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琅琊文庫 04.23 [劍龍11年]煙雨斜檐單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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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06)

樓主發表於: 2015-04-23 18:11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4.23 [劍龍11年]煙雨斜檐單篇完

管理提醒︰本帖被妃茗從布布文學移動到本區(2015-08-18)

說在前頭：
這一篇是收錄於去年也就是劍龍十週年的賀文，當初有放過一部分的試閱，剛好今天423，劍子大仙又催促我(?)把這篇放上來，就權當祝賀吧。
劍龍11年，一生一世。

/////////////////////////////////////////////////

古舊的胡琴咿咿呀呀，在茶樓外頭響了約莫半個時辰。

青石板地濕漉漉的，瀰散在空氣中的水氣沾上了生鏽的琴弦，沙啞了原本就不甚悅耳的調子。
半個時辰前因大雨而暫留茶樓的行旅大多都起身離開了，擱在桌上乾盡的香片已無剛沖出時的淡雅芬芳。
白瓷杯底還有一絲水亮，卻只映出離人匆匆的步伐。
沒有一個人注意到檐下佝僂的小老頭，雙目緊閉，彷彿還沉浸在適才旋律的餘韻裡。

人又走了一撥，小老頭等著耳邊雜沓的腳步聲都消失了，才又扯起了弓，隨著破碎的音符，自得其樂地哼唱起來。
小老頭很是陶醉，任由手在弦上跳躍，即便跑調了，也不見他睜開眼，搖頭晃腦，他看不見一個駕著高頭大馬車的車夫對他投來不屑的眼神，也看不見對街茶館二樓雅室裡身邊跟著兩個小僕的美人。
眉眼如畫，鳳眼勾著一股不世的傲氣。

匡當一聲，原本放在小老頭跟前的罄被一個頑皮的小男孩踢得老遠，「來追我啊，誰怕誰！」
奶聲奶氣的喊聲插進了小老頭的琴音中，有著說不出的不合諧，那調子，好像更為難聽了。
小老頭皺起了眉頭，左右拉了兩下，怎麼也找不著剛剛的那種平衡，又把弓放了下來。一張乾巴巴的臉上沒有表情，縱橫的溝壑好似造出了一層淺灰的陰影，籠著臉龐，僵硬而詭異。

空氣中突然混進了一股甜香，小老頭聞得明白，這是上好水煙的味兒，他皺了皺鼻子，實在不喜歡這股味道，才想把身子往旁邊挪一挪，懷中就被塞進一個冰涼的東西，「老先生，這是您的吧！」
溫婉的女聲傳進了小老頭的耳中，就算不看，他也能描繪出聲音主人端莊賢淑的模樣，破了一個大洞的袖口被輕輕巧巧地放入一張滑手的玩意兒，如是一般人絕不會察覺在那片刻，童僕裝扮的少女便已做了這麼些事。
小老頭也一副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的樣子，抱緊懷中凹了一塊的罄。

「汝若還想拉，換個地方吧。」青年的語氣淡淡，卻讓人有種在自家園子下逐客令的感覺，小老頭第一次睜開了眼，朝青年瞥了瞥，深褐色的眸底閃過一絲精光。
青年蹙起眉頭，思量了半晌，才道：「仙鳳，吾們走吧。」
「是，主人。」，蹲著的少女衝著小老頭笑了笑，站起身跟上頭也不回離去的青年。

雨又開始下了。
雨水在屋子頂匯成一路，沿著屋檐滴落老頭的眼前。
小老頭仰著脖子，看向什麼都沒有的灰暗天際，嘴角淺揚著。
每年這個季節總是有下不停的雨，還有看不盡的人生百態，小老頭嘴邊的微笑有著滄桑，卻又有種與他外表不合的瀟灑泰然。

***

疏樓龍宿在個熙來攘往的市集裡頭，又見著了那個小老頭。

一家大藥鋪的牆角根聚了幾個賣雜貨的，和一個把破帽沿壓得低低的人，頭一點一點，正靠著門板打著瞌睡。
疏樓龍宿本也沒注意到他，畢竟地攤小買賣他是看不上的，只是驚鴻一瞥，小老頭剛巧翻身，抬了抬眼皮，似是醒了，一瞬間身上所散發的氣息竟與先前大不相同，倏地，又斂去一身脫俗。
疏樓龍宿皺起眉頭，認出是在茶樓屋檐底下拉琴的老頭，今天似乎沒打算再用他那極糟的琴音荼毒眾人的耳朵，那把劣琴也沒見他隨身。

