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琅琊文庫 08.08[風佾]夢隨風萬里1~20終，41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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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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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06-07-11 18: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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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08[風佾]夢隨風萬里1~20終，41F

【夢隨風萬里】楔子

寒風拂在臉龐，像籠罩了一層霜，熹微的晨光灑在拂水樓的庭院，溶不了的低溫。

持劍面對……原本是結拜兄弟的那人。雖恨他殺了自己重要的同門兄弟，卻不能否認，他們是如此地相似，對感情的壓抑、明明是親近卻保持若有似無的疏離，就連現在劍鋒相對，也是勢均力敵——

仇恨令人傷神。希望雲、雨之間的情仇，能隨著這最後的對決，從此畫下句點——

激鬥過後，半花容抱著重傷之軀，踩著不穩的步伐，一步步艱辛地離開戰場，他卻不想再追，也無法再追；他的寡斷，他的逃避，一口刃傷的是全部的人！

他心底其實知道，半花容早已有了求死決心，只是憑靠著他的手裁決，如此……他還算是報仇嗎？

一道黑影迅疾如箭地奔來，奪走他手裡的神劍，眼見那染上半花容鮮血的神劍朝自己迎面劈下，卻已經了無抵擋之力。放棄掙扎似的雙眼閉合，思緒比擬眼前的一片迷茫……

只要結束了，就好。即使是在夢中，也讓他稍微表達自己的歉疚吧。

風刮下了滯留在樹梢上欲拒還迎、搖搖欲墜的最後一片血染楓葉，流光洩沓，杳然無蹤。

＊＊＊

一襲飄然白衣揉合了英氣與睥睨的氣概，和衣袍相襯的白髮，颯颯有致地飄動在風中，凜然不可犯的神情一片淡漠不茍言笑，巖石般的俊臉不曾因為眼前人的恭敬而軟化半吋。

「醫治他。」簡易三字，語氣雖無特別高低起伏，卻仍是讓聽者清楚感受到命令的意味；低冷嗓音，即使是令西疆市井小民聞之喪膽的魔劍道成員，也不敢有絲毫的抗命。

「是！您的吩咐，我們當然會照辦！」魔劍道第九殿分部的統領必恭必敬回答，「只是……小的得上報總部……」

「嗯？」白衣男子皺了皺眉，質疑了一聲，像是對他們的拖泥帶水感到麻煩。「隨便你們。」將雙手背到身後，轉身離去前，看了一眼沾滿血跡的金髮男子，瞬即又如一陣風似，連去向也難以辨認。

＊＊＊

「如何了？」白衣男子問道。

被委託醫治傷重男子的魔劍道大夫撫鬚沉吟，面色凝重。即使身為魔道中人，基於醫德，還是必須為昏迷不醒的陌生患者提出解釋：「此人傷勢雖已穩定，但傷勢引起的併發嚴重，高燒不退，無法清醒過來；此人，難救。」

白衣男子連眉也不抬，仍是面無表情，聲音卻低了三分：「是真的難救，還是你們能力有限？」

「這……」大夫因為這貶損的言詞而支吾其詞。見風之痕攙起人就要離開，他忙不迭道：「風之痕，你要知道，雖然救命是醫者的天職，但只要患者內心不配合，即使是小傷微恙，老夫也愛莫能助！」

將大夫的話聽到耳裡，風之痕頓了一頓，隨即一陣風地呼嘯而去，留下轉瞬消失的白色飄飛殘影。

在路途中，風之痕思索著臨走前大夫的言語，低頭看向懷中昏迷的金髮男子，男子端麗的臉上雙眸無知覺地緊閉。他下意識側了側手臂，將高速造成的風阻擋在手臂之外，莫傷懷中人分毫。

回到居住的孤獨峰，將傷患在小屋內安置妥善。

佾雲有心病他明白，這在好友憶秋年委託他時就已約略提過了，當下覺得麻煩，但又不好拒絕。人與人之間的情愛無聊又多餘，他寧願一個人逍遙自在。

他不能了解某些人為了情愛傷神憔悴又樂在其中的道理，那樣愚蠢的行動和想法他向來嗤之以鼻；與其把時間花在人情，不如辛勤鍛鍊，追求自我境界的提昇，那才是有意義有價值！

可惜那些俗世之人應無法理解，正如同他無法認同那些庸人。

這個憶秋年口中的纖細的人應該和他不太合得來吧，不過也要他醒得過來才行……

＊＊＊

揮不去的夢魘在他眼前一幕幕掠過，他掙扎著想逃開，卻是徒勞無功；沒有良方可以制止這樣的頭痛。凝住胸口的哽咽，他仍在渾沌世界飄搖。

高燒三日，不願醒。

040207

[ 此貼被錦霖在2006-08-08 23:35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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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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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57)

1樓發表於: 2006-07-11 1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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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隨風萬里】一

孤絕高聳的山峰，一襲白衣身影迥立高處；若非此處凡人絕少往來，定會為那人的面貌詫異注目。

一頭金色長髮在風中飛舞，少年般的外貌揉合隱約的憂鬱，那雙燦若星子般的雙眸筆直望向前方；是個就算沒做什麼，陌生人見了總要印象深刻的美麗男子。

天空陰暗暗的，雲層深而濃，邊境像是漫上了什麼血光。白衣人心頭坎坷，憂忡意亂。

不像暴風雨要來，氣壓卻沉重得讓人透不過氣。近來武林情勢頗亂，或許，天象變化也正與動盪相關。

自從為了瀟瀟去過九轉輪迴峰轉移星靈，風之痕要他履行習劍之約，實際上自己現已是半退隱狀態，不像風之痕，他的江湖之路還無止境地往可見的前方蔓延開來——

人只要一踏進江湖，自然無法任何事都遂己所願，即使有心護他人周全，他是過來人，很能明白這對江湖人來說是一種奢望。

不管是親人、朋友、愛人，任一和武林事扯上邊，自己無法狠下心撇下不管，那血腥的江湖生涯就開始了，就算自己再怎麼不願意，殺伐爭戮仍是擺脫不去，正所謂『人不染紅塵，紅塵自染人』。

抬頭看向遠方灰濛濛的群巒。今日，又有哪顆星宿墜毀？

由遠而近一團烈火迅馳而來，他驚愕地眨了眨眼。向來冷靜自持的風之痕前輩渾身像著了火焰，怒火騰騰地駕風而回。

風之痕，全身雪白的男子，有著一身冰霜氣質，叫人不由得退卻。清竣的臉上最常掛著的表情是冷淡，微笑是難得一見的景象；給人一種若即若離感，就算站在他的面前，也無法縮短內心的距離，讓人永遠摸不透。

但今天風之痕卻明顯變了臉色，劍眉緊緊蹙起，造成雙眉間的皺折，渾身散發的戾氣炙熱扎人，眼神凝滿仇恨。他的雙手有無數劍傷，血正汩汩流下，卻無損先天凜然氣勢，更添加一股肅殺之氣。

他現在才明白，這個男人可以冷若冰霜，也可熾如烈火。

「前輩……？」即使知道風之痕不會對他做出什麼，他還是不由得卻步。

「……」

風之痕渾身熱焰在見到佾雲時無聲消去，只餘留下爆發後的疲憊。佾雲心一悸，踏上前關心詢問：

「前輩，發生何事？」

風之痕靜默許久，久到佾雲以為他是不會回答了，風之痕才開口，用壓抑沉痛的語氣：「憶秋年死了。」

劇震。那個和風之痕前輩齊名的高人憶秋年竟然會……！是誰有這樣的身手置憶秋年於死地？

強壓下內心洶湧而來的不安，佾雲沉住氣。強如風之痕也難以接受好友兼競爭對手溘然長逝的消息，他這個第三者竟也無法在第一時間出言慰藉。

風之痕和憶秋年互相試探了百年，鬥嘴了百年，長久的惺惺相惜與切磋，憶秋年早已不只是風之痕單純的對手，他早已成為他的知己、生活的一部份。憶秋年詼諧的態度曾讓風之痕羨慕，有時又令他不知如何是好。

佾雲其實是羨慕他們之間的情感的，那種似敵似友、一個有難另外一個絕不會坐視不管，雖然個性迥然，表面並不是特別要好，感情卻是真摯深厚，淵遠流長；無論對方做什麼，永遠給予信任在身後支持。

他也曾經有過一段。

注視著風之痕像是冰塊鑄造而成、向來無一絲波瀾表情的臉部此時沉靜中帶著愴痛，他心同樣戚然。

曾聽聞憶秋年之徒洛子商所言，之前風之痕因緣際會救了他，是因為憶秋年的請託，風之痕會指導他劍術，仍是憶秋年的請託。當然他還是很感謝幫了他的風之痕，只是這份感情，是否也只是恩情的一種？

佾雲不敢說他經歷的生離死別多過風之痕幾樁，但他自然是很明白重要的人離自己而去的悲痛；他明知此時此刻任何安慰都無濟於事，卻不自覺地想撫平風之痕眉間皺折。

不過，他怎麼可能有這個能力？

表示要為風之痕包紮雙手流血不止的傷口，卻被拒絕，佾雲只能陪著他站在峰巒吹著風。他猜不著風之痕此時的心思，只能凝視著他的背影發愣，感覺到心跳開始加速……

佾雲驚異地壓著左胸，趕緊調節隨之加快的呼吸——看來很久沒犯的心悸又復發了，但不能增添風之痕的麻煩——胸口窒悶鬱塞，撲面的冷風並不能稍除那股煩悶。

終於，佾雲別開眼不去看風之痕的背影，轉過頭深呼吸；大概是因為又見識了一樁生離死別，讓他憶起舊傷而心悸吧。

月色終於攀上，佾雲以『養足精力才有能力為憶秋年報仇』說服風之痕回屋子休憩；風之痕已經在山邊維持一整天的直立姿勢，他並未拒絕回木屋，並讓佾雲為他包紮傷口。

因為風之痕並非對建築專長，孤獨峰的唯一木屋相當簡陋，一個木桌、幾隻木椅、一個置物櫃，內室兩邊各有一床，除了風之痕自用外，另一是徒弟黑衣、白衣還在門下時所睡之床，而此時正作為佾雲休息之處。

