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8.01 【温皇×侠菩提】秋水共菩提（更至15章，跨棚拉郎金光原作向大长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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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sq230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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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1-06-18 2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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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01 【温皇×侠菩提】秋水共菩提（更至15章，跨棚拉郎金光原作向大长篇）

Summary：

1.跨棚拉郎预警，温皇（攻）×侠菩提（受）。

2.大纲已写至黑白龙狼传，不坑，但更新频率不定，工作党工作为先，还请谅解。

3.金光布袋戏原作向，角色属于金光，OOC属于我。

4.此文大长篇，LOF也有，昵称@客从山来。

5.最后，祝各位道友阅读愉快。

秋水共菩提-1 八叶启轮回

天堂之门内，侠菩提难以承受众天神能，屈膝难起。

众天处心积虑占据好友身躯，他耗尽灵识压制众天至今。如今灵光溢出，代表灵气将散天气，他只遗憾无法将魔鬼永困囹圄。

众天神态睥睨，高傲俯视着眼前的佛者，蚍蜉撼树般的作为，冷然开口：“卑微的佛者，你尽力了……不惜残灵俱灭，只为拖延，痴心妄想。”

侠菩提心知天命已至，他用尽最后一点气力，缓缓站起，直视着傲然的众天邪王。

那副曾经慈悲悯人的面容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以“冥帝”为号、神之罪业“神愆”为名的邪王。满怀对六天诸神最深的怨恨，即将附身天迹之躯，降临人间。

侠菩提有感苦境众生即临的灾祸，只可惜己身难全，无计可施。佛者虽为灵体之姿，但眼中只有坚定，不卑不亢，回应邪神：“生有轮，死有轮，菩提何惧不存。我相信，他一定会阻止你。”

“盲目相信他人，是世上最愚蠢之事。”

众天微微扬起手中的咒神天秤，失去记忆依然不妨碍他对“信任”产生的厌恶，但眼前的佛者却在灵识消散前的最后一刻，仍坚信不疑。

“你错了，天迹，从不让人失望……”

话音落下的瞬间，侠菩提灵识散尽，苦境天地之间，再无侠菩提存在的一丝踪迹。

远在妖市的赮毕钵罗心有所感，抬头遥望远方天幕，沉默不语。

身边的妖市未来看着老师皱眉不语的样子，一个个叽叽喳喳的开口询问，赮毕钵罗在孩子们的催促声里回过神来，像当初师傅安慰自己一样，伸手抚慰过他们的头顶。

“佛家有言，心有般若，手持慧剑。当你能手持慧剑，斩去你一切的恐惧与罣碍，你就能知道我所说的思念是什么……”

耳边响起兄弟初见时的话语，赮毕钵罗在温柔注目孩子们嬉闹的景象中，低声呢喃——

“是……你在我的心中。”

另一处原本与苦境相通的洪荒境界之中，一片荒芜，满目皆是不毛之地，天地初分之时，一颗饱含圣气的菩提种子，飘落在洪荒的土地之中，迅速汲取天地之间充裕又磅礴的灵能，扎根繁盛，郁郁葱葱。

时间在初生的境界里并无意义，阴阳初会，混沌始界形成后的第一个生命——烛龙诞生了。

他们游走在荒芜的始界之中，偶然遇见那株殊异的菩提树，感受到其中孕育着强大又神秘的力量，他们明白，那是相比烛龙的存在，更为久远的气息。

而后当天地分化，清浊之气渐明，烛龙因无法适应这种生存环境，进而灭绝。

当最后一只烛龙闭上眼睛的那一刻，菩提圣树爆发出一股强烈的力量，伴随着九界的分化和地气的形成，分割出另一株带有大量始界混沌气息的菩提圣树，遗留在日后被称为魔世的九界之一。

而菩提圣树本体，仍然扎根在原地，随着九界的成型，生长在适合人类居住的五境之一。

侠菩提的意识在时间长河中凝聚，他在虚无之中意识到自己的灵识并未消散，似乎是因为吸取了大部分的创世之力而得以修复，但仅仅依靠这些还远远不够，他需要时间。

在无尽的虚空中，曾经作为龙霞的过去，一幕幕出现在他的思绪中：从他和弟弟龙赮的诞生，母后的离世，双生子的分离，皇叔的教导，双生子的初见，妖市的政变，再到他的离开……

坐在那艘驶离妖市的黄金太艎上，回望着曾经属于他的一切，本该继续属于他的一切，那个他至死也未曾回归的故乡……

毅然踏足苦境后，入释教向佛道而行，为胞弟留下机缘，牵引未来的他，承接自己无法完成的天命……

入尊佛座下，受尊佛点育……

直至最后，得道圆寂，仍然以寂灭涅槃之法和神识之力，尽力周全身边的一切……

侠菩提默默感知着这些过去，当画面一一浮现后，迎来的又是一阵长久的寂静与黑暗。

意识之境，无感时间地流逝，不知过去多久，他开始听到声音。

先是一些短促的片段，而后是模糊的对话，到最后他渐渐听得更为清晰了，那是以前的龙霞，与尊佛初见时的对话。

“汝号菩提，可知，何谓菩提？”

“声闻，其知苦断集、慕灭修道。”

“吾再问，何谓菩提？”

“缘觉，观十二因缘觉真谛理。”

“再答。”

“上求菩提，下化众生，究竟涅槃。”

“善哉……汝须谨记：广修六度万行，于无数劫间精进不退，更于百劫间，植三十二相福因，可证无上佛果。”

“阿弥陀佛……弟子侠菩提，感念尊佛开示。”

过往与尊佛论禅，得尊佛开示的对话重现，侠菩提在尊佛指点下，以菩提三悟，领悟法门三乘，再度听闻，恍惚之间，更觉诸法因缘生，缘谢法还灭。

侠菩提顿生感悟，在万般寂静之中，感受到一束光，当他想要靠近这种，让他本能依赖的温暖存在时，一股混沌之力将他拉回原本的无尽深渊中，重归寂静。

侠菩提有感那束光是何种存在后，静静在虚空中继续凝聚灵识，不知己身在长几中漂泊到何处，只能任由时间的洪流吞没，生了再减、减了再生。

忽然天地动荡，魔世与人世的菩提双树，皆感受到了来自这种特殊的冲击，意识之境的侠菩提神识瞬间清明，他察觉到一股强大而又熟悉的气息，混杂着浓重的魔气在远处爆发，与之对抗的是清圣的佛门气息。

佛魔之力的对抗震惊天地，不知此身为何，侠菩提依靠本能，将自己的菩提之气灌注在远方混乱的佛魔战场中。

一个简单的举动，却对神识未全的他来说，耗损太重。瞬息之间，侠菩提又被迫陷入意识之境，重回沉眠。

人世历经千年，沧海桑田，几度更替，物换星移，数度春秋。

中苗境内，悬天炼下，怒潮飞瀑之上，枝繁叶茂的赤色菩提树间，八叶菩提飘落，散入茫茫九界之中。

一日，飞瀑旁，一位十几岁的少年早早来到约定所在，贴心地备好酒菜，摆放在亭苑之中。忙罢，坐在石凳之上，口中哼着小曲儿，翘起二郎腿，一边左手不自觉的伸向碗中花生，扔进嘴里，咬的咯吱作响，一边抬头望向眼前那千丈的飞瀑奇景，翘首以盼来人。

不过片刻，一名青年身着军戎，覆面而来。

少年听到脚步声，回首望去，熟悉的身影映入视线之中，他随手抓起石桌上的酒杯，扔向来人，高声喊道：“藏仔——怎么才来，让我好等！”

青年熟练的接过酒杯，大步飒沓而至，环顾四周不见第三人，撩起衣摆坐在少年身侧，问到：“那厮，又迟了么？”

说着拿起石桌上的酒壶就要往杯中倒去，一旁的少年眼见，见了一把抓住他倒酒的右手，嬉皮笑脸的回答：“不迟就不是温皇了，再等等，再等等……”

青年“啧”了一声，但还是乖乖将酒壶放了回去，虽然覆着面，不见表情，但仍能感到强烈的不悦，“甲子名人贴若有天下第一懒，非他莫属！”

“赞同——甚为赞同！”少年一边颔首赞同，一边抓起盘中花生，递了过去。

此时，身着蓝衣，手执羽扇，大约二十多岁的青年缓步而来，细看之下，生得剑眉朗目，眉宇间温文尔雅，行走之时，尽显俊雅风流。

“我来迟了，两位好友，聊了什么，聊得如此开心？”翩翩而来，缓缓而坐，举手投足，无不优雅。

人已到齐，少年站起身熟练的为三人斟满酒，迫不及待举杯共饮。

三杯相碰，发出悦耳之声，一杯下肚，好酒回味无穷。

放下酒杯，咂嘴几下，少年一脸坏笑，对着迟来的好友复述青年的调侃。蓝衣男子不怒反笑，微微躬身谢道：“好友赞誉，若是能以这种方式，与好友藏镜人同列天下第一，也是温皇的福气，你说是不是，千雪。”

“哇靠——”千雪瞪大双眼，仰头又是一杯酒入喉，听到温皇这等厚脸皮的言论，差点没被呛死，“你练剑的功夫要是跟你不要脸的功夫一般厉害，别说是藏仔了，就是加上史艳文，他俩一起上，都打不过你。”

“千雪！”藏镜人刚刚结束战事，还未回将军府休息，便赶来赴约，闲暇轻松之时，听到平生最恨的宿敌之名，被好友说出，顿觉不悦。

温皇眉一挑，戏谑千雪口不择言，“千雪呀千雪，当着罗碧的面，提到那个人的名字，你当真不是故意的么……”

“啊……藏仔，抱歉！我自罚三杯，自罚三杯——”说着又是手一提，头一仰，杯酒下肚。

温皇羽扇掩面，对着千雪借机抢酒的举动，心照不宣。

酒过三巡，年纪最小的千雪，总是先醉的那个人，趴在石桌上，颤抖的举起酒杯，又无力地放下，嘴里嘟囔着：“干——再来啊……这次一定，一定要喝过你……藏仔……”

藏镜人起身走出石亭，站在飞瀑边上，任由水滴携着千丈而落的力道，扑面而来，就算隔着面具，仍能感受到磅礴的自然之力。

温皇羽扇轻摇，饮尽最后一杯酒后，把玩着酒杯，缓缓开口：“千雪三日前来邀我共饮，说你在前方战事将尽，此番定要好好庆祝……奈何我在神蛊峰下独居，思索着如何突破剑境，一时难以自拔，所以来的迟了……“

“千雪跟我说了，你这数月来，闷在神蛊峰下，为了突破自身剑境，不眠不休。本来就是懒人一个，因为一把剑，更是变本加厉……”

“哈……”摇着的羽扇听到藏镜人的话语，就这么停了下来，温皇目光落在人事不省的千雪身上，心里想着：到底是怎么，才交到了这样的朋友……

“千雪来神蛊峰下找我的时候，可是对我抱怨了许久……说什么，藏仔心心念念的只有中原的史艳文。他时常去苗营找你抬杠。而你每次率军对战后，都在苦思如何破解史艳文的纯阳招式……十句话里九句都围着史艳文，剩下的一句能分给他就不错了……”

“温皇——”藏镜人回首疾声打断温皇的调侃，面具边上碧蓝色的眸子瞪了过去，看到温皇似笑非笑的表情，又气的不由翻了个白眼，扭过头继续盯着这千丈飞瀑。

短暂的静默后，藏镜人缓缓开口：“剑……悟的怎样……”

身后温皇踱步而来，直至藏镜人身侧，不紧不慢地回答：“难矣……剑八之后，闭关将近一年的时间，依旧无法突破那道瓶颈……”顿了顿，又问向一旁的好友：“史艳文的纯阳功体，当真难以应对？”

“哼！”藏镜人肩一抖，“史狗子不愧是我藏镜人一生之敌，十年前练就的纯阳掌，就能威震天下……单论掌法，你无法赢他……”

“温皇的确自愧不如……但，好友你呢？”

“史艳文武学悟性极高，纯阳掌法精妙无双，我必须另辟蹊径……”藏镜人思及此，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顺流而下的水势，“……若我运使功体，让此千丈飞瀑，逆流而上……”

温皇眼一紧，他听出藏镜人的话里藏着期许和兴奋，豪言的背后需要付出的是何种代价，温皇一清二楚。练武突破本身就伴随着危险与意外，一旦开始，行差踏错后，便是坠入无间，万劫不复。

“罗碧……”温皇执扇的手背在身后，郑重地念出藏镜人的名字，劝其谨慎的意味不言而喻。

藏镜人往前不由踏出一步，似是想起什么，回来拍拍温皇肩头，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毅然转身踏向飞瀑之下。

藏镜人任由悬天炼上的水势倾天而下，他一步一步，坚定而又自信的踏过去。每一步过后，身上所承受的力道，都在数倍增加。他感受到来自自然的无情摧折，万物自然之前，人之力是如此渺小，但——

“我藏镜人，又岂会被这小小飞瀑，阻挡不前！”

藏镜人高声大喝，随后怒吼一声，以纯阳之体逆行纯阴之招，抗衡从天而降的千丈水势。

千雪本来醉的不省人事，被藏镜人的吼声惊醒，醉眼朦胧之间，赫然看见好友独立一身，与悬空千丈的奔雷之势对立，白练覆身，藏镜人气势仍旧蟠天际地，心比天高，飞流之势竟被藏镜人发出的掌势所阻，一时之间，自然之力与人之掌力，呈现出势均力敌的景象。

千雪触目惊心，吓得醉意全无，使劲眨了眨眼，大喊“藏仔”，从亭中踉跄掠出，越过岸边的温皇就要冲过去。

温皇一把抓住千雪，狭长的眼眸中透露着警告的意味，而后缓缓摇头，继续屏气凝神，注视着眼前模糊不清的身影。

岩泉与掌势碰撞，形成一道萦绕着雷电的庞大水线，水线因人力和水势上下起伏，最终稳定在飞瀑中间。

温皇眉头紧蹙，僵持之势，难以破解，此时无论放弃还是继续，都只有死路一条。更何况放弃，从来就不是藏镜人的风格……难道真的要，到此为止了么……

难道我真的要，到此为止了么……

藏镜人扪心自问，心中怒意陡然而升，一提气，愤然怒吼。

“吾乃万恶罪魁，藏镜人啦——吾命由吾，不由天！”

