折之花具有吸納神力、化神力於虛竭之功。只要趁著棄天帝功體衰弱時刻，利用不折之花爭取到神源短暫消逝的瞬間，祂便有把握摧毀棄天帝之神魂，讓祂再無復活機會。

但是能執行這項任務的不折之花需要龐大的靈力才能辦到，於是祂找到闍梨國。闍梨國自數百年前開始有史載以來，出現過無數靈力強大的祭司，在歷任祭司靈力加持之下，整個闍梨國氣場無形中形成有別於他處的天然靈力場，極為適合不折之花之培育。死神為了奪取當地靈場，竟不惜犧牲數百條祭司的性命，將這些祭司的靈力佔為己用，而我便是自那場浩劫逃脫出來的闍梨國人！」

莫非是因為這個原因，他身上才有隱含的死神之氣？棄天帝暗自忖度。

＊＊＊

此時，位於某處異空間的密謀，有了行動。身穿黑色斗篷的神秘人士帶著棄天帝的神力靈珠與其兩名隨從，來到一片白花花田，這片花田外觀看來平凡無奇，在尋常人眼視力不可見及的異空間，卻散發著足以吞噬九天神佛靈力的驚人魔力，這裡正是栽植不折之花的靈力場。

神秘人士口唸密咒，將靈珠拋至花田上空。不折花田感應到浩瀚神力，猶如血蛭遇血，立即貪婪汲取，靈珠在魔力侵襲之下，七彩光輝開始不穩閃爍。

「棄天帝，祢好好享受枯槁衰朽的滋味吧！哈哈哈……」

神秘人士得意大笑，等待靈珠神力耗竭那刻到來。出乎意料地，不到半刻鐘時間，整片不折花田竟因承受不了龐大的神力壓迫而化為齏粉。

「什麼！」

「尊主，發生何事，怎會如此？」

「棄天帝的神力竟然連不折之花亦無法消解，耗時耗力費神栽植的魔花一瞬化為烏有，可恨哪！」

「現在怎麼做？」

神秘人士掂量手上的七彩神珠，擁有如此龐大的神力，看來棄天帝身上已無任何神力留存了。他突然縱聲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想不到啊，得來全不費工夫！棄天帝的狂妄將招致祂自取滅亡！」

「尊主？」

神秘人士擲出一個藥盒吩囑道：「你們一人去外圍守著，吾要在此起陣，陣成期間，絕不可讓任何人靠近。另一人將此藥拿去交給司徒業，告訴司徒業抓準時機讓一頁書服下這粒解藥。」

「遵命。」「遵命。」

待二名部屬走後，神秘人士運行功力，逆轉乾坤、顛倒陰陽，開啟滅字法陣！法陣之中一股至極旋流風暴夾帶撲天掩地之勢漸次成型，七彩神珠被直直鎖入其中。

「棄天帝，待此串靈珠煉化，此陣將使祢魂消魄散。哼！」

＊＊＊

宴場四人猶仍聽著司徒業講述前事：「死神利用闍梨國的靈氣和祭司的靈力培育不折之花，所有計劃皆往祂所安排的方向進行，眼見祂的心願就要實現。熟料祂千般算計，祢們二位卻破壞了祂所有的想望。非但一頁書自毀天膠的舉動讓祂未及防備，棄天帝的出手時間亦比祂所設想要提早許多，以至於造成祂自身敗亡的結局。然而祂新造的死神三寶，在祂的佈局之下依然持續發生效力，其代理人在闍梨國利用人心的貪婪提供三寶養分，伺機而動，尋找適當時機欲誅殺棄天帝替死神報仇。」

一頁書憂心看向棄天帝，棄天帝亦正看著他，於是他又問道：「照你所言，死神三寶應該還被控制在闍梨國境內，為何饒婉雲會變成不折之花的宿主？這之間又發生何事？」

「此事說來是一場悲劇。當時我逃到本地，結識了他們兄妹、與賢弟義結金蘭，才知道婉雲身患一種特殊疾病，需要闍梨國內出產的藥材救治。但是整個闍梨國那時已被死神的代理者掌控，那些人得知此事找到了我，跟我提出交易，我必須答應他們的條件，婉雲才能得救。其中一個要求便是婉雲必須成為不折之花花靈之宿主。」

