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3.16 【苍竞】短篇合集（3F更至《梦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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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道子

白首相知犹按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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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16-03-16 15: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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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16 【苍竞】短篇合集（3F更至《梦回》）

因为都是在剧中单夸刚出来时写的，设定背景一致，所以就统一发在这栋楼里面了。
以及，写这篇当时兔兔还没跑去断后把自己断躺下，因此剧情上和原剧肯定会有出入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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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居》

皑皑雪原里一群灰影时走时停。领头的健壮狼王警惕地环顾着四方，一边搜寻猎物，一边也防备着可能存在的危险。

伏在雪堆下的苍狼在狼王目光扫过自己方向的瞬间，身体下意识地绷紧，随即听到一旁的千雪孤鸣用几不可闻的声音提醒道：“别动，看准时机再出手。”

苍狼只得深呼吸强迫自己重新蛰伏下来。

其实他一点都不想出来打猎。并非受不了伏在雪地里许久都不能动的寒冷和辛苦，也不是害怕与野兽搏斗时可能的伤痛，而是不忍。于他看来，这些野兽离苗民聚居处甚远，平日与人类也是秋毫无犯，自己不缺吃喝却跑来捕猎它们，实为残忍。然而千雪王叔听了他的话却是唉唉叹息，声称他被某人活活养成了个大姑娘，又以训练他的男子气慨为名，硬生生将他从书桌前拖到这人迹罕至的荒野中来。

苍狼起先还试图与千雪孤鸣讲理，然而他这位王叔便连他父王见了都要头疼，以他尚嫌浅薄的阅历，又如何能抗衡对方的胡搅蛮缠？最终他也就来得及在被拽出来之前留下一纸书信而已。

也罢，就当孝顺长辈了。

看一眼身旁其实并没比自己大很多的青年，苍狼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这个时间，祖王叔该是早已看到他所留的书信了吧？没派人来找，大约也是默认了他俩这次的出行。

思及北竞王看到留书时摇头叹息的无奈模样，苍狼愧疚之余，又有些跃跃欲试的兴奋。

这回他会随着胡闹的千雪孤鸣一起出来打猎，除了敌不过对方的强势歪啊，也存了些向祖王叔竞日孤鸣证明自己的意思——他自幼被送到北竞王府，十年来与竞日孤鸣朝夕相处的时光固然温馨愉快，却也不是没有让他苦恼的地方。其中最困扰他的一点，莫过于虽然他虽然已年过十六，在竞日孤鸣眼中，却似乎扔停留在被其牵着抱着走来走去的幼年时光。

早几年听着还无所谓的称呼，如今每每听到竞日孤鸣叫出，都让苍狼觉得很是尴尬，偏又不好直言让那人换个叫法，就怕看到那人一脸哀伤看着自己，疑问莫非“小苍狼”也开始嫌弃他了。

虽然苍狼心里也清楚，那人多数时候哀愁苦恼的模样，都是装出来逗自己玩的，但仍是不忍。

耳边千雪孤鸣压低的声音又在说：“喂喂，苍狼啊，我让你放松，可也不用放松到走神吧？”

苍狼闻言不好意思地道了歉，才回神片刻，思绪又控制不住地飞回北竞王府中的那人身上。他脱口问道：“千雪王叔，您说独自捕猎成功是苗疆男儿成年的证明，那祖王叔也有过这样的经历吗？”

“王叔啊……他那身体跑出来，到底是他猎狼还是狼猎他呢？打只野鸡怕是还要担心他轻功飞一半就漏气，应该没有过啦！”千雪孤鸣说完自己先笑起来，“等我们回去你可以好好给他炫耀一下。”

苍狼不由汗颜，脑海中浮现过往千雪孤鸣偶尔去几次北竞王府，每每被竞日孤鸣捉弄到装死的情景，油然佩服起自家王叔自己作死尚不够，还要拖着小辈一起死的精神。

他才在心里腹诽对方，现世报很快就来——

神游中的苍狼只觉得身体一轻，竟是被千雪孤鸣施巧劲一掌推了出去。冷风中千雪孤鸣给他鼓劲的话语伴随着大笑声，分外分明。

“才让你专心你又走神，看来这点狼群并不被好王侄你放在眼里嘛，那就让给王叔欣赏一下你的身手好了！”

幸灾乐祸的声音终究被北风吹散，眼前清晰无比的是狼群训练有素的包围。幽绿狼眼映衬着森白利齿，近在咫尺危险逼得苍狼心跳如擂鼓。

但纵使首战因为过于紧张，打得实在不堪入目，最终他还是赢了。

当用仍在颤抖的手拔下死去狼王的牙齿时，劫后余生的欣喜、伤其性命的愧疚，以及首次一展身手的兴奋，种种情绪百味交织，他一时竟无法言语。而他握紧手中犹带血腥的战利品，脑海中闪过的念头，却是将此物送予竞日孤鸣的念头。

“……王子，苍狼王子！”

意识从旧梦中回返，苍狼睁开眼，好半晌才记起来自己此刻身在何处——他早已远离了那恬淡幸福的少年时期，如今他的身边，没了父王，没了千雪王叔，也没有昔日前呼后拥的部下，他不过是个失去昔日尊贵地位，狼狈逃窜的丧家之犬。而那个曾经让他崇拜倾慕的人，却是亲手促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何偏是在如此艰难的境地，仍会梦见对方。