風之痕沒有心情點燈，佾雲也不是喜好燭火之人，屋內只有稀微的月光照明，眼睛適應黑暗之後，視物倒是無甚大礙。

佾雲坐在自己的床上看著窗外，雖然孤獨峰頂如其名的寸草不生，他莫名地喜愛月光下一片淒迷的蒼白。

另一邊的風之痕則看著佾雲的背影，看著他背對窗戶的那一面因籠罩陰影顯得黯淡的金髮，以及被月光描繪清晰的耳廓——

其實他很少這麼清楚觀察過一個人。佾雲在他印象中，總是低垂著頭，似怕面對他的眼神，他注意到的除了明顯可見的外表特徵，特別的也只有佾雲長長的眼睫，佾雲眨眼的動作不會很大，睫毛就只是輕輕拂動一下，讓人有絲心癢。

不知誰講過的，人有許多不同的面貌，在月光洗禮下的聖潔脫俗，是否也是佾雲眾多形象中的一個？

連自己也倍覺訝異地，他站起身，走路，坐上佾雲的床，伸手輕輕卸下金髮上的髮飾，佾雲驚訝地望了他一眼，卻也任他去了。

「我已經沒有親人了。」風之痕輕聲道，包紮起來的手輕柔地梳著那片鬆開後猶如金瀑的髮。

望著窗外沉默了一會兒，佾雲並不想打破安靜，但終究是忍不住靜靜笑道：「你還有白衣與黑衣這對徒兒，一日為師，終生為父，他們還是你的親人。我才是，在這世界上我只有我自己了……」

髮絲突被一扯，佾雲吃痛閉眼後仰，倒進一個寬闊懷抱，睜開眼，風之痕清亮的翠綠碧眼近在眼前——

「從現在開始，你已不是一個人。」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風之痕壓下他，向來被認為寡情的唇在他身上徘徊。佾雲抿起菱唇，無聲苦笑。

風之痕剛包紮好的雙手再度染血，血染上他雪白的肌膚。

續040214
第一話就讓風叔滿壘不錯吧？呵呵呵……沒有人看到這裡才知道風叔做了什麼吧？（汗）就說我要走純情路線了……一▽一
太久沒寫布布同人文，覺得自己寫的亂七八糟的……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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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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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06-07-11 1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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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隨風萬里】二

『你存在的意義為何？』

『……我已沒有存在的意義。』

『那為何還留在人世？』

『……』

『你只是想要吾安慰你，告訴你：「這不是你的錯」。』

『……』

『你太懦弱了。』

『……也許真的是這樣沒錯……』

『找出新的意義吧，否則你永遠不再有資格提劍！』

時近時遠的鳥語啁啾，清晨的孤獨峰也有一番生機，隱藏在山嵐裡、像蒙上一層紗的若隱若現的山巒，存在著不易為俗世察覺的嫵媚。

佾雲手拿篦子，緩慢地梳髪，被梳開的髮絲像金沙江裡的金沙，在晨光下格外閃耀，但並不刺眼，與臉上的蒼白無瑕相比，反而成為一種溫柔的襯色。

佾雲站在門口，一下下地梳著髮，就像梳過一縷縷雜亂的心事，將過往的心結一一梳開。

因為接下來他有更重要的任務，一旦不夠堅強不夠堅定，就很容易被打倒；時勢不容許他再優柔寡斷下去！

一個人最可怕的敵人，也許正是自己本身。

一隻手從身後搭上了肩，接過佾雲手中的篦子，將他拉到床沿坐下，彷彿認定他不會拒絕似的，自顧自地梳起他的髮——昨夜和他同床共枕的男人，似乎一夜之間獲得不少特權。

「你自己的髮不用梳嗎？」唇畔露出一絲笑意，佾雲打趣問道。

「這種自然的造型是與生俱來的，無須改變它。」風之痕一本正經回答。

佾雲挑眉微訝。在今日之前，他是絕對想像不到劍術第一、冷酷絕代的當代用劍高手、他所知道的魔流劍．風之痕，會有這麼詼諧的一面，果然和劍痞憶秋年相處久了，也近朱者赤了嗎？

憶秋年前輩足以改變冷凝如冰的風之痕前輩，那他能改變什麼？

「我自己的髮應該由我自己來制伏。」想要挽回自己頭髮的掌控權，他不想太快大權旁落……

「是我將它弄亂的，我有義務負責將它整理整齊。」抗議被駁回，風之痕興趣高昂地繼續為佾雲梳髮。來回撫著他的髮，像是在撫摸什麼寵物。

風之痕寬大的手掌密佈因練劍得來的繭，並不光滑細緻，但那雙手一次次撫過他的髮，卻像帶著某種磁性，讓他顫慄，讓他的髮比任何時候都敏感，像是被極其疼愛地愛撫著，如同昨夜一般……

呼吸有些急促，佾雲再不敢妄動，眼角餘光一瞥——怎麼覺得風之痕前輩嘴角有抹得意的淡笑？

他在得意什麼？為幫他梳髮這種雞毛蒜皮小事得意？他和先天人的想法果然差上一截……

摩蹭了許久，風之痕總算願意替他插上最後的髮簪。他離開床沿，卻見他醒來剛為風之痕換上的繃帶轉眼又滲出血來。

「傷好像更嚴重了。」憂心忡忡。原本他以為只是皮肉傷，故昨日也不勉強為風之痕包紮，怎知傷口卻流血不止，難道傷勢並非他想的這麼簡單？

「是你害的。」風之痕對自己的手傷不以為意，反倒欣賞起他的擔憂神色。

「我害的？」一時間反應不過來，佾雲愣住。

「是你害的。」

這次不是他看錯，風之痕果真笑的得意地將他拉進懷中。他掙扎了下，為免風之痕傷上加傷，只好乖乖任由他抱著。

難得看到風之痕前輩露出微笑，心跳正以不規律的速率加快。

他害的……噢，他大概知道風之痕的意思了！臉頰不禁發熱，不知該如何反擊，只得繼續裝傻。

「我不懂你的意思……」囁嚅道。看到風之痕玩味的笑意，他又恨不得沒做過這種彆腳的辯解。

簡直是愈描愈黑。

「無妨，傷不嚴重。」欣賞夠了他的窘況，風之痕微笑淡道。

「我助你報仇吧！」提出自己設想許久的提議，佾雲實在無法見救命恩人每次回來總一身是傷，更怕哪一天風之痕也跟憶秋年前輩一樣，成為江湖的犧牲者！

他經歷過的生離死別太多了，不想再多這一樁！

「不用！」像誤觸什麼機關，風之痕臉上的笑容霎時消失殆盡，冷冷答道。佾雲以為他誤會自己看不起他，趕忙更正：「我的意思是，我幫你解決其他阻礙，你可以直接面對幕後的兇手——」

「不需要。」風之痕放開他，表情仍是沉重，他背著手走出屋外。

佾雲看著他的背影，默然；他低下頭，垂眸，就像他經常做的那樣。

風之痕前輩不要他幫忙，是因為想要自己獨力報仇，這麼堅持的原因有二：一是肯定自己的能力，二是因為死者是他的好友、是無可取代的人，他要親手為他報仇！

再附加一點，他佾雲對風之痕前輩來說，不過只是個外人！

拉開無奈的微笑，佾雲拿起劍，隻身到颶風穴繼續習練風之痕傳授的劍法。他會來到這裡，也是因為憶秋年前輩對風之痕前輩的請託，他不能讓憶秋年前輩白死，這也是風之痕留他下來的唯一原因吧！

練習到一段落，佾雲驀然發現石巖後有一白衣身影，他嚇了一跳，待看清是白衣劍少，才稍稍平撫了心跳。

對風之痕的事佾雲所知不深，只知他和魔劍道之主誅天是好友、有兩個徒弟：白衣劍少和黑衣劍少；白衣劍少是風之痕的得意門徒，個性安靜內斂，頗有風之痕的真傳。他來找他會有什麼事？

「白衣劍少。」佾雲微笑招呼了聲，白衣劍少點點頭，一逕沉默地凝視他。佾雲心感疑惑，下意識想擺脫白衣劍少探索的眼光。

「有什麼事嗎？」

「師尊他……」許久，白衣劍少終於開啟金口，「師尊他的手傷勢很重，能救他的唯有花姬姑娘的瓊華玉露，但是為了消滅魔魘大軍，必須彼岸之花……

「花姬姑娘對師尊情深義重、用情頗深，當然是樂意為師尊提煉瓊華玉露，我也會盡力保護師尊。」

嗯，那不就好了？反正風之痕也不想他插手……

「花姬姑娘現在面臨痛苦的抉擇，要救師尊，還是救天下，師尊只希望花姬姑娘做出對得起自己的決定……我想，這些師尊應該都不曾告知你吧？」

「白衣劍少，你想說什麼？」佾雲抬起頭注視白衣劍少，白衣劍少吃了一驚，神色有些狼狽。

「……沒什麼事，只是想告知你師尊的近況。」

「我知道了，謝謝你。」

「保重。」頷了頷首，白衣劍少轉身離開，留下佾雲單獨在狂風呼嘯的颶風穴。

走了幾步，白衣劍少加快腳步，欲趕往天壇聆聽花姬的答覆。現在最重要的還是師尊風之痕的雙手，要是不能及時治癒，別說要血流過多而死了，只怕敵人接二連三的狙擊，就足以要風之痕的命！

師尊與佾雲的事，不是他能干涉的，只是他隱約覺得內疚。

想到方才，佾雲抬頭看他的那時候，為什麼會露出那樣的表情，那種……似乎下一刻就要流下眼淚的悲傷表情。

佾雲很聰明，相信他已經明白自己的意思了吧？

續040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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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06-07-11 1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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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隨風萬里】三