「讓開！讓讓！」一陣高亢的喊聲由遠而近，並隨著車輪轆轆壓過被菜販隨意扔在地上的爛葉敗果，趕車的男子手中的皮鞭幾乎都要抽到行人的身上了。
街上的人走避的走避，後退地後退，原本四散在各處的人，全都擠在一塊，層層疊疊，好不容易才讓出一條路。
馬車還走得頗快，沒一會兒便來到疏樓龍宿眼前，匆促間兩個忠心的小僕把自家主人圍住，盡力地為疏樓龍宿隔開，但兩人也是被推擠得十分厲害，萬分辛苦。所幸市集的黃土地尚因清晨的雨而有些濕，沒有揚起什麼塵土，只是被夾在攤位和人群中間還是相當難受，疏樓龍宿搖搖手中飾滿珠寶的華扇，尋著有無可脫身的法子。

偏偏馬車停在了藥鋪的門口，飛揚跋扈的車夫跳下車，嘴裡還是兇得很，「你們這群死老百姓還不快點讓開，耽誤了病人，你們賠得起嗎？」
幾個站在車邊的婦人被他推得東倒西歪，還好穆仙鳳和默言歆眼明手快，人未著地便扶了起來。
「主人……您先避一避吧。」
疏樓龍宿自己抽身自然簡單，卻不願在此漏的行蹤，惹來更多的麻煩。
江湖人可以什麼都不顧念，一門之尊卻是綁手綁腳。

「唉，你要不要來這兒？」
「嗯？」疏樓龍宿確定自己聽見了小老頭說話，不是密音傳聲，也未含有強大內力，只是在嘈雜中，他能分出那語句中的溫暖，不同凡響。
小老頭的身邊還有一大截空位，疏樓龍宿足一點，輕輕站定在檐下，「汝為何在此？」
「怎的，小老頭要在哪也須經過您的同意？」
小老頭的語氣有三分玩笑六分調侃一分閃躲，疏樓龍宿也習慣了，華扇半掩面，眸光劃過小老頭頸側，「與吾無關，汝莫要又欠了爛帳要吾出手便好。」
「耶，小老頭沒錢，欠什麼帳呢？」
「汝打從一開始便在賴帳。」
小老頭從喉頭發出了幾聲怪笑，目光投向關了復開的藥店木門，「這家主人病得可真重，已經跑了三家藥鋪也沒個結果。」
「無可救藥自是如此。」疏樓龍宿的神色漠然，淡淡的一句話已是飽經歷練的果決。
「快下雨了，龍宿，你和仙鳳、言歆早些回客棧吧。」終究是叫出了他的名，飽含在短促兩個字中，滿是發自內心的溫柔。
疏樓龍宿微微側過臉，除了老頭，無人可見他此刻臉上的表情。
淺淺的酒窩打著旋，笑成一派傾世容顏，愉快的嘴角是目的已達的快意與得意，「劍子，汝若辦完事便來與吾們會合，不過，吾不耐久等，汝好自為之。」
小老頭一把抓起破帽子蓋上自己的臉，哼了幾聲，居然靠著柱子又睡著了。

疏樓龍宿也沒停留，帶著好不容易從人群脫身的兩個小僕離開集市。

***

約莫申時下了一場大雨，原本熱鬧的大街上人也走得乾乾淨淨，藥鋪門前被雨水濺濕，沒一個落腳的地方。
小小的乞兒瑟縮在巷內，濕透了身。

小老頭早失去了蹤影，去了哪兒，無人知曉，就像暗巷裡頭的生死，無人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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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06)

1樓發表於: 2015-04-23 18: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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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有，慎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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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家的畫舫雖說不上氣派，卻是全鎮最雅緻的。
沒人曉得吳家是怎麼發跡，只知吳家老大在儒門天下供職，是個有才有能的儒士，如此背景，能上吳家畫舫的不是文人雅士，便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紫髮青年靠在窗邊若有似無地和眾人隔了一段距離，鎏金眼眸刻意藏住情緒，似是在審視眼前的一景一物，一言一行。