藏镜人拼尽最后一股气力，倾尽全功，欲与天争一个高低。

可惜天不遂人愿，藏镜人行功半途，突然难以为继，但他心已决，宁可无命，也要做到，他硬生生靠着一股毅力，逆转筋脉到底。

藏镜人一边呕血，一边运使绝学，竟真的做到，使天瀑逆流千丈。千雪与温皇站在岸边，抬头仰望那停滞半空，逆流袭天的绝世奇景，瞠目而视，口不能言。

“咳咳……呵呵……哈哈哈哈哈——”

白练向天，藏镜人身形清晰地映入眼帘，他仰目而视，想笑却又被喉中的血咔住，咳了两声，将血吐出，一边缓缓吸气，一边忍受着体内的剧痛，依旧狂笑而出，突然间，藏镜人视线模糊起来，他无力再笑，往后硬生生的倒了下去。

“藏仔——”

“罗碧——”

伴随着两道惊呼，和两个迅捷的身影掠过湖面，稳稳接住那倒下的身躯。

温皇一把抱起藏镜人身体，提气起身，脚踩飞瀑下的几块岩壁，跃上悬天炼崖边。而后缓缓将人放倒在那株菩提树下，搭脉诊视。

千雪紧随其后，快步跟上，急切的等着温皇问诊结束。

温皇眉头皱的更紧了，他迎着千雪期许的眼神，缓缓摇头，放下藏镜人的手腕，千雪不信一把抓过温皇放下的手腕，自己亲自探查。

“他虽然功成，但内伤严重，如今心脉闭塞，只怕命在旦夕……”温皇沉吟片刻后，从怀中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打开之后拿出盒内的药丸，帮助藏镜人服下。

服药第一步，就是揭开这带了十数年的面具，“苗疆三杰”结识至今，藏镜人覆面从不曾摘下，三人之间心知肚明，好友之间也未曾过问什么缘由。

而如今……温皇的手迟疑了……

千雪看到温皇停滞的手，二话不说伸手上去就摘了那面具，扔向一边，愤愤说到：“藏仔命都快没了，还管这些秘密作什——”

未尽的话语被堵在嗓子眼里，千雪和温皇的视线，移向藏镜人遮掩了半生的脸上后，就再也移不开目光了。

——那是一张，和中原的抗苗将军，一模一样的面容。

千雪不自觉的吞咽了一下口水，小心翼翼的望向对面的温皇，温皇平静地和千雪对视一眼，俯身抬起藏镜人的脖颈，将盒内的药丸送入藏镜人口中，帮他服下。

千雪尴尬了一会儿，很快便反应过来，现在是好友生死的紧要关头。

他看到藏镜人服下药丸后，气色有了较好的变化，连忙低声询问，“这是何物？”

温皇搭脉再诊，藏镜人的情况仍然不佳，“这是续命的蛊虫，并无治疗的作用，只能拖延。你的孤雪千峰藏药甚多。藏镜人身体不宜搬动，我在此守着，随时观察情况，你带来可用的药材，速去速回。”

“好！”千雪对温皇的决策信任不移，转身就要离开，温皇突然想起什么，开口喊住千雪，“千雪！”

千雪急停脚步，回身不解。

“今日之事，不可告知第三人……尤其是，你那皇兄……”

千雪咧嘴一笑，“废话！我先来去——“

“心机温仔，在我回来前，一定要照顾好藏仔……”

最后一句随风飘来，千雪人影已经不见。

偌大的崖边，温皇搭脉的手不曾移动半分，他斜望向那依旧袭天而上的水流，在掌势消散之后，重回昔日常见的景象。

伴随着水势奔流而下的泻鸣，头顶的菩提树猛地散发出一道圣光，在温皇不及反应之间，一股温和的佛气自菩提树中分离而出，盘旋在藏镜人身侧，似乎是在审视藏镜人的状况。

温皇不知情形，伸手想将这团光芒合入掌中，却发现光无实体，无法触及，只能眼看着佛光沐浴着藏镜人，随后钻入躯体之中，消失不见。

温皇抬头盯着参天古树沉默许久，手中的脉象告知着他，藏镜人的身体状况正在逐渐好转，而眼前这株千年菩提古树，让温皇不由得重新审视起来。

“这下让我，如何跟千雪交代啊……”

温皇一声轻叹，徘徊在悬天炼上，久久不散。

第一次发帖，如有不对，请指正。

[ 此帖被zsq230001在2021-08-01 09:09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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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睛恰西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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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21-06-19 0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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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居然是温皇和霞儿的文！放个屁股在这里蹲着
新文石更啊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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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sq230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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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21-06-19 12: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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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 1樓(恰睛恰西瓜) 的帖子

謝謝喜歡，有點沒弄懂應該怎麼在貼內更新下一章，容我研究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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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21-06-19 14:39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感谢大家的送花支持！

秋水共菩提-2 白云自去来

藏镜人醒来时，隐隐感觉自己身上，似乎缺了点什么。

一阵微风袭来，干裂的嘴唇感受到风中夹杂的水汽，藏镜人心脏顿时一紧——

他那副带了将近二十年的面具，现在不在脸上！

没了面具遮掩，这个牺牲了几百人的性命，掩盖了三十多年的秘密，就这样赤裸裸的曝露在众人面前。

“藏仔——藏仔，你醒啦！你终于醒了……”千雪花了一日的时间取药赶路，后面跟着温皇医了六天不眠不休，不敢休息片刻。他一察觉到藏镜人的动静，就赶忙起身，因为起的急了，险险跌倒。

一边的温皇扶住了身形不稳的千雪，带着他快步来到藏镜人身侧。

“藏仔……藏仔……”千雪一边念叨着，一边上手诊脉，发现伤势已经稳定，仔细观察藏镜人的状态。

小心翼翼，屏气凝神，最终得出了结论——

罗碧已经脱离了失去性命的危险。

千雪一屁股瘫在藏镜人身侧。神经高度紧绷，加上连续七天七夜不曾休息，一瞬间的松弛，让千雪瞬间失去了所有力量。

看着千雪眼下的乌青，和满身颓废的气息，藏镜人一口气哽咽在喉，他想开口，但几日未进水食，只能发出嘶哑之声：“七……啊……”

“啊……藏仔——你要说什么……”千雪发现藏镜人张开嘴似乎要说什么，又听到喑哑声，立马回过神来：

“水！藏仔，你等着，我去给你拿水来——”说着就要起身，可惜方才这一泄气，竟是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行了，我来吧……”温皇按住千雪，不紧不慢的往飞瀑处走去。

不一会，温皇用千雪带来的酒壶装了满满一壶泉水，再弯腰扶起藏镜人，千雪用前几日摘下来的树叶，一点点将泉水送入藏镜人口中。

泉水入喉，清冽甘冷滋润着干涩的唇喉，一路直达脏腑，藏镜人终于有了活过来的感觉。

缓了几个呼吸，藏镜人艰难地喊出千雪的名字：“千……千雪——”

千雪在一边连忙应声，藏镜人又缓了一会儿，艰难地抬起右手，摸了摸空空如也的面颊。

千雪愣住了，他想过千万次罗碧醒来后的场景，但没有想过，这张掩盖了几十年的面容，才是他罗碧最关心的事情。

他没有关心身边两个照顾了他七天七夜的兄弟，他更没有关心自己的身体是否还能恢复如初，他心心念念的，只有那与宿敌生的一模一样的面容……

千雪瞪大了双眼，一时无语，面对刚清醒的藏镜人，他本有着千言万语，但现在……

积攒了整整七日的不安和后怕，夹带着一丝委屈和怒意，千雪一把将沾着水的叶子重重甩在藏镜人的脸上，指着藏镜人的鼻子大声质问。

“你不顾性命去突破武学的时候，有想过我和温仔么？”

“……”

“你功体不济的时候，有考虑过家里那个等你回去的姚明月么？”

“……”

“你功成倒下的时候，有想过你麾下千千万万的苗兵么……”

“……”

“心机温仔跟我，七天七夜没有合眼，掏光了我孤雪千峰所有的药材，才把你从阎王爷那里抢回来……结果你呢？”

“……”

“你罗碧醒来想的第一件事，难道不应该讲歹势？”

“……”

“难道在你罗碧的心里，我千雪孤鸣会因为一张脸，就不要你这个兄弟了么？！”

“……”

藏镜人无言以对，他第一次看到千雪这样，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

一股子倒出憋了这么久的怨怒，千雪做了几个深呼吸，平复情绪。看到被叶子糊住脸的藏镜人，莫名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你不是想要面具么，用喂你喝水的树叶做面具，多符合你苗疆战神的气质啊！

尽管这么想着，千雪的身体还是很老实的伸出手，把刚才甩脸上的叶子拿开，默默的用袖子，把甩在藏镜人脸上的水渍，一点点的擦掉。

做完这一切，千雪沉默了很久，然后将视线移了过去，眼眶微红，声音有些颤抖，直视着藏镜人碧蓝色的眸子：

“罗碧……”

“你根本不知道……”

“我有多害怕……”

“怕你再也醒不过来……“

“怕我会失去……你这个……兄……弟……”

他越说，声音就越小，讲到最后，竟然就这么昏了过去，往藏镜人的身上倒了过去。

藏镜人瞪大了双眼，如果是平时完好的他，肯定能够接住正在倒下的千雪，但是现在的他，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千雪倒下。

“千雪——”

伴随着藏镜人沙哑短促的声音，温皇在千雪的对面，一把接住了千雪。

温皇调整了一下姿势，为千雪把脉之后，心下了然。

“你不用担心，千雪只是太久没有休息，加上气急攻心，所以昏了过去，如此睡上几个时辰就好了……”

温皇对着藏镜人说着，将千雪抱到藏镜人身边几步之遥安置。

为千雪披上外衣挡寒后，温皇又坐回藏镜人身侧，为藏镜人喂了几口水。

“对……不住……”

听到藏镜人嘴里说出这三个字，温皇意外的抬眼直视过去。

他没有告诉千雪那团佛光的事情，所以对藏镜人的清醒并不感到意外。只是藏镜人的举措的确太过冒险，如果这次身边不是只有他与千雪两人，但凡多一人或少一人，这件事情对于中苗来说，都将是改变局势最大的变故。

温皇沉默了十几个呼吸，而后缓缓开口，对着饱含愧疚的藏镜人说：

“罗碧，你没有对不住谁。”

他没有安慰的意味，只是在阐述一件事实。

“你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你从赴会的那一刻就不自觉的看向飞瀑，更是在岸边驻足了许久，才做下决定。”

“你知道会有性命之忧，但你还是决定尝试……”

“因为如你所说：你是藏镜人，这世间没有藏镜人做不到的事情。”

“只是你猜错了一点……”

“你的伤势太过严重，心脉闭塞，内伤严重。”

“我虽让千雪离开取药，但我当时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拖到千雪取药回来……”

“你无须露出这种表情，你的确没死，因为救你的不是我，更不是千雪……”

“——而是你头顶的这株菩提古树。”

“……”

温皇用简短的语言，精确的还原了当时的场景，说到最后那团佛光入体，藏镜人的心脉被佛气护住，伤体得到稳定后，温皇顿了顿，问向还在消化信息的藏镜人：

“罗碧……在你过去的三十年间，有听过任何关于这株古树的传闻么？”

藏镜人闭上眼睛仔细回忆了一番，沉思了许久，最终摇了摇头。

温皇眯起眼睛，想继续引导藏镜人回忆，“一株古树，不可能没有留下任何传闻，比如——它从何时开始存在。”

藏镜人依旧摇头，“太久远了……“

“在它身上唯一的传闻恐怕就是，它到底存在了多久……”

“它见证了太多，它的存在，至少比苗疆的历史更长……”

“也可能，远不止如此……”

“……”

彼此无言，温皇在听完后，思索了许久，而后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嘴角微扬，心情愉悦起来，他起身打算去菩提树下休息，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回头对藏镜人说：

“起码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

“它对你并没有恶意。”

躺在菩提树下，温皇任由困意席卷而来。

温皇这几日时刻观察藏镜人的脉象，早已预估出藏镜人大概清醒的时间，他昨日就在周围布置了一些阵法，其中配合蛊术，能确保没有人能活着踏足此地。

这样等到藏镜人醒来，在藏镜人无法自保的情况下，他亦可与千雪一同安心休息。

如此想着，温皇的思绪突然沉静下来，疲惫的身心如同久旱逢甘霖一般，感觉到一股温暖的力量将全身包裹起来。

而他的身体，却在微风拂过后，毫无防备的沉沉睡去。

……

温皇很快就感受到了自己的异常，练剑多年的直觉告诉他，有一种力量在对他的身体进行修复和温养。

这股力量不仅针对了他的身体，更影响了他的意识。

前者是身为医者的他，清楚地感受到习武多年的身体里，大大小小的陈伤和暗伤，正在逐渐消失。

后者则是因为，他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这种不可言说的感受，是从未经历过的，似乎意识已与躯体慢慢分离。

温皇的思绪并没有因此停滞，他猜到了这种变化，应该和治疗藏镜人的那团佛光有关，他坦然接受，调动意识主动配合，似乎是因为他太过“配合”了，隐约间听到诧异而短促的声音：

“咦？”

温皇模糊间听到疑问声，紧接着彻底失去了意识联系，坠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

不知过了多久，温皇的意识在混沌中逐渐清醒，他知道自己并非真正意义上的醒来，他的躯体还在沉睡，但他的意识得到了修复，现在的他没有丝毫的倦怠和迷茫。

趣味——

无功不受禄，过去二十多年的经历让他明白，无由得便宜带来的后果，比飞来横祸更加棘手。

而他现在，要去会一会，这个给予他无由馈赠的神秘事物了——

“功名爵禄尽迷津，贝叶菩提不受尘……”

“久住青山无白眼，巢禽穴兽四时驯……”

