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史剑 \;B$hT7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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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考试了,学校不敢把这帮皮孩儿拘得太紧,默许每天晚饭时段暂时放学生出校。剑无极出来得晚了一刻钟,人都散得差不多,校门对面的公交站里停着一辆眼熟的车,风间烈才瞟了一眼就从校服口袋里偷偷摸出手机假装没看到地要走开,埋头走了一段路,突然视野范围内挤进一双质感上佳的皮鞋,他顺着往上看,史艳文一如往常,只是眉眼处缠绕着一丝憔悴,反而越有一种摄人心魂的倦怠气质。 [zh4W*K_cq
“有时间和我共进晚餐吗?” =8$0$d
风间烈干笑两声,视线左右飘忽。什么运气,居然没有一个人经过!他有机会说“不”吗?风间烈手脚发麻,认命般地上了他的车。 CDnR
真的不想再和这人扯上关系了啊!风间烈在内心祷告,耶稣啊佛祖啊,拜托他的好友、史存孝那头脑筋永远转不过弯来的犟牛千万不要在这件事上头脑灵光、察觉真实状况啊! @O<@f8-
史艳文完全体察不到他的心情,把车开得飞快。他周身笼罩着一股诡异的低气压,风间烈头两次从没见过,因而更加一句话都不敢说,紧紧抱着安全带装鹌鹑。没想到,他的肚子压根不看场合,先是咕噜了一声,随后咕咕咕叫了好几响。 K?FX<PT
风间烈抱住肚子相当尴尬。史艳文说:“抱歉,我没想到你饿了。”他伸手去掏风间烈面前的手套箱,大概是正在驾驶、难以分神的缘故,几下打不开,风间烈赶忙帮手。“里面有饼干,你拿一些吃吧。”风间烈定睛一瞧,的确有几块不知道哪年哪月生产的饼干躺在最低处,况且他也不爱吃饼干!他觑了史艳文一眼,见后者正全神贯注地开车,便象征性地拿了一块,手推着手套箱向上合拢,才一卸劲,那箱门居然又顺着手指倒下来。 .e FOfV)
“诶?这……这怎么坏了?”刚说完,风间烈赶紧闭嘴,同时在心里猛敲自己头——怎么这么倒霉呀!然而史艳文只是随口应了一句:“唔,知道。”他停了停,补充说,“没关系,这是我儿子弄坏的,不用紧张。” u_p7Mcb
风间烈听史存孝简单提及过他们家的家庭情况,脑袋一转就知道他说的是谁。老大是温和少言的青年才俊,史存孝活动范围又仅限学校,选项有且仅有那位传说中的魔星,史存孝的亲亲二哥——史仗义了。 "BLv4s|y7L
史仗义和史存孝是同卵双胞胎,因此长得的确分毫不差,但几乎不会有人把他俩认错。如果说史存孝是太阳底下一棵端端正正的小树苗,辅以几年日照雨淋,自然长成参天树木,那史仗义就是墙缘边角里的一株小苗,位置差也就算了,偏偏环境也是阴湿潮冷的。史二哥娘胎里落下的病,打小缠绵病榻,等到他俩八岁上,亲妈刘萱姑要跟他们的爹分地别居,担心耽误了孩子治疗进程,刘萱姑把两兄弟放在史艳文身边,自己带着大儿子去别的城市。谁想到,史艳文做人行,做爹却差点意思。他一直忙于工作,难以顾及到小孩的生活及教育,全靠刘萱姑两头跑,但她分身术的造诣再怎么登峰造极也是乏力,史存孝还好些,史仗义简直像被抛弃在医院的孤寡小孩,每天顶多跟来看望他的弟弟说两句;在史存孝也去刘萱姑身边上学之后,史仗义身边彻底一个人也没有了——这不是说史艳文冷血不关心这个小孩,只是他的关切对于一个常年生病、被不知道死亡和明天哪一个更先到来的怖惧熏染而格外敏感的小孩来说,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TJyH/C
因此他在病好之后性情大变、和他爸唱反调乃至离家出走变身叛逆少年的事在风间烈看来是完全合乎情理的。他不知道史艳文对此怎么想,但听他此时说话的口气,似乎很是冷淡。 qr'x0r|<>
车最后开到近两年新开发的一座商场,风间烈知道这里是因为这里开过全城第一家剧本杀店,不过很快倒闭了。商场显然没有迎来备受期待的消费人潮,许多铺面等待出租,剩下零星几家餐饮店,门口的服务生在玩手机。 w]W`R.
