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4.01 【日月】雨紛紛 (話清明) 續篇 8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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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千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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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48)

樓主發表於: 2015-03-28 01:18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4.01 【日月】雨紛紛 (話清明) 續篇 8F

翠環山內，一處寢房，燈火雖已滅，但人未睡。

素還真坐躺在長榻上，他讓窗戶大開，人倚靠窗台，望向屋外的細雨潺潺。華髮未經綁束，任憑流瀉，身上僅著一件單衣，面容上不見平日溫潤淺笑。

這會已是春來，原該是百花爛漫，連日的降雨，卻打得花都落在地上，讓那始終費盡心力照料仙境一切的屈世途，為這闌珊的春意愁了些臉色。

每每見到屈世途望花興嘆的模樣，素還真總要玩笑，說這人吶，天生的愛操煩，無論對上誰都一樣。素還真在外犯險患難時，屈世途總苦著張臉說這素小子讓他擔憂的白了好幾根頭髮，現在人好好的在家安穩了，他又開始為花犯愁。

素還真想到他那位好友，只能笑笑的搖了搖頭。素還真現在所處的這所屋子，也多虧了屈世途的打理。此間，位在翠環山內僻靜一隅，與主屋隔了段不遠的距離，卻因山形地勢而與主屋內素還真的寢室遙遙相對。

此屋順樹木走向而建，受枝葉掩蔭又有陣法掩護，外人若不明位置，是瞧不見的。

昨日素還真剛忙完江湖事回來，與眾人交待了幾句，便一頭栽進這裡。偶而屈世途為他送些東西過來，就只撞見素還真獨自憑窗眺望，也不知是為今後局勢謀劃後策，還是……還是在等待著，等待著誰。

「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

自入了這屋，素還真始終沒開口說過一字，即使屈世途來過，他也只是笑了笑或點頭。好幾個時辰過去，素還真開了口，卻是這樣一句詩詞。

忽然遠方林木起了點騷動，極輕微，卻又怎麼能躲過素還真的注意。

素還真張大了眼，覺得胸口有股熱，悶得他難受，期盼至極卻又害怕落空，一雙手握緊了拳。

此時五更的天，將明未明，但在林子裡，還是漆黑。

只聽葉片窸窣聲越近，素還真終於聽得足履點踏枝幹的聲音，人已難耐的從長榻上站起。聲響再近，山風送來陣陣清雅甜香，是萬年果。

再一瞬，便有人影從洞開的窗前躍入，眼神交會間，素還真抓準時機，迅捷的握住來人的手，再使勁朝自己拉了拉，兩人間的距離僅在寸步之間。

「談兄，久見了。」話音落處竟有些抖。

「素還真，你怎麼會在這裡？」語氣裡有一絲訝異，他並沒將自己的行蹤告知任何人。

轉念一想，他這認識了一輩子的無良師兄從來都有讓人想不到的舉動，「難道是又詐死藏龍了？還是那些江湖人終於看透了他們崇仰萬分的素賢人，其實是個滿腹壞水的黑心人，所以你被踢回翠環山安享晚年了？」說這些話時，談無慾一個反手輕巧掙脫了素還真的桎梏。

素還真見狀，隨即又要伸手去抓，談無慾卻比他更快，順勢而上揪住他的袖子，猛力一扯，將人往自己身前一帶。

他們靠得比方才更近了，兩唇幾乎相貼，呼出的氣息都能交融。

「無慾。」低喃的喚出他的名，唇瓣開闔間微微碰觸對方的，素還真有些難以自控的上前就要吻住那令自己朝思暮想的唇。

談無慾卻是忽然往後退了步，「素賢人怕是日理萬機了，忘了這春寒料峭，也能傷人。」從方才他就注意到，這向來比自己都要高上許多的體溫，這會兒摸起來卻是這麼的涼。

談無慾的語氣不悅中帶有苛責，斜睨著素還真的眼眸裡也蘊含顯而易見的怒意。本為了談無慾的退卻而有些失落，聽了這話，素還真在稍微愣住後，了然的輕笑出聲，用著幾不可聞的聲音嘀咕了句還是這麼彆扭的個性。