口诵诗号，轻摇羽扇，温皇信步而去，脚下步步涟漪，在混沌之中，一圈圈荡开。

混沌中温皇不辨方向，只是凭着直觉和隐隐约约的佛气，向着前方，不曾犹豫。不过多时，他在无尽的黑暗中，看到了一点光芒。

跳动的光点，闪烁在前方几步之遥，那是烛光。

烛光映衬着一缕殷红的长发，温皇的视线顺着发梢一点点往上，再往上，一张温润的面庞在烛火明灭间，更显温柔。

“哗……”“哗……”“哗……”

接连响起数道烛火燃起的声音，本来摇曳着的一根烛火，忽然间增加到八根，它们四个方位各有一根，其中每个方位之间，各有一根，八根烛火，形成一个圆形。

增多的火光，映照出更多的景象，温皇将眼前的人看的更加清楚了。

海蓝与象牙白相间的武者衣衫，右臂衫上和胸前，分别挂着两串念珠，似乎是菩提子制成，色泽温润，隐隐显露佛光。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是胸前的那一串佛珠下，悬挂着的那枚玉佩，上面似乎雕刻着龙纹，在昏暗的烛火中繁复难辨。

“你看到了什么？”

温皇不觉观察了那人许久，突然听到发问，瞬间回过神来，他分辨不出对方到底要干什么，但选择配合的是他，选择前来的也是他……

“……我看到了八根点燃的烛火。”思索只在瞬间，温皇举步而前，坦然回答。

侠菩提静静的看着眼前的温皇，这是他在数千年的混沌之中，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

他一眼就看出了温皇困于剑道瓶颈之中，无法突破，因为一些原因，侠菩提通过一点菩提圣气，与温皇的躯体搭建联系，想要指点一二，助他在剑道之中更进一步。

只是没有想到，对方如此配合。

本来只想留一点圣气于对方体内，等日后对方再行突破之时，便可以灵识点化，未曾想……

温皇灵识在前，没有表现出一点的慌乱和担忧，一问一答，如此自如。

侠菩提看着越来越近的温皇，笑着摇头，左手拂袖一挥，八根烛火瞬间黯然，只留八缕青烟而上，周围又陷入黑暗之中。

温皇身一紧，幻化出无双，紧握手中，温皇已然不存，此时伫立的，是任飘渺。

飘渺剑法，不知在意识空间内，能有几分威力。

“哈——”

轻笑一声，任飘渺内心暗叹自己的鲁莽，前有罗碧，后有温皇，也不愧是号称“苗疆三杰”的结拜兄弟了……

只是不知道，千雪事后，会怎样想。

任飘渺在黑暗之中伫立良久，警惕着周围的一切动静，等来的只是虚无。

“现在……你看到了什么？”

还是那句话，还是那个人，还是那种沉稳而又淡然的语气。

“……”

任飘渺无言，他将方才发生的一切，在脑海中快速的回忆一遍。

点烛见光，而后见烛八根，呈圆形排布，拂袖灭烛，光明相灭，黑相现前……

离相见非相，一真无别……

“原来如此……”任飘渺瞬间顿悟，一阵狂风席卷而来，迷住任飘渺双眼，风过之后，再睁眼时，眼前景物突变，无边广漠之中，一株干枯的菩提树扎根于此。

侠菩提背对温皇，面向枯树，跪坐砂砾之上，手执转经筒，一圈又一圈。

任飘渺一抬手，无双顺势而起，剑气纵横，一招一式，华丽无双。

“ 剑一 · 破。”

“ 剑二 · 空。”

“ 剑三 · 飞。”

“ 剑四 · 灭。”

“ 剑五 · 虚。”

“ 剑六 · 绝。”

“ 剑七 · 真。”

“ 剑八 · 玄。”

剑势随心而出，无形无相，千变万化，无可捉摸，任飘渺运使飘渺剑法，直至剑八。

然而剑八之后，剑势不停，周遭剑气回转与一身，剑势从破而始，至玄而终，往复轮回。

任飘渺沉声开口，四字道出：

“ 剑九 · 轮回！”

轮回之剑，往而复始，无暇无隙，剑气绵密，直向侠菩提而去。

侠菩提背身而对，剑意袭来，不躲不避，只见一把通体绯红的长剑隐隐化现，一剑破轮回。

一片狼藉过后，意识之境回归自然，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任飘渺看到刚悟出的剑九，被背身而对的佛者轻松化解，他非但没有愤怒和不甘，反而提起了更大的兴趣。

“那……是什么剑法。”

手中无双不再，此刻发问的，是温皇。

“青山元不动，白云自去来。此乃初禅之剑。”

侠菩提诚然，温皇这样的剑者世间罕见，悟性极高，只是稍加提点便能有此提升，就算是在苦境，也是少见的奇才。

“在下神蛊温皇，不知阁下怎样称呼？”

“贫僧法号尸罗十佛——圆回呗。”

“……不知阁下怎样称呼。”

温皇又问，他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佛者虽修佛法，但不着佛衫，不行剃度，且身配玉饰，对方回答的佛号，最多只能算作是佛门修行时的称号，绝非本名。

他要知道的，是佛者的本名。

“……”

侠菩提沉默了，他在混沌中，用上千年的时间，修复受损的意识，偶尔回想起在苦境时发生的一切，身为三教衔令者，身为尊佛弟子，身为圆回呗时的一切……

而那些，已经成为过去……

温皇看着佛者不语良久，就在他以为无果之时，佛者缓缓开口：

“我叫……侠菩提。”

——————

终于写到两个人的初见了。本来是打算在一章之内写完的，没想到拖到了第二章才写到初见的部分。

这里解释一下，温皇其实误会了，他没有见过不秃头的佛者，误以为侠菩提和俏如来的情况一样，是还俗的佛者，所以执着于问侠菩提的本名。

但这里也误打误撞的让侠菩提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过去的圆回呗了，不需要去执着去佛号和身份，他只要继续在这个新的环境里，继续做该做的就可以了。

这种初见算是两个人的相互提点，侠菩提提点了温皇突破剑八，温皇误打误撞提点了侠菩提不着名相。

现在四智已经见到其中一个了，大家可以猜一下第二个遇到的四智会是谁，无奖竞猜，欢迎留言评论~

最后，我一般不出意外会是周更（搬文中，已更至第六章），因为三次元的事情比较忙，欢迎催更或者留言讨论故事后续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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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21-06-19 2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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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水共菩提-3 盏茶墨缘起

一路向北，侠菩提感受着周遭错身的一切，偶尔会让他产生一种，回到苦境的错觉。

耳中传来小贩的叫卖声，眼中映入一个个裹紧绒衣的身影。越是向北而行，气候就越发恶劣，百姓身上的衣物也越发厚重。

侠菩提仍是那件蓝白相间的武衫，慢行于街市之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周围的苗民时不时的向他瞥上几眼，有的甚至将视线紧紧跟随，直到身影消失在视野中。

“滴答——”

“滴答——”“滴答——”“……”

先是一滴落下，而后雨滴争先恐后的从天际垂落，街边的叫卖声变成了几声咒骂，人影纷争，转瞬之间，街市上就只剩下寥寥数人。

侠菩提驻足，伸出手来，接了几滴落雨，思索了片刻后，他决定进入街边的茶楼避雨，等雨停之后，再依循直觉，继续向北前行。

茶楼内因为突来的落雨多了大批的客人，桌边围着的大多是对彼此不太熟悉的过路人，因为一场雨，而有了这共桌的缘分。

侠菩提在茶楼门口缓了缓，扫视一圈，发现只剩一个空位了，因为靠窗且在茶楼深处，未被人发现。

在众人的注目中，缓步而去。

他走到空位边，对着坐在对面的人轻声询问：

“可否行个方便？”

对面的青年一直望向窗外的雨景沉思，听到侠菩提的询问，才默默转过头来，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侠菩提一番，而后缓缓点头：

“请随意——”

在得到对方的同意后，侠菩提道了声谢，坐下休息。

不过一会儿，茶楼里的店家来询问侠菩提是否需要喝些什么，侠菩提这才想起来，他如今身无长物……

侠菩提张了张嘴，却又不知应该如何回答。

对面的青年本来在回答完侠菩提的问题后，又继续扭头去看他的风景了，没想到他在听到店家的问题后，又一次转回头，对着店家开口：

“与我同样，钱由我付。”

店家以为两人是相识的朋友，于是很识相的欠身离去。

侠菩提看着店家离去的背影，突然弯起了嘴角，浮现一丝苦笑。

涅槃寂静后，作为灵识存在于苦境的他，不知过去了多少岁月。

而在灵识消散，误入此间天地后，被迫在混沌之中，用沉睡来修复灵识的他，同样无法感知岁月的存在。

也许是千年，也许是万年……

长久的远离人世，想再次融入其中，竟是如此的困难……

虽然如今的他，已经没有了饮食的必要，但既然选择避雨而行，那便如此吧……

侠菩提不忘青年的好意，他很快从叹息中恢复过来，向对方道谢：

“多谢……不知如何称呼？”

青年沉默后摇摇头，不似方才，有些淡漠的开口：

“一盏茶钱而已。”

侠菩提感受到了对方的疏离，似乎是不想再与他有所瓜葛，既然如此，他亦不会强人所难，他微笑点头，不再开口。

不多时，店家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而来，熟练的放在侠菩提面前，带着殷勤又不走心的笑脸，嘴上念着“客官慢用”，而后又迅速离开，忙着招呼其他的客人。

侠菩提走进茶楼时引起的注目已经淡去多时，周围等着雨停的客人们又开始了新一轮嘈杂的议论，其中传来一些关于“北竞王府”、“开碑”的话语。

侠菩提侧耳倾听，原来是在谈论一位王爷，正在自己的王府内展开的一场对弈比赛，还特意打造了一块金碑，作为胜者的奖赏。

他从悬天练一路走来，对这里有了大概的了解，他行走的国家名为“苗疆”，活跃着大批的苗族以及其他数十个小部族。

苗疆内部本来部族林立，各个部落之间常有纷争，这样的纷争持续了上百年。

几百年前孤鸣一族的太祖，在乱世之中统一了苗疆大半疆土，自此苗疆开始了由孤鸣皇室的统治，传承数代，虽然中间偶有变乱，却仍然承接到如今的苗王——颢穹孤鸣。

现在的苗疆经历了数十年的励精图治，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繁荣，且当今苗王为人威严霸气，手段强硬，内有铁军卫威震苗疆内部的其他部族，外有号称“苗疆战神”的藏镜人率军对抗中原统治者，如今的苗疆隐隐有了往日太祖坐镇时的荣光。

茶楼内众人议论的那位北竞王，是当今苗王的王叔，是先王最小的弟弟，更是祖苗王最疼爱的幼子。

虽然辈分居高，但年纪不大。据说是因为身体孱弱的原因，大多数的时间，都待在先王御赐的北竞王府内，甚少出府游玩。

听百姓闲谈，得知这位小王爷与当今苗王的个性完全不同，甚是谦和聪颖，完全看不出是个未满二十的少年，可惜因为身体的原因，平日里只喜欢钻研些琴棋花草。

棋……

侠菩提眼前闪过好友纵横子的身影。

他生前有一场未尽的棋局，后来赮承接了他的天命，赴棋邪之约，尽未完之局……

再后来……

侠菩提的目光穿过茶楼的窗口，望向绵密的雨幕，恍惚可见，那夜峰顶，红枫树下，山木摧折，似要吞天的火舌之中，映照着好友纵横子的身影。

以棋为名，因棋而终，个中浮沉，几人心知……

也许对好友来说，算是不错的归处……

“黑白谁能用入玄，千回生死体方圆。空门说得恒沙劫，应笑终年为一先……”【注1】

侠菩提呢喃而出，那是他与纵横子对弈时，纵横子所吟。

青年注目窗外，听见侠菩提吟出的诗句，顿时将目光收回，移向佛者。

感受到青年的视线，侠菩提莞尔解释：

“忽然想起一位故人……”

话说一半，又顿了顿，不知该如何继续，毕竟江湖过客，交浅言深，不合时宜。

青年垂眸，微微点头，回味着诗句中的含义，似乎想起什么，眼睛里发出一抹光彩，问向侠菩提：

“棋者？”

侠菩提有些诧异，听到对方的询问，似乎是对他口中故人，有了兴趣。

棋者……

奇者……

“确实……”侠菩提沉吟，想起纵横子所为，怀念道：“毕竟是口出‘让天地一先’的奇人……”

念及此处，又忆起故人结局，转而叹息：

“智者无情，可惜他终非智者，未输一子，却失一先……”

听到这里，青年眼中的光彩，又黯然而散。

智者无情，大道亦无情……又有谁能算无遗策，做到真正的一视同仁……

见青年又一次沉默下来，侠菩提也不再开口，茶楼内对北竞王府的谈论声，则是越来越大。

“王爷这次再开金碑，至今未逢敌手，看来这次金碑又要回归王府了。”

一个书生打扮的人默默参与到话题中来，他仿佛已经预见了未来的局势。

旁边的几个武林人士则是狂笑了几声，把话抢了过来：

“要是风云碑有天下第一棋手，一定归属苗疆！”

“可惜没有几个中原人士敢来与王爷下棋，不然定让那些中原人，一个个的都下不来台！”

“哈哈哈……”

侠菩提看在眼内，并未说什么，他抿了一口茶水，心内想着：

中苗连年征伐，两境子民关系不睦……可惜战乱之时，最是难为的，还是百姓……

阿弥陀佛……

不知何时才能见到两境和平，百姓安居……

窗外雨声渐息，突来的降雨往往持续不了太久，茶楼内的身影也逐渐离去，半个时辰前还拥挤的室内，半刻间内，就变得宽敞许多。

侠菩提端着茶杯观察着街上往来的百姓，忽然听到茶桌对面传来“叮铃”几声，几枚碎钱被放置在桌角，青年缓缓起身，对侠菩提示意：

“再会——”

“多谢。”侠菩提也跟着起身回了一礼。

青年皱了皱眉，想了想，依旧有些淡漠的说：

“一盏茶钱而已。”