史艳文这回带风间烈吃的是意大利菜,店内布置得像寻常小餐馆。等菜的间隙,风间烈克制不住谈天的本性,问:“你为什么不叫……呃,你儿子一起吃饭?” 5!SoN}$
“你说存孝?”对面,史艳文正在按手机。他无名指上一枚戒指样式很朴素,却又有一种经年累月下的闪亮光芒。“我看见他,和一个女孩在一起。” s0\f9D
“啊……”风间烈脑子里像多通了一条电过载,啪嗒断掉一片空白。史艳文却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他谈恋爱了吗?” co$Hi9JE
“呃……也许,应该……”风间烈支吾半晌,最终泄气一般地说,“好吧,起码我知道的,还没有。” }1a<{&
史艳文露出一个有些惊讶又有些无奈的表情。于是风间烈问:“你难道期盼他谈吗?” 1Es*=zg
“也不能这么说。”思索的时候服务生来上菜,是一盘看不出来到底拌了什么的沙拉。史艳文介绍说是什锦海鲜,风间烈扒拉了一会儿果然扒出一小只章鱼腿。 7z/(V\9B
“那你是怎么想的?”风间烈势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了。史艳文停顿了一下,用一种略带茫然、又正是因为茫然而显得异样真实的语气说:“说实在的,我对存孝没有什么肯定的要求……不过,如果能拥有一段真诚的校园恋爱,我觉得是一件不错的事情。”他将视线定在对面男高生的脸上,“其实,你这样坚决的问法,反倒一时让我不知如何招架。” R8=I)I-8
“你怎么想就怎么说呗。”他带笑的目光令人头皮发麻,风间烈尴尬地回避,专心对付蔬菜叶。 v9t47>V
史艳文微微笑了一下,过了一会儿他说:“我和他妈妈刚认识的时候,我二十二岁。虽然刚刚走出校园,心态上和学生也差不多,但社会身份的确是不同的……” P|e:+G7
风间烈正纳闷这番没头没脑的讲述,他从回忆中醒转,委婉地为这段话添上注脚:“我想或许这也是造成现状的前因之一……总之,我不觉得一段学生时代的恋爱有多么不应当。” kW<Yda<a
风间烈听出了他的话外音。他也会为逝去的婚姻惋惜吗?风间烈想到小树一样茁壮的史存孝,飞扬跋扈的史仗义,还有那个只匆匆见过几面的气质忧郁的大哥史精忠,他们没有一个在为往事纠结;反而是他惺惺作态地将私事摊到自己——一个与之毫无干系的外人面前,企图用这些无聊的烦恼换取聆听与同情。 {z5V{M(|w3
一个正常的成年人会这么做吗,还是他仍然将自己当作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侍应生,一个风月场所里逗人欢心解人愁肠的玩偶?风间烈陡然从胸中生出一股愤怒,他说:“为什么你突然说起这个?这些话你应该留着给史存孝他们去说!” g+>=C
史艳文听出了他语气的生硬,神色飞速地从那种略带哀愁的迷茫转变为程式化的淡漠。“我没有和其他人说过这些,不知道这会让人感到不快……抱歉,是我失虑了。”他这样说着,服务生上来主菜,他是意大利面,风间烈这边是一道牛排。风间烈很少吃西餐,切牛排切得横七竖八的,史艳文见了便将他这一盘拿过来,仔细替他切成一块一块。 b(.-~c('
前菜都吃光了,风间烈没什么可尝的,只能看史艳文切牛排。其实方才他一说完就有些后悔,听到他的回复,更觉得说得太冲动。但话已出口,再说什么挽回显得十分掉面子,现在看他给自己效劳,简直如坐针毡。为了避免尴尬,风间烈只好盯着史艳文的头发看,看了一会儿视线忍不住滑到额头,最后落在他的睫毛上。史艳文为了切牛排半低着头,从他的角度看去睫毛根根分明,尽管不是多么长多么浓密,却长得恰好;背景处他的脸庞轮廓柔钝,展示出一种格外含蓄的东方式的俊美。 ,Lt~u_lve
“怎么了?” dN]Zs9]
盛满牛肉粒的盘子被递到面前,风间烈不敢看他,低头拿起叉子就吃,史艳文也顾自吃自己的面条。店里特别安静,连餐具间的碰撞仿佛都被放大了无数倍。风间烈不无恼火地想,什么破店,连音乐也不知道放一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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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无措着,史艳文突然叫来了服务生。他低声嘱咐了几句,后者离开之后不久店里竟荡荡悠悠飘起了不知名的悠扬乐曲。风间烈忍不住频频抬头瞟他,心里五味杂陈的,说不上来是什么。他好想摇晃史艳文的肩膀问他做这些莫名其妙的事和说莫名其妙的话是为了什么,别装的好像自己真的特别善解人意温柔体贴似的,像个大情圣。然而,一想到刚才史艳文用平淡却又失意的语气向他抱歉,风间烈又什么都不敢说了。 KMxNH,5
史存孝史仗义兄弟俩口中的父亲是个爱开空头支票的虚伪的人,由于描述过于富有个人色彩,史艳文的形象在他们这帮同学眼中基本和一页纸一样单薄,纸上罗列出十大罪状;而现在风间烈眼中的史艳文则像一枚纸立牌,印刷得那么精美,但在被水洇透之后,很快会化成一片一片的纤维,在余下的时间里慢慢流逝。 iA55yT+
风间烈又偷偷抬眼望他:流畅的轮廓,低垂的双眼,斜飞的、异常舒展的眉毛,咀嚼牵动面颊肌肉,让睫毛垂落的阴影随之颤动……忽地,那颤动停住,风间烈只感到面前景色变化,蓦然对上他的视线,急忙低下头去,叉子猛扎进空盘里——啊!没东西可掩饰了。 _DPB?)!x