佾雲重新踏上孤獨峰已經是數日後的事。自從白衣劍少找過他之後，他也已經整理好自己的心緒。

唉，會這樣對一件事患得患失，那代表自己的修為還不夠，才會這麼容易受外物影響！

到現在作夢還是偶爾會被夢魘驚醒而心悸，但那頻率已經減少很多；教訓一次就夠了，更何況是那麼慘痛的教訓，他不想再嚐一次後悔的滋味！

如果一直待在颶風穴，他只會擔心風之痕的傷勢，無法靜下心練劍。風之痕也從來不會主動到颶風穴探尋他的進步情形，只好自己到孤獨峰來探望他……

待在颶風穴，終日耳邊是不停止的狂風，總讓他想起風之痕——不知道自己的心裡是否也有那麼一絲對對方的想念？

偶爾人會有自虐的本能，越傷心，就越想要傷害自己，讓自己陷入萬劫不復的絕境；他現在就有點像是面臨這種情況：在懸崖邊，一腳懸空、搖搖欲墜，但無法退後！

「……前輩。」輕輕喚了聲。風之痕似乎是沒有聽到他的聲音，仍是背對著他，直視遠方。

放在身後的手掌仍是被血色紗布重重包紮著，看不出來究竟有無好轉。

「莫喚吾前輩。」

佾雲聞聲一驚，原本以為風之痕沒聽見自己的叫喚，卻聽聞風之痕的回應……只是，不喚他前輩，那要喚什麼？

「前輩傳授佾雲劍法，也算是佾雲的半個師父。」

「吾的徒弟只有白衣與黑衣。」冷淡不帶感情的語氣像冰針扎人的痛，佾雲心一緊，笑了笑：「那佾雲該喚你什麼？」

風之痕就是這樣，越是接近，防衛本能會越是促使他向一陣迷霧遠去。

……如果會使兩個人的關係演變至此，他後悔與對方的肌膚之親。

沉默籠罩下來，似乎風之痕也不知該要佾雲喚他什麼而保持沉默。

「你的傷？」

「無礙。」

佾雲知道這回答的可信度有多少。人總是這樣，為了逞強為了面子，就算真的有事，也會佯裝無事！佾雲若無其事地觀賞四周，從窗戶望進木屋內，木桌上赫然一朵鮮花入目——

那一定是花姬的贈花！花朵上嬌嫩的水滴像是淚珠，順著花瓣邊緣滑落，又像是象徵著花的生命力，一點一滴地消殞……

有種感覺，花姬一定已經獻身於消滅魔魘大軍……

佾雲閉了閉眼，不知此時湧上的難過從何而來。桌上的那朵鮮花和樸實的小屋格格不入，卻又那麼形象鮮明，讓人無法忽略它的存在，是個無可比擬的存在。

有些人一生的生命雖短暫，卻是光華耀眼，也有人一事無成，只靠他人施捨。

風之痕轉過身來，發現佾雲正注意屋內的那朵花。

雖然從表情看不出風之痕的不悅，但也許是相處久了的默契吧，佾雲就是明瞭風之痕此刻的心情十分惡劣。

「吾要你留在颶風穴，你又來到孤獨峰為何？」風之痕沉聲質問。

「佾雲只是擔心你……」

「吾已說過『不需要』！你忘記了嗎？」語氣有一絲嚴苛，佾雲聽得出風之痕逐客的意味濃厚。

「抱歉，我馬上就離開……」話未完，佾雲轉身欲離開，手臂卻被拽住，被迫轉過身面對風之痕——

「別總是低著頭，抬起頭來！」風之痕命令道。佾雲充耳未聞地猶自低垂著頭，耳鬢髮絲散亂，幾許掩蓋住臉頰。看不到他的表情，風之痕有一點心亂。

並不想要讓他陷入危險，看一眼就好了！

只要看一眼……

聽到一聲微乎其微的嘆息，佾雲感覺自己的下顎被身前的人粗魯地抬起，隨即風之痕的唇緊緊壓住了他——

摩擦，吸吮，啃咬。在唇瓣受到熱燙灼燒的同時，佾雲感到有液體自眼眶溢出，滑落臉頰。

熟悉的心痛攫住他，他卻覺得自己再也不可能好轉、再也無法脫逃。

＊＊＊

「吾弄痛你了？」聲音低低淡淡的，表情並未因為眼前的眼淚有任何動搖，雙手卻捧住佾雲的臉龐，溫柔地擦拭滑下的淚滴。

「這點小痛佾雲還受的住。」就算流淚，也不是由於身體的痛。禮貌地撇開風之痕的手，佾雲站直背脊，反手俐落地將還未落入耳鬢的液體抹去，被吻得紅艷的唇在故做鎮定的臉上感覺有點突兀。

風之痕靜靜地睇著他。其實他一直都曉得佾雲本性是倔強的，所以能夠什麼事都自個兒扛下來，瞞著所有他想瞞的人。佾雲的事，他大概都忍受著揶揄的口氣，從憶秋年那裡聽說了，只是佾雲再多的心事，他寧可自己去摸索。

鮮少會對一個人感興趣，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在原先救起佾雲時，原以為他是脆弱不堪一擊的，所以一直試探他、考驗他，逐漸地，他無法忽略和佾雲在一起時那種寧靜的感覺。

他們可以一整天都不對話，但佾雲卻明白他想說什麼，而他亦然。

這就是風、雲之間天生的默契嗎？

隨著認識漸深，他對佾雲的過去漸感興趣，但他並不喜歡佾雲提起過去的兄弟、朋友，那些有意無意曾傷害過他的人，會讓他恨不得早日遇見；後悔不足以代表他的心情。

也許是一種獨占慾？不知道，他沒經歷過這樣的心情，所以他不知道。很多感情在認識佾雲後都是頭一遭，讓他體會到原來自己也只是個凡人，不是高高在上的先天高人。

「說的也是，你已經習慣一個人擦去眼角的淚。」風之痕嘆了口氣。

「不，佾雲不常流淚。」頓了頓，佾雲抬起眼對上風之痕的眼神，子夜般的眸已然恢復平靜，讓風之痕讀不出他的想法。

「不是不常流淚，是不常在人前流淚。」風之痕道出心中的想法。

佾雲啟了啟唇，原本要辯駁什麼，又吞了回去，「……我可以走了嗎？」

「……嗯。」風之痕頷首。其實不想要他走，只是現在是非常時刻，他希望能先把俗世恩怨擺平，再來和佾雲好好談談……佾雲今天的表現給人一種心力交瘁、幾近要放棄的感覺，問題是他不知道佾雲到底要放棄什麼……

「那、佾雲告辭了。」風之痕看著他有點遲疑地轉過身，羽飾金絲消失在眼界盡頭。如果知道，下次見面已是佾雲和傲笑紅塵合力牽制天策真龍，一番塵世之後，他會先上前，緊緊抱住那副總是故作堅強的削瘦臂膀。

續040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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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06-07-11 1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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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隨風萬里】四

戰火燎燒著。

齊聚七星之力的天策真龍性情大變，以往的仁慈不復見，經過之處生靈塗炭，哀鴻遍野，連婦孺老弱也無一倖免。大地上原本綠意盎然的原野農田化為焦土一片，房舍被轟炸倒塌，未來得及逃跑的人們哀嚎地從房屋內竄出，又遭一掌掃平，鮮血四濺；有小小火星在斷牆殘垣堆中冒出、消失在煙塵裡；跑得及的人民扶老攜幼地四處逃跑，推走擁擠，人命不值一錢……

佾雲應高人要求，和另一名高強劍客傲笑紅塵挺身而出，牽制天策往河邊而去。夾帶七星之力的掌力強悍無比，每對擊一次，心脈便受創一分；佾雲鎮定調整呼吸，他和傲笑身上已受創多處，正等待最後關鍵的一箭——

等待的時間是那麼漫長，又似只有一瞬，兩人心無旁鶩，不再回想當時仁慈的天策真龍鋪橋造路，做了多少善事；此時他是危害生命的妖孽！就算現在豁出生命，也是值得的！對那些站在底下、無論領導者是誰往往都只有吃苦的人民，他們只能同情，說有能改變什麼的力量，其實很微不足道。

利箭破空而來，以飛快的速度穿過氣流，帶著極大的壓力射進天策真龍的寶甲——夾帶眾人的憤怒！天策嘶吼一聲，星靈之力迅速地從體內流失……

霎時間，佾雲覺得有點心酸，看向同患難的傲笑紅塵，可見也有相同的心情。愴然注視一代霸者殞落，而後他們向正道人士道別，即轉身各自回去居處療傷。

佾雲茫然地走，握著劍柄的手指微微顫抖，手臂已然發麻。從以前就是這樣，明明自己不喜歡用劍傷人，卻又是最擅長使劍的，要不是自己是這樣的心性，想必自己也將是一個禍世的大魔頭吧，到時候素還真一行人，將會拿著劍、踩著劍陣來討伐他……

醒覺時，他慶幸自己回到十分秋悟，而非孤獨峰；事到如今，他回去孤獨峰還能幹什麼？是想獲得稱讚嗎？他對風之痕而言，不過是受好友生前請託指導劍術的後生晚輩，連徒弟也算不得；從今以後，他也不再使用風之痕的劍法！

撐著頰，想就這樣睡去，卻在一晃眼瞥到窗外的白色身影；有一瞬間，他幾乎要以為自己的眼淚會軟弱地奪眶而出——

也不是難過，也算不上感動，只是覺得累……

＊＊＊

「傷的重嗎？」一眼便看得出傷勢，但風之痕還是想問，在佾雲幫他開了門、讓他進到佾雲居之後。

「沒什麼大礙。」輕緩地呼息，佾雲使自己看起來若無其事地淡笑道。

「……你看起來很疲倦。」這就不是客套話了，這是事實。

「前輩的關心吾收到了。」保持完美的唇角弧度，佾雲倒了杯茶到風之痕面前的桌面上。

「吾不是要你別喚吾前輩？」皺眉，一臉的不悅。

「吾找不到不喚你前輩的理由。」笑歎，不想在稱呼上爭執。

「佾雲，」茶也不喝，風之痕只是冷靜地凝視眼前人，用著一貫的低沉清冷嗓音：「吾救你並非全是憶秋年的意思。」

那又怎麼樣？又代表什麼？他想說什麼？佾雲側過頭，感到心口被撞了一下。

「他只要吾救你，沒要吾治療你的傷，」風之痕耐心地解釋道：「治療你的傷的是『吾』！」

「感謝你。」

「佾雲！」風之痕急了，握住他的肩膀，將他身體扳正，「沒問題的話，就別一臉要哭出來的表情！」

佾雲幽黑的眼眸看向風之痕，如同嘆息般地輕聲道：「你總是可以獨自雲淡風輕、冷眼看待，但我沒辦法！在我孤獨一個人時，我只覺得冷，跟你在一起時，我覺得更冷……」

風之痕的反應只有無言；他了解到眼前是可以若無其事在心底哭泣的人，但他卻難得地想要保護他！

「風留下的痕跡，不就在雲上？叫我的名字——風之痕。」

反抗無效，最後佾雲還是倚在風之痕胸膛，低垂眼瞼；他覺得暈眩，這時候他突然不想在乎兩人之間的不合宜，縱使這令他不安地害怕再次失去。

＊＊＊

風之痕退隱了。他不再從孤獨峰頂點眺望遠處雲煙，而是躍入雲煙裡；一樣能追求心靈平靜，而且更能避開世人追尋探求的眼光。然而武林的風浪從不因為任何人的努力而平息，一波接著一波，封靈島封印解開，又是新的動亂。