说完转身离去，竹青色的衣衫在数步之后，隐入人群之中消失不见。

侠菩提目送青年的身影淡去，低声呢喃了一句：

奇异的传承，带着染血的悲哀气息。

……

带着各自的秘密离开悬天练后，短短一个月内，苗疆三杰又十分默契的，再一次于飞瀑之下聚首。

千雪有些尴尬的瞥了一眼藏镜人，想要打招呼，又不知道应该如何先开口，最后只能选择默默的走进石亭之内，拿起酒杯喝起酒来。

藏镜人看着无言落座的千雪，误以为千雪还在生气，想要道歉，却又觉得娘们唧唧的，不是他藏镜人的作风，于是也只能拿起千雪刚放下的酒杯，默默倒酒。

温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诡异的场景。

两个人，面对面，一个人倒完酒，另一个继续倒酒，如此无言的循环。

温皇眉毛不自主的跳了跳，走过去按住了几乎没剩多少酒水的酒壶。

“做啥——”千雪抬头不解。

温皇暗自深呼吸，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的开口：

“嘴可以用来喝酒，也可以用来说话。”

“……”

“……”

两道目光傻乎乎的齐齐望向温皇，片刻后，统一陷入了沉默之中。

虫鸣与急流的水声充斥在飞瀑之下，肃静的氛围比方才更加严峻了些。

就在温皇就要忍不住再次开口时，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千雪……”

“藏仔……”

“……”

温皇摇着羽扇的手顿了顿，心里暗叹了一口气，他来此地，是因为这十数天内，心里一直记挂着一件事情，想要来此求证，而不是为了看两个幼稚的男人闹别扭。

“我去飞瀑之上休息，你们谈好了再来找我——”

说完，温皇身形腾起，消失在石亭之外。

温皇离开后的数十息后，藏镜人张了张嘴：

“千雪……我……”

“我知道……”

“……”藏镜人有些愕然，他抬头看向已经平静下来的千雪。

千雪转过头，与藏镜人对视过去，想了想，继续开口：

“我知道，如果不那么做，那就不是你了……我也知道，你隐瞒这个秘密多年，是因为不想失去现在的一切……我更知道，你和史艳文没有勾结，你与他，是真正的敌人……也是真正的兄弟……”说道最后，千雪的目光里有些黯然，声音都渐渐弱了下去，带着任何人都能听出的一丝欣羡。

“不是——”藏镜人听到最后，赶忙开口打断：

“他不是我的兄弟……我是藏镜人，是罗碧，是交趾国民的英雄之子，是交趾国的希望和期待，是苗疆战神……”

“那你为何要在十几年前，开始称呼自己藏镜人……你真的一点都不在乎么……”

“……”藏镜人面具之下的嘴张了张，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我回去偷偷的调查了当年的细节，十几年前你在中苗战场上回来后，就去寻找了一位罗天纵的旧部，而不久之后，那位副将身亡了，是自杀……与此同时，军营里因为各种原因，死去了数百个士兵……而从那之后，你就带上了这块摘不下来的面具……为了那些养育你的交趾国民，忍受着不见天日的痛苦……”

“……”藏镜人垂下眼眸，沉默半晌，无言以对。

千雪眼眶微红，他竭力克制自己，试图让自己的内心能够平稳下来：

“我不会让任何人，把这个秘密送到王兄的手里。”千雪深深呼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说出最后几句话：

“我没有可怜你，藏仔……我只是在痛苦，痛苦你还要继续下去……而我却，无能为力……”

“对不住……藏仔……”

“对不住……”

听着千雪的一声声道歉，藏镜人再也止不住的颤抖起来，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缓缓从酒壶里倒出最后一杯酒，而后一饮而下，“当——”的一声，酒杯被沉沉的放置在石桌之上。

听到泪滴的声音砸落在石桌上的声音，藏镜人闭上眼睛，微微仰头，他想安慰千雪，却不知如何开口，最后只能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

“这不怪你……只能怪这命运可笑……”

怪悲哀一生，从不由人抉择，怪命运操弄，让他罗碧做一个掩面终生的“战神”……

但那又如何呢……藏镜人的身边，始终都有信任的兄弟在旁……

纵然天命如此，又有何妨！

藏镜人攥紧手中的酒杯，内心如此想着。

……

沉默了不知过去多久，千雪用袖子快速的抹了抹眼泪，只是那淡红的眼眶，印证了之前发生的一切。千雪看了看四周，没有发现半个身影，他带着点鼻音，开口问：

“藏仔，温仔呢？都过去那么久了，这家伙跑哪里去了？”

藏镜人有些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环顾四周，同样没有发现温皇的踪迹，回想温皇临走的交代，他望向飞瀑之上，千雪的视线，也随之移了过去。

……

飞瀑之上，千雪与藏镜人跃上崖边，温皇寂寥的背影瞬间映入眼帘，耳边流水激荡，清风微扬。

千雪快步走了过去，从身后拍了拍温皇的肩膀，询问着：

“心机温仔，一个人愣在这里看什——”

话还没说完，千雪顿时想起什么，瞬间反应过来，后面的字句都化作了口水，被咽回了肚子里。

身后的藏镜人看着温皇面向的前方，眉毛慢慢皱了起来，蹙起的褶皱越来越深，一股无言的静默，在周围弥漫开来。

“我靠——看到鬼了？”

“树呢？！”

“那么大一坨树呢？！”

千雪的声音充斥着惊恐与不解，一圈圈的回荡在飞瀑之上，久久不散。

——————

【注1】：出自唐代诗人张乔的《咏棋子赠弈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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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21-06-19 2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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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水共菩提-4 十步定金碑

峰顶辽阔，悬天炼上，一轮圆月挂在山头，清冷寒月映照着三个寂寥的身影。

一阵秋风袭来，风中夹带水汽和无限寒意，侵入三人内心。

苗疆怪谈不少，亲眼所见不多，千雪搭在温皇肩上的右手，悄然滑落——

他快步上前，在发生异变之地的范围内，来回踱步，甚至伸出双手，向着周身探来探去，可惜周围能触摸的，只存空气。

千雪就这么瞎摸了半天，终于在确信眼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时，才恍然大悟，后知后觉的浑身一颤，倏地一转身，一摊手，冲着另外两人一边比划，一边高声问道：

“那——么大，那——么大的一坨树！树呢——？”

“……”

“……”

被问到的两人，皆是无语，只能沉默以应。

千雪等了片刻，不见回答，更觉这三杰常聚的老地方，越发诡谲起来。

藏镜人看向温皇的背影，想起温皇在他醒后说的那些话，小心的开口询问：

“是否……与那团佛光有关？”

“哈？”千雪扭头不解。

“……”温皇已经在此驻足思索许久了，藏镜人的联想，他早有揣测，于是微微点头：“有可能——”

“啥？”千雪又把头扭过去看向温皇，内心狂问：这俩说什么呢？

藏镜人蹙眉未展，想着刚才温皇一来就直奔此地，恍然大悟：

“你今日前来，就是为此？”

温皇坦然，又点了点头，“我已突破飘渺剑法第八式……”

千雪实在猜不出来这俩到底打的什么哑谜，明明说的是熟悉的字词，可连起来就让人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什么“佛光”，什么“有可能”，什么“为此”，“突破第八……”

“等等！”千雪默念温皇与藏镜人的对话，突然抓住了重点，前面几句没听懂，最后这一句话，千雪是听的明明白白。

——温皇突破了？！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千雪瞪大了眼睛，眼珠子在温皇和藏镜人之间来回的晃动着，他越看越奇怪，惊觉这两人绝对有猫腻。

“你们两个，有秘密……”千雪眯起眼睛一步一步的走向温皇，中途突然顿了一下，转向藏镜人，试探着开口：“说——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了！”

藏镜人一把推开千雪指着他鼻子的手，啧了一声：

“千雪，不要胡闹。”

千雪一听就怒了，连刚才被吓到的事情都丢到脑后，脱口而出：

“我靠，你俩全程就跟打哑谜一样，他一言你一句，中间省了那么多话都能搭得上，说没有秘密，谁信啊——”

藏镜人深吸一口气，一时之间也不知该怎么跟千雪解释，但又对温皇所言十分关心，只能稍微推开挡在面前的千雪，朝着温皇走去，沉声急问：

“你突破了？因为它？”

“嗯……”温皇缓缓转身，面对朝他走来的藏镜人，“你那日醒来后，我就陷入了短暂的沉睡，而后在意识之境里，突破剑八悟得剑九。”

藏镜人走到温皇眼前，上下打量了温皇一番，没有察觉什么变化后，剖析利害：

“意识之境，应当十分危险……你也不怕醒不过来？”

温皇挑了挑眉，忆起当时的场景，勾起嘴角。

“确实危险，但……也并非全无收获。”

藏镜人顿了一下，不知该如何反驳，只得哼一声，而后沉声说：“你迟早被自己作死。”

说完藏镜人转身就要离去，反正温皇现在看起来依旧那个鬼样子，身体也没出什么问题。不管那是什么东西，既然没有伤害反而治愈了自己，并且主动帮助温皇突破剑境，那就不是敌人。只要不危害到他藏镜人身边的人，那就无须针对，苗疆天天都会发生怪事，这样的事情，还轮不到他一届“战神”来操烦。

“慢且——”千雪伸手拦住了藏镜人，“不说清楚，你俩一个都别想走！”

藏镜人呼吸一滞，看着对面千雪一脸“你奈我何”的无赖样，叹了一口气：

“问他去，我也不清楚。”

“我不管，你俩今天一定要给我个答案——”千雪脖子一扭，头一抬。

温皇在藏镜人充满“杀气”的眼神示意下，思索了片刻，开口解释了上回千雪去孤雪千峰取药后发生的事情，但是略过了那个名叫“侠菩提”的存在。

千雪一开始还不甚在意，听到后面越听越心惊，他没想到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这两个人发生了那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而且一件比一件重要。

最重要的是，前脚罗碧作完死，后脚这个心机温仔就步了罗碧的后尘，呸呸呸——这说法怎么那么奇怪呢……

听完温皇简短的描述后，千雪看着眼前沉默的两人，也不知该如何开口了，若说罗碧闹出来的事情是惊天动地，那温皇说的那些遭遇，则都是在悄无声息中发生的，却比罗碧来的更加凶险，一个不慎，可能会在睡梦中悄然死去。

若真如此，千雪可能会在救回一个兄弟的庆幸中，不明不白的失去另一个兄弟……

“哎……”千雪一阵叹息从风中传来，藏镜人讶异的抬头望向千雪，那少年似乎十分疲惫的举起手，揉了揉眉心，抹了把脸，发现藏镜人的视线后，对视了过去，点了点头：

“你说的没错，温仔迟早被他自己作死……”

“但你么，也不差……”

话音未落，千雪就越过藏镜人，纵身几步后离开，藏镜人面具之上的深蓝色眸子里，映照出千雪孤单的背影越来越小，他扭头瞪了温皇一眼，同样快步离去，意图追上已经远离的千雪。

“哈——”温皇摇起羽扇，欲追友人，只刚走几步，就停了下来，回望原本扎根着数人才可环抱的古树所在，嘴角笑意更浓。

温皇不紧不慢的跟上藏镜人，再跟上故意放慢步伐的千雪，林间夹道的小径，三道月光映照下细长的影子，渐渐融为一体。

…………

苗北长街上，侠菩提循着灵性提示，脚步坚定不移的踏在陌生的道路上，这几日来沿路听说了很多关于北竞王府的事情，不过最多的还是关于“金碑”一事，那场别开生面的棋会，似乎即将进入尾声。

一大早街上往来的人并不多，街边的小贩们招呼着往来的人客，侠菩提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几道稚童的声音：

“大哥，等我——等等我呀——”

“小妹快来，再迟些，可能棋局就结束了！听说那个中原人，已经跟王爷下了半个时辰了，你快些！哎哟——”

侠菩提感到迎背而来的劲道，一侧身，一伸手，牢牢抓住迎面撞来的少年。

少年回头看到前方身影，一时收不住脚步，差点就要撞上去，吓得闭上了眼叫出声来，可半天未感痛觉，缓缓睁开眼后，看到一身格格不入的打扮，视线再往上移，一双带着笑意的眉眼映入心中。

“小心些。”侠菩提稳住少年身形后，伸手拂去少年肩上枯叶。

在苗北境地长大的少年，从未见过眼前这样的人，浑身散发着庄严的气质，让人不敢直视，说出的短短数语却又十分温柔，不见一丝威严。

少年转瞬将视线瞥向他处，见到侠菩提肩上的佛珠装饰，少年发觉侠菩提是修佛之人，于是赶忙道谢：

“多……多谢大师。”

身后小妹大口喘着粗气才追上来，看着不知因何停下脚步的兄长，和兄长面前站着的佛者，一时不知发生了些什么。

“大……大哥……棋局，还……看么？”

听闻小妹的发问，少年这才想起自己一路狂奔是为了什么，于是拽起身后的小妹，对着侠菩提快速弯腰行礼后，朝着远处人群汇聚的方向，又一次撒腿而去。

侠菩提看着两个孩子的背影，想起少年刚才说的话，看着周围聚集起越来越多的苗民，心念一动，似是有感，于是朝着少年离去的方向，举步而去。

不多时，便见到一座高台，周边熙熙攘攘的人群将高台围得水泄不通，人群里大多是看热闹的百姓或江湖人士，偶尔闪过几个书生打扮的身影，侠菩提扫了一圈，眼尖的发现了那对一个劲儿往台前钻的小兄妹。

侠菩提在心内无奈的摇头，一个闪身，来到两个孩子的身边。

一个围观的江湖人士不自觉的伸了伸手肘，差点就要打中少年的额头，可惜致力于钻人缝的少年，此刻还未意识到危机降临。

侠菩提跟在身后，及时伸手隔开那汗毛浓郁的手肘，护住了低矮的两个小兄妹。

“这位侠士，还请小心孩童。”