角落的樂手奏著柔軟如絲綢的樂音，纏著窗外絲絲細雨，落在湖面，一幅江南春景，很是迷人。
大概是景色不俗，雖然今日有雨，但湖上仍有相當多畫舫在擺蕩，每過一時半刻總是會與其它家的遊船錯身而過。
一陣沙啞的琴聲硬生生切碎了吳家畫舫上的旖旎樂氛。
「你拉這什麼爛東西！」
所有人都被隔壁船的怒罵聲給吸引到窗邊，正巧兩船靠得不遠，那船又把門戶洞開，一眼便能望盡，船內的中年男子將一個短褐衣小老頭的胡琴搶了，用力折斷，碎裂的木屑四散，嚇得船上女客花容失色，小老頭半蹲坐在窗邊，目光投向四周看熱鬧的人，卻一句呼救也說不出，不知是真不會說話，還是給嚇啞了。
吳二爺很快地反應過來，要下人請船家靠過去，親自登了鄰船把小老頭要了過來，端了一碗熱茶奉上，「您不要緊吧？」
小老頭接了茶，面無表情地掃視坐中賓客，視線堪堪停在疏樓龍宿身上，吳二爺看他太過放肆怕招惹貴客不悅，挪了挪身子，擋在他和龍宿之間。

疏樓龍宿反而不以為忤，他不諱言，他不討厭小老頭直白而清徹的眸光，更甚者，論才能，坐中無人能及小老頭的百分之一，能與他相互打量忖度。
這個小老頭更像他要找的那個人。

疏樓龍宿的華扇搖了搖，小老頭手中的茶煙換了方向，直往臉上貼去，小老頭咧嘴笑了，一雙眼睛彎彎，像兩條有美麗尾巴的小魚，只見他抬起左手合著杯底，艙中無風，茶煙卻又拐個彎，接著飄散在空氣中。

簡單的試探過後，疏樓龍宿沒再出手，只是神情比剛上船時更慵懶，幾杯輪到自己嘴邊的酒也淺淺地抿一抿權當飲了，好在吳二爺也不是喜愛強迫人的，在宴中得了個空，和其餘人打過招呼，便先行將疏樓龍宿送上岸離去。

小老頭對疏樓龍宿的離開一點也沒意外的樣子，目送他離開後，又蜷回船家幫他收拾的小角落。

***

「主人。」
只有默言歆來接疏樓龍宿，想來是仙鳳還在客棧打點，一邊又放心不下龍宿這頭，便和默言歆商量，分頭而行。
「走吧，吾乏了。」
默言歆隨後撐起了傘，似乎猶豫許久，才開口道：「主人，劍子先生來了。」
鳳眸一盼，疏樓龍宿的表情難得透著喜意，笑道：「來了？這回倒是俐落許多。」
默言歆在心裡認同地點了點頭。

今日他和穆仙鳳因疏樓龍宿吩咐，沒跟著去赴宴，仙鳳便和客棧借了後頭的小灶，準備了兩人份的飯菜，打算一塊兒吃了，再準備迎接龍宿。
沒想到才扒了兩口飯，劍子仙跡就出現在窗外，一臉笑吟吟地和他們招手，一身白衣若是天明著的時候，是出塵，在烏漆抹黑的夜裡，是嚇人。
默言歆走到窗邊把劍子仙跡左手上的大油紙包接過，劍子順勢收了傘進屋，「在吃晚飯啊？」
仙鳳俏皮吐吐舌頭，小埋怨道：「是啊，差點給先生嚇得吃不下去了。」
劍子仙跡笑笑，幫著默言歆把油紙包打開，「喏，這些點心算是賠償，可否？」
穆仙鳳目光一掃，辨明了大半，笑道：「這些點心都是主人喜歡的口味，怎麼能讓先生拿來賠給仙鳳呢？主人要知道了，可是會發怒的，吾就先代主人收下了。」
默言歆拿出行囊中一個精緻的小食盒，那是龍宿在外特製的點心盒，仔細地把小點分門別類放好，闔起。