這幾日，佾雲在十分秋悟栽下了不知名的種子，風之痕問也問不出結果；每當他想找話題般地問起，佾雲便笑笑說：「反正你對藥草也不熟習，問了也是多餘，還是練你的劍，這方面才是你的長才。」

是，他承認他的興趣不比佾雲多，也沒他那種細心毅力，他只是看著佾雲出神的背影，感到有絲不是滋味。也許佾雲只是想打發時間找些事情來忙，他竟也從隱居的小屋到十分秋悟，來來回回好幾趟而不厭倦。

自己真的是一旦閒下來就不習慣嗎？現在也少了憶秋年閒來無事會來找他練瘋話了……正走回隱居樹林當時，原本寧靜的樹林起了陣微風，清爽的芬芳隨風傳送而來，風之痕不動聲色地睇著從天而降的少女。

少女明亮黃髮在腦後紮高成兩束麻花辮，髮際插有金柄翠綠珠簪，其餘散下的髮絲披散在背上；一身黃衣點綴綠葉花紋，額上戴有銀白飾環，眼下點著柔黃淡妝，藍紫眼眸帶有年少的輕狂與青春氣息，是個融合爽快與嫵媚的女子。

「風之痕！」少女毫不矜持地輕叱，向來自得的表情如今帶著狼狽的怒意，粉黃衣帶在身側俐落輕飄著。

「嗯？」風之痕應了聲，背過身去。這名喚作冀小棠的少女劍術不錯，但是太過嬌滿自大，若不是念在其兄長雅瑟風流向他請託，他豈容得這丫頭三天兩頭來此叨擾他的安寧！不過眼前冀小棠面帶慍色，他倒有點好奇她為了哪樁興師問罪來了。

風之痕無視的態度更是令冀小棠怒火中燒，「喂，姓風的！你說沒空跟我比畫，原來就是忙著金屋藏嬌，我不知道你對男的也有興趣啊！」生來直來直往、有話直說，冀小棠怒紅著一張俏臉；這幾日來分次跟蹤風之痕，才好不容易查探到風之痕經常駐足的地方，但從方才看到，就憋著一肚子的悶氣無處發洩。

「你跟蹤吾？」風之痕問，雖然他的態度並未有何改變，冀小棠還是不免心虛地縮了縮肩膀，但隨即想到什麼似的挺了挺胸，斥問：「你寧願在一旁默默地看他，為什麼？他的個性有本姑娘灑脫？劍術有本姑娘精湛嗎？」

風之痕頭也不回道：「有過之而無不及。」

「你！」冀小棠氣結，眼眶發熱，「既然如此，那吾就一定要去會會他！」

「吾不許！」沉聲喝道，風之痕轉過身，雪白衣帶往後揚起弧度。面對言語外的威脅，冀小棠退了一步，不驚反靜，她勾出一抹笑意，從容道：「我又不是找你，你也不是我的誰，我要找誰較量是我和對方的事，如果你阻止，就是看不起『他』囉！我就大方一點，接受你當場替他認輸吧！」

風之痕望了她一晌，冀小棠不知風之痕心裡在想什麼，不過她可是下定決心，一定要見識見識能讓風之痕那麼在乎的人是何許人也……之前觀察到的兩人間的那種氣氛，說是師徒也不像、朋友也不是，卻在靜默的凝視裡透露出某種真實，她想查證出那個真實，這樣才能乾脆地認輸，就算輸的一敗塗地，至少回去還有哥哥安慰……

風之痕只是沉黙地望著冀小棠，冀小棠也保持安靜，但是從風之痕的眼光，她的心一吋吋往下沉，因為當風之痕注視她時，她完全感受不到風之痕在看著那個人時的恬靜安和。

那種無言的溫柔是不屬於她的，如果不是她恰好撞見，她永遠見不到風之痕那樣的神情。

續041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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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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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06-07-11 1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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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隨風萬里】五

晌午時分，深秋的季節感受不到炙熱，十分秋悟的楓紅點綴了滿林，卻沒有蕭寂的氣息，只讓人舒緩和平靜。楓林盡頭潺潺的溪水、被落葉覆蓋的石子路，帶著種沉默的溫柔，不禁令人期待延展開來的前方，又是何種景緻。

一身嫩黃衣裳、身揹無瑕寶劍的妙齡少女踩上扁舟，渡過清澈見底的溪流，來到對岸，是片更形恬靜的天地。一路吟唱伴隨的溪流，明亮反映著兩岸景色，偶爾棲息水面上的水鳥，撥亂落水的丹楓；陸地上，小路兩旁栽植著形形色色的植物，出現在林隙間遠方的天空，澄淨得像片深藍的湖；小路盡頭，一座樸拙的石屋，像是曼妙風景畫中不起眼的陪襯。

黃衣少女掬起一點溪水拍上臉頰，沁涼的水滴從姣好的臉畔滑過，在午後的暖陽下晶瑩閃爍，她綻開意有所圖的笑，踱著大方的步伐往石屋走去。

走近石屋，少女微微一愣。一道潔白的背影蹲踞在屋側的一角，輕輕填著土，衣衫下襬落在土上，沾上些微泥土的芬芳，垂落到腰際的燦亮金髮，被主人無暇理會般的顯得稍有雜亂。

上次沒仔細看過，原來「他」喜歡的人是個農人？

「姑娘？」悅耳的詢問嗓音敲醒少女的沉思，少女為自己的出神被對方發現而有些不悅，口氣也不好了起來：「喂！本姑娘路過這裡，天氣酷熱，想要杯水喝！」

對方眼中有絲疑惑，似笑非笑地打量她一眼，那一眼似乎把她都看仔細了，少女側過身，兇神惡煞：「看什麼！你沒看我滿身是汗了，到底要不要給我水？」

「請稍等。」金髮少年並不因少女的無禮動怒，在身旁的褐色木桶裡濯了濯手，隨即進到石屋內，少女理直氣壯似的也跟在背後踏入。

「請坐。」少年為少女倒了杯茶水，少女不客氣地入座，入喉的茶水甘涼馨甜，讓少女不由得想發出一聲嘆息，但又隨即忍住——她跟哥哥不一樣，她才不是老頭子！

轉動明眸，朝金髮少年瞟去，少年虛倚門板看向遠處，天光勾勒出他斯文秀淨的側面，渾身毫不設防。

有些氣怒，因為她是女子，所以毫無威脅性？

「喂！我叫冀小棠！你呢？」臉頰高高抬起，即使是坐著，她的氣勢也不會輸人！

少年訝然回頭，眨了眨眼，不明所以地報出姓名：「在下佾雲。」

冀小棠滿意地粲然一笑，「你好，我很滿意這裡，想在這裡住下了，以後請多多指教！」

當時佾雲那種像是被雷打到瞬間呆若木雞的模樣，她一想到就好笑。他本來想拒絕，但憑她的三吋不燗之舌，說些有壞人追殺她，她想暫時棲身在此以逃避壞人的追蹤之類的話，果然佾雲遲疑一會兒還是讓她留下。哼，男人，都覺得保護女人是他們的責任吧！

她也沒有說謊，欲界的人一直來找，要她身上的靈佛心；給了他們，她還能活嗎？再說她也不想對惡勢力屈服……正好趁此機會，試試風之痕的意中人，看他到底有什麼她所欠缺的……沒道理風之痕那樣的人不愛女人愛男人啊？

冀小棠撐著顎，翻攪著桌上不起眼的小菜，表情興致缺缺，坐在斜對面的佾雲注意到，問道：「冀姑娘，都是些山林野菜，不合妳口味嗎？」

「還好啦，你似乎不擅長做菜。」哈，她已經講得很委婉了，稍有慧根的人應該明白她的意思吧！

「委屈姑娘了，」佾雲歉道：「姑娘喜歡吃些什麼？」

「嗯，我有一段時間沒嚐到好味道了，挺懷念詩禮銀杏、花釀蜜蟹、玻璃白菜、鳳爪瘦肉燉北菇、粉蒸牛肉、毛肚火鍋、龍抄手、糖醋黃河鯉魚、雞湯餘海蚌、淡糟香螺片、燕皮混鈍……你會做哪一種？」哈，這些菜名她也只是聽過，就不信他做得出來！

沉黙在餐桌上漫開，冀小棠露出勝利笑容，心滿意足地夾起菜往嘴裡一塞，嚼了幾下，過了三秒，冀小棠突地摀住嘴——他騙人！這些菜的模樣明明那麼不起眼，可是味道……是有比她做的好一點點。

「冀姑娘怎麼了嗎？」被冀小棠的行動嚇到，佾雲放下手中的碗，關心詢問道。

「咳，沒什麼。」嚥下口中的菜，冀小棠若無其事地繼續飛快扒著飯菜。

呃，第一回合料理，向來秉持「女人不必下廚」的冀小棠，毫無勝算！

十分秋悟的夜晚相當寧靜，就連秋蟲、水聲也是寂靜的，冀小棠有點不能適應，即使佾雲把佾雲居裡唯一的床鋪讓給她睡，自己跑到外頭打地鋪，她還是輾轉反側。

被封印在封靈島時，每日每夜，她腦海中都只想著要如何再找憶秋年那老頭比個高下，好挽回失去的面子；她打小從來沒輸過，就連兄長也總是讓著她，可是那一回竟然輸給一個老大不正經，又痞又邋遢的中年人！幾乎作夢她都作著在第一百招狠狠打敗那憶老頭，換憶老頭跪在她面前的情景。

出了封靈島，卻得知憶秋年已經被收，她不甘心至極，獲悉憶秋年有個並駕齊驅的對手風之痕，與他見面後，對他的興趣已然超過憶秋年去世的憾恨——直到如今待在這個叫做十分秋悟的地方，她突然覺得身心都鬆弛了下來，降緩原本急躁的步調。