“苍狼王子，你还好吗？”

拖着伤疲的身体站起，苍狼对等待的二人说道：“我无事，只是一时被梦魇住了。”

许是他脸上的表情太过明显，雨音霜与风间始都未追问他梦到了什么。三人草草收拾之后，又继续往罪海七恶牢的方向赶。

看着前方雨音霜窈窕而坚强的背影，苍狼想起当初自己兴冲冲将狼牙做成的项链带回给北竞王时，对方带着一脸讶异说的话。

‘千雪光顾着带你胡闹，竟连这战利品的意义也没说清楚吗？初次狩猎所得之物做成的东西，是该送给以后的心上人的。说起来乖苍狼也到可以开始议亲的年纪了，改日祖王叔一定上报王上，替你打听一下德艺双馨的好姑娘……’

“哈。”才想将与对方有关的记忆舍去，昔日情景竟然又涌上心头，苍狼讽笑自己的执迷不悟，又将注意力转回雨音霜身上。他不知道这位算不算得上北竞王口中德艺双馨的那种好姑娘，但他知道，是她与风间始这两个原本萍水相逢的人，在现今众叛亲离的境况下，一路陪伴他，帮助他，出生入死，不离不弃。

如果对自己有特殊意义的狼牙项链合该送给一个好姑娘，那雨音霜该是个当之无愧的人选吧！

因此，罪海之中告别时，苍狼便将从不离身的项链亲手交给了对方。那时候的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会有未来，也没期待过会与这位姑娘有什么发展。交出承载自己珍贵回忆的项链，更像是与他过往的人生做一次坚决的了断。因为只有割舍掉一切会勾起自己软弱的东西，他才能让自己更深刻的记住该报的仇，毫不回头地走下去。

“但我真没想到，这根项链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我手上。”手指轻轻抚过锋锐的狼牙，苍越孤鸣感叹地自语。

也许是今日的阳光太过和煦，让人不由得升起回顾过往的心思，所以才触动他打开尘封了好些时日的匣子，拿出收藏其中的东西。

几年前赠予雨音霜留念的狼牙项链，在对方与雪山银燕两心相许之后，离开中原之前，仍是托付给铁骕求衣带了回来。苍越孤鸣可以理解对方此举，并不特别遗憾。只是这根项链两度送出又两度回归，倒让他不由得有些信了现任军长风逍遥所说的……王府后花园风水有问题的戏言。

目光扫向放置于狼牙项链之下的本册，苍越孤鸣有些恍惚。

薄薄一册书稿，封面历经三十余年的岁月，虽然保存得小心翼翼，仍难免显得残破而陈旧，又因当中撕去了不少书页，甚至有些散落的危险。曾经，在发现这册日记时他反复看过其中的内容，却在明白日记的主人为何要撕去一部分，撕去的那部分又藏着什么玄机后，再无翻阅的勇气。

因为每看一次，他心中的仇恨就会淡去一分，但若真的没了恨，又如何对得起当年被那人算计后死在苗疆内乱中的人？只是在地门中走过一遭，重新回到苗疆之后，苍越孤鸣心中想法又改变了些许，再加上得知千雪孤鸣尚且存活……

“苍狼啊！天气这么好你是一个人闷在屋里做什么，不是说好要跟我去见单仔吗？”

才想到千雪孤鸣，对方就不客气地推门而入，苍越孤鸣匆匆关上盒子，来不及放回的项链便顺势收进了衣袋中。

“王叔，是我忘了时辰。”

“唉，就知道你贵人多忘事，只好我辛苦一点。”千雪孤鸣夸张地叹口气，一如往昔大大咧咧伸手拽住苍越孤鸣就往外面拖，“要带的见面礼我都给你备好了，现在直接出发，还赶得上晚饭。”

“王叔，是王府的厨子亏待了你吗，这么急着去单先生家蹭吃？”苍越孤鸣无奈之余又觉得好笑，方才心中那丝沉重都被忽然闯入的千雪孤鸣赶走了。

毫无长辈威严的千雪孤鸣闻言啧啧摇头道：“王府的厨子做的东西吃这么多年你是还没吃腻喔？单仔那边的山菇野菌素是素了些，吃起来别有意趣，不同啦。”

虽是说得无比期待，最后千雪孤鸣却还是没去成琅琊小居——只因行到中途遇上了刚从该处出来的七巧，听闻女儿要去看另一座山头的苗民斗歌，千雪孤鸣嘴上说着不放心跟去保护，实际却是自己也想凑热闹，于是手上两个酒坛直接塞到苍越孤鸣手中，为他指了方向，也不等他回答就匆匆带着七巧开溜了。

回过神已被孤零零留在山路上的苍越孤鸣哭笑不得，想打道回府改日再来，又担心千雪孤鸣事先早已知会过单夸，届时叔侄二人都不赴约未免太过失礼，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往前。

对这名救了千雪孤鸣的隐士，苍越孤鸣既是感激，也是好奇。由千雪孤鸣口中，他知晓这位先生是一名其貌不扬的中年书生，据说脾气甚好，就是为人太过沉静了些，也不爱出门走动。但若以自家王叔为标准，那这世间根本没几个好动之人了吧？

