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1.25 【素還真X風采鈴】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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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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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40)

樓主發表於: 2014-01-25 13: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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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25 【素還真X風采鈴】路

柔風輕送。

而送往天地間的灰，承接了初陽的光輝，成了依附在藍天之上的光幕，站在崖邊的人撈不回、接不住他的執念，反倒是被迷了眼，只能怔怔看著。

心卻一點點澄明。

他在那時便起誓：縱爭權奪利難停、縱風波幹戈難歇、縱崎嶇世路難行……

他也會，一直行在他自己所選擇的這條路上。

（壹）

河內映著晚秋的天，原本立於蒼穹之上，紅艷得難以觸及的赤輪，這會緩了耀人眼目的利芒，沉在水底任著河水浸過，既真既幻。

蹲在河邊的小女娃屏住呼吸，小心翼翼伸出手觸了觸河面，被擾亂了寧靜的波面登時起了陣陣漣漪。

於是那赤輪在小女娃眼裏也變成了一副好不脆弱的模樣。

覺得無趣的小女娃正想回家，轉身卻看見了在村內不曾見過的人，漩渦俊眉，站在那絕世獨立，仿若一彎瘦月，就那半斂的雙目都有著月華般澄澈，小女娃在心底總是喜歡用月形容美好的男子的，月雖是清冷，但也比灼人的赤輪來得好。

那人站在那，像是一幅山水畫，一身素白，突兀的是手中的紅色包袱。

他看到這條逶迤清澈的河，垂了眸，緩步蹲在了河邊。

那上好的衣料是不多見的，小女娃感到有些新奇，又瞧了瞧那人面容，斟酌幾番開口：“大哥哥……？”

素還真楞了半會，側頭看到紮著羊角辮的女娃此刻睜著熠熠生輝的星目的盯著自己，才反應過來對方喚的是自己，於是邊發出一聲輕笑邊把紅色包袱放在河內：“小妹妹，何事？”

紅色包袱下方混著流水淙淙暈出了一層層血跡來。

女娃看的目瞪口呆，腦海中閃過好幾個不詳的念頭，卻見蹲在河邊的大哥哥溫潤側臉，覺著那實不像一張壞人的臉，躊躇了好生一會，“大哥哥……這是在幹嘛呢？”

“洗骨。”素還真回答的幹凈俐落，又察覺到了身旁的呼吸聲驀然一滯，才發現這兩字對於一個女娃而言甚為不妥，便又附上幾句：“生前，我累了她一生紅塵紛擾。”

接著聲音又低了下去，一字一句的倒也不模糊：“我想，怎樣也該洗凈她的骨，免得著血腥味隨她入了土，讓她不再……”，

不再什麽呢？

女娃沒能聽清，又悄悄湊了幾步過去，那人卻緊閉了嘴靜靜看著河內包袱，下端隨著流水漂浮不定，上端卻是被大哥哥緊握的穩當，握著的指間隱隱發著白，生怕一個不小心便又失去。

不知怎的，女娃就想到了之前在河內看到的赤輪。

平日裏遙望不可及的事物，此刻近在眼前，卻仿佛脆弱到一碰也不敢碰。

（二）

寫了一半的詩句又被劃去。

最終風采玲嘆了口氣，理了理因一直垂著頭而傾斜下來遮了一半視線的青絲，一邊揉著肩一邊認命繼續磨墨。

實在看不慣自己對著自然景物就不由自主寫出帶有幾分愁色的詩句。

她慣是一個灑脫的人。

當真是山林子關久了，幹什麽都和個怨婦似的。

怨婦……

風采玲怔怔喃語，輕笑一聲，撂筆走到窗邊托腮看著前段時日種下的白蓮，現今都隱隱看到小小花苞了，粉粉嫩嫩的真是可愛。

又想著續緣現在在哪裏呢，會幹什麽呢，晚上有踢被子嗎，有好好吃飯嗎。

哎呀風采玲妳果然關出毛病了，這些話當真是啰嗦得和……啰嗦得和……和……

續緣，續緣。

一個字一個字的，眷戀的從嘴邊逸出。

有情無緣，情無歸所，有緣無情，情難長續……

哎哎怎麽又想起取名時的回憶呢？

後來再也無法遏制自己的感性大發，她握緊了顫抖的雙手，緩緩靠在窗邊，緊閉雙眼。

續緣，娘親希望妳能一生長樂安寧。

“但如果可以的話，續緣……”