「你說什麼？」

「為兄是說，思極念極才會在此，正當感概別時容易見時難，才會忘了添衣，勞無慾為吾擔心了。」

「誰擔心你……唔！」

反駁的話還未完，就被深深吻住，素還真將談無慾緊摟在懷裡，不再留有分寸，霸道掠奪的吻訴說著長年的等待早已磨得讓人難耐。

而他，不打算再忍耐了。

耳鬢廝磨，一晌貪歡。
天上人間，不也就如此而已。

………

連綿的雨仍未停，倚樹而建的房屋如今門窗緊閉，屋內亮了燭光，火盆裡燃著上好的碳。

圓桌上放置了屈世途方才送來的早膳。或許該說一起共事久了，連帶著也有些料事如神的本事，屈世途一送就是兩人的分量。

話說屈世途還在遠遠而來，素還真便已下樓等著，人還未在大門前踏定，素還真一把就開了門。餐盒遞送間，屈世途也沒多問，只交待了，「天寒還下雨，若要出門就多穿些，帶傘就不用吾提了，別讓吾這把老骨頭還要一次照料兩個病人。」

話說完，人一轉身，離去的很瀟灑。留著素還真，有些吶吶的摸摸鼻子，關上門轉身上樓去了。

待素還真上樓時，談無慾已沐浴完畢更好衣，也不多說，接了餐盒，用眼神示意素還真快去沐浴。

當素還真坐在浴桶裡，透過屏風看著談無慾隱約的身影，耳裡聽著偶而有的瓷器磨擦桌面的聲音，忽然有一種兩人都還在半斗坪修行，還未踏入這濁濁江湖的錯覺。

「無慾。」

「嗯？」

「我們回半斗坪。」

「怎麼突然想回去了？」

「一直都想回去，但你不在，回去也沒意義。」

「你這樣說，師尊和無忌九泉下聽了會哭。」

「哎，無慾～走啦走啦！」

「好啦好啦，素還真，該死的，沒穿衣服你跑出來做什麼，嫌吾和屈世途不夠忙麼？」

「噎，若能得談兄照拂，叫素某纏綿病榻也願意。」

「素還真！！」

………

半斗坪內。

素還真一手為兩人撐著傘，一手摟著談無慾，他們相依走在雜草叢生的古道上。談無慾手裡托著提盒，那是他們要出門前，看見屈世途撐了傘，一手又提了盒東西向屋子走來。

屈世途見了他倆，還是一貫淡定，只交待了青衣宮主傳訊讓他回去一趟，午膳都在盒裡，施了術的，哪時吃都可以。臨去前，屈世途才鄭重萬分的對談無慾說了，「留下來多住幾天，別留這傢伙一人在翠環山造虐，虐自己也虐他人。」

談無慾朝提盒看了看，想起方才在山道上見著一家人，各個手裡都提了不少東西，一問之下才知，清明將至。他吶吶說著，聲音裡有一絲愧疚，「也未給師尊和無忌準備些香燭紙錢。」

素還真看著神情有些落寞的談無慾，他再更摟緊了對方道，「無妨，待會我們給師傅行三跪九叩，提盒裡有好幾樣零嘴點心，正巧都是無忌小時愛吃的，待會我們都擺他那，雖然是晚了點，也算是一家團圓，師傅和無忌都會很開心的。」

語剛落，兩人已來到八趾麒麟和無忌的墳前，他們依著素還真剛剛所言，在兩人墳前擺放了不少東西，其中大半東西都在無忌那。

然後兩人一起站到八趾麒麟墳前，行了三跪九叩，次次頭磕下都是紮紮實實的聲響。

祭拜過後，談無慾清了處地方，將兩人的外袍、飾物及拂塵全擺在一塊，他們就穿著裡袍捲起衣袖，將半斗坪裡裡外外都打理了遍。

打掃到最後，兩個加起都快兩千歲的人，竟索性脫了鞋襪，再把褲管捲起，灑水潑水，清洗兼玩鬧的不亦樂乎。

於是半斗坪在一陣兵荒馬亂後，恢復窗明几淨。兩人穿戴整齊又聚到墳前，席地而坐，一邊用著屈世途準備的膳食，一邊天南地北的聊起來。

風在山林間一直都呼呼吹著，雨不知何時已停歇。空氣流動間除了兩人的說話聲，更有老人仍舊健朗豪邁的笑聲以及童稚的軟語聲。

他們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站起，素還真拉了拉談無慾的手，不知在談無慾耳邊說了什麼話，惹來對方一陣白眼，但在素還真半誘半哄下，他們一同往八趾麒麟墳前站定。