更勾起苍越孤鸣兴趣的，是此行的目的地的名字。

若单夸真如千雪孤鸣所说，是个淡泊安静的读书人，那这“琅琊”二字暗含的傲气，未免又有些违和。说到底，这回苍越孤鸣亲身来此，除了向对方道谢外，也不乏亲眼确认此人是否值得千雪孤鸣信任交陪的意思。

这也算是往昔残酷的争斗给他留下的后遗症吧，终究无法像以往那样，不假思索便轻易相信任何人。

自嘲地笑了笑，苍越孤鸣看向前方位于温暖山谷中的独户小屋。

这处屋舍看起来占地不大，外围用歪歪斜斜的篱笆围了个小院，院门外一块灰石上凿了“琅琊小居”四字，也许是因为刻制之人体弱气虚之故，四字看上去有些歪斜，颇有后继乏力之意。院中大约是主人家费心收整过，尽管看上去种植的都是些寻常花草，却是错落有致，看得出打理之人是位会享受生活的。

绕过一丛矮树，苍越孤鸣得以将整个琅琊小居收入眼底。院中此时正有一名黑发褐衣的男子背对院门而坐，其身前似乎放了一个小炉熬煮着草药，他能从袅袅升起的白烟中嗅出药味。

苍越孤鸣在院门外停住脚步，沉默地看向那道背影。

对方似乎真如千雪孤鸣所言，并无丝毫武力傍身，竟连有人走到距他仅咫尺的地方也毫无所觉。

紧了紧手中坠着酒坛的绳索，苍越孤鸣一言不发地走进院中。

坐在小炉旁边的人直到看见苍越孤鸣投在地上的身影才不慌不忙放下手中书册回过头。

“七巧，可是忘了什么东西？夸叔胆小，下次你可别这么悄无声息……”声音骤然而停，对方难掩讶然看着一步之遥的苍越孤鸣，片刻后方才站起身来，缓慢而疑惑地施礼道：“不知这位少侠是如何称呼，为何来此……”

“在下苍越孤鸣，特为向先生致谢而来。”放下手中酒坛，苍越孤鸣沉稳回礼。

“这……原来是苗王亲临，小人实在是受宠若惊。”单夸局促地退了两步，又想起此时应先见礼般屈下膝盖。

苍越孤鸣一手托住对方，终究没让其跪下去。放下手中酒坛，他道：“承蒙先生劳心劳力救回千雪王叔，孤王尚未报答先生，又怎好受你大礼。对了，这两天酒是王叔准备带给先生的，他途中遇上七巧，因要陪七巧去斗歌会，今日应是不会来了。”

单夸闻言，拘谨脸上露出了些笑意，慢吞吞道：“千雪王爷确实是位好父亲。劳烦苗王了，看来小人该好好将这两坛酒收起珍藏。”

说完，他对苍越孤鸣一揖，转身有些吃力地抱起酒坛。见状，苍越孤鸣上前一步，截了酒坛。“还是我帮先生吧！”

“让苗王见笑了。这点重量，小人自己还能承受。苗王日理万机……”

听出对方委婉逐客之意，苍越孤鸣手微顿，笑道：“看来是我打扰了先生。只是来之前听王叔夸过先生手艺，所以实在想厚颜一回。”

“……”

大约从未想过尊贵如苗王竟会将讨食的话说的如此自然，如此理直气壮，单夸呆愣半晌，终是不便直白赶人，便只能客客气气地任由苍越孤鸣留下。然而千雪孤鸣今日要带人过来一事当真未曾知会过单夸，一时间他这山野之地也找不出什么可以待客的好食材。最后勉强凑了三道菜，那两坛原计划要收起来的酒也作为添补上了桌。

这席不伦不类的晚宴，因客人身份太过尊贵，主人似是久久无法放松，于是两人之间零散的问答愈来愈少，只余沉默。

苍越孤鸣又饮下一杯酒，抬眼却见单夸面前那只酒杯尚余大半，不禁问：“先生不喜饮酒，还是不胜酒力？”

“呃，都不是。小人早年亦好杯中物，只是后来受了重伤，伤愈之后就不便多饮，故而今日只能如此作陪了。”单夸轻轻转了转酒杯，倒不像很遗憾的样子。

“哈，看来王叔准备的这两坛好酒，都要便宜孤王了。”苍越孤鸣说完，又为自己添满。

单夸默然片刻，忽道：“苗王看上去不似贪杯之人。”

苍越孤鸣看着杯中自己的倒影，夕阳余晖给酒水镀上一层金光，晃得他有些看不清。目前饮下的量还不足以让他醉倒，但意识多少有些飘忽。他淡淡说：“原来我并不好酒，但登基之后，渐渐喜欢了。”

谈话到此再度中断。

又坐了小半个时辰，盘中菜肴将尽，两坛酒几乎也都进了苍越孤鸣腹中。单夸见日已西沉，周遭景物都快看不清，苍越孤鸣似乎又还没有告辞的意思，只得起身进屋拿油灯。

待他小心护着摇曳的火舌回到院中，却见刚才看起来还一切正常的苍越孤鸣竟伏在石桌上睡着了。对方呼吸轻浅平稳，像是已安然进入梦乡，连单夸放下油灯时发出的声响都未惊动他。