但也許就是心緒突兀的轉變讓她很不能適應吧。她翻身而起，推門而出，佾雲坐在屋前的長凳上，月光下的輪廓沉斂而深刻，見她出來，投以疑問的眼光。「冀姑娘，深夜未寢，睡不好嗎？」

「那還用說！你這裡首次讓本姑娘嚐到失眠的滋味，」不客氣地雙手環胸，冀小棠居高臨下俯視著他：「我在家睡不著，我哥都會彈琴給我聽，你會音樂沒有？」

「我不是很擅長。」佾雲對她抱歉地笑了下。

「不是很擅長，那就還是會囉？」見佾雲別過頭去，冀小棠半蹲下來與佾雲平視，「會什麼？琴？箏？簫？還是笛？」冀小棠望進佾雲黯色深邃的雙眸，她沒有忽略在她講到最後一個字時，佾雲幾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

「冀姑娘，時間晚了，請回房吧。」刻意結束不長的話題，冀小棠氣惱地看他畫出生疏的距離；不是岔開話題，也非正面回應，佾雲直接結束談話來逃避不想回答的問題……如果換成是風之痕，八成會趕她回家去聽哥哥彈琴吧——一想到風之痕，冀小棠又悶悶地拂袖進屋去了。

唉，山月不知心裡事，水風空落眼前花，搖曳碧雲斜。

隔天，冀小棠起身時，佾雲已梳洗好儀容，冀小棠挑眉問道：「這麼早你要做什麼去？」

「妳早，」溫和地問了早，佾雲不急不緩地回答：「我要上一回市集，採買些必需品。」

「哦。」冀小棠沒啥興趣地打了個喝欠，她對人擠人、擁擠喧雜的市集並沒什麼好感，採買購物向來都是兄長一手包辦的。

「之後，我還要探訪故人。」

「故人？誰？」冀小棠停下搧著嘴打喝欠的動作，狐疑問道。該不會是去找風之痕吧？

「是一個退隱紅塵的老朋友。」佾雲有問必答。

「好吧，早去早回。」冀小棠門一關，又進去補眠去了。佾雲苦笑一下，他知道冀小棠絕非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甚至還是個劍術高手，雖然不明白她的來意，但既然沒有惡意，他也狠不下心趕她走……或許她是真的有苦惱吧？

這回出門，不免有點擔心冀小棠獨自一人的安危，但他畢竟不想為遠離武林的老朋友帶來麻煩，也只好讓冀小棠一個人留在十分秋悟了……

續041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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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樓發表於: 2006-07-11 1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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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07.11 07.11[風佾]夢隨風萬里6

【夢隨風萬里】六

佾雲回返時已經瀕臨傍晚，是十分秋悟外圍楓樹林一天當中最美的時刻。楓葉掉滿了地，在夕陽下反射出不一樣的色彩——就算同是紅，也並非只有一種色調，那種多樣的，從淺到深、從濃至淡，紅得透徹的葉脈，或不均勻的丹紅，都幽美得令人恍惚。佾雲進入楓林，卻沒有第一次見到時那麼迷醉，他明白，因為他和楓林都失去當初尚未被污染時的純粹；如果外人見到過往的十分秋悟，無疑地會認為過去的十分秋悟才是仙境，就像先前的他才是真正的他。

涉過小溪，來到佾雲居外的林子，佾雲心裡的寧靜須臾煙消雲散——佾雲居周圍那片藥草田被踐踏得七零八落，他直覺冀小棠出事，憂心如焚地邊呼喊著，邊尋找冀小棠的身影。

繞過佾雲居，佾雲稍稍鎮定了下來，冀小棠立在三十尺外小湖泊的前面，反手握著劍佇立在那裡，橘紅的光芒灑滿她全身，柔和了一身鮮明的黃。見狀，佾雲微微一笑。

「你叫我？」冀小棠帶笑瞥向他，「幹嘛？有帶給我的禮物嗎？」

「抱歉。」佾雲抱歉地一笑，這天他光是上市集、到雨風飄搖探望瀟瀟和小俠，來回就花去他大半的時間，加上擔心冀小棠的安危，他根本無暇在市集店舖多逗留片刻。

「哼，反正我也沒有奢望，看你這樣還不像太窮，但平常躬耕自足，想必家境也不會好到哪去吧！」冀小棠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雙手環胸。

「妳在此練劍？」看到冀小棠手裡的長劍，佾雲問道。

「對啊，活動活動筋骨。之前我是在你房子門口練的，我很勤奮吧？」仔細研究佾雲的表情，冀小棠露出狡黠的笑。

其實她哪會愚駑到不知道那竹籬裡栽種的是藥草呢？不過她是故意的，看佾雲那麼細心地栽培它，她想看看見到心血結晶付之一炬時，那向來謙和的態度會有何改變——佾雲脾氣太好了，好到不是真的一樣，根據她的直覺，風之痕也許是因為他的『假面具』受騙——

「妳踩壞了佾雲居外的藥草，」遲疑了一下，佾雲回道：「練劍可以在後方的空地。」

「唉呀！」冀小棠誇張地叫道：「真是抱歉，我不知道那是重要的藥草，我以後會小心的！」接著露出得意的笑，問：「你會原諒我吧？」

「藥草踩壞再種就有了。」佾雲淡淡答道，雖然那些都是他遍訪各地千山百岳，上山下海所費心蒐集來的珍貴藥草。

冀小棠無趣地努努嘴。佾雲看似對凡事都不強求，那如果風之痕離開他，他是不是也會這樣雲淡風清？憤憤地揚起手裡的劍，冀小棠嬌喝：「喂，既然現在閒著也是閒著，你就陪我練一練劍吧，我看你應也是箇中高手！」

佾雲還來不及拒絕，就在此時，冀小棠突然臉色乍變抱住胸口，強烈的心悸讓她鎖緊眉關蹲下身來。在佾雲錯愕地想要上前詢問，幾乎同時，神秘梵唄響起，數道身影飛身而至，團團包圍住兩人，為首之人手持淡藍如意，身著黃色袈裟，後背波旬劍，朗聲喝道：「冀小棠，妳以為能夠逃得過欲界的追蹤？」

「誰逃了？」縱然因為左胸不適而冷汗涔涔，冀小棠也不甘心示弱，「上次不知是哪一個，看到屬下慘死在我劍下就落荒而逃，現在又想自取其辱嗎？欲界是不是沒高人了？」

「妳！」手下們見冀小棠嘴硬挑釁，紛紛沉不住氣，卻被為首者阻止，「冀小棠，我看妳痛苦的很，何不交出靈佛心，落個輕鬆自在呢？」

「本姑娘不屑交！想要的話，就憑武力吧！」握緊無瑕劍，冀小棠緩緩站起，俏麗臉上盡是一股好戰的傲氣，讓五官也鮮活了起來。為首的道釋尊者端正臉龐上細長鳳眼微瞇，右手抬起，在手勢命令下，手下持著武器圍攻冀小棠。

冀小棠劍術高強，雖然心悸劇烈，但對付嘍囉還遊刃有餘。道釋尊者見一班手下難以取勝，即躍入戰圈，一直在旁靜靜旁觀的佾雲見狀，也仗劍而入，如意與佾雲劍鏗然撞擊，無形中降低這場戰局的肅殺之氣，使得情勢倏然轉變。

道釋尊者邊對招邊打量對手，方才見他站在一邊，就直覺他非尋常書生，不能等閒小覷，但他一直沒出手相助冀小棠，讓自己以為他不會插手——而如今他牽制住自己，想要取得靈佛心全身而退，可說是難上加難！

道釋尊者一有雜念，佾雲清靈絕妙的劍法更使他反應不過來，虛擋了幾招，道釋尊者打定主意，斥了聲「退」，欲界一班人馬彈指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冀小棠此時像被抽乾了氣力，心悸耗去她太多精神，她跪下地，捂著胸口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雖然引起左胸靈佛心感應的波旬劍已遠，她還是覺得心痛難當，心臟像隨時要穿胸而出！

倏然一根食指貼上她左背背脊，清暖嗓音輕響：「冀姑娘，深深吐納，感覺我的手指。」冀小棠聞言靜下心，緩緩閉上眼，背後的指尖正傳來細微清涼的氣勁，平撫她的心跳——那股氣勁透過交錯的筋骨臟腑、四肢百骸，讓她全身都放鬆下來，疼痛逐漸消失，而後，就像睡過一天似的清爽。

「感覺好點了嗎？」佾雲收回手問道，見冀小棠點了點頭，他微笑道：「我去打些水讓妳洗洗臉。」

看著暗沉下來的天色中佾雲的背影，冀小棠霎時間什麼都不能想；她突然想不起憶秋年的死、封靈島的戰役，甚或是自己對風之痕勢在必得的執著……

一樣的夜裡，之前冀小棠還在佾雲居裡輾轉反側，如今她坐在屋外的板凳，右側坐著屋子的主人。冀小棠似乎學會感受夜晚十分秋悟的安靜，她靜靜地品味。

「我一直很疑惑，安靜和安定有什麼好？我和我兄長一起出生、一起長大，但他比我更像我。我從小就靜不下來，養育我們的夫人對我說：『小棠，妳真不像女孩子。』……」冀小棠輕輕開口，她看著天上點點泛出的星光，墨藍的眼裡閃著晶瑩。