正當司徒業說著，昏迷不醒的饒婉雲突然又開始嘔血，命懸一線，眼見就要殞逝。廉武雄見狀，立刻抱著她衝出大門，饒長風亦追趕而去。同一時間，棄天帝忽感胸口襲來一陣莫名的壓迫，幾欲令祂窒息，額際不自覺滲出冷汗。一頁書察覺到祂的不對勁，急忙道：「司徒業，你的話吾會仔細考慮，明日再議，告辭。」便攜著棄天帝離開現場。

一頁書扶著棄天帝來到一處隱僻的地方調息，他正要為祂輸功運氣，就見祂按住他的手道：「吾無礙，讓吾閉目靜坐稍歇即可。」

「嗯。」

狀態穩定之後，棄天帝睜眼便看見一頁書坐在一旁守護，祂心底升起一抹恍惚感，彷彿眼前的他不是真人，於是祂的掌心撫上他的臉頰以確認虛實。

「感覺如何？」他關心問道。

「好多了。」

「是不是靈珠生變？」

「嗯，有股莫名壓力侵襲吾之胸口。」

「啊……難道是不折之花？」

棄天帝搖頭道：「死神本身神力尚且奈何不了吾，遑論祂的無聊造物？毋須過度擔憂三寶問題。只是……」

「只是什麼？」

「沒什麼，有些疑慮吾還說不清楚，尚待釐清，靈珠目前無事，只是我想我們必須加緊腳步找出它的下落了。」

一頁書贊同道：「方才司徒業那番談話，使我產生了一些新的想法。姑且不論他所言真假，可以肯定，對方的真正目標便是祢棄天帝。」

「喔，何以見得？」

「祢可記得，之前我倆居住八相坳的時候，收留過一對外域來的兄妹？」

「嗯。」

「吾看見幾位與那對兄妹有著相似穿著的域外人士出現在司徒業的宴場上，當下便心生疑惑，後來又聽到司徒業提起闍梨國，憶起久遠記憶，他們的裝扮正是該國百姓模樣。尉遲兄妹曾以該國祭司測思為由，希望我代為說服祢前往與其會面，這些線索加以串連，不難明白其中有所牽扯。司徒業與尉遲兄妹之間極可能存在著某種協議，欲引祢前往。最讓我擔憂者——」

「何事？怎麼不繼續說了？」棄天帝淺笑問道。

「最令吾擔憂者，死神可能尚存人世。雖然祢頗有把握死神已經為祢所除，但是死神如果真的消亡，以其魔力而化的死神三寶不該有如此威力，倘使這一切皆是死神暗中籌謀——」

「那麼，吾將再次讓祂嘗到敗亡的滋味！」棄天帝沉然道。

「棄天帝，祢的靈珠很大機率已為祂所奪。」一頁書說出他最大的憂慮。

棄天帝凝視著他真誠關懷的眼神，溫柔笑道：「你願意給我協助麼？」

「當然，我該如何做？」

只見棄天帝忽然挪動身軀，躺平於地，將頭枕在一頁書的大腿上閉目沉思道：「讓吾倚靠片刻吧，自從離開那個地方，吾許久未曾體驗信任同伴的感覺了。」

一頁書默然應允，將手放在祂的胸口上，煦煦佛力透過柔若無骨的佛掌注入祂的體內，溫暖了祂冷肅已久的心。

＊＊＊

廉武雄將饒婉雲抱至密室，急忙從藥匣之中取出藥丸餵她服下，又為她輸送真氣，千鈞一髮之際終於救回饒婉雲的性命。饒長風隨後趕至，只聽他氣急敗壞怒道：「這就是你們說的不會危害到她的生命？」

「這、我也不知道發生何事，當初司徒業與我商議時，只說讓婉雲佯傷以取信棄、書，並沒提到現下的局面呀！」

「饒長風，你為了自身野心逼迫她親近司徒業，未曾顧念兄妹之情，現在又讓她陷入生命危險，你怎能如此狠心！」

「武雄，我所做的一切皆是為了婉雲著想，若非她心悅司徒業，我也不可能答應司徒業的要求，更不可能因為雙方計畫而犧牲婉雲！婉雲是我最重視的小妹，一定是哪裡出了差錯，我去找義兄問個明白！」

「不必找了，婉雲現下這般狀況，料想必是不折之花魔力遭到毀壞。」司徒業一臉陰沉走入密室。

「司徒業！」廉武雄憤憤吼道。

「什麼？怎麼可能！」饒長風訝異道。

「司徒業說得沒錯，不折花田魔力已經耗損殆盡。」虛空中突然出現一道時空裂縫，從裂縫裡降下一位身穿黑斗篷的神秘人物。神秘人物走至饒婉雲面前，自她額頭灌入元力，饒婉雲慘白的臉開始恢復血色，氣息也逐漸平穩。