跪下，連拜了三拜。

他們同聲說，「天地為證，日月為鑑。」

全文完

簾外雨潺潺，春意闌珊。
羅衾不耐五更寒，夢裡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
獨自莫憑欄，無限江山，別時容易見時難。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

李後主的浪淘沙令，只不過詞裡是暮春，因為這文是為了清明而寫的，所以直接被我改了時節，文裡時不時出現的詞句，基本上和在這闕詞裡的意思都不一樣 XD 所以還請看官勿深究！！

說到這八趾麒麟和無忌的墳在半斗坪，當時就一時覺得這樣當日月兩人回去，就是一家團圓了，直接忘了無忌還有個愁月仙子，但文成了，就不太想改了，或者大家可以把無忌的墳當成衣冠塚什麼的囧rz””

在寫文的時候，一度有衝動就讓那句“不知夢裡身是客”成真，讓師兄一覺醒來發現一切都是夢什麼的，但本人最後實在下不了手(我真是親媽)，便成這文現在的樣子。

最後最後謝謝看到這裡的你，謹以此文祈願大家在這清明時節，一切平靜安和。

[ 此帖被雪千瑩在2015-04-01 23:09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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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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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74)

1樓發表於: 2015-03-28 16:19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謝謝作者沒讓它成為素素的南科一夢
一家團聚很好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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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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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3)

2樓發表於: 2015-03-29 04: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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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文前半段看得人好緊張,還以為作者想讓談道長當一次小倩呢....還好道長連根汗毛都沒掉.感謝作者Q_Q

總想著回到了在半斗坪中的日月才子總算能暫時放下江湖因心怨短暫的回歸自我,
也因此談談才能不那麼彆扭的任他家師兄拉著在師父墳前拜堂了是吧?!

這兩位......大概也只有逢年過節才能有機會在各大手筆下團聚一回,
希望作者大人讓談道長有機會多出來亮亮相.

那位高手願意寫明珠求瑕與談無欲的CP文~
搬板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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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千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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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48)

3樓發表於: 2015-03-29 16: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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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先謝謝大家的花!!
每次收到鼓勵都很開心^~^

宜蓁~~

大概人有一定年紀了，不僅看不得也寫不得悲，
所以南柯一夢也只是個想法而已，
我還是比較喜歡看日月兩人，耍著只屬於他們倆會懂的甜蜜!!!

柳絮生~~

看到小倩我笑了 XD
雖然說不定是個不錯的題材...

在我覺得，他們兩人在彼此面前都是最放鬆也最接近本性的，
更何況又回到半斗坪那個從小生長的地方，
所以才會拋下一些屬於世俗的桎梏，你看看都打起水仗來了!!
至於拜堂嘛，咳咳，素賢人表示自由心證就好!!

至於日月這對，我想他們還會在我筆下活躍上不短的時間，
雖然沒辦法詮釋出談道長的清傲，但我會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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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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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695)

4樓發表於: 2015-03-29 1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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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溫馨的清明節文...
以往這種應節文都是好虐好虐的,果然還是親媽好A__A

看到第一段時,不小心腦補了一下兩人野戰!!(喂)
其實老屈什麼都知道了吧,還是已經習以為常了呢A__A

兩人終於在一起了,可喜可賀^^
最後還要再強調一次,果然還是親媽好!!

一首作品，一經作者完成後，就有了自己的生命，容許不同的人用不同的觀點來詮釋它。

完售本電子書在BOOKY上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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凜墨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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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00)

5樓發表於: 2015-03-29 2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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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節果然就是一個要把「身邊的曾經」的故人們抓出來鬧一鬧的時節啊......
可甜可苦亦可虐，十分微妙的節。

所以說，能看到甜的文，真正是一種喜悅哪。

日月這一對，素還真也好，談無慾也罷，他們都有無限的時間，可是時間是公平的，他從不等人，也從不停止，所以，活得越久，回不去的路就越多，累積起來像銀河一樣永無止盡。素還真帶著談無慾回到那最初的半斗坪，也許也是想緬懷那回不去的曾經吧。那裏有師傅、有小師弟，沒有紅塵劫難，沒有九死一生。那是他們心中最後一片淨土，留給最單純的少年時代的彼此。

特別喜歡那兩人捲起衣褲戲水的那個畫面。
別說先天，現今又能有多少大人可以放下凡塵俗事，像個大孩子般痛快玩耍一番呢......
每個人的背影底下，都藏著多少回不去的曾經呢.......