「妳很尊敬她？」佾雲輕問。

「嗯，我和我兄長都很尊敬她，願意為她赴湯蹈火以報養育之恩！」

「她告訴過妳吧？即使妳不像女孩子，妳還是『冀小棠』。」

低沉溫柔的嗓音聽得冀小棠渾身麻麻的，她笑著：「我現在知道為什麼我哥明明那麼像女的，卻還是有那麼多女孩會因為他的接近而臉紅了。」

一陣清風吹來，帶來秋季的桂花香，雖然並未在十分秋悟附近看到桂樹，現在冀小棠什麼都不會訝異了，就算佾雲曾在一整晚盯視著一株曇花的蓓蕾等它開放，她似乎都可以理解。

天空漸漸亮了，因為露出臉的星光佈滿幽黑的天際。冀小棠心裡似乎有很多東西在沉澱，她盯著佾雲秀美溫和的側臉，悄聲問：「佾雲，你有喜歡的人嗎？」

似乎是問了個好問題，佾雲微微低下頭，眼底起了波瀾：「……似乎是有的。」

「那，對方喜歡你嗎？」

「我想他是的……」頭更低了，似乎是看著自己的腳尖。

冀小棠覺得好笑，「那你教教我，要如何讓喜歡的人也能喜歡我？」

「如果是妳，會怎麼做呢？」佾雲抬頭看向她。

「當然是會把最堅強美麗的一面呈現在他面前啊，這樣他才會對你印象深刻吧！」冀小棠理所當然，字字鏗鏘地說。

「……但是，我覺得我都讓他看到我所有的脆弱與傷痕呢……」聽到冀小棠的答覆，佾雲微笑看向遠方，眼裡帶著自嘲的哀傷。

他想起，當他和半花容決戰重傷之際，原以為自己已經沒有活下去的意義，卻被拯救；他想起，當他夜晚因惡夢無眠，整夜坐直在床鋪上，又害怕清晨的到來——清晨對他來說已不是充滿希望與夢想，每當晨曦射入，他只能蜷縮在角落，想要將自己深深埋住，因為不知道自己在新的一天又將如何過下去——

什麼都不去想，什麼都不去做，連眼淚也流不出來的空洞，想喊叫也喊不出來的蒼白，他不知道他要如何活下去！而那時候，那人就不發一語地坐在他身邊，默默地陪著他，看遍他身心的傷痕，幫他拭去唇上的血跡。

日復一日，直到他能踏出孤獨峰。

冀小棠看著這樣的佾雲，突然覺得佾雲又離她好遠，非是她所能捉摸的了。也許就只有這樣的人，才值得『風』去追求吧？

「我想要有你這樣的感情，像我這樣的女子，可能會有嗎？」垂下眼簾，冀小棠嘆氣似的說。

「嗯，雖然愛情不見得會圓滿，但一定會令妳感到幸福，妳也一定會遇到，生命中的那個人。」星光下、樹影的掩映下，佾雲對她露出誠懇溫柔，毫無雜色的笑容——那是她最後一次見到那笑容。

她這輩子沒談過真正的戀愛，但當天深夜，她從佾雲居的窗櫺望出去看到的景象，就像她自己也沉浸在愛情的喜悅……以及一絲自己無插手餘地的悲傷。

那令她心跳加速的一身雪白的偉岸男子，一陣風似的來到佾雲的身前，輕柔地幫他理出夾雜在金髮裡的白羽。佾雲抬起臉，對他輕輕說了什麼。冀小棠已經可以確定佾雲的心意，不然風之痕臉上的神情不會那麼安詳……

那是知道自己喜歡的人也喜歡自己，才會有的深情滿足眼神。

隔天早晨，當佾雲發現時，佾雲居裡的被褥被整齊地疊放著，而冀小棠已經離開十分秋悟有一段時間了。

續041108
冀小棠的戲份快完了~~~啦啦啦~~~^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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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樓發表於: 2006-07-11 1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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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隨風萬里】七

優藍歷境內，錚錚的琴音優雅地充斥在夢幻般的環境，撫琴的美麗男子一臉安詳，美眸微闔，指尖近乎虔誠地在巨大豎琴的琴弦間流暢地滑動。

一陣幽香飄進神秘的空間，一襲明亮鵝黃身影緩緩而降，男子不必抬眼，也可以知道來者是同胞小妹——

「小妹，妳回來了！」露出溫柔的笑容，男子關懷地看向少女，「最近心悸可還有再發生嗎？」

「大哥……」少女表情有點落寞，她一反常態，默默到兄長的身旁坐下，靠上他的手臂。

「怎麼了小棠？」看著與自己神似的小妹，男子憂心地問道。

「風之痕他有喜歡的人了……」冀小棠嘆氣似的道。

男子愣了一會，才問：「……是誰？」

冀小棠無力地說了個人名，男子沉吟了下，續問：「那妳的想法如何呢？」

「我……」冀小棠向來意氣風發的臉上帶著矛盾，她微皺細眉：「我不知道……我原先是想，沒試過怎麼知道、怎麼知道風之痕不會喜歡我？再怎麼樣他都應該要選我啊……」

聽著冀小棠喃喃自語般的言語，她的兄長莞爾，說出的話卻和和諧的表情不搭：「嗯，說的沒錯！我小妹的條件這麼好，風之痕真是太不識抬舉了，而且對象還同是男兒身！嘖嘖，這件事若被武林知道了——怕不被唾罵嘲笑嗎？」

冀小棠聞言吃驚地看向兄長。

「不如就這麼辦吧，是風之痕自己不好，所以怨不得我們！將這件事公諸武林，不僅可為小妹出一口氣，也讓武林審判這樁醜事，說不定風之痕在指責下，回頭會察覺小妹才是最好的對象呢！嗯！就這麼辦！」

「哥！」嚇呆的冀小棠扯住欲動身的兄長，緊張兮兮地問道：「你是開玩笑的吧？」

「我才不開玩笑呢！誰害我妹妹傷心，我就不饒過他！」

「哥，你先坐下來啦！」冀小棠把兄長拉坐在一旁，神情悲肅地道：「我不認為這麼做有什麼意義，就算與全天下人為敵，風之痕也會做自己想做的事——」

「那至少出口氣吧？」

「我……其實……雖然如此……」嘆了口氣，「……我沒辦法討厭佾雲。」低下頭，冀小棠的姿態是少有的鬱鬱寡歡，不若以往的任性倨傲，可說是百年難得一見的楚楚可憐。冀小棠自個兒沮喪著，沒注意到兄長越來越溫柔的笑顏。

「小棠……」口氣溫軟下來，男子撫上冀小棠的頭，臉上露出沉靜的微笑。小妹似乎一夜之間成長了不少，如果愛情令她苦惱令她痛，卻也令她破繭而出，身為愛護她的兄長，是不是寧可希望她不要長大？

「大哥，我想和風之痕再比試一次，然後，我就看開了，聽大哥的話去施行換心手術！」

「嗯。」男子安心地笑了，優藍歷境重新籠罩在優藍琴優美的樂符中。

冀小棠換心之後，即和風之痕在憶秋年墓前比劍；他們開始在那裡，也在同樣的地方結束。也許是風之痕有所保留，冀小棠和風之痕的最後那次比試結果打平，雖然冀小棠倔強地口頭說「這次只是牛刀小試，下次再比」，其實從此以後就未曾找過他。在轉身離開時，冀小棠加快速度，讓風吹乾滿臉的淚水。

眼淚被風帶走，這段情感也就無疾而終。然後她繼續行走武林，世人只看到她強悍的一面，除了兄長，沒有人知道這樣一個武功高強的俠女，曾為了一個人哭得腸斷心碎。

※※※

風之痕退隱的竹林小屋並未因此得到平靜，黑衣劍少被欲界人馬打落懸崖，在懸崖下拾獲枯骨，從此染上怪病，風之痕知情後雖然沒表現出來，內心的擔憂不言而喻。

他將這兩個徒兒視如己出，絕頂劍法傾囊相授，縱使兩名徒兒各得一半，假以時日勤加鍛鍊，一定也能登峰造極；即使對誅天的目的抱有忖度，既收他們為徒，他就全心全力地栽培他們。

黑白雙少也從未讓他失望，不過那是指在劍術的造詣上，行事上倒是常有意無意給他招來麻煩——有兩個小孩的欣慰與煩擾大概就是這樣吧！

身染怪疾的黑衣劍少之前由妖后送來竹林小屋修養，而白衣劍少也寸步不離地照料他。為了醫治黑衣劍少的病，風之痕把黑衣劍少以及一部分陰陽師的骨骸交給嵐月偃雲溪——風之痕知道偃雲溪的目的是要骨骸，因此故意保留一部分，等十天後黑衣劍少毫髮無傷地回來再行奉還。

這些事件令風之痕近來常心緒浮動，和邪道打交道也使他繃緊了神經，不敢有一絲輕忽。

「師尊。」白衣劍少出了竹林小屋，見到風之痕的背影，不由得一聲輕喚。從小到大，師尊就是他最信任、尊敬之人，甚至比收留他的魔父誅天還要親，此次若不是師尊相助，面對重病的皇弟，他真的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今天的練習結束了嗎？」文風不動，風之痕簡單詢問了句。