这下可着实让单夸头疼了。

别说他的住处并没有客房，即便有，也不是适合安置苗王的地方。

略一犹豫，他轻声唤了睡着之人两声，苍越孤鸣到底还保留些警惕，很快便有应答，说的却是--

“侍长，孤王累了，让我小睡片刻。”

未出口的话语变作一声叹息噎在喉头，单夸思虑片刻后，还是弯腰将人扶起。也亏得苍越孤鸣感觉到有人搀扶自己后配合地站起来，虽然走得不稳，好歹有分去不少重量，否则以他较单夸高大的身材，后者还真难顺利将他送入房内。

让苍越孤鸣躺到床上后单夸已经累出一身汗。他长出一口气，褪去对方的靴子，又拉过被子为其盖好。

朦胧月光透过未关的窗户洒入室内，也照在苍越孤鸣眉头紧皱的英俊脸庞上。这张脸还很年轻，却已经有了属于王者的沉稳威严。单夸安静看了对方片刻，转过身关上窗户，正考虑自己今晚要如何应付过去时，却听见苍越孤鸣说：“你为什么又再出现？”

他以为苍越孤鸣又在说梦话，下一秒，却有一股力道将他压制。单夸惊讶回头，苍越孤鸣左手已贴上他的面颊，带着些微酒气低语道：“你以为戴上一张假面就能瞒过我吗？你是否忘了，我曾与你朝夕相处过多少岁月……竞日孤鸣！”

窗扇在两人推攘间被撞开，月光投映在苍越孤鸣湛蓝眼眸中，哪里有一丝醉意？

单夸哑然。过往的恩怨在脑海中翻腾，他想起上一次两人如此面对面，还是在苗王府的花园中。悲愤的青年将长刀架在他颈间，眼含伤痛要他忏悔自己的罪过……一转眼，几年过去了，再一次面对面，年轻的王者眼中有怀疑、质问，却已学会了克制当初那种种激烈的情感。

“我的乖苍狼，也学会骗人了。”

低低吐露的这句话，已经变成了苍越孤鸣无比熟悉的声线。虽然在院外远远看到对方背影的霎那，他已经确信此人就是当日离开王府后便下落不明的竞日孤鸣，但亲耳听到对方承认，内心仍是难免动摇。

他厚颜留下，借酒装醉，都是为了试探对方，可现在真正得到了答案，他却不知道自己做这些都为了什么。

也许他早该在认出竞日孤鸣之时就离开。

看出苍越孤鸣的挣扎，竞日孤鸣动了动被对方钳制的手臂，缓缓道：“坐下谈谈吧，我现在也逃不掉。”

深深看了对方一眼，苍越孤鸣沉默松手。

用火石点亮桌上的蜡烛，两人隔桌而坐。

苍越孤鸣看着竞日孤鸣一点点褪去脸上的伪装，现出原来的容貌，依然是他自幼看惯的斯文俊秀，纵然带着病态的苍白，仍不减雍容优雅。

虽是说要坐下慢慢谈，苍越孤鸣却不知还能和对方谈什么。

当年的恩怨因果，早在对方强行传功给自己时已经道尽，即便有欠缺的碎片，也已由那本遗留在王府中的日记补全，再问无益。

最后他只道：“隐居深山却能及时救援千雪王叔，看来你仍是神通广大。”

“怀疑我吗？”

“不该吗？”

“该。”竞日孤鸣冷静道，“若你不怀疑，我反而要担心铁骕求衣都教了你些什么。”

“你知道军师的事。”

“我还知道你们失陷地门的事。”

闻言，苍越孤鸣微愣之后，立刻想起曾听俏如来谈及当日聚集智者于思能之中对抗地门时，曾有意外之人施以援手一事。

“是你……”原来对方至今为止所做的，已经超出了他的预计。想到自己失策冒进一事已被竞日孤鸣全数知悉，苍越孤鸣看着对方沉静如昔的双眼，竟莫名有些心虚。不该是这样，两人相对，该愧疚、心虚的人分明该是对坐之人，可现下他却觉得自己又成了当初那个做错功课，没受半句责备，却仍是忐忑不安的孩子。

好在竞日孤鸣并未就此事说下去，他转换话题道：“我本不想再惊动你。”

“但千雪王叔不是藏得住秘密的人，而你为免勾起他的疑心，也不能让他隐瞒你的存在。”

“是啊……”竞日孤鸣忽而笑了笑，“你放心，我明白你不想见我，今日之后，我会尽快消失。”

如此坦白的对方实在是苍越孤鸣平生首见。原本对方改名易容，重现人世，他还戒备着这是否又会是一轮新的阴谋，所以他装醉，等待对方走出下一步。可如今看来，被这数年的时光改变的不止他自己，也有眼前之人。

他听见自己说：“你根本什么都不明白。”

好不容易他才让自己淡忘了对这人的一切情感，没想到对方却又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再度出现。尘封的情感一如决堤的洪水奔涌而出，无论这人是再次消失，还是继续留在他眼前，都只会让他牵挂。