本帖最近評分記錄︰

銀兩:+10(妃茗)

春滿訟庭花有韻，琴橫臥閣月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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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樓發表於: 2015-03-30 0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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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 4樓(妃茗) 的帖子

屈伯伯表示，談無慾這小子，和素還真一樣讓他不省心！

不管無慾天還是琉璃仙境，好好的就待著吧，卻老是愛跑出去雲遊，他就不相信外頭那些名山大川會有他打理的翠環山好看，哼哼！

然後要出去雲遊也就算了，有個歸期什麼的，讓大家心裡都有個底。偏偏就一去十年半載，還有一次更誇張，一去就是百年。

不要說一封家書了，江湖上連個消息都沒有。你說會不會讓人發瘋，然後那素小子每次都等到差點要起肖了！！

還好只有差點，這兩師兄弟就愛整人嘛，早點回來會少塊肉嘛？掐那麼準的時間回來，那素某人恢復正常是很好沒錯，可是那幾乎要飆出口，想要好好唸叨下那談無慾，讓他也體諒體諒我這老人家，心臟受不住折騰的好嘛！

那些話到最後都只能憋屈在心裡，罵不出口真是一點都不爽快。

不過也總好過重建那被起肖的某人摧毀過的翠環山好……

唉唉唉……這兩師兄弟啊！！

以上。

所以妃茗大，屈伯伯他是什麼都知道也很習慣了！！

其實回到布布同人的世界還沒滿周年，還真不知道清明節大多都是虐文，不過就算注意到了，憑我的能力也寫不來，一直覺得寫虐文都要有深厚的底子才行，我還有待加強！！

哈哈，對，他們能在一起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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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樓發表於: 2015-03-30 0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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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 5樓(凜墨梢) 的帖子

能收到凜墨梢大這樣的回覆，心裡真是感動一片，說得真是太好了！

清明的意義在於緬懷在於慎終追遠，半斗坪是日月最原初的一切，有著最無憂無慮最純淨的過去。他們在那個地方，相識相交(可能有的時候還相殺)，一起學習，說是共患難甘苦與共都不為過，還有一起把屎把尿把小師弟照料長大等等。

然後他們各自出了半斗坪，江湖輾轉快要千載，兩個相識一輩子的人回到最開始的地方，一瞬間彷彿他們還在過去，日月星還不是日月星，師尊又不知翹頭跑去哪雲遊了。會寫起他們捲起衣褲戲水的畫面，是秉著這樣的心情寫的，雖然只有一小段，但當完成的時候，我很開心我寫了這段，更開心你會喜歡這段！ ^^

歲月催人老，也把很多本沒有的矜持枷鎖給催在身上，現在的人，無論哪個年紀要回到過往的曾經都不容易，年紀越長身上的責任越重更是困難。

但轉念一想，越了一個山頭看了另一層不同的美景，人生不也就是這樣走過來的。把曾經的美好放心底，成為養分成為動力，在未知的道路上勇敢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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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48)

8樓發表於: 2015-04-01 2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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續篇

那天祭拜完八趾麒麟與無忌後，他們離了半斗坪，一路上牽著手沒有言語，直到經過一片桃林。

他們並肩站著，看那被雨打得落了滿地的桃花，看那樹上兀自迎風而綻的花，也因載不了太多雨顯得有些頹喪。

他們的記憶裡也有一片桃林，那時還是十二三歲，青春方茂的年紀，素還真、談無慾，還有素柔雲與談笑眉。談無慾記不得太多，依稀記得是個春遊正爛漫的日子，兩個哥哥領著兩個妹妹覓得了片桃林。兩個姑娘在桃樹下伴著落花婆娑起舞，談無慾與素還真一人吹笛一人引吭高唱。

彼時的他們誰也沒想到，在很多年很多年以後，會是個陰陽相隔的局面。

兩個女子為了一個男子反目成仇。最後談笑眉死於沙人畏毒下，素柔雲死在談無慾劍下。

在當年，素還真曾為素柔雲之死在深夜踏上無慾天。那時素還真一臉冰寒，雙目閃動好幾個光影，他沒問談無慾你為何這樣做，更沒說你怎麼能下得了手。談無慾也不說話，原本蟲鳴正盛，卻在兩人靜默相對時漸漸靜了下去。