「徒兒正想拜別師尊，到風浪崖修練幾日，十天期限到以前會回來。」見風之痕沒有回應也無詢問之意，白衣劍少鬆了一口氣。「師尊，這陣子一直麻煩您……」

「沒什麼麻煩的。」風之痕冷冷道。白衣劍少一直都知道，風之痕的關懷從不溢於言表，但心意卻不比別人少。

「師尊，從吾拜您為師，您就是寡情寡欲，鮮少見到喜怒哀樂……」白衣劍少一臉若有所感，長久以來他也習慣風之痕這般冷漠的態度。

「你想問什麼？」風之痕轉過身來，碧眸對上徒弟；他有點好奇徒弟突如其來的情緒。

「嗯……師尊，您對花姬姑娘……」

「你何時對這種事這麼好奇？」

白衣劍少聞言，雙頰微紅，不知該如何反應。

「是遺憾，也是歉疚，」風之痕嘆了一口氣。「但我明白她。」

是真的明白，還是自以為明白呢？白衣劍少暗問。「……您想收佾雲為徒嗎？」心知風之痕不喜歡拐彎抹角，白衣劍少只能委婉問起。

「吾永遠不會收他為徒。」風之痕正色答覆。

「……吾明白了。」白衣劍少低下頭。這時候如果能裝傻就好了，自己明明知道的，卻不能夠多說什麼，究竟又在介意什麼呢？

「啟程吧，追求劍術頂峰不該拖延。」輕輕的一聲，風之痕轉眼消失在措手不及的白衣劍少眼前。

風之痕加快速度，緊追眼前的人影——那人藏身在竹林沒多久，氣息就被敏銳的他發覺——以為悄悄地來就不會被發現嗎？而現在落荒而逃，反倒加深他想把人追回的念頭！

窮追不捨，再加快腳程，前面的人速度顯然不是他的對手，沒幾步就被他制服在胸前——

「關心一個人不該讓他知道嗎？」氣息未定，風之痕調整好手臂的角度，讓它緊緊箍住對方的腰，低沉問道：「為什麼逃？」

「——吾習慣默默關心。」懷中人也不掙扎，輕鬆回道。

「……你從何時開始會反駁吾的話了？」

「從你不要吾喚你『前輩』開始。」

風之痕一身的冰霜，如同浸淫在陽光下般地盡數消溶，埋在來人披垂金髮的肩，輕輕說道：「為什麼我總覺得，『雲』比『風』還難捉摸？」

「想的太多，做的太少。」

「吾〝做〞的太少？」風之痕將來人轉過身來，臉湊近他反問。

來人隨即了解他反問中強調之字的語意，有點無奈地笑。

「吾不是指這個。」

兩人的身影輕輕接觸，在穿透過竹林的晚陽下，融合成一道。

＊＊＊

窗櫺外的晨曦柔和而安寧，在扶疏的竹林裡，鳥兒啁啾著最動人的音韻。目光由窗外移到睡在旁邊的男子，手指攀爬起有稜有角的臉孔……

雖是五官分明，嚴峻得一絲不茍，在睡夢中竟不可思議地摻有些孩子氣。假如真能一起走到人生的終點，在他的最後一眼，也會是眼前這幅景象嗎？

不禁要禱告，等到他雙鬢飛白、臉上滿是皺紋時，還能有一個人，像這樣緊緊握住自己的手……

「你『偷看』吾很久了。」低沉帶笑的嗓音響起。

「你不動聲色的本事也更高竿了。」莞爾，展露他專屬的笑顏。

「在想什麼？」雖說他們之間沉默也能交流，他就是想聽聽他悅耳的聲音。

「想和你一起散散步。」

清晨的霧還未散盡，如羽懸掛在枝頭，不抓緊它就要消逝了，然而抓緊了，手心仍是什麼也沒有，令人懊惱。

露水使得樹林更新，像是重獲新生似的，徐風微涼，有點清寒，樹木與泥土的芬芳充斥在四周，金色與白色的髮揚起些微弧度，有幾絲牽引在一起。

「……風，江湖的盡頭是什麼？」早想問他這句話。

「嗯……還是江湖？」唉，跑慣江湖的江湖人！

「吾看倦了四時江雨，但是必要時還是會奮不顧身——我們都是這種人。」素還真曾戲謔說過，江湖的盡頭是往生，即使如此，還是得繼續跋涉。

「——你的答案呢？」

「江湖的盡頭是家園。」

「嗯，吾喜歡，但是不能有古靈精怪的小鬼在。」

「那瀟瀟會很辛苦。」

「管他的！」

後來黑衣劍少病癒後，旋即又遭魔刀控制被斷臂，然後黑衣為妖后入鬼樓，加上多年前被殺的刀鬼又現身在風之痕面前揚言復仇……一件又一件事糾纏牽扯其中，風之痕便無暇想起當日的對話。

直到後來一腳踏進鬼門關，僥倖存活，他才開始決心淡出武林，不過那已經是很久以後的事了……

續‘050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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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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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樓發表於: 2006-07-11 18:1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夢隨風萬里】番外‧春意
——送給筠的生日賀文

男孩正值活潑好動、無憂無慮的年紀。他住的地方相當幽靜美麗，每天是在鳥兒啁啾的吟唱中醒來；他很有動物緣，許多動物都喜歡聚集在他身邊，聆聽他輕快的笑聲。認識男孩的人，都稱呼他為「小俠」。

小俠的爹娘在他襁褓中就先後死於江湖恩怨，雖然他有時也會因為想念未謀面的爹娘而感到寂寞，但三個義父無微不至的照顧，卻也稍微彌補了遺憾。

說到三個義父，小俠不禁引以為傲；他們都是武林上享有盛名的人物——其中一個會呼喚雷電、長相沉鬱俊美，名叫瀟瀟；一個是武林有名、品德高潔的傲笑紅塵，為人嚴整自律、正直不阿；另一個是溫文善良、脾氣極好的佾雲——這三個義父都有各自的一段故事，小俠對這些故事非常有興趣，總愛纏著他們話當年。

出了山洞，小俠伸了個懶腰；又是晴朗的一天！他和瀟瀟義父住在一起，今天聽說佾雲義父要來，他很早就爬起來了，因為佾雲義父總會帶好吃的糕點給他，並且教他幾招劍式。

傲笑義父也是用劍高手，但他的劍式比較剛硬健直，就像本人一樣，而佾雲義父的劍式簡直可說是藝術，他每次見到佾雲義父舞劍，總是看到忘我，那種超脫飄逸中帶著隱隱哀傷的劍舞，是那麼震撼人心！每次瀟瀟義父帶他到十分秋悟，看到佾雲義父在舞劍時，總會默默攬住他的肩，暗示他安靜觀看。

佾雲義父似乎常有心事，偶爾會眺望遠處藍天，表情飄忽地隨時像要消失；面對這樣的義父，他也只能在義父舞完劍時，蹦蹦跳跳地到他面前找他談天，並且緊緊抱住他，不讓他真的像雲一樣隨風而去……

「小俠！」熟悉的呼喚響起，小俠興奮地朝來人跑去，緊緊抱住來人的腰：「佾雲義父！」

佾雲義父提著個竹籃，籃子裡裝滿了物事，而東西多得連蓋子也蓋不起來，臉上的笑容可比朝陽。

「吾帶來一些生活用品、野菜，以及必備的藥草——當然還有你最喜愛的桂花糕！」露出和煦的笑容，佾雲慈愛地摸摸小俠的頭：「你的瀟瀟義父在忙嗎？」

「瀟瀟義父啊，他在縫衣服啦！」

「縫衣服？」佾雲臉上露出不太能想像的表情：「一定是你貪玩，又把衣服弄破了吧？」

「呃……哈哈……我以後會小心的嘛！」看在他已經有在〝小小〞反省了，千萬不要禁他足啊！

佾雲沒輒地嘆了一口氣：「你啊，上次教你的劍法練得怎麼樣了，該是驗收的時候吧？」

「啊，那個啊……義父，你上次示範得太快了，我總覺得無法習到精髓耶！」不管怎麼練，他就是沒辦法像佾雲義父舞得那麼自然流暢，又那麼優美，即使費心去模仿動作，似乎動作和情緒根本搭配不起來，連劍術門外漢的瀟瀟義父都不懂裝懂地說他舞的劍「沒有靈魂」！

「呵，那你就先舞一次給吾看吧。」

經過佾雲的指點，小俠認真地練劍。不久後，瀟瀟也出洞了，和佾雲站在一起看著他練劍……

「你別太寵小俠哦，在三人之中，小俠對你的武學好像最不熟哪！」

「莫說我，你自己也不遑多讓，每次來總是帶一大堆小俠喜歡的東西，小俠幾聲撒嬌就留下來過夜，你．還．不．是．一．樣？」

小俠知道兩個義父原本就是結拜兄弟，只聞風聲中夾雜著兩位義父的笑聲和低語，他感到非常甜蜜和感動，讓原本低愴的劍式也被他舞成喜悅了。

「又到小俠的生日了，時間過得真快不是……？」

「……嗯。」

＊＊＊

「瀟瀟義父！」一聲低呼，瀟瀟回頭看向孩子——

「佾雲義父留下太多藥草了！」

「又怎樣？」

「這裡八成有一些是他要帶回十分秋悟種植的！」

「嗯，然後？」

「他找不到一定會擔心得睡不著——」

沒那麼嚴重吧？「所以？」

「所以我們帶去給他吧！」

揉揉額頭。小俠最近是不是開始覺得跟他在一起很寂寞了？有點傷感……「現在已經入夜了，會打擾到佾雲。」

「不會啦，佾雲義父不會那麼早睡啦！」

「可是現在去，回來就是深夜，你明天會沒精神。」

「那我們就留在十分秋悟過夜嘛！」眨眨眼，露出無往不利、最令人無法招架的哀求眼神，死死巴住瀟瀟義父的手，順便前後搖了幾下，果然沒一晌，那張向來陰鬱的俊容軟化下來。

屢試不爽地，瀟瀟義父又豎起白旗投降啦！耶~~~

父子兩人化作紫色光點，朝十分秋悟而去。一路上的星光點點，寧靜而平和，就像這世間原本就沒有罪惡和動亂。

渉過十分秋悟蜿蜒而過的溪水，兩人逐漸接近佾雲居，在離目的地約莫二十尺處，瀟瀟突地臉色一變，拉住義子——

「義父？怎麼了？」不明就裡的小俠疑惑問道。

「噓！」瀟瀟難得表現出慌亂的樣子：「你佾雲義父在〝忙〞，我們就先回去吧！」

「忙？有客人在嗎？可是燈明明是暗的……」由於出生時聽力受損，小俠不太明白瀟瀟在顧慮什麼，「那我更要去打招呼！」

「小……」在瀟瀟來不及阻止下，小俠已經衝到佾雲居的窗前。瀟瀟呻吟了一聲，使出在帶自在天女逃命時都沒有的速度，飛快帶走小俠——

奔，狂奔，在樹林裡狂奔……

離開十分秋悟一段距離，瀟瀟才敢停下來喘口氣，臊紅爬上他的臉，他無奈地看向被他緊緊牽住手的小俠……

「瀟瀟義父……」天不怕地不怕的初生之犢金小俠，出生以來第一次囁嚅：「有個穿白衣的〝鬼〞……在欺負佾雲義父！」

那個〝鬼〞壓在佾雲義父身上，義父的金髮柔柔地披散在枕上，完全沒招架之力，表情好像快暈厥般的痛苦……可是說不出為什麼，他一點也找不到進去救義父的勇氣……

他有預感，如果打斷了那個〝鬼〞在做的事，恐怕不是被抓到地獄就能了事的……

「瀟瀟義父，」扯住瀟瀟的袖子：「你去救佾雲義父好不好？不然那個〝鬼〞會把佾雲義父吃掉的……」

「……他本來就是要把他〝吃掉〞。」嘴裡嘀咕著。

「義父！佾雲義父很難受耶，我看到他好像在喊『救命』……你們不是好兄弟嗎？」

瀟瀟撫住額頭。該怎麼解決這種問題？有哪個學過幼教的可以教教他嗎？

佾雲，在小俠的生日當天，你倒是送了個夠令人印象深刻的好禮物啊……

‘050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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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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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57)