「會場上你們的表現不錯，尊者知曉花靈宿主生命垂危，讓吾前來救治，現在你們可以放心了。」

「花田到底發生何事？不是說好要將棄書二人引至該地擊殺嗎？」

「發生一點意外，計畫有變，你們先帶領棄書前往闍梨國，其餘待吾知會。還有，讓一頁書服下這粒解藥。」神秘人物將藥盒交給司徒業。

「這是、無根果藥丸？為何要幫助一頁書恢復功力？」

「尊主自有安排。切記，務必辦妥尊主交代之事，不得有失。」神秘人物言罷，再次從時空裂縫遁去蹤跡。

「你認為他們可以信任嗎？」饒長風盯著消失的時空裂縫，意有所指問道。

「無妨，解藥已經在吾手中，待至闍梨國，吾自有辦法讓他們實現當初的承諾。」

＊＊＊

無風無月的夜晚，一條黑影暗中進入棄、書所在的隱蔽處所。

「嗯？來者何人？」一頁書警覺問道。

黑影卸下蒙面面罩，正是廉武雄。

「廉武雄！你深夜來此所為何事？」

「我有內情告知，可以換個交談地點麼？」廉武雄看向棄天帝警備問道。

一頁書對棄天帝說：「吾即刻便回。」

「嗯。」

待二人離開後，棄天帝亦隨之離開隱處，進行祂的盤算。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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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樓發表於: 2025-01-28 2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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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煉魂崗

廉武雄帶著一頁書來到劍莊附近一座小丘，丘頂有一座與周遭地勢極不協調的突起高臺，幾乎佔據了整片丘頂，氣氛甚是詭異，在慘澹的微弱光線映照下，高臺呈現毫無生氣的陰森死白，有如來自另一個世界的鬼域。

「廉武雄，你欲告知我何事？為何帶我前來此處呢？」

「我今晚找你出來，為的是想透露司徒業在大廳上沒有說出的實情，也就是司徒業一樁不為人知的秘密。」

「喔？在你說出他的秘密之前，我想先了解是什麼原因改變了你的想法，讓你決定說出實情。」

「你不相信我？」

「我說過，我認為你良知未泯，因此願意給你協助。然而自宴會至此時還不到一日的時間，你前後態度便產生明顯的轉變，難道你不該為自己的矛盾作為加以說明麼？」

廉武雄嘆了口氣道：「我先前欺騙你，與現下找你坦承事實，其實並未矛盾，而是皆為了情之一字。」

「喔？」

「我傾慕婉雲已久，為了她，我心甘情願付出一切，成全她所有的心願，但是我無法坐視她最親的親人以及她最重視的人聯手利用她來達成自己的野心！」

「你所指之人，是饒長風和司徒業？」

「正是他們！司徒業在會場並未說出他同意讓婉雲成為不折之花宿主的真正關鍵，他真正的意圖根本不是為了給婉雲治病，而是為了他自己——他打算透過婉雲來獲取另外兩件死神三寶，實現統治闍梨國的欲望！」

「這、他為何要這麼做？」

「因為他的真實身分，乃是當今闍梨國國主與該國女祭司所生之私生子——尉遲業。由於女祭司罔顧身分，與其國主珠胎暗結，致使他們母子從小便倍遭歧視，受盡羞辱，雖然表面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在宮裡的地位卻有如下人。後來尉遲業受不了這種任人輕賤糟蹋的日子，從皇宮裡出走，改名司徒業，誓言有朝一日定要奪回闍梨國大權。

他出來之後認識了長風、婉雲兄妹，婉雲一方面同情他的際遇，另一方面又仰慕他的才學，竟對他生出男女之情。司徒業得知婉雲心思，便說服他們兄妹只要答應幫他搶到死神戒璽、奪得大權，婉雲便是未來的闍梨國皇后，而饒長風將是闍梨國唯一的國舅，他並允諾饒長風，助他奪得希望號角，這便是他們三人與死神代理者合作之始末。」