劍子長嘆一聲，「要發怒也只會說吾怎的不多買一份吧？他是怎麼也不忍心責罵你們兩個的。」
穆仙鳳和默言歆交換了一個眼神，他們心知肚明，劍子仙跡是疏樓龍宿身邊多麼特殊的一個存在。

若要數龍宿對劍子發怒的次數，仙鳳真的說不出來。
疏樓龍宿沒有純然生氣過，每回在怒意中，都混雜了更複雜的情緒，有思念與擔憂，也有不安與壓抑，那樣的情感其實很沉很濃，穆仙鳳和默言歆都自認沒有資格讓疏樓龍宿有這樣的心緒。
但無論原因如何，疏樓龍宿都沒有對劍子解釋過任何一次。

「你們玩什麼把戲呀？用那種眼神看吾？」
劍子敏銳地感覺到這兩小僕之間有貓膩，正待逼問，默言歆已自動自發地轉身離開房間，留了一桌還溫熱的飯菜。
「吾去接主人。」
仙鳳跺了跺腳，默大木頭怎麼就不再多吃兩口，等他們回來菜都涼了，再回熱可就跑味了。
「唔，不如吾去接龍宿吧。」
「這樣怕是不妥。先生還是待在這兒吧？您用過晚膳了嗎？」
原以為劍子仙跡跟往常一般，在外奔忙一天，才蹭口飯吃，沒想到白衣道者笑著搖搖頭，「吾吃過了。吾倒怕龍宿沒吃多少東西，仙鳳你晚點幫他準備一些暖胃的東西吧，夜裡有雨，還是涼得很。」
「仙鳳已在灶上煲了一鍋鹹粥，想主人回來的時候火候也差不多了。」
「哈，都道儒門天下有個貼心機靈的穆仙鳳，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穆仙鳳甜甜一笑，「莫不是先生以前都不覺得吾貼心？看來吾要檢討了。」
「豈敢豈敢──」
劍子仙跡和穆仙鳳打趣了一陣後，便先到隔壁同被疏樓龍宿包下的房間打理自己，也好讓穆仙鳳好好吃飯、歇會兒。

此間房間比之隔壁更加寬敞，應是給龍宿單獨使用的，劍子看著桌上扣緊的茶碗，遲疑了片刻，好像在跟什麼拉距，突然間，他笑了出來，把兩個杯子翻成碗口朝天，擱在桌上，轉身到外頭和掌櫃的要了熱水，剛巧有另一房的客人半刻前才來要過，小二便把剩的都倒給了他。

「回來了？」
疏樓龍宿進房時，劍子仙跡正坐在窗沿，側靠著木框，一頭銀髮披散在剪裁俐落的白道袍上，讓他的背影看起來清癯許多，全然不是記憶裡風趣無賴的百年知交，也不是那個古塵斬無私的道門先天，平凡的讓疏樓龍宿一次又一次的心動。

劍子仙跡回過頭來，手上捧著一杯熱茶，冒著白煙，「是啊，吾回來了。」
氤氳在空氣中的茶香勾起疏樓龍宿的回憶，手中的扇子動了動，茶煙卻是毫無動靜。

劍子仙跡把手中的瓷杯靠上疏樓龍宿的薄唇，「潤潤口吧，吾才泡的。」
疏樓龍宿沒理他這有些討好的動作，側過臉，「吾要更衣，一身塵土讓吾不適。」
劍子仙跡自然從善如流，隨手把茶擱了，幫著疏樓龍宿卸下一身沉重，換上淺紫色長袍。