他该恨这人，他也恨过这人，但当岁月洗去沉重的仇恨，留下的……仍是对曾经温暖记忆的怀缅。

苍越孤鸣望向窗外，高悬的银月抚平他心中的纠结，他以自己都意外的平静语调问：“当年杀‘我’之时，你曾有一霎心痛吗？”

竞日孤鸣诧然看向他，良久，才以几不可闻的声音回答：“有，很痛。”

得到答案的瞬间，苍越孤鸣才发现他这些年来追寻的，已不是当年竞日孤鸣颠覆天下的原因，而只是对方这一句话。至少，让他知道过往种种，并非只有自己执迷其中。

微阖双眼，苍越孤鸣道：“叛逆竞日孤鸣早已伏诛，你……单夸，并不需要消失。”

“我……”

“不要消失。”

未竟的话语被对方有些仓促地打断，竞日孤鸣看向握紧双手转过脸去的年轻王者，恍惚觉得这样的情景似曾相识--依稀在很多年以前的某个冬日，满身泥污的少年狼狈又兴奋地来到他跟前，有些腼腆地递给他一根亲手串起的狼牙项链，一如捧上了一颗真诚炽热的心。

目光渐渐柔和，竞日孤鸣缓缓道：“好。”

这一晚两人没再说起过往，转而聊起了一些漫无边际的事，中原的、魔世的、海境的……时断时续，磕磕碰碰，仿佛都在努力适应着这段重新开始的关系。竞日孤鸣毕竟身体底子不如当年，聊着聊着，不知何时竟睡了过去。

翌日他醒来时苍越孤鸣已然离去，唯有桌上烧尽的烛泪作证昨晚发生的一切并非一场幻梦。

在椅子上窝了一晚的感觉并不舒服，竞日孤鸣折起应是苍越孤鸣为他搭上的薄被站起，顿觉有什么擦过他的手腕。他抬起手来，晨曦中，缠绕于手腕之上的朴拙坠子微微晃荡着，森白狼齿虽是锐利，却染着让人心安的温暖光芒。

-完-

【算是小剧场？】

狼牙坠：王上，这次我应该不会再被退回了吧？

苍兔：谁知道呢，别给自己插旗。

后记：

我终于写完了嗷嗷嗷，本来这个故事只存在于脑洞中，应该不会写出来的，毕竟我是那种自己脑补够了就爽的懒人。然而一品乱炖这个魂淡拿《文殊》番外二和《归人》后续威胁我，不产粮就没粮吃，简直虐哭，还能不能愉快的玩耍了？

写兔兔和小王的对话感觉超级纠结，好几次都有拿头撞桌找灵感的冲动，还想仰天长啸，最后只能跟着感觉走，写成什么样就什么样了，掩面。

对这对的关系万千言语都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谈恨太矫情，说原谅又没那么轻易，只希望这个短篇能稍稍传达出一点自己的想法吧……感谢《放下》这首歌，卡文的时候就听一下，再卡再听一下，然后磕磕绊绊就写完了。

好喜欢那句“我爱你，爱让我放下”。

頂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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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16-03-16 15:40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雨天小叙》

    层叠乌云堆积在天际，抬头望去，只觉得那云层随时会压下来一般。时辰虽然刚过无，天色却仿佛将要入夜般昏暗。

    苍越孤鸣踏过散落山头的枯叶，觉得自己不带伞有出门有些失算。凝滞沉闷的空气和不时闪现电光的天空，都传达着一场大雨将至的信息，而他此时方才走到半途。

    今日他本来与竞日孤鸣约好了要一同入山采药。

    虽然看现在的天象，约定取消已经是必然，但他还是亲身走这一遭，并不打算派人传话。一来竞日孤鸣未死一事在苗疆仍是秘密，他并不希望太多人注意到单夸的存在；二来，他也有好些日子没见到对方了。

    数月前苍越孤鸣虽然借由赠物的举动表明了自身心意，而竞日孤鸣也接受了，但以他俩现在的身份差异，相见次数实在寥寥--竞日孤鸣不便去苗王府见他，那就只有他稍得空闲时过来。

    一道灰黄的身影从树林中闪过。似是对苍越孤鸣有些好奇，对方略停了一下，淡色圆眼一眨不眨，原来是只体魄健壮的山猫。苍越孤鸣停步回视，那山猫倒反而受惊了一般，又蹿开了。

    眉头微皱，苍越孤鸣想起如今武功尽废，却仍坚持要独居深山的那人，有些头疼。

    苗疆林深草密，向来不缺毒蛇猛兽出没。虽然知道两人重逢前的那几年竞日孤鸣也是这样好好的活下来了，他终究无法释怀。

    前几次见面，苍越孤鸣也曾试过劝说竞日孤鸣搬离琅琊小居，至少住到邻近苗寨的地方去。然而竞日孤鸣听是耐心听了，却从未真正接受他的提议，最后总是顾左右而言他地糊弄过去，不正面给他回答。

    看出对方的不情愿之后，苍越孤鸣也只能暂时让步。

    这还仅仅是两人相处中的问题之一。另一点让苍越孤鸣纠结的是，竞日孤鸣不肯接受他的帮助，执意要继续当个采参客。

    苗疆这崇山峻岭，如神蛊峰那般险要的地势固然不多，却也不都是适合竞日孤鸣踏足的。但苍越孤鸣领教过对方不肯迁居的固执，心知单凭口头劝说不可能使其改变主意，便索性决定实地跟一次，看看竞日孤鸣平日究竟是如何劳作的。