半會睜開眼卻發現窗外已浙浙瀝瀝的下起了雨來，風采玲想擡起手擦擦臉，卻感到雙手像灌了鉛系著重物似的沉重。

在漫長的寂寥時光中，總會不住地醞釀出一個又一個明知是奢侈的願望。

忽然聽到一陣枯枝踩斷的聲音，來者是誰，答案幾乎是不假思索，她勉強忍住循聲回頭的沖動，手裏的紅箋被她攥得皺起也毫無知覺。

想起池裏白蓮的小小花苞，生怕著雨摧著了那柔嫩的風采玲，像是終於找到了個合適的借口，急急忙忙撐傘推門出去，卻看見早有人先她一步放了一把傘在池邊。

她僵硬地，緩慢地，輕輕地亦將自己的傘放在了旁邊。

傘下的小小花苞被護得嚴嚴實實，風雨無懼。

風采玲抿著唇，那模樣是帶有幾分欣然的。

像是預見在未來的某一天，這小小花苞能像那朵白蓮一樣，縱然是在那樣的天高地闊中，一層層闊達碧綠的荷葉也能漫無邊際的鋪展開來，撐持一方寧靜，映襯一方碧落。

她心中的那朵蓮啊，是讓天地都為之動容的。

風采玲斂去眸中水光，垂下的眼瞼亦隱了一方心思，
展開手中不知被哪來水浸濕得幾近無色紅箋，“下雨了啊……”她低頭喃語。

嘆息著閉上雙眼。

（三）

素還真對著那張怒不可遏的臉想要說些什麽，那相似的眉目沉澱著自己也曾有過的的年少輕狂。

然而聲聲句句都在質問著他：

為什麽這樣對風采玲，為什麽只顧天下，

為什麽就不曾後悔，為什麽永遠這般大義凜然，

為什麽從來沒有想去看看山林裏那為了妳素還真而甘願毀容的風采玲。

她是江南第一才女，到底為了誰為了什麽而躲在無人知曉的山林裏寂寞余生！？

那些話緊隨著素續緣的一掌澎湃襲上他的心口，疼痛密密麻麻地自臟腑竄遊在他體內，最後凝在了喉裏，有些話穿破了心防肆無忌憚地合著痛感逸到了嘴邊，他張張嘴，眼前卻早已緩慢泛開了白光——

倒落塵埃的素還真無法回答、也不能回答素續緣。

如何沒去看過她？

——如果可以的話……

——情緣相隨，天荒地老，續緣，願我們母子的緣分可以連續不斷。

雨中有一抹紅影虔誠地對著神靈祈禱她的孩兒能平安無事，祈禱著能有見面的機會。

藏在樹後聽到這句話的素還真，一個趔趄便踩到了地上的枯枝。

清香白蓮素還真，掌握文武半邊天，從未想到會有落荒而逃的此刻。

他想，總會一家團圓的。

待武林平靖。

多久呢？

他無法回答，但想總會有的。

他不會放棄。

很久以後，名劍無名倦收天對素還真的化身鷇音子說：世上有無數苦中作樂的人，但今日，吾看見有名苦得不能再苦的蹣跚行者，展現了苦中作樂的極致。

他回以淡笑，人生不過品茗，吃過苦，方能回甘。

方能回甘。

（四）

“大哥哥心裏其實很傷心吧？”

“素某並沒有資……”

“大哥哥！”小女孩幹脆利落的打斷了素還真的話，甚至一屁股坐在河邊，對著素還真念叨起了故事：“隔壁的張伯因為張嬸的死好不傷心的，聽說著抓著嬸嬸的棺材死活不讓拿走呢，張伯是個多傲氣的人啊，可再怎麽傲氣的人也紅了眼圈像小孩子一樣任性……”

然後拍手總結道：“所以說，和資不資格無關啦，世上本沒有哪個人必須要壓抑著自己的感情去面對一切吧？傷心又或者是哭，又有什麽好壓抑的呢？”

小女孩得意的偏過頭，覺得自己這番話說得確實不錯，應能起到安慰大哥哥的作用。結果還沒看清大哥哥的表情，就被雨滴墜在湖面上的聲音給吸引過去，暗呼不好要被娘親罵了。

小女孩嘿嘿笑著接過素還真遞過來的披風，撐在頭上擋雨，跑了幾步又轉回身向她的大哥哥揮手道別：“謝謝大哥哥的披風，大哥哥要記住我的話喔，哭壹哭沒人會笑話大哥哥的哦！”

小女孩隱約得了在河邊那人微不可見的點頭後，才放下心往村內跑去。

直到小女孩的身影消失在樹影闌珊，素還真才把視線收了回來。

少了小女孩，於是身邊只有了雨聲敲打的聲音，叮叮咚咚，好不寂靜。

他把包袱自河水中拿起，小心翼翼用手護好，隔著衣物感受著那一塊的存在，熾熱的心緊挨著洗到冰冷的白骨，硌得生疼，但明明洗了那麽久，為什麽附著在骨上的血腥味還是那麽重呢。

“下雨了啊……”