“吃完了吗?我们应该回去了。” )K>Eniou
史艳文看了看表,抬手招服务生付账。吃完饭,两个人一前一后往地下车库走,坐电梯的时候,狭小的空间让风间烈心里像压着什么一样,史艳文看着倒云淡风轻,不过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一直到车子开出车库方才回神。 u(V
“……下雨了。”风间烈说。回程的路他坐在后排,史艳文透过后视镜,见他一直侧着头看窗外的雨景。看着这样的风间烈,他心中忽而流淌出一股非常纯然的难过,而这分明该是他面对妻子和孩子时的感情。他想到数日前和次子不愉快的会见,纵容他任性开走自己的车,车子还回来后自己又迟迟不去修理被损坏的部分……那些痛苦的东西被他刻意压制在了琐事之下,当他想起这些,居然只剩麻木。 0`VD!_`
“红灯!” @9}),hl`
来不及思考,史艳文下意识踩下刹车。身体受惯性前冲,又被安全带拉回,定睛一看,原本的绿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红,正要通过路口的行人惊疑不定地看他们一眼,匆匆走过。 YBYBOH
后座的男生把自己摔回座位:“……吓死我了。” :X'*8,]KHH
史艳文摸着变速杆,嘴唇蠕动:“……抱歉。” NLcO{
风间烈没听清:“什么?”问完他心念电转,马上猜到他说了什么,郁闷地不再说话。 G$?|S@I,
车子驶到校门口,已渐渐有不少学生往回走,风间烈正要开门,史艳文叫住他:“等等。”风间烈回头,却见史艳文递给他一把伞:“离教室还有一段路吧,雨下这么大,你撑伞进去吧。”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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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间烈连忙摆手。“不用,我跑进去就行,也没几步……路……我……呃……”他与史艳文对视几秒,最终败下阵来,“那……谢谢你。我会叫笨……存孝还给你的。” ]}mly`Fw
史艳文笑笑,说:“没关系,先放你那里吧,存孝他不太回家。” <^,o$b
风间烈顿时感到手中沉重,直到下了车、撑着伞快挪进校门,仍忍不住回想:那只给他切牛排的手,那只不安摩挲着变速杆的手;那张柔和英俊的脸,那张飞快地转变神情的脸;那对纤长分明的睫毛,和睫毛下的、眼睛……他那双蓝色的眼睛色彩竟然如此纯粹,让注视着它的所有人的情绪、乃至他自己的,都无所遁形……和史艳文对视的短短十几秒,漫长得像度过了整个青春期,又似乎比一眨眼短暂——他终于忍不住回过头去,史艳文的车停在那里没有走,视线穿过雨幕,模模糊糊地捕捉到他正在出神的侧影,又因为放松,而略微显示出一点疲倦——原来,他没有看错。风间烈心中怜惜与内疚交织,耳边眼里,周遭的一切声音一切影子退去,只留下那片侧影。 `ir&]jh.A
忽地一声短促的鸣笛,史艳文的车子发动了。风间烈如梦初醒,逆着进校的人流、拼命抢跑到车边,猛烈地拍着车窗。不知道过了多久,车窗终于摇了下来,史艳文的脸却依然模糊,这时候他才发现原来因为奔跑他的眼睛已经被雨水糊住了,风间烈拿袖子使劲擦了擦,反而被刺激出了眼泪。 -Z:]<;qU
史艳文满车找纸巾,未果。“怎么这么着急,有什么东西落下了吗?我帮你找。” CCbkxHMf|!
“不是!”风间烈打断。史艳文转过头直面着他,他的衬衫有些皱了,精心打理过的头发松出几绺发丝,那种惊心动魄的失落的英俊狠狠刺中了他。风间烈鼓足勇气,大声说:“你不要总是说抱歉了!你为什么总是道歉?你……你……我……” vKcl6bVT
风间烈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到最后已听不到声音。史艳文的眉宇渐渐舒展开,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我知道。”他伸手轻轻抹去他脸颊上的水珠,“……你先去上课吧。” }1U#Ve,=_
风间烈愣愣地看他半晌,最后什么也没再说,点点头跑进校门。 LYd}w(}
教室里人声鼎沸,风间烈坐在位子上,脑子里乱糟糟的,一口气像怎么也匀不过来似的,心跳个不停。 NoFs-GGGh
“你怎么了?脸这么红。”风间烈被吓得一激灵,转头一看,史存孝正站在旁边用清澈而关切的目光注视着他。他身边挨着雨音霜,女孩平时有些高冷,这时从自己的校服兜里掏出一包纸巾抽出几张给他。 (NGu9uJs
风间烈心虚地接过了,装模作样擦擦脸擦擦头发。史存孝还要问,晚自习的铃声打响,他被身旁的女孩推着回了座位。 :7 qqjs
风间烈望着他俩的背影,又看看瘫在自己掌心的、被摩挲得皱巴巴的纸巾——啊!这一切又该怎么收场? 1vB-M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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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