他們最後直到天明，都沒動起手。素還真轉身離去帶起的衣袖飄動，讓一直淡漠以對的談無慾倏地閉上了眼睛。

空氣中留了還仍馥郁的蓮香。

至此之後，素還真再沒走進無慾天一步，直到後來談無慾歷經恆河歸來，明從暗出，無慾天才又再充斥了蓮香。

但對於兩個妹妹，無論日月同天的那段，無論談無慾退隱後再又重聚的後來，他們從未說過一字。

一直到那日，在一片桃林外，素還真開了口。

「清明那天，我們去探望兩個妹妹。」

乍聽時，談無慾有些愣住，他向素還真望去，抿緊了唇出不來一個字。素還真見他如此，臉上已習慣掛著的淡笑隱去，很是認真的說道，「都過去了。」

都過去了，這四個字在談無慾心裡響了滿腔，他發覺眼眶中有著什麼在凝聚，連忙別過臉去，雙拳緊緊握起。

但素還真不依，湊進身將談無慾的臉扳了過來，扣住了下頷，素還真說，「無慾，別忍。」

於是在幾百年後，接續了那一場默然相對，他們身旁有片桃林，他們沒踏進林中去回憶屬於四個人的歲月靜好。

素還真與談無慾，在一片桃林外，哭得無聲，淚流滿面。

………

而今日正是清明。

談無慾獨自一人站在屋前的樹下，頭仰著，任風吹動樹葉搖落那今早方凝的雨珠，一滴一滴打在他臉上。

今早，談無慾在睡夢中被素還真搖醒也咬醒。長年總是淺眠的談無慾，唯有在這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人身旁，才享有一覺天明睡到自然醒的待遇。所以對於太早被騷擾這事，還在朦朧中的談無慾很是不悅。

但當他睜開一雙含怒鳳目時，卻對上素還真難得外顯的十分歉意的眼神。談無慾瞬間回復了眼神，心裡有一絲冷了下去，他說，「江湖有事？」

「……是，方才天踦爵意識傳訊與吾，近日裡崛起的那個組織，終於耐不住有了動作，按計劃他已前往處理，但以防生變……」

素還真沒再往下說，因為談無慾垂目別開了臉，「無慾，對不住……」

談無慾盯著地上某處，沒理會素還真的歉意，他只淡淡的問道，「你何時化的身？」竟連自己都毫無所覺。

「昨夜你熟睡時……」素還真的話語裡有著愧疚。

「所以你一夜未睡，等著消息。」說出口的話透著瞭然。

「吾確實是一夜未曾闔眼……」閉上了眼再睜開，對上談無慾此時回望的眼。

談無慾看見素還真喉結處一陣滾動，他心跳突突跳得有些急，然後他聽得素還真道，「長久未見，吾不知你會不會等吾回來，又會在何時悄然離去，下一次再見又會是隔了多少年月……」素還真說的很慢，彷彿每個字都很艱難，而談無慾聽得出，素還真的聲音，越發乾澀。

這次談無慾沒移開眼，靜靜的看著站在他面前的素還真，看著他臉上顯漏一絲糾結，而談無慾沒做上任何動作，彷彿他只要一個動作或發出一個音，對方就再也不會說下去了。

素還真深吸了一口氣，他再說，「所以吾……吾看著你在吾身旁睡得那麼平靜，看得閉不上眼。」

素還真這一席話，讓談無慾原本緊繃著的臉逐漸鬆動，最後真的再也克制不來的微微揚起了嘴角，甚至笑了出聲，雖然聲音不大，卻也是笑得久久不能自己。

這讓素還真看得有些著惱，難得的掏心剖肺卻是被這樣對待。於是他打算好好“教訓”這個師弟。但就在素還真將有動作前，談無慾一句話卻讓素還真呆立當場，有些反應不過來。

「吾會等你回來。」

此時的談無慾，在樹下仰起頭，任雨珠落得他滿臉，而他在心裡回想，當素還真終於從呆愣中反應過來後，那臉上怎麼也藏不住的歡喜。

想到這兒，談無慾又忍不住笑了出來，為著後來素還真那如孩子般的動作，他腹誹著，如果讓其他人看見了，會不會以為這武林神人又失了腦智。

笑著搖了搖頭，談無慾結束了回憶，他用袖子把臉擦乾，不知朝向何方的，面無表情的站了很久，口裡喃喃了句，「妳們好好等著。」話說的硬氣，語氣裡卻有難得的溫柔，然後他轉身走回屋裡。