「這些內情，是饒姑娘告訴你的嗎？」

「嗯。她希望我能幫他們將你們引至劍莊，以展開他們的計畫。」

「聽起來似乎頗合情理。不過死神同黨之目標乃是我與棄天帝，為何他要尋找尉遲業共謀，而不直接與闍梨國國主合作呢？尉遲業已經被趕離其權力中心，若欲驅使闍梨國祭司以為己用，利用其國國主豈非更直接、更省事？」

「雖然他無實權，然而他的靈力卻是闍梨國最為強大之人，這也是死神同黨找上他的主因。」

「何以見得？」

「因為司徒業乃是神女村的後人，而他的親生母親、也就是闍梨國的大祭司，正是死神情人一夕海棠之胞妹。」

一頁書聞言一愕：「這？」

＊＊＊

就在廉武雄決心向一頁書揭發實情的同時，司徒業與饒長風亦在密室謀劃一場可怕的陰謀。

「廉武雄果然如你所料，暗中跑去找一頁書洩密。只是，你的身世讓棄、書二人知情不要緊麼？」饒長風問道。

「無妨，一旦他們踏進闍梨國，這件秘密遲早曝光，不如讓它發揮最大價值，藉由此事讓他們主動產生前往神女村的意圖。」

「難道真正的誘殺地點在神女村？」

「不錯，闍梨國宮廷只是假托之地，既然棄書二人信不過我們，就讓他們自作聰明、自投羅網，哈哈哈……」

「可是神女村是你的故鄉，萬一出了差錯，你的族人豈不陷入險境之中？」

「哼！他們也配！打自我出生以來，未有一時半刻受過他們的正視，他們認為我母親生我是奇恥大辱，不承認我是神女村的族人。他們既然選擇放棄我，死活自然與我無關。」

「哈哈哈……人類果然只是一群自私自利的物種啊。」兩人談論間，密室大門忽然被人轟開，棄天帝威然出現門口，司徒業頓感一懼。

「棄天帝，祢竟有辦法破解我在入口佈下的奇門機關陣！」

「訝異麼？」神揚眉一瞬，司徒業轉眼間武脈盡廢，倒地不起。

「棄天帝祢——」饒長風驚懼非常，無法言語。

「不急，很快輪到你。」棄天帝對饒長風冷眼道，又轉向司徒業：「回答吾之問題，可保全屍。第一，為何你身上有死神之氣？你與死神有何關係？」

司徒業嘔血不斷，眼見九死一生、逃脫無望，只好撐著一口氣答道：「我的姨母一夕海棠，在死神離開後，因為擔心母親受到她的影響而惹上麻煩，於是將死神施在她身上保護她的死神之力傳給母親，我遺傳母親的靈力，身上自然也有死神之氣。」

「第二，死神現在何處？你們如何取得聯繫？」

「我不清楚，每次都是祂的使者單向交代任務，我們無法直接和他們交涉。」

「喔？那些人自稱他們是死神使者？」

「嗯。咳咳……嘔……若非如此，不折之花怎可能再現呢？」

聽他之話意，到目前為止他尚未見過死神真面目，嗯～

棄天帝暗中思忖，又問道：「除了不折之花，你們可曾見過另外兩件寶器？」

饒、業二人面面相覷，並未立即做出答覆，棄天帝見兩人神態，心下了然，蔑笑道：「看來對方是以此二物讓你們甘心成為傀儡了。一頁書的解藥呢？」

司徒業聞言，嘔血笑道：「問此問題，足夠證明祢棄天帝無法在此將我殺死，祢認為我會告訴祢嗎？」

「嗯？」就在棄天帝掌心凝氣之際，司徒業又接著道：「死神費盡心思將你們二人引至劍莊，祢認為祂會只準備不折之花對付祢而放過一頁書嗎？哈哈哈……」

棄天帝聞言，瞬間不見人影。

「你認為他們會發現煉魂崗的秘密嗎？」饒長風問道。

「哈，發現亦無妨，一旦進入煉魂崗，他們就再也無法逃出生天。」

＊＊＊

「司徒業竟是一夕海棠之外甥！」一頁書驚詫道。

「根據司徒業自己所述，一夕海棠很早便離開神女村，不知去向。有一日忽然出現在闍梨國宮廷，很傷心地告訴大祭司她永遠失去了她的情人，說完就將她的情人加諸在她身上的庇護渡給大祭司，再度失去踪跡。後來大祭司才知道她姐姐口中所指的情人便是死神，大祭司也由於接收死神之力的緣故，她們母子因而成為整個闍梨國靈力最為強盛之人。」