手肘被人打开，那江湖人不悦的看了过去，这才发现脚边那两个矮小的身影，“啧”了一声，撇了撇嘴，他一个大人也不好跟两个小屁孩一般见识。

少年听到熟悉的声音，猛地一抬头，蓝白相间的长袖映入眼帘，侠菩提缓缓放下拦着的左手，那张柔和的面孔带着笑意看了过来。

“大……大师！”少年有些激动的开口。

侠菩提微微颔首，无言的护着两个瘦小的身体，带着他们往最靠近高台的位置走了过去，沿途经过的人们，都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缓缓推开一般，留出了一道恰到好处的空隙。

等到了最前排的位置，侠菩提看了眼个子还不及高台的女孩，皱着小小的眉头一脸无措的样子，轻笑一声，低身弯腰，将女孩单手抱起来。

女孩瞬间睁大了眼睛，一脸好奇和兴奋的看了看周围的大人们，脸上迅速的洋溢起了微笑。

和其他人都不同，她的开心仅仅来源于，这个不同以往的高度带来的别样风景。

少年有些欣羡的看了看自己的小妹，但想了想大师只有两只手，总不能一只手抱一个吧，而且自己是哥哥，要懂事！

于是少年双手使劲趴在台面上，努力踮起脚后跟，伸着头，望着那个大大的棋盘。

高台之上竖着一面宽大的棋盘，几个穿着统一的仆役在高台上来回走动着，高台内侧盘坐着正专注对弈的两人，可惜身影被绣着四君子的华贵屏风遮住，让台下的人看着不太真切。

侠菩提的视线穿过那扇屏风，屏风后方的情景清晰的展现在眼前。

“咦——”侠菩提发出了细微又短促的声音，周围的环境太过嘈杂，就连怀中抱着的女童都未能听到。

台上坐着的其中一人，就是那日在茶楼遇到的那位气质疏冷的青年。

而与青年对弈的，是一位约莫十八，举手投足尽显风雅的贵族少年。

少年有些畏寒的样子，时不时的紧一紧披在肩上的大氅，胭脂色与白色相间的大氅下摆，布满精致的金色纹路，在秋末的日光照耀下，闪烁着奇异的光彩。

“竞王爷这一手已过一刻间了，还未落子……对面坐着的到底是谁，什么来头？”

侠菩提侧耳听到周围传来窸窸窣窣的对谈声，似乎是中途才来看的棋局，对对弈之人并无了解。

“小兄弟一看就是才来看没多久吧，坐在里面和王爷下棋的，似乎是个中原人。”

“中原人？”

“看穿着不像是咱们苗疆的，而且对王爷也不够尊重。”

“知道他是什么名号？什么来头么？”

“不知道……他一来就坐下下棋，根本不报名号，一幅目中无人的样子！中原人都这个样子，装腔作势、故作姿态！”

棋局长久的停滞不前，导致议论声从谈论棋局变成了声讨中原人，周围的嘈杂声渐渐大了起来。神弈子看了眼对面的雍容少年，棋局行至此处，已到关键时刻，对面的少年咳嗽的次数有明显的降低，紧衣的动作亦有减少，他垂眸看了一眼黑白纵横的棋盘，心里有了定见。

——思虑深远，进退自如……

——只可惜已非璞玉，不可再琢……

“这局胜负已定，王爷还要继续么？”神弈子此行目的已成，不愿再做纠缠，漠然开口。

竞日孤鸣似是在沉思中，被神弈子的话语惊醒，捂住嘴咳了几声，伸手唤来一边等候的仆从，指了指棋盘边上摆着的牛角状酒杯，仆从迅速了然，为杯中填满酒水。

见竞日孤鸣不作回答，神弈子又开口说道：

“若王爷现在认输，左不过将金碑让给在下。金碑再贵，不若王爷金躯，王爷切莫因小失大。”

竞日孤鸣将杯中酒缓缓饮下，酒水所过之处，似乎驱散了大氅也挡不住的秋寒之气。

听到对面传来的话语，他并没有乱了心神，脑中仍然盘算着应对之策，开口尽是漫不经心：

“咳咳，小王这块金碑承载了万千苗民的期待，纵然小王体弱，无法为王上在庙堂之上尽心，但亦不能在棋局之上，咳咳，丢了苗疆百姓的颜面呀……”

嘴上轻描淡写的说着，竞日孤鸣执起一枚黑子，缓缓落在纵横之间。

对面的神弈子轻抿一口淡茶，听到竞日孤鸣所说后，放下茶杯，冷冷回敬：

“苗王若能亲耳听见王爷此言，恐怕不论苗北偏处何地，亦能跋山涉水，排除万难，王驾亲临，感念王爷周全百姓之心。”

“咳咳——”竞日孤鸣似是受了神弈子的言语侵扰，又皱着眉头，咳了几声。

一旁专门传递棋局走势的仆从，在竞日孤鸣落下一子后，上前迅速记下位置，绕出屏风之外，将讯息传递给演摆之人。

黑子一落，围观的众多苗民发出了一声声惊叹。

“落了，落了！王爷落子了——”

“落子了？落哪里了？”

“这都过一刻间了，终于落子了……”

侠菩提身前那个努力拔高视线的少年，听到周围传来的窃窃私语，似乎也感染到了喜悦之情。他这个年纪和所受的教育，还无法支撑他看清棋盘上的局势，但周围人的惊讶让他误以为即将迎来我方的胜利。

少年有些兴奋的回头，看了眼抱着小妹的大师，不怕生的开口问：

“大师，是王爷要赢了么？”

怀里的女孩听到自家大哥的提问，也一脸好奇的扭过头来，大大的眼睛里充斥着疑惑和期待。

侠菩提面对少年的发问，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应。

“霞儿——”

耳畔似乎响起师傅呼唤的声音，侠菩提忽的想起幼时，师傅在案边教导自己读书时的情形，尽管他自小就十分懂事，但偶尔也会提出些让人啼笑皆非的问题。

那个时候的师傅，会轻轻的抚摸他的头顶，一点点的用通俗易懂的说法，解答他的问题。

思及此，侠菩提脑中演算起眼前这盘棋局，未来的种种走势，几个呼吸之后，对着仰头待答的少年说道：

“竞王爷执黑先行，布局缜密，行至六十手时，仍毫无破绽，攻守有度……”

随着侠菩提的解释，两个孩子的眼中都泛起了点点星光。

“可竞王爷不明对方实力，在八十五手时，错落一子，被对方抓住机会，一路猛攻，棋局至此，黑子已有败势。”

听到竞王爷呈现败势，孩子们的笑意顿时退减大半，浮上焦急的色采。

“那，那是王爷要输了的意思么？”

侠菩提在少年渐渐失落的表情中，伸手抚摸过少年的额头，缓缓摇头。

…………

竞日孤鸣不去理会神弈子话中深意，在神弈子思索下一步时，眉眼含笑，不紧不慢的开口：

“先生方才言及‘此局胜负已定’，小王与先生所见略同啊……”

竞日孤鸣看着神弈子渐渐皱起的眉头，眼中的笑意更浓了些。

“十步棋，定胜负，先生意下如何？”

——————

关于棋局的部分都是瞎写的，本人完全不会下围棋，棋局局势的走向完全按照人物性格分析来写，望各位道友切勿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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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樓發表於: 2021-06-19 2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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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水共菩提-5 三劫和棋终

“那，那是王爷要输了的意思么？”

侠菩提在少年渐渐失落的表情中，伸手抚摸过少年的额头，缓缓摇头。

看着侠菩提摇头的少年不解更甚，大师方才明明说了“黑子已有败势”，为何又表示王爷未输呢？

侠菩提耐心解释：“竞王爷虽然不明对方实力，但也并非全无后手，两人行棋前期，王爷就已在棋盘上方留下一子，此子在当时并无作用，意义不明，但如今……”

“在此关键时刻，便是一子逆乾坤。”

少年虽听不懂其中布局之精妙，但在侠菩提通俗易懂的解说中，也感受到了王爷的智慧，他暗自开心了一阵，忽然想起大师还是没说王爷会不会赢，他抬头想继续发问，但又觉得太过唐突，大师跟教书先生们都不一样，一点也不闲他烦，那么耐心的解答，再多问是不是就过分了……

人群里，距离侠菩提不远处，一位从头开始观棋的书生，听到侠菩提的解答，一时之间恍然大悟，他循着声音望过来，发现这位打扮殊异的佛者有些陌生，似乎是半途而来。

书生在人群中扭着身体，一步步艰难的走到侠菩提附近，他有些拘谨的偷偷打量了一下侠菩提。

“这位……大师……”

侠菩提闻声侧头，发现身后不知何时凑过来一位书生，身背书篓，手中攥着一只形状怪异的狼毫笔，捧着一卷古朴书册，向着台前艰难而行。

书生紧张的吞了下口水，又凑近了一些，小声道：

“失礼……小生师承玄兵识机，已在苗北徘徊半月有余，只为记录此届金碑对战的过程，未曾想小生如此幸运，竟在最后一日，遇到此等旷世对决……“

说罢，他又小心翼翼的观察了一下侠菩提的神色，见侠菩提并无任何不悦后，松了一口气，胆子渐渐大了起来：

“小生方才在一旁听闻大师解说，才明白竞王爷前期布局之精妙谨慎，能以一子挽救颓势，实非常人。此局过后，竞王爷天下第一棋手的称号，可说是实至名归呀——”

侠菩提听闻书生对北竞王的夸赞后，笑而不语，眼光落在屏风后那抹竹青色的消瘦身影上。

见侠菩提没搭话，书生不知自己何处说错了，斗胆问：

“大师似乎不认为竞王爷此局能胜？”

这一问虽然声音不大，但临近的看客都纷纷停下讨论，看了过来，一瞬之间，人群中议论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似乎都在等待侠菩提的回答。

侠菩提似无所觉，看了眼求知欲满满的少年，笑了笑，无奈摇头。

他望向不解的书生，开口回道：

“竞王爷此局，依旧难胜——”

话音一落，人群之中，一阵哗然。

周围一些凑热闹的苗民，本就是冲着看北竞王连胜，打压中原人士气来的，听侠菩提如此直接，脾气不太好的率先质问侠菩提：

“和尚瞎说什么呢？你几时来的，知道前因后果么，敢这般大放厥词！”

“看这打扮也不像咱们苗疆人，怕不是中原来的细作吧！不敢在王上的王宫附近放肆，跑咱们苗北来扰乱人心！”

“我记得他，他才来还没过半刻呢！刚才过来还动手动脚的，以为抱着个孩子，我们就不敢教训他了么！”

“和尚抱着孩子，是哪家的孩子，怕不是拐来的吧……”

“看着像个和尚，却留着头发，估计是耐不住青灯寂寞，早早还俗了的假和尚，哈哈哈……”

“别说，长得还挺俏……”

“……”

侠菩提无惧流言蜚语，但人心浮躁，他担心起了纷争，伤害到身边两个孩童，于是在众人虎视眈眈的目光之中，单手立掌，口诵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

沉稳四字佛号，在无边佛力加持之下，层层荡开，如当头棒喝，敲遍浮躁人心。

人群里刚才还在嚷嚷的武林人士，纷纷感到佛号声中，那滚滚袭来的磅礴压力，纷至沓来，顿时噤了声，心中涌起一个念头：

眼前这个留头发的和尚，绝对不简单。

感受到周围压力的消失，女孩紧张的小手也缓缓展开，她虽听不懂大人们的污言秽语，但周围人的恶意却看得十分清晰，她并未因为害怕而挣脱侠菩提的怀抱，而是默默地将小脑袋轻轻搭在侠菩提的肩头，悄无声息的看着周围。

侠菩提一声佛号呵止了苗民，同时也引来了台上对局之人的注目。

竞日孤鸣方才冥思对策时，未曾注意到台下突然多出的一位佛者，如今侠菩提表现出的种种，倒是有些意思，他抬手止住了想要前去镇压百姓的侍卫，往后一靠，趟在铺着雪白狐皮的靠椅上，拿起酒盏，期待佛者接下来的应对。

高台之下，无端遭殃的书生不自主的咽了下口水，额上一滴冷汗划过脸颊。

问题是他问的，大师也回答了，但这回答过后的效果，是他没预料到的。

眼见和尚不好惹，苗民冲着书生望过来，势必要从和尚口中探个究竟，咱们王爷如此厉害，一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怪书生，能如何打败王爷。

一阵眼神压迫之下，书生哆哆嗦嗦的开口又问向侠菩提：

“大，大师……不知，此，此话何解……”

侠菩提放下单掌，思索片刻后，不紧不慢的回答：

“竞王爷此局难胜，但亦难败。”

“啊？”书生一愣。

“棋行至此，十步之内，便是‘三劫’。”

“三劫？”

书生猛地扭头，盯着那竖起的棋盘，脑中闪过种种可能，片刻后惊呼道：“是！是三劫，真的是三劫！”

“叔叔，什么是‘三劫’啊？”侠菩提身前的少年，小心翼翼的问着激动的书生。

周围那些听不太懂的武林人，以及普通的百姓，也纷纷等着书生解释。

书生深呼吸了几口气，平复下激动的心情：

“《坐隐谈丛》一书中曾有记载：东瀛第一国手日海与利贤曾有一奕，其奕变幻莫测，妙手叠出，弈至中盘时，出现‘三劫’，若其中一人提劫，另两处便成对方劫材，三劫皆系棋局走势，谁都无法中断劫争，只能陷入无尽循环之中，此局便只能以和作罢……”

“此局势不仅难以打破，最重要的是，千万局中，亦难见其一！今日小生有幸得见，是祖师爷庇佑啊——”

书生说完，恍然记起什么，也不再顾虑那些苗民的目光，抓紧手中狼毫，在书册上提笔疾书起来，不知在记录些什么，嘴里还念念有词。

听完书生所说，周遭又一次陷入嘈杂之中，观战人中，三五成群，低声议论着。

侠菩提扫视一圈后，低下头对着少年与女童，开口询问：

“此局终了，日照当头，已至正午，你们出来时，可曾与父母打过招呼？“

少年愣了一下，不好意思的挠挠脑袋，然后轻轻摇头。

侠菩提心内道了句“果然”，继续说：

“此地人多混杂，安全起见，我送你们回家吧。”