臉上濕漉漉的，他緩慢的閉上眼。

然後他才狼狽不已的知曉，眼淚非但模糊不了記憶，更是將其一點點刻畫的更深。

（五）

如果可以的話。

好續緣，爹親希望妳永遠不再涉入江湖。

只可惜倒落黃沙的那一刻，所有的奢望都化為了虛無，他仿佛預料到了結果，卻只能緩緩將內腑的痛隨著席天卷地的黑暗沉沉抑在心底。

強迫著自己，去思考更為合理的下一步。

紅顏化枯骨早已是註定的事實。

大部分的骨都快化成灰了，素還真低下身緩緩的將剩下幾塊骨一一撿起，內心卻不曉得有什麽東西支離破碎，隨著自己的動作一片片失落。

他以為將她藏在山林中，即便她一輩子都無法看見他，一輩子都不曉得他的存在，不觸碰，不碰面，不相談，便是對她最好的。

明明只需望著她的背影，望著屋內溫暖的燈光便可以使疲憊的心裏得到短暫的寧靜，自己就可以滿足了。

可是什麽是死亡？

她每日在月下的許願的低喃聲，她每日凝視著池內白蓮的模樣……

她的聲音，她的背影。

再也聽不到，再也看不到。

他躲著的樹和木屋之間幾步的距離，早已變為生死間無形遼遠的河。

連一盞幽微的燈都不曾留。

所有的一切都化為了零。

終歸永隔，再無可能。

（六）

他背著那紅色包袱去了很多地方，去過不夜天，去過江南，小溪涓涓，大江東去，各種各樣的人，形形色色的物。

起初有人帶著笑意問：小哥這是在洗包袱嗎？

上下端詳了會：這包袱都快褪色了呀。

眼珠子骨碌骨碌轉，然後略帶試探性：小哥，莫不是魔障了？

站在河旁不語的人猛地站起身，這一動作猛然到嚇退了旁人好幾步，還沒來得及訕訕然道個歉，那人卻邁開步伐眨眼的瞬間便消失了。

魔障？他輕笑。

他不過是想洗幹凈她的骨罷了。

可是，怎麽洗也洗不掉那血腥味。

天際遙遠的地平線上起伏著黛青色的小山，不遠處的村莊半掩在霧靄裏，上下遠近都泛著寧靜祥和的氣息。

站在崖邊上的素還真俯瞰方才的小溪，這麽遠遠眺望過去，淺亮亮的河像是環繞著綠林的銀帶，合著剛升起的陽光輕輕閃爍，剎剎映眼。

（七）

在許多年後，為阻塵世暗夜對人世的危害，鷇音子以身為餌，引誘鳩神練為天罰而得破天機遇。

鷇音子，乃素還真化身之一。

鷇，乃鳥子欲出卵中而鳴，鷇音，最接近大道的混沌初音。

和無夢生一起，二者像是果實裂分，隱隱約約註定了不同的命運。

或受鳥叼啄，或受風吹散，或土沃水甜，或土焦水短，不同的生長環境，構成不同的風景。

但最終任由三千真火，無情吞噬他的身軀，焚焰中的人忍著滿身痛楚，用性命等待著禍世黑雲逐散。

明明是無偏執，無是非的化身，卻做下了和本體素還真相同的選擇。

天光乍亮的那一刻，他迷迷矇矇回憶起過往初生：

素還真另一化身三餘無夢生上時間城借取時間，途中歷經殊離山魔考一時失魂出神，被聖魔元史點中魂體，而他鷇音子正是聖魔元史向時間樹締命而出的第三化身。

殊離山的魔考上，有著無夢生的過往，那亦是他的過往，更是素還真在心底埋藏最深的記憶。

那時的他，也就是素還真，捧著包袱不自覺屏息看著初陽升起，就地綿延的黛青色的大山卻在影影綽綽中勾勒出她的潔亮濃密烏發，一半的臉頰和銜山半隱的初陽遙相映襯，耀眼的很。

兩人之間仍是不遠不近的距離，她對著自己柔柔的笑著，嘴唇不斷開闔，對他輕聲說著什麼。

他顫抖著打開包袱，然後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畫面。

——在風吹日曬中，早已化作灰的骨。

良久，他對著那抹光影說：“妳總是這樣……”

朝陽拂開了雲海和煙霞，清風簇擁著將灰吹散在天地間。

（八）

而今是同樣的光景，暗夜消散，曙光乍現，初陽升起，焚焰中的人亦看得出神。

耳旁地獄變的話隱隱約約：恩公，妳的路，是妳自己選擇的嗎？

那時的他茫茫然擡起手去接即將散開的灰，留在掌心的卻是一點齏粉也沒有。

她像是柔柔的對他說：妳心應在眾生。

他想風采玲妳總是這樣，什麽念想都不留給他，就連他陷入魔障偶爾的任性也不允許，就連他執著的權利也給剝奪，卻偏偏是消散在了天地間……

……卻偏偏是以妳自己的方式陪著他走著一路。

眼前如火耀眼的光芒下，搖曳出了美人款擺，從側面鋪展開來的光影，亦描繪出一尊秀婉窈窕的倩影，而她身後大地春回，草木如沐新生。

他半是嘆息，半是明了在心：

最後這一眼，值得了。

一眼過後，只余飄灰。

（九）

這條路，是自己選擇。

而這條路上，吾道不孤。

那時的他是這樣回應地獄變的。

吾道……不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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