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文學創作 11.21 11.22 劍塵道魔錄之玄劫天鋒【墨鋒絕中心向】待到拂曉 1 2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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霽惟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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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3-11-22 02: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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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1 11.22 劍塵道魔錄之玄劫天鋒【墨鋒絕中心向】待到拂曉 1 2 3

〈夜〉

梟低語，夜無聲。

冷風遒勁，吹散遍野血腥。墨鋒絕劍指敵方，滴滴鮮血自劍尖落下，落在眼前人顫抖的喉間。
「有何遺言？」
看在對方是個人，墨鋒絕願給予最後一絲尊重。
滿臉憤恨、呲牙咧嘴，看著就不會說出什麼好聽話。顫抖許久，眼前人最後的掙扎盡化作陣陣怒吼。

「墨鋒絕！你有什麼資格殺我！」

這話倒是出乎意料了。

「我背叛中原，你就算我害死他，那你呢！……」
「我要有這麼個好友，日日夜夜相處，會毫無察覺嗎？哈！……」
「墨鋒絕，別自栩清高了。你跟我沒什麼不同！……」

那人連珠炮一樣噴出一串話，想抓著他一同墜入地獄。墨鋒絕靜靜的聽，靜靜地等，待他語畢，待他仰天長笑，墨鋒絕靜靜落下最後一劍，結束這場戰鬥，也結束這長達三個月的殺戮。

鮮血點在他的眉間，而他始終未察覺。

---

此事不宜張揚，免得引起兩境衝突、人心惶惶。
練掌門說，其實此事他不做，他也會處理。但練掌門明白，他需要這麼做。因此只吩咐他低調行事，切勿洩漏蹤跡。事成後他有要事需他完成，務必再回清微。
墨鋒絕抱拳領命。
練掌門靜靜望著他一會兒，嘆了口氣。
「別傷了自己。」
最後練掌門拍著他的肩膀說。

接下來幾個月，那天反叛的統領一一從武林上蒸發。會反叛的大多是在中原沒有地位的小門小派，反叛的派門也不敢張揚，是以三個月過後，此事就這樣無聲無息的結束了。
就這樣無聲無息的結束了。

---

墨鋒絕到河邊洗盡一身血汙，再帶著一身河水走回非白詩崖。
那時夜已三更，天有些冷。他溫了一壺酒，在涼亭內小酌。
是夜無月，四野無光。石桌上的小燭明明晃晃，冷風吹動，似滅猶燃，溫了濁酒，溫不了灌入袖口的冷風。墨鋒絕知道自己該是要著風寒，但也未曾在乎。待酒微熱，便自斟一小杯，緩緩飲盡後，再斟一杯，一壺飲盡，再溫一壺，之後再斟一杯，再一杯，再一杯，再一杯……
如此循環數十回，終至醉眼迷濛。

谷風淒厲，宛如鬼哭神號。
墨鋒絕早已習慣崖邊的風聲。但許是烈酒醉人，許是殺戮過久，舉目無光的黑暗配著陣陣悲鳴，卻也有了幾分被萬鬼圍繞的錯覺。
是來拖他下地獄嗎？這他倒不意外。今夜無月，正適合踏入無間。但他還得去清微向練掌門請罪，只得改日再奉陪了。

墨鋒絕抬首望天，燭光卻將庭外照耀成一片漆黑。小燭的殘影在迷濛的眼中，彷彿黑夜中的一輪明月。片刻過後，才隨著黑暗消散無蹤。

那天晚上也沒有月亮。

墨鋒絕算算時間，那夜該是沒有月亮。只是那時他置身屋內，不曾察覺。待到屋外，那也不重要了。

---

夜晚的野徑失了月光，看不見路途荒草，卻能聽見足下的紛雜脆裂。

那不是墨鋒絕第一次抱他。

武林道上行走，昏迷重傷總是難免。他甚至是很習慣的就用他說過會舒服的姿勢抱著他，然後才想到這並無意義。
──死人還感覺的到磕骨頭嗎？他還是不經意地浮出這個念頭，不經意地將手上力道放的更輕、更柔。