    没想到却是天不遂人愿。

    轰隆雷声乍然响起，尚未等人回过神来，密集的雨珠便纷纷坠下，于天地间结成一道银网。苍越孤鸣虽是立刻施展轻功加紧赶路，抵达琅琊小居时仍是被浇得里外湿透。

    大约是雨声太大，苍越孤鸣敲了几下门，并无人回应。他试着轻推门扉，没想到紧闭的门扉就这么顺势打开来。

    室内之人闻声回过头，见到苍越孤鸣一身狼狈，不由微愣，随即打趣道：“乖苍狼，苗王府近日财政竟然紧张到供不起王上一把伞了吗？”

    “这……我原以为落雨之前可以赶到。”结果却因路上频频走神，耽误了时间。

    闻言，竞日孤鸣摇了摇头，指向房间右侧的小门道：“我在厨房烧了热水，你先把湿衣服换下。”

    竞日孤鸣独自住在深山中，此时刚过午，他却烧好了可以洗浴的热水，为的是谁，不言而喻。不忍再劳累对方，苍越孤鸣将人拦住道：“外面雨大，反正我都湿透了，也不差这一会儿，还是我自己来吧！”

    竞日孤鸣也不坚持，对他说明各种器具放在何处后，径自又翻弄起摊晾在桌上的药草。苍越孤鸣提水回来，只见桌上又多了个棕黑色的药箱，竞日孤鸣正将晾干的药草分门别类装入，神色平和悠闲。

    这般模样的竞日孤鸣，苍越孤鸣翻遍回忆，仍是罕见，因而他瞩目的时间久了些，引得竞日孤鸣提醒道：“拖得久了，当心着凉。”

    “真要着凉病倒了，祖王叔要亲手开方熬药，亲自照顾我吗？”苍越孤鸣脱口问道。

    “哈，以我半吊子的医术，你还是别尝试的好。”

    无意间开出形似撒娇的玩笑，虽然听的人回应得从容，苍越孤鸣自己却觉得尴尬，便借口更衣，避入邻室。

    隔壁的这个房间本身不大，内中仅有一张宽阔矮桌，和一个半人高的木澡盆，应是平时竞日孤鸣沐浴所用。一根细竹筒穿墙而过，接到澡盆边缘，拔掉筒口木塞便有清水流出，在这样的雨天竟然不显浑浊，也不知道竞日孤鸣是想办法从哪里引来的地泉。

    知道这人即便是如今的境况下也没委屈自己太多，苍越孤鸣反倒放心不少。

    屋内两人各有事做，虽然只偶尔交谈几句，气氛却是融洽，以至于苍越孤鸣直到要出水时方才想起自己并无衣服可换。

    这时人影一晃，却是竞日孤鸣手上拿着套白色中衣进来了，边走近边说：“我的衣服你穿着都不合身，只能先将就着，等你的衣裳烤干了。”

    苍越孤鸣瞬间僵在澡盆里不知该作何反应。

    竞日孤鸣放下衣服却没听到回答，这才发现澡盆里的年轻人一脸通红，倒像被煮熟了一般，不由好笑道：“小苍狼，以前我还带你泡过温泉呢。”

    苍越孤鸣深吸一口气，沉声道：“那时和现在不一样。”

    早知道就不该说出来的。

    穿着不太合身的中衣，苍越孤鸣披散着半干的头发靠在椅子里，一边听屋外逐渐转小的雨声，一边偷眼看竞日孤鸣。方才被他反驳之后，竞日孤鸣只是笑了笑就走了。之后他不知道该说什么，竞日孤鸣却也不开口，气氛变得与早先的温馨恬淡迥异。

    可苍越孤鸣并不认为自己说错了什么，当年与如今本来就很不一样啊……

    “怎么了，觉得枯坐无聊吗？”终于，竞日孤鸣打破沉默。苍越孤鸣未及回答，又听对方说：“无聊的话，我陪你读书？”

    这似曾相识的提议让苍越孤鸣哭笑不得，又莫名着恼。

    “……竞日孤鸣。”忍不住低喝了一声，苍越孤鸣站起走到对方跟前，低头问：“是不是只有这么叫你，你才会认真一点？”

    竞日孤鸣微显意外地坐正，笑道：“我很认真啊。”

    “是吗。”可看起来，分明只有他自己在烦恼。

    “我只是……也不知道该怎么与现在的你相处而已。”

    原本憋在胸口的闷火因着对方轻声坦诚的这句话烟消云散，苍越孤鸣蹲身执起竞日孤鸣的手--这双手曾经作为长辈引导过他，教他读书写字；也曾作为敌人伤过他，让他刻骨铭心。但现在握住这双不再养尊处优，带着细微荆棘划伤与薄茧的手，他想到的却是怎样才能让对方愿意依赖自己一些。

    “还记得那日在王府花园里，我对你说过的话吗？”