如此說來，司徒業身上也有死神之力了？一頁書暗中想道。

「可知大祭司現在何處？」

「沒聽司徒業提及，依大祭司和一夕海棠之關係，或許已經成為死神手下。」

「你告訴我這些內幕，都是非常重要的情報，我會詳細參考。」

「其實，我還有一件事要請你幫忙。」

「什麼事情呢？」

「我發現一處地方可能藏有本縣失蹤衙役的線索。」

「喔？」

「便是前方山丘上那座高臺。」

「那是何地？」

「我亦不知。我只記得在司徒劍莊出現前，那座高臺並不存在，不知何時突然隆起這片崗地。饒長風曾經多次告誡我、要我不可靠近該地；我亦注意到每回有人員失蹤，司徒業總會碰巧前往高臺一段時日，我懷疑裡頭藏有不可告人之秘密。」

「嗯，你且留此地，待吾觀視。」

一頁書一靠近丘地高臺，即刻颳起一陣巨大的陰風，陰風將一頁書整個人團團包圍帶離地面，隨後，他便被捲入高崗內部。一頁書訝異發現高崗內部竟存在異次元渦流，此渦流聚集相當龐雜之邪氣，正在吸納來源未明之靈氣，渦流有愈發強勁態勢。一頁書決定一探渦流底部，於是收回所有功力、憑虛御空，全身交付渦流之中，當他再度睜眼，發現自己正立身於遍地骨骸屍堆之中。

異常難聞嗆鼻的腥臭味讓一頁書忍不住皺起眉頭，他施展慧眼觀察，證實了心中猜測，此地正在吞蝕之靈氣，正是翠阜谷耗竭之地氣。更駭人的是，無數魂魄亦正遭受煉化，其中便包括那些失蹤已久的衙役，一頁書還驚人發現，有不少屍體是被活生生吸盡精元而亡。

「好殘忍的手段，如若此地不滅，將會有更多無辜生靈犧牲受害。」

一頁書心中悲慟，口中默唸誦咒，周身佛光大綻。隨著佛光與佛力不斷增強，無數正被煉化而不得超生之魂魄遂逐步解除禁錮，一一消失於虛空之中，直至全數超渡，一頁書開始下一步動作。只見他再次投身於渦流之中，凝聚全身佛力，昂聲高喝：「蓮華聖路開天光！」浩瀚佛力一掌擊向整個渦流空間，整個高崗承受不住宏大佛力之至強一擊，應聲炸毀，煉魂法陣也在傾刻間灰飛煙滅，邪氛盡散，而一頁書的身軀則被積聚深厚而突然四洩的地氣強力拋出高崗之外。就在他自高空高速落地之時，及時被一雙強勁有力的手牢牢接住。

一頁書一見來人，露出虛弱的笑容，扶住對方的手臂原有話欲交代，卻因全身佛力耗盡又被邪氣侵蝕太久，而陷入暈厥。

棄天帝見及大雪落在他毫無血色的臉上，驚心動魄的鮮血不斷自他嘴角汩汩流出，遂直接運使內力，將他體內邪力全數吸至己身，異色雙瞳開始閃爍詭麗的光芒。

一頁書嘴角不再滲血，人也悠悠醒轉，他看見棄天帝的表情，內心一凜，握著祂的掌寬慰道：「吾僅僅乍受強力衝擊，一下子沒緩過，傷勢並未如祢所見嚴重。」

棄天帝未回話，卻對著跑步過來的廉武雄道：「說不出解藥下落，屍骨無存。」

棄天帝語調雖然平靜毫無起伏，那雙異瞳卻令廉武雄打自心底感到深深的戰慄，幾乎快站立不穩。他勉力鎮定情緒，低頭害怕答道：「聖僧的解藥就在司徒業身上。」

待棄書離開，廉武雄終於再也撐不住，整個人直接虛軟攤地。

棄書二人前來討藥，就見饒長風雙手捧著藥盒、司徒業坐著輪椅，雙雙態度恭敬在門口等候，見他們二位出現，饒長風立即迎上前道：「棄天帝、聖僧，我剛才已向義兄曉諭利害，聖僧非但是我饒家的救命恩人、於我饒家有大恩，闍梨國命運還需要棄天帝出手改變，與其與那飄忽不定的死神結盟，我更傾心與你們二位合作。義兄最後同意我的看法，在此誠心奉上聖僧解藥，我們自願成為二位內應，為你們探聽死神日後動向，還望二位高人不計前嫌，助我倆一臂之力。」