少年闻言，似乎有些不舍，扭头看了眼高台之上——

一扇屏风，却似隔着千山万水，只得见着点点金缕，闪烁出斑驳光彩。

失落的神色难以掩盖，但他心知，这是条难以逾越的鸿沟，恐怕此刻，才是此生与之最近的距离。

迟疑了一会儿，侠菩提见他点头后，轻轻颠了下怀里的女孩，拉起少年已经附着一层薄茧的小手，转身离开。

…………

神弈子在台上思索时，已将侠菩提的话语一字不漏的听在心内，当“三劫”二字说出时，他也放下了手中拈着的那枚白子，而后缓缓起身，对竞日孤鸣行了一礼，开口道：

“虽是‘三劫’，但竞王爷执黑先行，本就劣势，因此此局当是王爷得胜。金碑归属北竞王府，实至名归，神弈子在此恭贺王爷。”

完毕，便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终局已现，何必强求，这一场本就不为求胜，既然北竞王能以一先子，逆转整个局势，足以证其能为。

可惜，终究不适合承袭墨家。

不过……

神弈子想起对弈之时，小王爷露出的一点破绽……须臾之间，神弈子脑中已闪过无数可能，一步踏过之后，心中已有结果。

——此子早慧至此，又极为隐忍，任其发展，数十年后，必成乱苗之源。

神弈子正欲跨过屏风时，身后传来衣饰碰撞之声。

“先生请留步——”

竞日孤鸣起身急欲挽留，谁知动作太急，又咳了几声，吓得身边侍从赶忙上前。

神弈子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脚步缓了缓，回身以待。

竞日孤鸣在侍从搀扶下，行至神弈子身侧：

“小王能在这最后一日，与先生对弈一局，实在有缘。虽是和局，未得出一个胜负，但黑白往来之间，无不尽兴……”

言及此处，忍不住咳了两声，歇了口气后，又继续说到：

“小王心知，对局终有尽时，但小王此刻心绪，全系在方才那盘对局之上，难以自拔……”

“先生若无急事代办，就赏脸小住王府几日吧，咳咳……”

寥寥几句，神弈子便知竞日孤鸣有何打算，他目的已成，不愿再做逗留，只是客居苗疆，不可太过无礼，他面无表情，让人看不出心中所想，静待竞日孤鸣说完后，再假借他事，远离此地。

似是猜到神弈子会借口拒绝，竞日孤鸣不留空隙，叹了口气，紧接着说到：

“唉……小王这一生，能凭此残躯，享乐于世，全赖孤鸣一族先祖庇佑，往后人生，若要再遇先生这般投缘之人，恐非易事，错过先生，不知小王残生，能等几个春秋……还请先生一偿小王心愿，咳咳……”

神弈子腹内假托之词，被硬生生的堵在嘴里，他实在没想到，对方为了挽留他，竟能说的如此“真情实意”……

此情此景，众目睽睽之下，脱身之策已然无用。

正当神弈子垂眸思索该如何应对时，人群之中那抹逐渐远去的清正背影，忽然映入眼帘，神弈子心念一转，向着小王爷微微弯腰，说到：

“王爷盛情至此，那神弈子便厚颜叨扰了——”

竞日孤鸣脸上笑意更浓了，抬袖小咳两声，煞有介事的说着：“哪里哪里……”

接着话锋一转，神弈子回首望了一眼台下渐远的佛者背影，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竞日孤鸣看在眼内，心思流转下，默契的开口询问：

“先生可是认识那位，方才在台下观棋的佛者？”

神弈子颔首，回到：“一面之缘。”

“咳咳，大师寥寥几句，便断得整局走势，小王亦有心相邀，先生觉得如何？”

神弈子闻后，嘴角勾起一抹难得的笑意，点点了头。

…………

台上言谈机锋之间，侠菩提已离数十丈之远了。

身后一阵细碎又规整的步伐在缓缓靠近，侠菩提有感停住脚步，回身看向来人。

一身的奴仆打扮，穿着却比怀中女童更显精致华贵，来人行至侠菩提身前两三步时，便停下脚步，谦恭的弯腰行礼后开口：

“王爷谕旨，大师观棋所言一二，道尽纵横万千，可证棋艺绝佳，平生仅见。遂诚邀大师入府，望大师赏光。“完毕，也不起身，只等侠菩提开口答应。

侠菩提看了看怀中的女孩，一时没有开口回答，有些为难。

少年听懂了仆从说的后半句，猜想是大师刚才在台下，替大家解释棋局时所说的话，被台上对弈的王爷听见了，因此得到王爷赏识，王爷才会派人来请大师去做客。

能被王爷邀请入王府是多大的殊荣，他兴奋的摇了摇侠菩提握着他的手，按捺不住的促声尖叫道：

“大师，是王爷请你去下棋么？”

侠菩提感受到少年的激动之情，点头回应，“应是如此……但我已答应送你们回去……”

“没事的——”少年看出侠菩提的意思，急忙将话抢了过去：“大师快去吧，我和小妹能找回家的！放心吧，大师！”

怀里抱着的女孩也连连点头，“嗯……哥哥经常偷偷过来玩……”

说到这里，女孩似乎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小嘴一捂，脸红了起来，然后扭着身体，想要下去。

侠菩提不得已，只能把孩子放下，小的一落地，大的牵起手就要跑，侠菩提放心不下，伸手拦住两人，问向依旧没起身的王府侍从：

“这两个孩字从家中偷跑而出，估计父母担心已久，我本要送他们回去，现如今劳烦施主护送一程了。”

仆奴焉有不从，立即起身回禀北竞王后，带着几个侍卫而来，接过孩童离开。

侠菩提目送不停招手的两个孩子远去之后，才随仆奴在众人诧异的眼光下，缓缓步入北竞王府中。

王府的侍从宣布了金碑的结束，得知金碑仍然归属北竞王府后，看热闹的众人得偿所愿的散去，独留书生一人驻足原地，奋笔疾书。

不知过了多久，书生终于停笔。

他伸手抹了一把额头激动的汗水，从书中缓缓抬头，环顾四周，愕然道：

“咦——大师呢？”

周围人潮往来，无一人理睬，书生愣在原地，此时一阵秋风袭来，几片枯叶在书生边上绕了一圈后，飘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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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樓發表於: 2021-06-19 2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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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水共菩提-6 菩提何处来

一入王府，满眼的楼阁林立，轩窗掩映，玉栏朱榍，雕镂繁花。

侠菩提在仆从带领下，绕过数个院落，其间苍松数株，翠竹百竿，点点竹青后，入眼前一片澄碧，湖上一痕长堤，堤间一点湖心亭，屹立水中，形单影只。

此时已是秋末，湖上粼光点点，人鸟俱寂，花柳残枯。

侠菩提行与长堤之上，只感无限落寞，彼时在妖市，身为皇子，偌大王宫之中，无人言语，就连师父也只是言择一二，而小赮又因父王的缘故，兄弟二人纵使相逢，也无能相识……

恍惚忆起幼时，不知不觉间已长堤，穿过一处待修剪的花园后，便是一座辉煌大殿，殿内金丽华贵，典雅堂皇，侍从奴仆纷立两侧。

一人倚在座上，赤色锦衣，金丝绣袖，锦云抹额上，一点红翡，映衬面肤如雪，少年轻倚御座，眉眼含笑，年纪不过二十的样子，举止间却尽展勋贵之姿。

仆从将侠菩提带到客座附近，弯腰退下，悄无声息。

侠菩提并未落座，而是对着高座之上，行合十礼，不管对方是何原因邀请入府，礼仪还是要周全，毕竟是堂堂苗王王叔。

竞日孤鸣受了侠菩提一礼后，开口先是邀侠菩提入座，而后又称赞侠菩提深谙纵横之道，绕了几个圈子，最后才询问侠菩提名号，出自何宗何派，师承哪位尊者。

坐在侠菩提对面的神弈子早已入座，听着竞日孤鸣的恭维之词，内心毫无波动，自顾自的用玉筷夹起碟中的精致糕点，放入口中，细细品尝，直到竞王爷问及侠菩提出处时，神弈子才放慢咀嚼的速度。

侠菩提端坐于案前，心下了然。

自从那日在菩提树内，初遇温皇，天命重启时，他便明白——

此身过往空回首，不堪记，此身来日亦如昨，已无别。

不惧昨日不可追，不代表抛弃过去种种，因为正是苦境的经历，才造就了今日的侠菩提。

因此，若问何处来，便道来何处。

江湖世事，不过“言由己，信由人”。

“阿弥陀佛……贫僧法号尸罗十佛，年幼时因故离家，入苦境向佛而行，于尊佛座下修行。”

寥寥几句，殿内其他两人，都不约而同地留意到，其中最为重要的两字。

“苦境……”

侠菩提所言句句属实，可惜竞日孤鸣十几年来研读的书册中，无一处境界名为“苦境”，他反复呢喃，似乎还在脑中搜索。

“苦境……”

下方的神弈子已经停止咀嚼了，他出身墨家，墨家藏书万千经典，不是北竞王府能可比拟的，加上墨家千年来操纵历史，现存于世的大多书册，都经由墨家修改，隐去了一些重要的历史细节，但就算如此，他在回忆完毕所读书册之后，依旧没有找出九界之中有何处名为“苦境”。

——趣味！

——趣味！

竞日孤鸣和神弈子两人，一同在心中想到。

侠菩提一身正气，言语之间没有丝毫撒谎的迹象，当然，若真是撒谎，也不会只用寥寥数语作答，说谎之人最爱多言，一旦多言，必有错漏。

既然没有撒谎，那就证明了一件事——

侠菩提的确来自苦境，一个世人未知的所在。

神弈子咽下口中糕点，端起案上一盏茶水，轻泯一口，化去口中甜腻之味，缓缓开口：

“既有苦境，不知可还有名曰集、灭、道等境界？”

——苦集灭道？

竞日孤鸣倚在座上思绪一转，此四字出自《法华经》中，亦称四谛，是释教教义。

若说九界之中有何处境界以佛为主，那唯有佛国了，传闻是昔日达摩祖师创立的一方修行净土，千百年来不为人知，隐而不出。

如果眼前这位自称十佛的大师，真的出自佛国，那事情就变得更加玩味了。

侠菩提听到神弈子发问，点头回答：“确有此三境。”

果然……

竞日孤鸣不再靠着椅背，像是被引起了兴趣一般，坐起身子来，话中带着年少之人特有的新奇意味，“小王从小体虚，久病缠身，以至深居简出，从未听闻还有诸多如此奇妙境界，还请大师不吝开示。”

侠菩提眼中含笑，不慌不忙开口：

“苦境之中分东西南北四大武林，相较其他三境，幅员辽阔、百姓繁多、教派林立，其中传承最为久远的当属儒释道三教。”

“集境贫僧了解不多，只知集境之内，土地贫瘠、民不聊生。掌权者虽经数代更迭，但都意在苦境，三番四次挥兵苦境，皆被苦境正道一一化解。”

“灭境与苦境类似，亦有儒释道三教传承，但佛魔斗争严重，曾一度沦为邪灵之境。”

“道境……”言及此处，侠菩提稍有停顿。

“道境最为玄妙，虽是方寸之地，但较之灭、集两境，环境极为优越，但人烟稀少，主要派门也唯有玄宗与汗青编。玄宗一脉为抗天界第一武神弃天帝所创的异度魔界，牺牲众多英才，持续百年之久的道魔大战，最终在苦境三教顶峰的灭天之招下，毁去了弃天帝降临人世的圣魔元胎。”

“此战过后，道境再难恢复昔日繁盛，而玄宗一脉……只留一人独存与世。”

原本只为介绍四境风土，结果谈到道魔大战，侠菩提不禁多言几句，殿内众人一时愕然。

虽然只是数语带过，但百年岁月下拉锯的一场战争，唯留一人独活的结局，战况如何惨烈，不言而喻。

不知不觉间，神弈子已放下手中玉筷，而竞日孤鸣的嘴角也放了下来。

侠菩提说完后，才发觉周围气氛已变，略感歉意地开口：

“阿弥陀佛，贫僧失礼了。”

竞日孤鸣看着坐下言辞悲悯的僧者，目光深处暗藏的一抹悲痛，不似作假，他咳了两声，欲化解这尴尬的气氛：

“是小王的不对，让大师忆起沉痛过去，小王自罚一杯。”

说着，竞日孤鸣伸出手中玉盏，身边服饰的侍女几步上前，熟练地将嵌满宝珠的酒壶提起，酒水呈一线倾入盏中，酒香一时四溢。

神弈子单手摩擦着茶盏，听完侠菩提之言后若有所思，墨家虽有九算监督九界，但九界之中传递消息并不方便，佛国内部法门众多，其中或有苦集灭道等境界也未可知。

思量一番后，神弈子又问：

“大师可曾听闻‘佛国’？”

竞日孤鸣并未将盏中酒一饮而尽，他端着手中酒盏，眼神移向端坐的侠菩提，好奇他的回答。

侠菩提摇头，“贫僧少时来苦境，并未听过‘佛国’，其余三境虽涉足不深，但亦如此。”

神弈子眉头微皱不语，竞日孤鸣倒是接着话茬问到：“那苦境之中，可有何异界与佛门有关？”

侠菩提思索片刻后回到：“苦境之中，确有一处佛修净土，但并非‘佛国’。”

“哦？”竞日孤鸣静待下文。

“佛门光尊玉菩提曾汇聚众佛意念，创立一处虚实并存之地，其中景茂更迭，见证佛法传世变迁，历经漫长岁月，彼时为闻名苦境的神秘佛门组织，名为‘天佛原乡’。”

“彼时……”神弈子精准抓住侠菩提口中讯息，“大师既言‘彼时’，不知此时如何？”

“阿弥陀佛——”侠菩提一声佛号诵出，神弈子只觉这四字包含无尽沉重，扑面而来。

“佛乡本为秽佛洗罪界，吸纳修佛之人原身罪业，待修为圆满后，再以修者功德净化罪业。岂料魔佛波旬察觉佛乡真相，遣众渗透其中，纳罪业为己用，佛乡众僧惨遭灭顶，最终幸得正道之人相助，化解了佛乡危难，佛乡一脉才得以继续传承下去。”