他記得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跟自己抱怨磕骨頭，那時他們方剿了一群人販。

那場戰鬥異常難纏，困的他們在據點鬥了七天七夜。圍殺途中墨鋒絕便覺他格外心急，卻只道他是急著救那些孩子。
直到人販盡數落網，他碰的一身倒地抽搐，他才知道他是身有頑疾。
他一直以為，那只是頑疾。

事後墨鋒絕叫他也分他一點藥，免得再像那時那樣，他倒下去也說不出話，墨鋒絕還以為他中了人販的毒。衝著那人販質問到差點把人打死，他才有氣無力的說了一句「藥在玉虛」。

但他只笑著說你又不吃，給你幹嘛？
墨鋒絕心道有理，萬一他身上的藥不夠就糟了。

那天的人販怎麼樣他不知道，玉虛派的人來接手孩子後墨鋒絕便趕緊抱著他跑回玉虛。
一路上他不時笑著跟自己抱怨磕骨頭，要他別抱那麼緊別抱那麼用力，於是墨鋒絕更用力的放柔力道，看他奄奄一息的笑又更加緊了腳步。

之後墨鋒絕說要給他找大夫，他說老毛病沒藥醫。
墨鋒絕又說至少讓掌門知道，他說怕掌門知道就不要他了。
墨鋒絕問他怎麼不早說？他說他不想讓人知道他有殘缺。
於是墨鋒絕再沒多問，他也再沒多說。
這事便這樣過去了，之後墨鋒絕絕口不提他的頑疾，暗地裡卻百般替他隱瞞，不讓他有任何顯現的機會。

直到那個沒有月亮的晚上，他才知道一切都錯了。

他抱著一路上安安靜靜的人。在某個時辰下意識的想起他該用藥，爾後再將這沒有意義的念想拋下。
他想將他還給家裡人，但那地方他只去過一次，而且也沒進門。於是他在記憶中的山腳下等待，用功體護持著他的冰冷，凍的自己渾身發顫。他從夜半等到日出，等到那女子慘白著臉露面。墨鋒絕說要替她送回去，她說她不想讓孩子記住他。
墨鋒絕看著那女子背著比他高一個頭的大男人上山，終究是在暗地裡跟了一路，看著她連背後的人一同跌坐在家門口。

屋裡傳來一陣陣稚嫩的笑聲。

於是那女子又略過家門，揹著他到附近的河岸，將他身上衣上的血汙都梳洗乾淨，扯下一段自己的衣袖繫在他脖頸。
她在河岸生了火，將彼此的身子烤乾。墨鋒絕迴避目光，聽見她在同他說話，聽不清她說了什麼。她抱著他在河岸坐了許久、許久，或許有一兩個時辰，也或許不過片刻。待到篝火燃盡，待她養足了力氣，她才再度揹起他回家。

之後，屋內再無聲響。

---

小酌的杯子一杯接過一杯，墨鋒絕的意識也越發模糊。但喝的越醉，四周的景色越明亮，不知又過了多久，他才發覺是那溫酒小燭早已燃燼。

他本欲換一根燭，但一起身便跌坐在地，於是他也沒打算再站起來。
靠著涼亭的牆垣，他透過簍空的牆看向庭外。庭外一片黑暗，只能隱約看出牆垣的輪廓，方方正正的分隔著稍顯顏色的灰暗。墨鋒絕注視片刻，才認出那是夜空。

許久以前的夜晚，在這裡尚未成為非白詩崖前，他們也曾在此處飲酒。
那時他還不是副掌，墨鋒絕也還不是司律。他在墨鋒絕熄燈前一刻找上他，他們在荒廢的涼亭喝了一夜的酒。那夜是白露，本是該注意保暖的時節，墨鋒絕一項遵時序而行，卻一次次因他破壞規律。
之後他提議要把此地當作墨鋒絕的居所，說是墨鋒絕成家後好有個歸宿。墨鋒絕沒搭理他，他卻擅自修整了此地。
墨鋒絕笑他閒著無聊，他笑他不懂規劃生活。但墨鋒絕確實很喜歡此地，久而久之便真的成為了墨鋒絕的居所。他則像計謀成真一樣一天到晚往他這兒跑，墨鋒絕懷疑他只是想找個理由把這地留下來。他常把自己想要的東西給他，這也不是第一次。