一頁書不動聲色接過藥盒，棄天帝問道：「此藥可有問題？」

一頁書搖頭道：「在吾服下解藥前，吾希望他們二人交由我處理。」

棄天帝明白一頁書看出祂動了殺念，是以作出此語，於是沉然道：「子時結束前，我答應你不動他們。」

「嗯。」一頁書應承，一口吞了解藥。

「感覺如何？」棄天帝關切問道。

「很好。」一頁書微笑以對，隨即轉向二人，神色凜然問道：「司徒業，煉魂崗法陣可是你所排設？」

「嗯？你有進入煉魂崗？」

「然也，該陣已經被我所毀。」

「不可能！此地我以死神陣法設之，一旦進入此陣，魂魄便受到咒術催動而脫離原身，直至精元全數煉化，無人能自此陣存活。」

「煉魂陣乃是死神授意？」

「嗯，不過用途不明，當初解救婉雲的條件，除了讓婉雲成為花靈宿主，另一個條件便是在劍莊建造煉魂陣。」

「饒長風，你早就知曉此事？」

「我……」

「如此說來，你眼睜睜看著本地百姓以及你的部屬慘遭煉化、無辜犧牲，抑或你亦是推手之一呢？」饒長風虛心不敢應話，一頁書接著又道：「你們二位如此陰狠毒辣，殘殺生靈，罪大惡極，今日必須為自身作為付出代價！」

一頁書使出殺招發向二人，就在那一剎那，二人突然憑空消失，不見人影。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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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樓發表於: 2025-01-28 2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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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兩般心思

突如其來的無形宏力擋下一頁書發出的凌厲殺招，救走司徒業、饒長風二人，一頁書想追擊而上，卻突感體內氣血翻騰，只好先行運功調息。

「嗯？」棄天帝欲上前診視，一頁書以手勢制止了祂。

「你怎樣了？」棄天帝緊張問道。

「吾無礙，可能是剛服下解藥，藥效正在發揮作用。棄天帝，吾需要一處淨地調和內力與功體，在調和這段期間，不能受到任何干擾，此事就勞煩祢了。」

於是兩人又回至先前替棄天帝調息的隱僻之地，棄天帝對梵天叮囑道：「吾在入口守護，有事務必喚吾。」

「嗯，謝謝祢，守護神。」一頁書為了讓棄天帝安心，刻意叫喚祂久遠之前的一句戲稱，以示輕鬆。

「吾只為梵天守護。」棄天帝微笑回道，直至祂望著他堅毅的身影入內，笑意也跟著收斂。

吾絕不相信死神能從吾手下逃過死劫，更不相信祂神魂俱滅之後還能作怪；適才煉魂陣倘若真是死神所為，以一頁書當時狀態亦不可能輕易破解。可是，若非死神，又是何方力量在操縱死神三寶？此事必須再進行調查，最要緊的，不能再讓他受到傷害。嗯～

棄天帝神情肅穆，專心思忖獨力應對之道。

進入隱室的一頁書拿出藥引還櫞子服下，就地趺坐入定，凝神引氣修復天髎穴。無根果藥效在還櫞子的催化之下迅速運行全身，受損嚴重的穴位一一返本還原，沛然無邊之佛力接續不絕回歸一頁書身上，匯流成一股浩瀚佛光直衝天際，範圍之廣闊、竟引得全苦境驟然一亮，耀如白晝，各地人士皆同時望見了這道光芒。