侠菩提话音落下，片刻之后，坐上竞日孤鸣与坐下神弈子两人默契对视一眼，心中已有定见。

侠菩提从头至尾，无一句虚言，九界之内唯一与佛相关的境界内，既无苦集灭道四境存在，那只能是类似东瀛这般的海外之地，或九界之外的未知存在，毕竟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唉——”高座之上，传来一声叹息，竞日孤鸣饮尽盏中酒，晃着手中酒盏，醉态恍惚：“大师所言奇妙，实在超出我与先生理解，未想此山之外，更有他山之高，此番交谈，无不印证我等见识之浅薄。”

客套几句后，竞日孤鸣话锋一转：“大师既言苦境地大物博，繁荣景象可以见得，不知又为何屈居，来我小小苗疆呢？”

侠菩提听出话中深意，自己初来乍到，且来意不明，作为苗疆王爷，质问来意，是分所当为，思及此侠菩提双手合十，一敬座上，解释道：“贫僧好友生前曾遭妖邪暗算，将众天邪王邪识寄生与好友体内，好友出事之前有感邪识存在，唯恐自身被控为祸武林，因此将尸身托付贫僧，全力镇压体内妖物，但贫僧……功体不济，力竭后遭众天重创，昏迷不醒，不知过去多久，醒来后，已是另一番天地。”

神弈子听出话中停顿，他皱了皱眉，侠菩提从入殿开始至今，话语内从未有过如此停顿，这是破绽。

功体不济……

竞日孤鸣笑意不减，琢磨着这四字，内心肯定绝对不只是‘功体不济’所描述的那么简单，这还是大师第一次露出这样的破绽，有意思……涉及功体，不便多问，心里了然即可。

竞日孤鸣不动声色地接着话题，感叹着侠菩提的遭遇，安慰侠菩提“既来之，则安之”，要是不弃嫌，大可在府内常住，只要时常肯陪他来上几局就好。

而后又是随口谈论了一些苦境风俗趣事，侠菩提对答如流，从不废言，言语之间便浅浅勾勒了另一个境界。

不一会儿，便有仆人从偏殿处走到竞日孤鸣身侧低语几句，竞日孤鸣点了点头，冲着神弈子与侠菩提笑道：“闲聊至此，还未曾好好款待两位，是小王失礼，来人——”

话音未落，琅环叮当，曼妙人影，手捧膳食，纷至殿内，摆于案上后，训练有素地行礼退下。

竞日孤鸣也起身，手中盏已斟满酒，持盏之手缓缓挥出，饮了一口薄酒，示意坐下二人，开口道：

“两位请随意。”

语毕，本待坐下让侍女夹菜的竞日孤鸣，顺道看了一眼两人岸上膳食，不料这一眼看过去，手中拿的酒盏微微一顿，捏着酒盏的五指一点点缩紧。

神弈子发现竞王爷神色不对，顺着目光望过去，才发现原来侠菩提身前案上，摆放的一道道膳食，都是状似荤菜的素食，正中间的一道素菜，竟被做成了鸡腿的模样，惟妙惟肖，隐约之间，似乎闻到了鸡肉飘香。

竞日孤鸣嘴角抽搐，笑容僵在脸上，手中暗暗使劲，差点将玉盏捏碎。

鸡腿……

神弈子与竞日孤鸣认识不久，一盘棋局到入府闲谈，短短几个时辰，神弈子第一次看到成竹在胸的竞王爷，露出这样的神情。

马匹拍到马腿上的感觉，想必此时竞王爷能够感同身受，神弈子如此想着，适时地端起茶盏，遮住勾起的嘴角。

竞日孤鸣一双眼睛盯着鸡腿，眼光若能化为杀气，可能桌上鸡腿已死千百回了。

不知过了多久，最后只能缓缓吸一口气，调整好面部表情，回身对着倒酒的侍女问：“今日膳食，由谁负责？”

侍女听出话中责备的意思，赶忙跪下求饶。

虽然竞王爷虽年幼爱玩乐，但不代表王府的下人可以随意糊弄主子，更别说当今苗王还十分重视这位年幼的王叔，时不时便要北上离宫，带着千雪王爷探望竞王爷。

侍女不知犯了什么错，声音颤抖的说出名字，竞日孤鸣坐回塌上，重重放下酒盏，“咚”的一声，砸在侍女心上，侍女吓得一抖。

“王爷息怒，还请不要责怪他人。”

侠菩提的声音传了过来，竞日孤鸣换上一脸笑意，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说：

“府内的下人不懂事，以小人之心揣度大师，以至弄巧成拙，是我竞王府招待不周，请大师见谅。”

侠菩提摇摇头，毫不介意的伸手夹起盘中素食，放入口中，咀嚼之后，吞咽而下，双手合十对竞日孤鸣说：

“王爷着相了。”

“……”

“哈，哈哈哈……”

殿内一阵短暂的肃静后，竞日孤鸣高座之上，忽的大笑起来。

着相了，确实着相了。

我之眼中是荤食，他之眼中是素食……

不——或许在他眼中，一切都是无物，又何来荤素之分呢。

“哈哈……咳……咳咳……”竞日孤鸣边想边笑，到最后竟然咳嗽不止。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向殿内靠近，负责膳食的下人急步来到殿内，甫入内便跪了下来，叩首以待处罚，虽然无言，但颤抖的身躯，显示出他内心的胆怯和惧意。

无妄之灾加身，求饶已是多言。

竞日孤鸣咳嗽声渐息，他缓了几口气后，对着底下跪着的人挥了挥手，有些无力的说：

“大师慈悲，为你求情，以后别再自作主张了，下去吧——”

闻大赦，仆从浑身不再颤抖，激动的叩首几次后，急忙离开大殿。

仆从离去之后，似乎方才发生的不快是假象一般，殿内气氛又活跃起来，三人吃喝之间，不乏试探。因为刚才已经询问侠菩提太多，以至于用膳时，完全成了竞日孤鸣与神弈子的一场机锋往来。

侠菩提眼观于心，也不参与其中，认真于饮食，虽非人身，无需饮食，但一饮一啄间，别有一番滋味。

整个用膳时间并未多久，竞日孤鸣体虚不能多食，侠菩提更不必多说，神弈子倒是因为计划被打乱，加上前面询问侠菩提来历时，多吃了几块糕点的原因，所以吃的不多。

用膳过后，竞日孤鸣以身体不适，需要休息半日为由，派人带神弈子与侠菩提，前往府内准备好的住处休息，并约定明日再与两位开新局。

侠菩提两人在侍从的接引下，一路来到安排的住所，王府客房众多，因此侠菩提与神弈子不住一处，但距离不远，且都临近方才路过的那处后花园。

侠菩提在房内打坐数个时辰之后，决定起身外出，推门之时，发现门外有仆奴守在一侧，看到侠菩提房门打开，便说是已过用膳时间许久，怕打扰大师修行，不敢打扰，询问他是否还需要用晚膳，侠菩提道谢一声，拒绝了仆奴，而后表明自己打算在府内散步，仆奴介绍府内的后花园景色雅致，侠菩提便再次道谢后离开。

侠菩提走在前往后花园的路上，脑中思绪翻涌。

他从悬天练离开，一路北上，只因数年前从菩提树上散落的八叶菩提。

小赮那时在苦境也因八叶菩提之因，需斩杀与其相关的八人性命，才能完成天命，如今异时异地，重启相同的天命，不知到底是何种因果。

侠菩提沉睡之时无法参透，直到那日，他遇到神蛊温皇。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神蛊温皇身上暗藏的不凡剑意，刺激到侠菩提，促使侠菩提真正地从混沌中清醒过来，侠菩提初醒之后就发觉了，牵系在自己神魂之上的这道因果枷锁，他感慨过后，选择坦然面对。

彼时他还不知该如何离开悬天练，毕竟他无肉身，只余神魂，神魂入世，又能如何化消因果。直到藏镜人重伤垂危时，侠菩提感应天机，出手救治藏镜人，让温皇察觉到菩提古树的异常，通过神识将温皇意识拉入，指点他剑法突破，借其演练的飘渺剑气连接此方世界，构建联系，将自身的菩提圣气和温养灵识的混沌之气融合，在自身经历的漫长时间长河中，淬炼出本命剑——菩提长几，而后将神识灌入其中，以剑灵之姿，行走于天地之间。

菩提圣气被融合之后，菩提古树就消失在飞瀑之上了，双脚甫踏在大地之上，侠菩提便感受到遥遥北方，传来的熟悉之感，那是只有出自自身的八叶菩提，才会有的感应。

今早行走在街市上时，他本无意前去观视对弈，也是因为打算离开时，又一次感受到了菩提叶的气息，才改变主意。

八叶菩提选定之人，不知是否如小赮一般，需杀人取命，还是其他。

如果真是杀人取命，侠菩提也不会因为天命，而滥杀无辜。

对方若是为非作歹，罪业滔天之人，侠菩提不会手软。

但若并非如此……

侠菩提乃剑灵，不生不灭，只要菩提长几存在于世，便可永存，以时间长河淬炼的菩提长几，又怎会畏惧时间。

八叶菩提之天命，于侠菩提而言，并不重要。

因为千万劫后，早已不昧因果。

……

一路散步，侠菩提恍惚之间已来到花园之中，北竞王府不缺打理花园的仆从，但相较幼时记忆里师傅府中的花园，还是略逊一筹，毕竟师傅的花园，一般都是师傅或者相国亲手打理，不能与北竞王府的仆从相提并论。

月华之下，侠菩提行在园中铺设的石子路上，悠然静谧，不过数十步，便看见一座凉亭，亭内一个孤寂的背影端坐其中，也许是察觉到了身后渐渐靠近的侠菩提，亭内之人转过头来，原是神弈子。

侠菩提愣了愣，而后在神弈子的示意下，缓步入亭。

刚坐到神弈子的对面，侠菩提还未开口，便听到对面一阵清冷的声音，淡淡开口：

“你撒谎了——”

侠菩提不知神弈子所言为何，一时愕然。

——————————

具体的主线大概就出来了，侠菩提是剑灵，靠的是菩提长几才能行走世间，类似玄狐一样，不死不灭，但没有玄狐的弱点，不会因为有了感情就变成人，就会死亡，但不代表侠菩提不会受伤，一般我不太喜欢给主角开太大的金手指，但因为侠菩提所在的世界不是金光这样的高武世界，而且本身侠菩提在霹雳的时候就是高人先天，所以在金光的世界里实力肯定也是强悍的，不强悍也不会被温皇这个变态盯上，是吧~【摊手】

侠菩提的因果就是八叶菩提，分别代表八条人命，这八条人命都与侠菩提有不小的关联，肯定有一个在苗北，大家可以猜一猜是谁，当然还是无奖竞猜，笑

最后，这的确是个大长篇，很长很长……每章平均5k字的话，起码也是百章起步，不要担心我断更不填坑，因为决战时刻之前的这二十年时间线的大纲已经写好了，里面会出现的都是正剧里出现过的人物，自创人物不会很多，毕竟这是原作向的故事，感情戏份有，但比较慢，两个人都不是会轻易陷入爱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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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sq230001

級別: 騎士

鮮花(45)

8樓發表於: 2021-06-19 21:24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秋水共菩提-7 千年钻故纸

“你撒谎了——”

侠菩提不知神弈子所言为何，一时愕然。

“你的确句句属实，但并不能代表你没有撒谎。”神弈子静坐在侠菩提对面，寒月映照之下，似乎与夜月融为一体。

侠菩提听出神弈子话中玄机，神色不变的回应道：“还请先生指教。”

神弈子的视线从侠菩提的脸上移开，转而望向花园深处的幽暗处，缓缓开口：

“苦集灭道，四境之争，规模庞大，历时甚久，代价极高，更有‘天界武神’‘魔佛波旬’等神魔传说为祸苍生。”

“万物生灭兴衰，是自然之道，人族相较于妖魔，更为脆弱，能活百年，已是极限。”

“但在苦境对抗外境侵袭，甚至内耗严重的过程中，集结众多习武之人的教派竟能够留存至今，若非借助术法，那便只有一个解释。”

“他们不仅有强悍的实力，更有超越凡人的寿命。”

“譬如佛门的功德圆满，寂静涅槃，超脱六道，不入轮回。”

“在下初入苗疆时，听闻苗疆有一处奇景名为‘悬天练’，高若天悬，瀑若白练，崖上有一株菩提古树，千百年来便扎根于此，不枯不败，是为苗疆众多传说之一。”

“奇怪的是，古树在半月之前凭空消失了，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而大师第一次出现在苗疆时，也是半月之前。”

言及此，神弈子将目光移回侠菩提身上，两人目光相对的刹那，神弈子似乎想从侠菩提的神色或眼神中捕捉些什么，但他什么都没有看见。

“大师，我该称呼你十佛？”

“还是菩提古树呢？”

神弈子最后两句话，如重锤敲击在静谧夜氛之中，久久不能散去，石亭内两人的气氛，在神弈子单方面的咄咄逼人中，变得紧张起来。

一滴晶莹夜露从桂花树叶上缓缓滑下，夜露滴落的瞬间，折射着月光如流星划过天迹一般，在幽静的花园深处一闪而逝。

侠菩提的内心虽如同深海，波澜不惊，但依旧惊叹于神弈子的推测。

他有幸结识过一些智者，他们大多和而不同，但都因为各种原因带上面具，掩盖本心，从而不让他人轻易窥探。

例如天迹，看似漫不经心、潇洒随意，实则处变不惊、慎谋能断……

再如棋邪，看似淡漠理性、目无下尘，实则藏情于心，专一不移……

眼前的神弈子虽然一直拒人千里，言语机锋间步步为营，但自从那场因雨启缘的初遇后，侠菩提就隐约摸索到了神弈子的本质：本是诸佛龙象，甘为众生马牛。

侠菩提的双眼在方才对视之际，透过神弈子的灵魂，跨越充满迷雾的时间长河，在演算出的各种未来中，看到了一幅幅相同的场景：

一把厚重的长剑，穿透竹青色单薄的身影，鲜血大股大股的迸溅在剑身之上，血色中映照出一张苍白的面孔，似乎带着一丝解脱的笑意。

就在这时，剑身又猛地深入一寸，一股鲜血朝着侠菩提的视线处喷溅而来，侠菩提下意识闭上眼睛，仿佛置身其中，感觉到一股温热，夹杂着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然而这一切，只是一场幻觉。