進到屋內，談無欲上上下下把整間屋子走了遍。他心裡想著，自從那日住了下來，屈世途就再也沒踏近這屋子半步，看著屋裡已開始顯得有些凌亂。

他想起這幾日確實沒太多精力注意這些，臉上浮現了些緋紅，有些不自在的咳了聲，「既然無事，那就來打掃打掃吧。」

於是言出必行的談無慾，開始打理起屋子來。他很仔細的擦拭整理每一處，只是有時越發整理臉也越發的紅，比如書案旁那散落一地的書，倒落在地上已經有些散架的筆架，當然更不用說一枝枝橫躺著的筆。

談無慾耗了大半天才將屋子裡外打理妥善，在沐浴將自己也打理乾淨後，他來到琴房。

他坐在椅上，將琴桌上那具琴細細輕撫，想著那個人彈著琴心裡懷著濃重思緒的樣子。他的指在恍惚間從琴移到琴桌上一處，然後不經意一按，喀嚓一聲，一個暗格顯現在談無慾眼前。

見了這暗格，談無慾眼角一抽，心裡想著他這個師兄又在弄什麼玄虛，但當他將暗格拉開，裡中的東西卻讓他心緒一陣混亂。

一本顯得年歲已久的手札和一個不知裝著什麼東西的木盒。

那本手札化成灰他都認得，約莫從六、七歲開始，素還真總喜歡在手札上塗塗抹抹一些東西，從喜歡的事物一直到無數句詩詞，那些詩句道盡風花雪月悲歡離合。

還不解世事的年歲，在沉靜安和的氛圍裡流淌而過。

一直到素還真第一次獨自下山歸來，那一次素還真走得依依不捨，卻在外頭待了兩年才回來。

那時的談無慾看著站在他面前的素還真，忽然覺得有什麼地方改變了。

午後，他們如同以往，聚在談無慾房裡，隔著書桌相對而坐，然後他看見素還真翻開了手札，提筆寫下一行又一行的句子，談無慾看著素還真移不開自己的眼睛。

流動在彼此間的氛圍，比平時多了幾分肅穆，談無慾並不喜歡，於是在素還真寫完，紙頁上的墨跡都未乾，他一把搶過。

談無慾看著那些還濕溽的字在穿透紙窗的光照下，閃著微亮，竟覺得雙目生疼，有些難受的瞇起了眼。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
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然後談無慾在恍惚間感受到一雙臂膀從身後環繞過來，將他環進懷裡。

仰頭皺起眉看著逆光下有些看不清表情的素還真，想著以往僅僅是言語間時不時的輕挑，更甚者便是湊在耳旁輕聲說話，素還真還未對他做過這麼親暱的舉動。

但此時的素還真做了，他聽見對方開口說了話，「無慾，以後我們要一直在一起。」

雖然兩人都還在懵懂的年歲，但半斗坪的書房裡總是充斥著各式各樣的書，其中還真沒少過世間情愛，紅男綠女。早就將書房裡的書全都啃上個遍的他們，又哪裡不懂得自個兒的心思，只是誰也沒對誰說破，素還真那些踰矩也是在談無慾默許下為之。

其實談無慾即便再嘴硬，老是對素還真不客氣，但在心中，也早已認定，即使往後學成下了山，他也會跟在素還真左右，兩人一起天涯海角，看盡世間百態。

但此時素還真的字素還真的話，將他澆得心裡冰冷莫名，他懂得素還真的話另有深意，卻不懂自己的情緒所為何來。

然後談無慾就在心緒一片混亂中，靜靜的看著素還真搬了火盆擺在中庭，燃起火焰，將那一本本手札，扔進火盆，燒得乾淨。

只餘下談無慾手中那本，而從此，素還真也未在手札上再留上一個字。

當晚，素還真不再矜持，擁著他睡得安然，而談無慾在素還真懷裡，卻是徹夜不能入睡。最後談無慾實在耐不住心裡翻騰，他輕輕將素還真環在腰間的手挪開，從對方懷裡退離，儘管退離時，覺得寒冷的連心都顫抖了起來，還是沒停下動作。