正立於雲鼓雷峰的帝如來，亦看見這瞬佛光，他驚喜道：「是梵天！」便立即盤坐禪定，與一頁書進行心識交談。

「梵天好友，你傷勢復原了？」

「然也，託好友之助，吾之傷軀已完全康復。」

「甚幸矣！吾自始便相信你辦得到，這段日子辛苦你了。」

「皆為修行之途，算不得苦，好友關懷，令吾倍感溫暖。」

「談論及此，吾有一事必須向你致歉。」

「喔，何事？」

「若非吾不慎讓陰謀者竊知解藥出處，你之傷勢也不會遲至今日才得以康復。」

「難道你知曉陰謀者之身分？」

「尚未明瞭。當日吾得知無根果失蹤，亦曾親往凝雪峰探查、看見你所說的盤踞西南之死氣，吾認為事有蹊蹺，因此委託一位與死神甚有淵源之人查明真相。」

「那是何人？」

「醫邪天不孤，他曾受死神賜予死神之眼而掌控死神部分力量，是存世最了解死神的人之一，由他出面，應可釐清死神生死之謎。」

「如此甚好，此事就交由佛友負責調查了。」

「還有一事，上回你囑託吾代辦之事，眾人已經開始著手佈置，在這過程中卻發現一些不尋常之處。」

「喔？」

「根據大家所述，他們各自在不同部署之地附近、不約而同察覺有地氣散佚現象，只不過範圍不大，不至於對我們的計畫造成影響。」

難道是？一頁書凝目思忖，將煉魂崗之事全數告知帝如來。

「吾認為這些散佚的地氣不容小覷，它有可能牽涉到未知的陰謀佈局，佛友務必交代眾人詳細勘察，杜絕禍由。」

「好，我會即刻著手進行。不過，你還不打算回歸雲渡山主持大局麼？」

一頁書沉默一瞬，就在此刻，棄天帝於竹舍表明心跡時的清澈專注目光，忽然異常鮮明，令他無法忽視。

「吾尚有要事亟待處理，此外，吾另有一計，需要佛友親自出面援助。」

一頁書將他的計畫仔細交付帝如來，只聽聞彼端帝如來傳出驚呼道：「唉呀，梵天好友，你這是要吾玩命吶。」

一頁書輕笑：「吾保證好友安全無虞，此事唯有佛首可行，勞煩好友施予援手了。」

「看來吾只好捨命陪君子了。」

＊＊＊

從一頁書手中死裡逃生的司徒業和饒長風，被帶到幽冥空間，與身穿斗篷的空間主人幻形進行交談。

幻形主人見到司徒業武脈盡廢的慘狀，冷酷笑道：「尉遲業，一段時日未見，你竟變得如此狼狽。」

「哼，棄天帝趁我不備強加突襲，這筆帳我一定要討回來！」

「哈哈哈……不自量力的人類啊，你以為你和棄天帝正面對決就有勝算嗎？在祂的面前，你有如螻蟻一般渺小。」

「哼！死神，祢不必嘲弄我！祢口口聲聲說要對付棄書二人，至今卻不見祢採取任何積極的行動，莫非祢之前慘敗棄天帝之手，怕了祂不成？」

「哈，激將法對吾發揮不了作用。尉遲業，現今有一個大好機會，可以助你一雪前恥擊殺棄天帝，就看你有沒有這份膽量。」

「什麼機會？」

「我要你在棄書二人進入神女村之後，利用神女村的天然靈力，釋放所有的死神之力將二人擊殺於神女村。我會助你回復功體，沒有神力在身的棄天帝，不是你的對手，此乃千載難逢之良機。」

「棄天帝沒有神力在身？祢如何確定？」

「此事你不必了解，只要按照我說的去做，事成之後戒璽與世間最尊崇的王位權勢便屬於你所有，這是我們當初談妥的條件。」

「棄天帝既然沒有神力在身，難道祢還殺不了祂嗎？為何要等到神女村才動手？」司徒業起了疑惑。

「若是現下殺祂，縱使我摧毀祂之肉身，只要祂之元神不毀，祂便能再生神軀，無法真正加以消滅。吾已於神女村佈下無解死局，一旦棄天帝踏入此地，祂就再無復生之機。」

「一頁書呢？一頁書已經恢復功體，我即使釋放死神之力，也沒有足夠的把握可以同時擊敗他們二人。」

「一頁書由我來對付，你專心殲滅棄天帝即可。」

「死神，神女村乃是姨母一夕海棠之故鄉，一旦釋放死神之力，祢該清楚此地下場。我聽過祢和姨母的事情，祢當真下得了手？」

「海棠不存，神女村留之何用？你不也對那地方恨之入骨，欲除之而後快？尉遲業，別想再試探我，考驗吾之耐心，誅殺棄天帝之事並不是非你不可，相反地，你想東山再起只剩這條路可走，此中利害你只要稍加權衡輕重便能明瞭。」

「只要祢願意賜我戒璽之力、助吾取得闍梨國大權，今後死神便是闍梨國唯一祀神，闍梨國世代祭司將為死神效忠。」

「這才是聰明人的選擇，你們先下去休息吧。」

待二人離開後，二位部屬現身報告最新情報。

「稟尊主，苦境那班人似乎打算針對我們部署的據點動手，需要加派人手防禦嗎？」

「看來一頁書已經將煉魂陣一事散播出去。哈哈哈……就讓他們去處置那些地方吧，這正是我要看到的局面，一切都在我計劃之中，你們只要按兵不動暗中觀察即可，苦境不日即將成為我們的囊中物，屆時所有人將後悔莫及。」