——智慧与慈悲，终究难两全。

神弈子坐在对侧等待侠菩提的回应，却只等来侠菩提奇怪的闭上了眼睛，神弈子有些不解：“大师何故合眸？”

话音未落，侠菩提缓缓睁开了眼睛，将意识从幻境中剥离，正视着眼前这个完好无损的神弈子，暗自在内心叹息一声后，开口回答：

“先生以微知著，触类旁通，贫僧平生仅见，故而合眸感叹。”

托词，神弈子在内心说到。

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证明，但很少遵循第六感的他，决定相信直觉。

本来他没有必要因为在苗疆的一个短暂停留，而特别关注侠菩提。身为墨家钜子的他，相较于侠菩提来说，更应该关注竞日孤鸣才对。

但是午时的那一席谈话，让他忽然想起一个，在墨家传承了千年的线索。

那是和血之禁印一样，只在墨家钜子间，口耳相传的一条讯息。

自皇甫佚名开始，每代钜子除了对抗魔世的使命之外，还有一个独属钜子，且不能告知其他任何一人的任务：

寻找元邪皇入侵人世时，那股突入战场，襄助达摩的佛力来源。

虽然没有亲身经历那场旷世的佛魔大战，但是墨家内部有书册，将当初的战况记载的十分清楚。

玄朝时期，元邪皇统一魔世后挥军入侵人世，达摩联合当时的墨、鲁两家，和众多武林志士一起抗衡魔兵，最终一战战况惨烈，尸骨遍地，血流成河，无论是魔兵还是中原志士都死伤惨重。

皇甫佚名虽手持诛魔之利，但因缺乏渡世大愿的加持，诛魔之利无法开启真阵，在面对千年一魔时，仍是力有未逮。

元邪皇觑准皇甫佚名无法久战，招招针对皇甫佚名，纵然在达摩的帮助之下，皇甫佚名也没有支撑太久，重伤之下被迫退离战圈。

佛虽克魔，但元邪皇身带烛龙之力，招式中又暗含原始混沌，尽管达摩天时地利在手，但依然只能与元邪皇呈五五之分。

战至此地，达摩与皇甫佚名两人皆是心知肚明，若继续拖延下去，得利者，唯有元邪皇。

战场瞬息万变，何况对手是千年来唯一做到统一魔世的霸主，若无法速决，只怕这一战之后，便是九界不存，飞灰湮灭。

达摩战中苦思对策之时，一股清圣的佛力自西北方急射而来，达摩身为佛门中人，有感远处而来的佛力有相助之意，虽不知何人襄助，但机不可失，达摩思绪瞬息之间，心中已有决定，立即提元运气，使出强招与之相应，势要一击制敌。

大战过后，墨家在处理元邪皇尸身的同时，派出一部分的墨者，顺着西北方寻找了将近九个月的时间。

墨家对佛力来源的执着是有原因的。

墨家暗自传承数千年，以对抗魔世为己任，在元邪皇入侵人世事件之后，对于魔世的警惕之心攀升到了极致。

万事有一，就有二。

元邪皇一统魔世，振奋魔族威势，而后又攻入人世，长驱直入势不可挡。虽然事后战败，但在魔族的心中，是骄傲，是典范，更是万千魔族标榜的对象，毕生努力的目标。

人族的寿命，比之魔族，太过短暂，白驹过隙的有限生命中，能够找出对抗魔族的手段，并且在墨家的帮助下将之传承下去，是每任墨家钜子的使命。

在未完成的诛魔之利面前，显然这位不知名的修佛者更为重要。

九个月的时间，墨家几乎在后期出动了所有的墨者，如同疯魔一般的觅迹寻踪，就连对抗元邪皇以至重伤的钜子，都在伤势初愈后，主动参与找寻。

但最终在达摩的劝阻下，墨家终归于沉寂。

达摩与皇甫佚名进行了一场密谈，内容不得而知，墨家的藏书中亦没有记载，但在那之后，达摩带着元邪皇的遗物，踏上了寻找传承之地的道路，一别便是十余春。

而后这件事情在墨家内部再也没有被提起，随着当年的知情人们纷纷离世后，如今在中原，能手握这项情报的，唯有墨家九算与钜子。

神弈子没有想过，这个传承了千年的执著，会在今日得见曙光。

无论结果如何，他势必要揭开佛者的秘密！

不仅是为了墨家千年的执着，更是为了这天下的芸芸众生！

带着沉重使命感的青年，决意再前一步，“大师不行剃度，不着僧衣，腰挂玉饰，又何必自称贫僧。”

尽管对方不肯后退，势要寻根究底，换做他人估计早已拂袖而去，但侠菩提能感受到他暗藏的决意与执著，只能再叹一声，终于直面回答：

“剃度是因修行者初，青丝三千，根根烦恼，剃去烦恼，以便修行。贫僧已不昧因果，入世出世，已无分别，心中烦恼不存，三千青丝亦只是青丝，削与不削，有何区别。再者，‘贫僧’只是称谓，贫僧可以是‘贫僧’，亦可是先生口中‘大师’，更可是那‘菩提古树’，如何称呼，端看先生心中所想，先生何必执着‘贫僧’两字。”

“而这枚玉饰……”侠菩提顿了顿，而后继续解释道：“……是我年幼离家时，身带的唯一物件，是家母遗物，此玉已非原物。我当初圆寂之时，躯体早已坐化，如今这枚玉佩，是我以灵识塑造而出。”

听到侠菩提亲口承认圆寂涅槃之事，神弈子心头瞬间空了许多。

园中寂静，只闻阵阵虫鸣，神弈子挺直的脊背，似乎有些弯曲。

墨家等待了千年，找寻了千年，终于在今日，在他这一代，执念终结。

是幸，亦是不幸。

幸的是，多了一个手段对抗魔世；

不幸的是，找到他的人，是自己。

心头思绪纷飞，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只余一句：

“原来是你……”

侠菩提闻言不解，他一入此境就被迫沉睡至今，神弈子口中“原来”，又是何种因果。

“你在找我？”侠菩提有些好奇。

神弈子摇摇头，“不是我，是我们。”

神弈子在侠菩提疑惑的目光中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你还记得……千年前发生的那场佛魔之战么？”

“……”

侠菩提忽的垂眸不语，他似乎有些记不起来了。

灵识的损伤以至长久的沉眠，他对那段记忆有些模糊，神弈子口中的千年前，他并没有什么概念，但提到“佛魔之战”，侠菩提似有所觉。

他沉吟片刻后，抬头望向神弈子，斟酌着说：

“我入此境后，受原始混沌之气影响，以沉眠修复灵识，中途偶有清醒，但不知春秋几何。但佛魔之战，我有些印象……”

神弈子听到这里，眼神一震，细细倾听，似不愿错漏一丝细节。

“我沉睡之时，因本体扎根天地之故，与天地有些许感应，一次察觉到东方魔气大盛，地动山摇，似乎正在发生一场大战，唯恐生灵涂炭，百姓遭殃，于是分出一缕菩提圣气，攻向魔气炽盛的来源，但那一击耗费我太多精神，彼时神识未全，又强行出力，以至事后完全陷入沉眠，至今方醒。”

“原来在那之后，已过千年……”

苦境先天虽能延年益寿，但仍惧天命因果，迟早会面临天人五衰。侠菩提能感觉到自己沉睡许久，但从未想过一睡千余年。

这边侠菩提感叹时光飞逝，那边神弈子心头也是一震。

他逼问对方之时，心中猜测只有三分，侠菩提说出圆寂之事时，三分已成九分，直到刚才得到本人的承认，他才完全相信。

墨家至今唯有十人得知当年真相，而侠菩提可以明确说出事情的大致经过，且身负不凡佛力，一切已无需多言。

“我沉睡至今，无感岁月，你们找我千余年，不知有何要事？”

人族千年，传承数十代，只为寻找一人，定是十分重要之事，自己身系如此大的因果，虽非本意，但确实因己受累，侠菩提愧疚十分。

神弈子看出侠菩提的内疚之意，开口为他解释，但言辞之中少提墨家，只言诛魔之利害，若魔族入世时，请侠菩提援手一二。

侠菩提听清前因后果之后，自然颔首答应：“救民济世，分所当为。”

找寻千年，今日得果，即使身为墨家钜子，神弈子也需要时间来化消，于是一阵无言的沉默悄然弥漫开来，侠菩提贴心的等待着。

就在这时，距离石亭十丈之远处，传来一丝动静，似是草丛被踩过的声音，但因太过细微，就算是武功上乘者也未必会发现。

侠菩提因为体质特殊，对周围事物极为敏感，那人藏得巧妙，且自始至终一动不动，估计一开始就暗自跟踪神弈子，导致侠菩提并未在一开始就发现，直至刚才情报交换完毕，暗伏之人心有懈怠，才露出破绽。

王府之中，戒备森严，能一直潜伏在侧不被发觉，偷听者应是王府中人。

看来北竞王对神弈子依旧不放心，这位王爷似乎与温皇的好友千雪有血缘关系，应是叔侄，没想到同出一脉，两人性格差距如此之大，不过身为皇宫贵胄，又有几人能如千雪王爷一般率真，应该说，千雪王爷才是皇室中的异类吧……

侠菩提送出一缕菩提之识，以术法悄无声息的潜入偷听者体内，两三个呼吸之后，暗藏之人不自觉的离去。

事毕，侠菩提扩散出意识，确认花园周围再无窥视后，对着神弈子问道：

“如何，可有感觉好些？”

神弈子从无尽沉思中回过神来，听到侠菩提关切后，点头回答：

“实不相瞒，仍有些复杂。”

侠菩提笑了笑，“也许这就是天意。”

神弈子闻言挑了挑眉，侠菩提继续道：“我虽不知已过去多少春秋，但能在此时醒来，与寻我许久的先生相识，难道不是一种天意的成全？”

侠菩提原本想安抚神弈子恍惚之心，却没想对方并不承情，他皱了皱眉，直说到：

“我不信‘天意’。”

“哦？”侠菩提讶异过后，忽然想起自己在幻境中感受到的那股术法之力，斟酌一番后，小心询问：

“是因为你体内那个奇异的术法么？”

……

石亭内的气氛随着神弈子的脸色变得诡异起来，他突然发现今日一天所得，比之平时一年都多。

神弈子微微张嘴，想说什么但又忍住了，他顿了顿，反问侠菩提:

“你如何得知？”

侠菩提回道：“那日与你在茶楼分别之时，我在你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浓重的血气，你身上虽有杀业因果，但并未达到那种程度，而且血气中带有至悲之感，所以我猜测与术法有关。”

接连重磅使得神弈子内心难以平静，十几个呼吸后，他才缓下来，整理一番措辞，开口回答：

“墨家一脉为传承诛魔之利，代代钜子皆需以弑师的方式，传承血之禁印……你在我身上感受的那股血气，就是我当年弑师所得。”

侠菩提听到“弑师”两字时，不由得睁大双眼，听到那神弈子也做出了“弑师”之举后，默然低首。

“阿弥陀佛……难怪你说，教派传承千古，可借助术法，原来墨家便是如此。”

看着侠菩提双手合十，低诵佛号，神弈子继续说着：“所以我不信”天意“，因为天意总是充满恶意……”

“过去因为天意，我必须杀师。”

“将来因为天意，我徒必也杀我。”

“就为了传承一个失败品，就为了那个可能不会来犯的敌人，代代如此……”

说到这里，神弈子看了一眼侠菩提。

“佛家有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但我没有亲入地狱的觉悟，我有的，只是一视同仁地舍得，一视同仁的不舍……”

“如此，大师还想要渡我么？”

神弈子又一次直视而来，侠菩提感受到那股炙热的视线，开始明白刚才幻境所见诸多结局为何尽数相同了。

那是墨家钜子的宿命，一个传承了千年的悲哀。

他听出了神弈子话中的嘲讽，他明白了初遇时神弈子的淡漠，一个能够做到一视同仁的智者，是不能有朋友的。

但是……

侠菩提犹如佛祖拈花一般，宝相庄严，饱含悲悯，微微一笑，开口道：

“我亦众生，众生皆我，我既无法自渡，有如何能渡先生？”

神弈子微微一愣，紧接着又听侠菩提如是说：

“既如此，贫僧斗胆，邀先生共渡无边苦海。”

“望来日携手，同登彼岸。”

神弈子低头看向侠菩提主动伸出的手，有些愕然。

自记事以来，除却师尊，侠菩提是唯一一个，对他伸出手的人，正因他听懂了侠菩提话中深意，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缓缓抬头，看着依旧浅笑的佛者，心中一切纷飞的念头，渐渐平息下来。

神弈子抬起放在石桌上，紧握茶杯的右手，缓缓搭在了侠菩提的手上。

“墨家钜子，幸会。”

听到神弈子的自称，侠菩提笑意更浓了，他一点点握住对方冰冷的手掌，似乎想把自身的暖意，传递过去。

“在下，侠菩提……”

夜露又一次因桂花叶的无力支撑，而缓缓滑落，月华反射之下，那瞬间滑下的流星，似乎比之方才，更加明亮了些。

…………

王府深处，受到菩提之气影响的暗探，不自觉的回到竞日孤鸣身边，在按例汇报完得到的所有情报之后，悄无声息的隐入黑夜之中。

震惊于侠菩提的来历和猜测着神弈子的身份后，竞日孤鸣在空旷的寝殿内忽然开口：

“小王问你，若对上佛者，你有几分胜算？”

寂静过后，寝殿深处露出一抹藏色身影，对着竞日孤鸣缓缓摇头。

“哈……一次招惹两个，小王有些后悔了……”

——————

搬文结束，之后就是常规更新了，频率大概每周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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