他持劍來到後山，在月的霜光下練起了劍，練著練著，心漸漸不能定，然後一陣氣血翻湧，他嘔了一口血。

談無慾看著地上那灘血，蹲了下來，伸出手沾了血在指間摩娑。

「呵，要一直在一起？」語氣裡透著幾許冰涼幾許自嘲。

他談無慾的心太小，性子太冷，裝不來天下蒼生，受不住一呼萬應。他總想著哪一天下了山，和素還真兩人守著一方天地，各自收了徒弟教養，偶而像他們的師尊那樣出外雲遊，遇見不平事就來個鋤強扶弱。他總以為素還真和他是一樣的，或許以往是，但那人下了趟山回來，什麼都變了。

那時，談無慾什麼都清楚了，他和素還真的路，不會走到一塊。

他看著手中的血，忽然放聲大笑，笑到狂處，他將頭髮一把抓住，握起地上的劍，反手一揮，斬斷了那一頭長髮。

談無慾還記得，當他黎明時回到半斗坪，耳邊響起了師尊和無忌的驚呼，眼裡看著素還真一臉不可置信，而他在日光下，笑得無比張揚。

多年後，再看見這本手札，談無慾知道，自己當初是狠絕的。素還真曾語帶暗示的說，要為自己梳一輩子的髮，所以在那晚，他親手斷了自己的髮。

談無慾將視線移往那個木盒，忽然有些不知道是不是該打開。

而就在談無慾猶豫間，有人從身後攬住了他，伸出手開了盒蓋。

「那天你不發一語離去，直到半夜才回房，就是為了找這些？」

「是。」

「真是傻得可以。」

「吾是去找屬於自己的東西，如何能說是傻？」

「吾從未說要給你。」

「你不用說，吾認定了就是吾的。」

「………」

「無慾？」

「………」

素還真等了片刻，等不到意料中的怒目而視或者那一聲素還真的怒喝。素還真將談無慾更攬進懷裡，抬起他的臉，看見了仰起的臉上已是紅了一片。

而談無慾的眼，左閃右移，就是不肯與素還真的對上。

見此，素還真忍著笑板起臉，他說，「師弟，你可知錯。」

聽見此語，談無慾瞟了素還真一眼，他怎會不知道這人現下的心思。

「吾何錯之有？」

「那年你斷了自己的髮，可知吾差點心念成灰。」素還真語氣說的誠懇，臉上有著藏不住的笑意。

這會兒換談無慾忍俊不住，於是他索性笑了，「也只是差點。」

「是，但千真萬確發生過，無慾，你說吾該怎麼罰你？」說這話時，素還真已將談無慾輕放在地上，而他的身體也壓覆了上去。

「哦？你要如何？」談無慾一反常態柔順的任素還真動作，他抬手解了素還真的蓮冠髮簪，隨手一揚，很滿意的聽見了物體落地的清脆聲響。

素還真見談無慾如此動作，臉上帶著笑，眼都沒往那落地的飾物看去一眼，他說「若此時有把刀在你手上，素某身上的衣袍怕是要成了千絲萬縷了。」

「怎麼？心疼了？」

「是心疼了，吾心疼你。」說罷，素還真俯身親了親談無慾額上的那點琉璃。

「吾有何可讓你心疼？」

「這麼倔強這麼彆扭。」說話的聲音都顫抖著笑。

「素還真！」一聲暴怒伴隨著開始掙扎的動作，卻怎麼也推不開身上的不動如山。

「耶～師弟莫要動氣，吾要行的處罰都還未說呢！」

一句話讓談無慾停止了動作，卻仍有些不解氣的瞪著對方，「說！」

「陪我。」素還真斂去了笑容，定定的看著談無慾。

陪我，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對於談無慾而言卻似有千斤重。陪他在這紅塵世上走一遭，看他為了天下蒼生出生入死，看他幾次傷的慘烈又幾次損了性命，看他把自己擋在江湖浪濤之外，護在一方天地裡。

這不會是談無慾想要的，即使當年那個斷了自己的髮的少年也不會想要如此，但卻是現在的素還真所希冀的，於是他很仔細的將素還真看起，看見對方眼角似乎又盛了更多滄桑。

談無慾伸出手撫過素還真眉眼，輕聲說了，「如你所願。」

然後他看見素還真笑得恣意，看見素還真的臉離得他越近，他閉起眼，承接素還真給予的一切。

這一夜，星河靜語，明月當空，平靜泰然。

全文完

[ 此帖被雪千瑩在2015-04-01 23:34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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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01 【日月】雨紛紛 (話清明) 續篇 8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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