「好了，這樣就好多了？」劍子把繡著銀龍花紋的布帶環過龍宿腰間，順勢把人納入懷中，兩人的身量差不多，抱起來格外合襯。
劍子把臉貼著龍宿的耳朵，低笑了幾聲，沉穩的嗓音震動疏樓龍宿的鼓膜，讓他本就白皙的耳殼開始一點點地充血發熱。
「好什麼？汝倒是毫不害臊。」
「有什麼好害臊的？龍宿？」
疏樓龍宿還沒回答，便被劍子一口吻上頸後，有些溫熱有些癢，讓他忍不住仰起了頭，細白的頸子被劍子仙跡輕輕按住，暖暖的掌心帶著粗礪感摩挲過他的鎖骨、喉結、下頷。
「嗯……」龍宿忍不住悶哼一聲，聲音不高卻是無限風情。
龍宿的衣服上有股薰香的味道，似乎因為被溫暖的懷抱摟了半晌，兼被某人既有禮又無賴地吃了好些豆腐，出了層薄汗，
才剛繫上的腰帶如細蛇一般滑落地上，龍宿扯住了劍子要往內探的手，「汝不要太放肆了。」
劍子輕笑，又用唇瓣在龍宿頰邊廝磨一陣，「不會太累的，真的不要？」
疏樓龍宿投去一個懶懶的眼神，卻沒拒絕，雖無意勾引，但劍子不覺得自己在這樣的眼神下能把持的住，手腳也麻利，一拉一帶，半摟半抱地把龍宿放到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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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15-04-23 18: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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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樓龍宿知道自己醒了，只是遲遲不肯睜開眼睛。

他剛做了一個夢，一個關於過去的夢，熟悉的回憶片段像是被打碎的拼圖，恣意地拼湊。

那年他不過二十三，在帶著霉味的茶樓門口，遇見了一個怪異的老頭，一身襤褸，一把爛琴，不著調的曲子。

然後他又遇見他，在市集裡，蜷縮在路邊，身旁帶著一個小乞兒，乞兒要飯，他閉著眼呼呼大睡，誰也顧不了誰，誰也幫不了誰，看得疏樓龍宿眼窩一陣刺痛。那天下午下的那場雨格外地大，他第一次撐傘獨自走上了街，黃泥地上大大小小的水窪，止不住的雨水從屋頂一路傾瀉到檐邊，摔落地上，濺濕了藥鋪的木門板，一老一少的身影早消失無蹤。
疏樓龍宿一直都知道他的體溫比一般人來的低，卻沒想到有一天指尖的寒氣連緊握掌心都溫暖不了。
疏樓龍宿敲門進了店裡，抓了一味驅寒的帖子，藥包卻在回去的路上沾了水氣，煎出來也不見效。
疏樓龍宿在房中撫琴撫了一天，才在仙鳳的勸說下用了晚膳，但是如鯁在喉的感覺令他只用了平時的一半，便要穆仙鳳撤下去了。

疏樓龍宿沒想到他會見到小老頭第三次，還是那樣難以入耳的旋律，鄰船的主人氣得幾乎想把他打到湖中餵魚，當晚設宴的吳家許是為了面子好看，不但阻止了此事，還將小老頭迎到船上。
疏樓龍宿頭一回和安靜無語的小老頭目光相接時，只是困惑於褐眸底的流采，這一次卻因那股澄透而另眼相看。
年少氣盛的他不過想試試眼前人本領深淺，一試便讓他起了興趣。
疏樓龍宿沒有多問一個字關於小老頭的來歷，只在心中暗暗地想著，素未謀面的那人是否也是如此讓人感到趣味？
離席前，疏樓龍宿經過船尾，黑暗中他聽見老人均勻的鼻息，在一個雜亂的小角落裡也能睡得這麼熟。
隨遇而安，可能是江湖人的江湖命。

畫舫相見三日後，吳家火起，疏樓龍宿一人站在煙灰四散的院中，靜靜地看著眼前樓柱被火焚蝕、傾頹，燃燒中的木頭炸出眩目的火花，灼熱的溫度蓋在他的眼瞼上，烘得他雙眼乾澀，但他仍沒將視線移開。
手中的劍尖垂地，地上有一塊深褐色的印子，看不清是被什麼給弄濕了。

吳二當家在他身邊有條不紊地指揮家人們救火和疏散賓客，時不時對疏樓龍宿投來歉意的眼神，若非他及時出手，怕是他吳二就要殞命當場。
家燒了還能再蓋，命沒了，什麼也不是。