    曾经，他们在苗王府的花园中有过许多回忆，但现在听竞日孤鸣问起，苍越孤鸣却立刻就知道，对方所说的是那个他逆袭报仇的夜晚。那时竞日孤鸣说过，收不下他赐予的仁慈悲怜。他缓缓抬起头，看着竞日孤鸣的眼睛，认真道：“这不是怜悯，更不是施舍。只是……我就那么不值得依靠吗？”

    感到握住自己的这双手带着些焦虑收紧，竞日孤鸣敛起笑，沉思片刻说：“你现在这样就很好，只是我真能照顾好自己。以后若有需要你相助的时候，我自然也不会吝于开口。”

    苍越孤鸣细细观察对方脸上的表情，确定竞日孤鸣与自己同样认真，并无敷衍后，心头松懈之余，也只能暗自叹息自己这回的劝说又失败了。

    他有些挫败地起身，转而提起重逢后一直压在他心头的一个问题。“祖王叔，你现在不下棋了吗？”在琅琊小居内，他好像从没看见任何棋具。

    称呼的转换表示这回的争执结束，竞日孤鸣暗松一口气回答：“空山无人，我与自己对弈也没什么意思。”

    “那，我陪你呢？”苍越孤鸣说完，对上竞日孤鸣投来的复杂目光，这才觉察到自己的话可能让素来心思颇重的人起了误会，他神色不变，缓缓续道：“不过，大约要请祖王叔多让我几子才行。”

    “小苍狼你啊……”

    苍越孤鸣以为对方又要找什么理由婉拒，然而微顿片刻后，竞日孤鸣却说：“下次你来的时候，带一套棋具过来吧！”

    悬起的心终于落下，苍越孤鸣点头道：“好。不过，祖王叔，下次我还是要陪你一起进山。”

    “……”

    见竞日孤鸣无语抚额的模样，苍越孤鸣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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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50)

2樓發表於: 2016-03-16 15:4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夜游》

    眼看天色不早，竞日孤鸣稍作收拾，锁上琅琊小居的门，慢条斯理往山下走。

    时近黄昏，正值倦鸟归巢的时候，赤红高空上鸟鸣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常。竞日孤鸣虽然不谙鸟语，却也被感染了几分雀跃之情。

    这回是苍越孤鸣头一次约他在琅琊小居之外的地方见面。

    虽然“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意境还不错，但对于今日究竟是要去哪里，做什么，竞日孤鸣仍是一头雾水。苍越孤鸣口风很紧，对此行的细节丝毫不肯透露。见对方似乎很期待他届时反应的模样，竞日孤鸣便也不多问了。

    但在心里，竞日孤鸣仍旧将种种可能性猜了个遍。也不是真急于知道答案，猜测的过程本身就有其趣味所在。

    立春刚过没几天，苗疆的天依旧暗得很快。竞日孤鸣将到山脚时，光线已经变得快看不清山路了。他正留神脚下状况，忽听前方传来苍越孤鸣的声音。

    “祖王叔。”

    林荫遮挡，竞日孤鸣只觉得对方今日似乎与平时有些不同，待到两人行至空旷处，借着初升的月华，他方才看清楚苍越孤鸣的打扮--这位年轻的苗王极难得地褪下了他那身皮草为饰，坠以宝石的华贵衣袍，一头黑发仅末梢松松扎起，衬着简单低调的暗紫色便服，倒是别有一种不羁的潇洒。

    “微服私访？”

    被竞日孤鸣问到，苍越孤鸣一笑回答：“要去的地方人多，稍作改装以免扰民。”

    闻言，竞日孤鸣踌躇停步，下意识抬手抚上自己的脸。他今天出门没作乔装，实在是舒心日子过太久，松懈了。

    苍越孤鸣却拉下他的手，顺势就这么牵着他向前走。边走边说：“祖王叔你放心，今晚大家估计都没空注意旁人的闲事。”

    “是么？你这话让我愈发好奇了。”

    人已经来了，看苍越孤鸣的样子，是不会让他临阵退缩。竞日孤鸣迟疑一瞬，相信眼前这人也不是全然不知轻重的，便放弃地跟着。他分辨得出两人现下是操近路往中苗边界处走。奇怪的是，除他俩外，一路上陆续又有其他苗人三五成群，兴高采烈地说笑着往同一方向走。

    两个男人携手同行毕竟有些奇怪，见有路人投过来好奇的目光，竞日孤鸣侧过脸抽回手，苍越孤鸣料想他不会悄悄走掉，也不勉强，只放缓脚步与其并肩。

    途中有个苗人汉子嗓门儿大，一路嚷着什么不就是些灯笼何必大老远跑去看的话，被他家的泼辣娘子拧了耳朵才消停下来，引得周遭众人一番笑，倒也方便竞日孤鸣从其话语中推测出了苍越孤鸣究竟在盘算什么。

    “元宵灯市？”这并非苗人的节日，也难怪他怎么都想不出。

    苍越孤鸣早知道不可能瞒得住太久，见竞日孤鸣已然猜到，他就爽快承认了。“是，以前只听千雪王叔说过中原灯市的盛况，这回难得附近也要举办灯市，便想邀你一观。”