之後無數次一樣的早晨、午後、夜晚，他們曾無數次的在這裡飲酒、喝茶、練劍。

某次秋高氣爽的時節，他們曾在這裡看見崖底的孩童放風箏。
他說他其實並不喜歡風箏。
他時常自顧自地說個百八十句，那天卻只說了三五句便不再多說。但墨鋒絕不曾在意，不曾多想，甚至記不清他後面說了什麼。
於是這事也就這樣過去了，再無人提起也再無人想起。

另一個時值入冬的時節，他們曾在這裡泡著山下買來的茶葉。他突然說起他有一個孩子，墨鋒絕嚇的一口茶差點沒嗆死，給他笑話了好一陣。
他說他很想看孩子長大後的模樣，墨鋒絕笑他才剛當父親就猴急。但墨鋒絕卻怎麼也想不起來為什麼他會說起這事，記憶只停留在他望向崖邊的目光。

他記得他望著崖邊的目光。他常在崖頂衝著山下笑。

某次他們被暗算而雙雙墜崖，事後他也是這樣的笑。同樣的瀕死危機他們一同經歷過無數次，那次戰役倒也沒特別如何。
但墨鋒絕記得他事後曾告訴自己大可以放手，墨鋒絕想了許久才想起在崖側有伸手拉住他，笑他何時變得這般矯情？

那小墨你說，我是怎麼樣的人？
他記得在發現此地的夜晚，在他們醉眼迷濛時，他曾這樣問過自己。
但無論墨鋒絕如何回想，都想不起自己究竟回答了什麼。

這個問題的答案是什麼呢？
墨鋒絕記得，他總是不待雨停便如常出門，嫉惡如仇卻從不趕盡殺絕，他曾說他有時會痛恨自己的故鄉，他曾說他不想談進入玉虛以前的事，他總將想做的事立刻做完，卻從不輕易許下任何承諾……

「等我們回玉虛，你可有想做什麼？」
那個沒有月亮的夜晚，他來到墨鋒絕房內喝酒。那是極少數的時刻，他向墨鋒絕詢問未來。
但那時墨鋒絕已感朦朧，只覺得他的問題頗為突兀。
「還能做什麼，練劍、練字、辦公、看書……」
墨鋒絕看向好友真切的眼神，敷衍的補了一句。
「或者再跟你去非白詩崖，聽你廢話吧。」
他聽了大笑起來，笑的頗為誇張。
「小墨啊，你真的好無聊啊。」
墨鋒絕有些慍怒，卻發現自己提不起勁生氣。
「好吧好吧，如果我們回去，就再去做這些無聊的事吧……」
「……記住啊，這可是你說的。」
墨鋒絕對他的話語感到困惑，卻漸漸睜不開眼。他想問他不然你想做什麼？四肢卻漸漸失去力氣。
於是他想著明日再問，便放任自己就此睡去。不再多問，不再多說，不再多想。

燭火已滅，夜風透過涼亭凍的他透體發顫。
他想那天晚上他必定也是這麼冷，才會連濺在臉上的血液都是冰涼的。或者那控制他的蠱才使的他透體發寒？還是即使來到此地數十年，他卻仍舊無法習慣中原的天？
墨鋒絕始終不知道為什麼，但他一直都知道他身子易冷，也知道他偏好保暖的衣服，只是他從來不曾過問，從來不曾多問，從來不曾多想，從來不曾，一次也不曾，始終不曾，自始至終都不曾。
他從不曾多說，他也不曾多問。
於是事情就這樣無聲無息的結束了。
於是再也沒有於是。