疏樓龍宿總算看夠了，轉身移到沒人在的小院，現在人大多去救火了，正好可以讓他一個人靜靜。
他舉起手中的劍，冷芒綻開，就像那孩子肩頭的血花一樣，淒豔而絕望。
才還劍入鞘，他便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從側屋裡冒出來，「是汝？」
小老頭好像也嚇了一跳，看清站在院裡的人後，才聳聳肩現身，「又見面了，還真是有緣。」
疏樓龍宿淺哼一聲，「是嗎？汝分明存心不良。」
「耶，吾確實別有盤算，卻不是你口中的居心不良。」
小老頭一反常態，竟像聊家常一般和疏樓龍宿搭起話來，「吾不過奉命拿回不該出現在這兒的東西罷了。還別說吾，你不也是另有目的才會在這兒嗎？」

三個月前，疏樓龍宿收到楚君儀飛信，信中言儒門天下高層要他一尋劍子仙跡，他便出了學海一路尋至南方小鎮，聽道門中人言，劍子仙跡曾說會到這個地方，且要拜訪一個姓吳的人家。
道袍飄飄，其人颯爽風趣。
疏樓龍宿只得了這樣的描述，就像大海撈針一樣的找人。
他雖對儒門天下的命令不甚看重，但對劍子仙跡的來歷還是有點好奇的，所以他來了，無名且多雨的小鎮，落下了一個手掌發寒的病根。

***

疏樓龍宿抬起左手摀住半邊臉，冷得好似不是個活人，他愣了一下，卻又失笑，他現在是個嗜血者，算不算是個完整的人呢？
蓋在身上的袍子往下滑了一些，光裸的肩頭露出大半，無限風情，又馬上被一件白色外袍蓋上。
「汝去哪了？」
劍子仙跡坐在床沿理了理龍宿醒後有些亂了的被窩，生怕那人著涼，「去……把事情了結乾淨。」
「真的乾淨了嗎？哈。」疏樓龍宿笑得輕蔑，勾過劍子的頸子，吻了上去，安靜地唇齒相依，溫存眷戀。
疏樓龍宿不想理解劍子仙跡為天下為蒼生，但他理解得比任何一個人都還透徹。

一吻已休，喘息方歇。
劍子仙跡輕輕握住疏樓龍宿的手，合在掌心，冰涼的溫度貼在皮膚上，刺痛了他的心，「吾絕對會除了這個病根，無論多久。」
「汝還想拖去吾多少年華歲月？」
劍子笑著看疏樓龍宿好似嫌棄，實為放心不下的皺眉，用指腹點在龍宿眉心，「不多不多，一輩子成不成？」
「那汝打算拿什麼償還？」
把手環過龍宿光滑的腰，緊緊地將人摟懷中，劍子仙跡把一句話說進靈魂，銘刻下來。
「一世，伴你足踏頂峰。一世，伴你遊覽天下。一世，伴你飲盡悠然。三生輪迴，償你今世尋到吾的第一眼。」
「汝這是又想賴帳嗎？」
「哈。」

早已還不清了。
只願來年的來年，那雙手已不再冰冷。

***

「灶上的粥還熱著，吾給你端來。」

-全文完-

後記：

當初我好像沒寫後記就交稿了(喂，今天索性就補一下吧。
我真的很少寫劍龍，原因無他，好的故事真的非常多，多到我可以左手的吃一口右手的吃一口(欸
在寫他們的時候我會忍不住想要自成一格卻又不失他們的本色，老實說我覺得很難，真的很難。
所以我不否認這篇我算是劍走偏鋒了吧XD
和以前我寫的文章不同，我希望這篇有一點點憂傷(希望可能永遠只是希望((看天)，但這憂傷不是來自於兩個人之間的感情，而是來自於他們所處的江湖紅塵，就像我們身邊發生的很多事，有些無力有些痛心，但又努力為之。
我一直覺得劍子是一個主動為蒼生付出的人，龍宿是一個無所謂付不付出，但他始終把蒼生之苦看在眼裡。
至於有沒有一點痛在心裡，我想，多多少少吧w

然後這篇時間軸很交錯XDDDD會看不懂是正常的(欸
一個時間是多年前，一個場景是多年後，只是因為濛濛的雨景它們有了重疊和交錯。
算是一篇我寫得很模糊也很有開展空間的作品吧XD
以上，獻給劍龍，獻給寫劍龍畫劍龍的創作者，獻給每一個喜歡劍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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