＊＊＊

一頁書與帝如來心識交談結束，正欲起身和棄天帝會合，卻忽感百會鬱滯、神識惛懵，然而待他立穩身軀，那股突如其來的不適感便完全消失，剛才的感覺有若幻覺。

難道是解藥的後遺症？嗯～一頁書心內存疑，步伐已踏出入口，撲面便迎來棄天帝的熱切眼神，他清楚瞧見，那熱切之中瞬間還多了一抹驚喜。

「內力全部復原了？可還有哪裡不適？」

「吾現在比祢還健康，多謝武神關心。」

「哈，剛才見你佛光衝出天際，還以為——」

「以為什麼？」

「以為你會恢復法相。」

「喔，這個呀，吾認為先前樣貌好友會感覺比較自在，便暫時維持原貌。」一頁書鳳目半闔，神情淡漠如幻。

棄天帝上前牽起他的手確認：「只有這個原因？」

「當然，吾從未因為這種理由而破例，祢是特例。」

棄天帝展開笑顏：「特例既開，你可以給我更多特例。」

「特例太多，就不能稱為特例了。」一頁書順勢抽回他的手，又道：「棄天帝，關於死神我有些疑問想與祢討論。」

「先回到煉魂崗再談吧。」於是兩人化光來到山上，棄天帝二話不說，先行獨自進入被一頁書擊毀的空間探查，過沒一會兒，再度回到原地，靜默思索。

果然與吾猜想相差無幾，空間內殘餘的死神之氣微乎甚微，反而夾雜著一絲不該存在的天界神氣。莫非是——

棄天帝思及此，異色雙瞳驟然耀現異常凌厲的鋒芒。

「棄天帝，祢在裡面可有查出任何異狀？」一頁書上前關心問道。

「我們先談談你想討論的事情吧。」

「死神遇到麻煩，而且祂的麻煩不會比我們小。」一頁書開門見山道。

「喔？」

「自從自司徒業口中得知死神三寶的存在，吾便認為針對我們的幕後主使者正是死神，而非其代理人，然而其中卻存在著難以解釋的疑點——死神既已佈局竊得祢之靈珠，為何沒有直接前來襲擊我們，反而讓我們有餘裕的時間與祂周旋？直到發現煉魂崗的存在，我才想通這層疑點。」

「你想到什麼？」

「不能也，非不為也。我認為死神可能身陷和祢一樣的困境，無法直接運使神力將祢擊潰，才需要步步為營，佈下一連串連環計來對付我們。祢說祢確定死神已經被祢擊斃，神魂俱滅，是否可能有我們所不明白的外力助祂重塑元神，因而復生？」

「嗯。」棄天帝沉吟道：「依照當時狀態，死神若想重塑元神，除非天界出手，否則不可能成之。」

「天界？祢是指——」

「哼！總有居心叵測之輩喜歡使弄陰招，不過即使死神妄想復活，也不是一蹴可幾之事，只要在祂元神完全聚合之前再次將其消滅，祂就再也無望重生。」

「如此說來，我們必須盡速找出死神元神藏匿之所，消滅祂之神元，靈珠下落也自能明了了。」一頁書又接著道：「祢放心，吾之佛力已完全回復，只要不是完整的死神之力，吾有自信可以應付。」

「那麼，吾再提供一條線索。死神若想聚合完整之元神，除了神力還需要大量的死氣，只要找出死氣匯聚之地，便能追蹤元神下落，找出死神本源。」

棄天帝說完，空氣忽然凝滯了下，兩人對視、異口同聲道出：「煉魂陣。」

「原來如此。那麼司徒業說服祢我前往神女村，亦有可能只是障眼法，轉移我們對煉魂陣據點的注意？」

「未必然。神女村既然靈力龐大，非但適合擺陣煉魂，對於聚合神元更是顯有助益，祂了解我們一定會前往調查，或許早就佈下殺陣等待我們自投羅網。」

「看來這拋磚引玉之策，我們是非闖不可了。」

兩人相視而笑，在彼此心中，皆已許下保護對方不受任何傷害之決意。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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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