「咳！咳咳咳！……」
墨鋒絕登時嘔出一大口血，氣血翻湧下又接連嗆出數十口。血腥隨夜風擴散四野，吹散了庭中血味，口鼻的腥臭卻揮之不去。
他突然想起早上最後殺的那人，想起他聲嘶力竭卻義正嚴詞的質問。同樣的字句一字一句不斷迴響，一次一次又一次，聲音越來越悲憤，笑聲越來越猖狂。
那個質問的答案是什麼呢？他想了又想，想了又想，最終忍不住笑出聲來。笑的越來越大，越來越猛，越來越猖狂，終至迴盪整座山谷。笑聲與記憶中的畜生逐漸融合，最終混為一體，融入崖邊的淒厲風聲。直到他感覺不到肺中的空氣，直到他將近昏死，他才聽著自己斷斷續續的呼吸、斷斷續續的啜泣，倒臥自己的血泊，任淚水悄然而落。

「沒有……」

他向著天空與地獄的哭嚎呢喃。

「沒有。」

於是答案縛著他墜入深淵，而他將自己判入無間自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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霽惟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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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23-11-22 02: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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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

清晨的微光撥開暗夜，輕點滿地狼籍。

墨鋒絕自頭疼與疲倦中甦醒，第一個念想便是發覺自己真著了風寒。身心俱疲隨著筋骨的酸軟化為無力，使他忍不住想就這樣躺著等到神形俱散。
但他終究還是起了身。簡單梳洗、稍做整理，隨後便即刻啟程，前往清微派。

非白詩崖到華真山需時數日。待墨鋒絕在山腳下看見練藏鋒時，一身病疲風寒早已痊癒。

練藏鋒如上回一般領著他上山。一路上景物依舊，卻少了許多聒噪，路途因而沉默許多。
待到清微派內，見那鳥語花香伴著歡聲笑語，在歲月中依舊一派祥和的清微眾人，墨鋒絕心中百感，最終盡皆化為一笑置之。

練藏鋒領他到當初會客的庭院，為兩人砌了一壺茶，雲淡風輕的閒談了許多泡茶技巧、清微內務。墨鋒絕雖無心在此，但也恭敬禮貌的一一回覆。他知道自己回應的拙劣，耳畔不時響過並不存在的調侃，盈盈不絕迴盪耳邊，又一一被他無聲壓下。

「墨道友身體有恙？」
不料墨鋒絕神遊剎那，便被練藏鋒發現了他的異狀。
「是，數日前染了風寒，但如今已痊癒。」
「那便好。」
練藏鋒停頓一瞬，隨即道：
「你若是春光滿面、一派從容，才真的令人擔憂了。」
墨鋒絕微愣一瞬，但很快也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禁苦笑。
之後練藏鋒又與他閒談了一陣，但直至茶葉已回沖三回，卻仍舊不提所謂要事。墨鋒絕等地略微心焦，只怕練藏鋒是因他狀態不佳才不提，索性主動詢問。
「恕墨鋒絕冒昧一問，數月前，練掌門曾說有事相托。不知練掌門欲托何事？」
練藏鋒見他問此，似也不訝異。但並無立刻回應，只靜靜將一壺方泡好的茶水倒入兩人杯中。
墨鋒絕趕緊又補了一句：「若練掌門是擔憂晚輩狀態不佳，晚輩可直言，無論練掌門欲託何事，墨鋒絕都會以性命完成。」
練藏鋒聞言，卻皺起眉頭。
「年輕人別動不動就說生道死，若是連命都沒了，又如何完成我的交託？」
墨鋒絕聞言一愣。回過神來後，才趕緊向練藏鋒低頭致謝。
「是，晚輩受教。是晚輩……衝動了。」
墨鋒絕望著練藏鋒舒展眉心，但眉眼之間卻又添了幾分無奈。
兩人沉默一陣，待到沸水重燃、水滾聲沸，練藏鋒才又再度開口。
「其實我所託之事，你早已完成了」
墨鋒絕不解：「練掌門所言何意？」
練藏鋒將沸水倒進茶壺，闔上茶蓋，隨後從容而道。
「三個月前我曾說過，『我有要事相托，務必再回清微』。如今你回來了，要事，自然便完成了。」
墨鋒絕領悟瞬間，頓時百感交集。