9樓發表於: 2006-07-11 18:1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夢隨風萬里】八

自從被由鬼樓脫出的刀鬼挑釁，為了取回鬼樓鑰匙，冒險進入天外南海至今，又過了一段日子了。從冰河天川踏上中原的土地上，風之痕不由得揣揣懷中的鬼樓鑰匙，神志有一剎那的恍惚。

天外南海是片奇異的大陸，人、翼、蟲、獸四族興兵作亂、互相傾軋，他在不習慣的地理環境，面對時不時的埋伏突擊，終於擊敗刀鬼，取回鬼樓鑰匙返回中原，然而有了鬼樓鑰匙，卻還是無法打開鬼樓，仍須等待天時……

掛念黑衣的安危，擔憂他在鬼樓內是否一切安好；他向來是最令他掛心的徒弟！

既然短時間內無法打開鬼樓，風之痕自然而然循著熟悉的方位而行，冷漠臉上露出淡淡溫柔笑意。來到熟悉的地方，片片楓紅點綴在藍天之下，勾勒出淡藍的輪廓，流水的那頭，一間簡實的石屋孤立著，有種瀟灑又蕭瑟的美感。回到中原的第一要務，不是回到退隱的竹林小屋，而是來到有那人的「十分秋悟」。

這裡有著寧靜的氣氛，令風之痕長久緊繃的神經舒緩下來；他目光迅速掃過十分秋悟一趟，沒有發現應該見到的人。他深吸了一口氣，感受空氣中令人心神安寧的藥草香。

他這段時日過得還好嗎？是否有好好照顧自己？心悸還曾再犯嗎？如果現在見到他，會有什麼樣的表情？一思及此，他突然湧起一股迫不及待想要見到他的衝動。在天外南海，他也無時不想念那有著一頭璀燦金髮的沉靜少年，甚至在他傷重疲倦，那成為他瀕臨不支時堅持下去的力量。

那就沿著十分秋悟漫步，順便看能不能碰到面吧……雖然覺得沒辦法定下來在佾雲居等他的自己有點傻，但又不得不否認想早一刻見到他的心情……風之痕慢慢地踱步，直到一道白影由遠而近，清楚投映在眼界。

「你……」來人睜大了眼，呆立在原處，飛快地眨了幾下眼，似乎不相信眼睛所看到的一切。

「吾回來了。」風之痕彎起脣角，輕輕喚道。

「你回來了。」只是更換人稱再複述一次句子，可見他相當意外。

風之痕走到佾雲面前，雙眼凝睇著他，和記憶中的輪廓比對。從驚愕中醒覺，佾雲有絲靦腆，悄聲問道：「你沒受傷吧？」

「沒什麼大礙，而且吾也拿回這個！」拿出鬼樓鑰匙，玄鐵光澤在日光下閃爍，象徵辛勞之後的收穫。

「吾知曉，你一向會完成目標的！」佾雲露出一抹淺笑，眼裡是放心，也是崇敬。

他從不因為和他距離拉近，就使性子鬧脾氣；他永遠是那樣雲淡風輕，但又能讓對方體會到他的關心。

「我今天要留在這裡。」風之痕輕撫上他的臉頰，留連到頸後輕緩撫觸，感覺到指下肌膚微微輕顫。

「那、讓吾上市集採買，做些菜餚為你接風洗塵吧！」低下頭，順道別開眼神，臉頰浮現淡暈。

風之痕不置可否：「吾也跟你去吧。」佾雲頷首，便拿起竹籃往市集方向而去。

十分秋悟外不遠處，有一個具體而微的小市集，主要的民生必需品差強人意；最近沒什麼特別的商品，市集上人潮並不多，是故佾雲和風之痕能夠在街上自在愜意地漫步。風之痕也想過佾雲這樣翩翩美少年上街購物的景況，是不是也如平常一般優雅；笑著將這事告訴佾雲，佾雲揚揚眉，輕快回道：「那名滿天下的魔流劍風之痕上市集想必更能引起人一窺究竟的興趣吧！」

……佾雲在糗起人來，也是滿謔而不虐的。也是在他們好不容易建立起親密的默契之後，佾雲才逐漸地表達出更多樣的面貌。

佾雲之於他是如此，外人見到現在的風之痕，一定也會駭然地嘴巴闔不攏吧！假使憶秋年還在世，怕不被虧到天荒地老！

看著佾雲親切地和小販寒喧，溫和地問價，從小販手裡拿過青菜蔬果，風之痕竟以為看到自己與佾雲相偕退隱的景象。

內心嘆一口氣；還不是時候，至少要等黑衣從鬼樓出來，要看到他平安遠離江湖塵囂，為人師表心上的大石才能落地！

「風，還在掛心。」點出事實。在回十分秋悟的途中，午後的斜陽暖暖灑了滿地，和風輕拂，兩人的髮被風吹動；佾雲看著他，墨黑瞳眸看穿他的憂慮。

「黑衣的事的確讓吾不安，生怕多在鬼樓一天，危險愈加一分。」沒什麼好隱瞞，面對佾雲。

「在大多數人眼中，風之痕冷靜快意，對任何事處之淡然；除非近在身邊、真正了解你的人，不會知道你外冷內熱、重情重義的真性情。」佾雲眼神悠遠看著前方，風之痕偏頭望他。

「可是和你相處久了，就能感受到你的值得信賴。白衣和黑衣就是在這種安全無虞的栽培下成長的，他們也能成為像你一樣；所以，你也應該相信他們。」轉過頭，佾雲朝他溫暖微笑。

「可是，你有一點不好，就是不讓吾插手。你擔心黑衣，你可知道吾也會擔心你。」話聲漸小，也許是出口的話讓他不自在，佾雲加快腳步，將風之痕甩在後頭。風之痕默默看著他漸遠的背影，胸口掠過一陣不安。

那種感覺來得太快，轉瞬就消失，讓他不能肯定是否曾經有過；他追上前去，和佾雲一前一後回到佾雲居。佾雲到石屋旁的灶下稍作整理，而他則轉身進入屋子。

佾雲居和上次離去時相差彷彿，仍然乾淨簡單；進門後的一張竹桌，兩把竹椅，最裡面的窗邊有一張鋪著竹席的小小床榻，床尾櫃子擺放幾樣單純日常物事，西南方的牆則靠放一座書架，書架上排列幾本古書秘笈，牆上一幅署名「韶雲」、字跡蒼勁的字畫，為了這難得的裝飾品，他還曾吃了一回乾醋。除此之外，別無長物。

眼光一瞥，床鋪對面的窗邊擺放一架古箏，照它的表面看來，應是甫完成不久，還散發木質香味。佾雲並不彈箏，但這樂器在他屋裡卻高雅地不顯突兀。

也許是佾雲那修長纖細的十指，合該是拈花弄韻的風雅，是以在那雙潔白手上沾染刺目血腥時，他知道那雙手的主人心上的傷痛。

內心如此溫柔的人，看到他人受傷，比自己的傷痕痛上千百倍；看到他人難過，比自己難過更加難以忍受。他總想替人背負起傷痛，但他自己的悲傷卻找不到出口。

掀開門簾，佾雲探頭進來，循著他的目光聚焦在那座古箏上；他見風之痕注意到，便道：「那是傲笑紅塵親手所製贈送於吾。」

「傲笑紅塵？」

「嗯，相識滿天下，知音能幾人，特以箏相贈。」佾雲露出淺笑，神色一如往常平和溫柔。

猛然一道壓力將佾雲壓制在桌上，風之痕俯身雙手撐在佾雲耳畔，沉聲道：「你的朋友分為幾個層級？」

「層級？」佾雲不明所以。

「點頭之交、知己、兄弟、生死至交……你總不可能對所有人同等付出，」眼神灼灼鎖住面前茫然的星眸，「吾又被你放在哪裡？」

距離近到雙方的氣息糾纏，耳邊對方的呼吸清晰可聞。佾雲啟脣欲言又止，風之痕卻早一步封住那兩片粉色脣瓣——反覆摩擦吸吮，啃咬交纏；手抬住懷中人的後腦，另一手則鎖住對方手腕，使掠奪更能深入。

佾雲閉上眼任他侵犯的溫順模樣，令他放輕力道；無來由的生氣，只因體認到自己不是佾雲的唯一，自己的獨占欲何時已經被豢養得這麼大？佾雲總是包容的由他索求，從不反抗，所以他也變得貪婪了。

眷戀不捨的拉開距離，佾雲手抵著他的胸膛，氣息短促喘道：「你生氣了？」

「吾不想生氣。」深深吐納幾回，才穩住脫軌的呼吸。

「嗯。」

「可是吾還是動怒了。」前額抵在佾雲的額上，他對隨便發脾氣的自己感到無力。

「為什麼動怒？因為那古箏，還是送吾古箏的人？繼韶雲之後你又亂吃飛醋。」末句明白的指控，不過這次聰明的未再提起傲笑紅塵的名字。

「只是覺得你很不會照顧自己，讓吾很擔心。」將佾雲拉起，下頷靠在他的頭頂，無奈的道，「吾也變得不像吾，不知會變成什麼樣子。」

「這也是吾所擔心的，『前輩』。」回以似笑非笑的語氣。

是了，他前輩的風度已經蕩然無存，也不必再接受挑戰了；風之痕圈抱住佾雲，靜默無語。

佾雲調整了下姿勢，側靠在他懷裡，喉頭像是哽著，嗓音低沉：「你救了連吾自己都放棄的吾，曷能質疑在吾心中的地位！既然如此，你又為何要救吾。」風之痕在他心裡，最靠近生命的部分；沒有他，他將痛到無法呼吸……他不相信風之痕不明白他的心情。

風之痕看不到佾雲的表情，但卻覺得心一陣一陣被揪緊了；像是有一股酸液從心中湧出，汩汩而出的酸澀令他皺眉。他相信佾雲現在的感受一定和他相同。

如果他們沒有對方還能夠好好活著，那真的是一件很不可思議的事。而這時的風之痕，斥為荒謬的推翻此時突然冒出的感想，直覺他們會一直攜手走到人生盡頭，就像現下這麼緊密的依靠在一起。

續050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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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琅琊文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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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08.08[風佾]夢隨風萬里1~20終，41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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