活著回清微見他，就是練掌門所謂要事。

「……原是如此，我竟渾然不察……」
墨鋒絕領悟剎那，立刻起身，向練藏鋒拱手行禮。
「晚輩墨鋒絕，謝過練掌門。」
練藏鋒笑著起身扶起他，示意他回座位坐下，待他坐回座位自己才又坐回去。
但墨鋒絕坐下後卻依舊拱手恭敬地將話說完：「墨鋒絕待罪之身，本不值練掌門如此上心。雖不曾有輕生之意，但得練掌門此約，行事確實多顧慮了許多。練掌門此恩此助，晚輩此生不忘。」
「待罪之身？」
練藏鋒聽完一長串謝詞，卻唯獨對這詞有了反應。驚訝一瞬後，又似明白一般的點了點頭。
「你倒是說說，你何罪之有？」
練藏鋒說著，抬手欲為兩人再各倒一杯茶。墨鋒絕發覺自己還沒喝上一杯茶，即刻飲盡茶水，恭敬的持杯接過練藏鋒倒出的茶，再度飲盡。
熱茶燙的他滿口刺麻，但他卻豪不在乎。
爾後墨鋒絕放下空杯，再度起身、拱手行禮，重重跪地。
練藏鋒笑而不語，也不再阻攔。
「墨鋒絕誤判局勢，險釀兩境衝突、害清微覆滅，其罪一。行事魯莽，誤殺無辜，其罪二。更甚者……多年來身處局中，卻不察真相，無有作為，其罪三。墨鋒絕數罪加身，當稱罪人。」
語畢，墨鋒絕猶感覺指尖微微顫抖，不禁更感荒謬。
罪人自述己罪，難道還怕說錯嗎？
「原來如此。」
他聽見練藏鋒自語一般的呢喃，隨後便再無回應。但墨鋒絕也沒有因此起身，只是持續維持動作，靜靜等待。
許久之後，當練藏鋒又將一壺茶倒進他的茶杯，和著茶水的聲響，他才聽見練藏鋒的回應。
「你算的很謹慎，不愧曾為司律之職。不過……若照你這般算法，我可是也成道門罪人了。」
墨鋒絕瞬間驚訝的抬起頭來，但不等他說話，練藏鋒便接了下去。
「當日動亂得以成行，是因為我續任盟主的典禮。你會誤殺摯友，也是因擔憂我才闖入密室、因我昏迷才釀成悲劇。更甚者，我已至這般年歲，卻也渾然不察道教總壇索要劍始清微的謊言。縱使最後知曉全局，終究不及挽回一條無辜性命。墨道友，若照你的算法，我豈不是也成道門罪人了？」
墨鋒絕聞言，竟是說不出話了。
練藏鋒停頓片刻，從容飲盡自己的茶。待墨鋒絕的茶杯不再飄出煙霧，練藏鋒才接著回應。
「我能明白，若換做是我在你這個年紀，應當也是會自責欲死。但我終究已到了這個年紀，而在我看來，你雖鑄下大錯，卻並非罪人。因為此事無論換作任何人，都會犯下同樣的錯誤。而你，只是恰好成為了承擔錯誤的人。」
練藏鋒再度起身，將墨鋒絕的茶拿到他身前。
「你方才說，你欠清微許多，是嗎？」
墨鋒絕鬆開拱手的拳，接過茶杯，一口飲下。
溫熱而不燙口，七分苦，兩分清，一分甘甜，在口舌間回味。
「那不如這樣吧。不知墨道友，能否再接下練藏鋒一份請託？」
墨鋒絕端著那茶杯躬身行禮。
「墨鋒絕義不容辭。」
練藏鋒輕笑一聲，接著道：
「那件事的後續，你皆已處理妥當。該發洩的情緒，你也已發洩許多。接下來你唯一要做的，只有一事。」
練藏鋒說著，轉身走回座位坐下，鄭重的望著墨鋒絕。
「放過自己，善待餘生。」
短短數字，卻使的墨鋒絕心頭一震。抬頭望向眼前人，只見練藏鋒也同樣望著自己，彷彿一名長者看著年幼稚子。
「不過我清楚，這最後一件事，沒有前兩件事簡單。我不知你要花多少時間才能完成。但是墨道友，」
墨鋒絕望著練藏鋒直視自己的雙眼，卻看見他眼中有一瞬飄向遙遠的渺茫。
「吾想，你當是守約之人。」
隨後又自渺遠處尋回，目光如炬，望的墨鋒絕心中一凜。
「這份交託，請你務必完成。」

墨鋒絕遙望眼前人，一雙眼睛彷彿穿山越嶺而來，卻依舊目光如炬。
這項交託艱鉅異常，他並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完成託付。
但他墨鋒絕，可從不是背信忘義、望而卻步之人。

「既是練掌門如此信任的交託，晚輩，自無拒絕的理由了。那麼……」

墨鋒絕暫放茶杯，朝著練藏鋒，抬手，行禮，俯首，叩頭。

「晚輩墨鋒絕，必不負此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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霽惟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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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23-11-22 02: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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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曙〉

清風拂柳，雲散天清。

風塵滿身的少年，終是走到了這裡。

「送我回到此地，你早已知道我的身分？」
風如鳶劍鋒直指，靜待回應。望著眼前人的背影，過去種種百感交集，如今卻只餘一片平靜。
「故人之子。」
話語的波動隨著劍尖傳到他的指間，心底一點漣漪，卻慣性的隱入止水。
「因誰而故，屬誰之子？」
「因道而故，屬道之子。」
「道？所以你認為，錯不在你了？」
「有錯，但無愧。」
「既是無愧，又為何救我？」
「過去的錯誤無法改變，未來的正確，卻需守護。」
四問四答，一一撞進少年心底。久未掀起的波瀾，終在問語擲入的瞬間掀起，將一池渾沌掃清。

於是少年緩緩收劍，立劍於地。
抬手，下跪，俯首，叩頭。

「一叩，罪人之子，謝前輩釋家父生前遺憾。」
少年聽見眼前人向遠方呢喃，卻聽不清風中不屬於他的話語。

「二叩，後生小輩，謝前輩相助之恩。」
少年望著眼前高大的身影沉默不語，這一扣的呼喚他卻終於找回了自己。

但僅只一瞬，他卻又想起自己已失去自己。

「三叩，道門罪者，請前輩……」
少年叩頭剎那，一股強大氣勁卻驟然將他托起。

他向少年訴說，不是他的錯。
他堅定的告訴少年，毋須自責。

少年抬眼望去，尚且不懂，也知道自己短時間內無法明白。於是他聽從指令轉身離去，踏著勉強拼湊的破碎腳步。

「你……恨過我嗎？」
但他又聽見身後突然想起的回聲，彷彿山中傳來蠢蠢欲崩的裂痕。

「我……不知道該恨什麼人。」
少年猶豫一陣，最後如此回答。
他清楚，世上許多事情，縱使傾盡全力，縱使用盡一生，也分不清對錯。
因此他選擇痛恨，那些玩弄對錯的人。
因為除此，他再找不到能恨的人。
除了恨，他也什麼都不確定了。

最終少年還是踉踉蹌蹌的離開原地，一步一咳、一步一頓，跌跌撞撞，走走停停。
而他望著少年步履蹣跚、堅毅向前的背影，始終停留原地，卻也不再停留。

夕陽西下，雲影依舊。

墨鋒絕望著那陌生卻又不能更加熟悉的人，望著這滿覆風霜卻依舊熟悉的人。十數年風雪已過，眼前的人卻永遠停留。
而墨鋒絕在原地佇立許久、許久，待到夕陽日暮時，待到無數的記憶碎片漸漸掠起。輕輕、點點，一面又一面，一聲又一聲，太久不曾想起，隨著風一吹，逐漸灰飛煙滅。
他終究能夠任由碎片在心中灰飛煙滅。一片、一片、一片又一片，晚風輕拂眾多回憶，吹散諸多圓滿，吹散所有不堪。最終在許久、許久、許久的以後，他才終於在拼拼湊湊的碎片之中，聽見那久未響起的盈盈回聲，看見十數年前那一對清朗少年。

而他看著雲上箏始終如一的歡顏調侃，終是在墳塚之前笑出了聲。

「上箏啊......」

他看著墳塚上的名字，望著歡聲笑語的人。

「無聊的人，來做無聊的事，順便聽你廢話了。」

[ 此帖被霽惟月在2023-11-22 15:20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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