    也是因为有了两次共抗魔世入侵的经历，加上近年来苍越孤鸣有意促进中苗交好，两界边境常有互市的缘故，百姓们的关系也融洽许多，这才有此回的尝试。

    还未进入灯市，竞日孤鸣已能看见前方的灯火长龙，沿中苗边界绵延上百里，蔚为壮观。

    待到深入其中，只见游人如织，官话与方言混杂。男女不忌，老少相携，贩夫走卒来回奔忙，杂耍艺人穿插其中……各式灯笼更是千奇百怪，使人目不暇接，颇有太平盛世的气象。

    但有一点却是苍越孤鸣料得差了--即便这种游人接踵擦肩的场合下，春心萌动的姑娘们仍旧不乏发掘好男子的卓越眼光。他俩一路走过灯市，中原的姑娘尚且保留几分含蓄，只于错身而过之际投来一笑或是欣赏目光。苗女却是大胆热辣，最执着的一位足跟了他俩半条街攀谈，最后往苍越孤鸣手里塞了只兔子灯笼，这才意犹未尽地与同伴相携离去。

    苍越孤鸣一手提着灯笼，愣愣地目送那位女中豪杰走远，回头却见竞日孤鸣一脸的忍俊不禁。

    “……祖王叔。”

    “嗯，这姑娘眼光不错。”

    “别笑话我了。”苍越孤鸣只觉得以前经历过的再多苦战，都不及刚才那短短一刻的恐怖。手中的兔子灯笼更是叫他哭笑不得，想要随手放在街角，却见竞日孤鸣朝他伸出手来。

    “我看这个挺可爱的，你若是不想要，就给我吧。”

    “祖王叔，你要是想要灯笼，回头我另送你一只……”

    “这只就很好。”

    眼前那只手全然没有收回去的意思，苍越孤鸣与对方僵持片刻，终究不甘不愿地把灯笼递了过去，继续游玩的兴致却是减了许多。

    “这里面的蜡烛怕是不够燃多久，现在返程或许正好。”竞日孤鸣打量着灯笼内部，状似随口提议。

    朦胧烛火透过薄薄纸面照在他脸上，一双带笑的眸子熠熠生辉。

    苍越孤鸣看着那双眼，渐渐没了脾气，沉默地随行其后。

    一点烛光照亮咫尺夜路，其他来灯市的人尚在狂欢，如他俩这般早早离开的却是不多，因而这独有两人的安静反倒显得有些寂寞。

    苍越孤鸣几次想要开口又找不到合适的时机，直到走在前面的竞日孤鸣停下来。

    “苍狼。”

    许久没听闻竞日孤鸣如此正经地唤自己的小名，苍越孤鸣晃神之际，那人的气息却贴近过来，恰到好处地在他唇上咬了一下。

    “我今天很高兴。”

    呢喃细语犹在耳侧，说的人却已抽身而退。苍越孤鸣飞快拉住对方，执起方才拨开自己鬓发的那只手，轻吻道：“我现在看出来了。”这一霎，他才觉得自己今天的安排不算太糟。



                                                     -完-

                                                2016.0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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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16-03-16 15: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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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

又是苗疆一年一度聚集各部首领进行廷议的时节。

相较于刚登基时两眼抓瞎的景况，如今苍越孤鸣对各部落之间错综复杂的利益纠葛及恩怨情仇已经了然于胸，但即便如此，要调解各部之间的纠纷，平衡各方势力，仍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苗疆部落众多，表面上虽然都听苗王调度，实际上大多数时间却是各自为政。每逢春秋两季，各部落之间为争地盘或抢猎物，总免不了要闹出大大小小的矛盾。闹得小的，两个部落私下小规模打几架分出胜负了事；闹得大了，就只能跑来找苗王裁决——这种混乱的状态至苗太祖开始，传到苍越孤鸣这代，依然没有完美的解决办法。

长时间听着下方的争论，苍越孤鸣免不了有些疲惫，他分心望了望殿外的秋日胜景，强压住略微浮躁的情绪。

“诸位的意见孤王皆已知悉，今日就先议到此处吧！”见所有首领均已陈述完毕，剩下的也就是无意义的争吵，苍越孤鸣总结道，“至于处理的办法，容孤王考虑几日。诸位从各地赶来，想必也该疲倦了，就趁这几日好好休养一下。”

闻言，有人面露不快，似乎还想再争辩几句，被一旁站着的另一名部落首领偷偷踹了一脚，这才不情愿地闭上嘴。苍越孤鸣只当没看见底下这些小动作，从容走出大殿。

关于这回廷议可能出现的状况，苍越孤鸣事先已经和军师御兵韬讨论过。尽管实际上仍有些出入，但整体仍在预料中。只是有些决定牵一发而动全身，并非可以当场作出，而这些决断，也不是御兵韬可以替他思考的。

在花园里踱了两圈，苍越孤鸣忽然停步，派人去地窖里取了一坛桂花蜜来。吩咐侍卫无需跟随，又交待过自己出门散心不会太早回来后，苍越孤鸣提着桂花蜜，往琅琊小居而去。

今天并不是他与竞日孤鸣约好的日子。所以入得琅琊小居，发现内中空无一人时，他虽然略感失望，却也不算意外。

仿佛要补足早年装病自闭王府的遗憾，现今竞日孤鸣虽然不出远门，于苗疆各地游走的时候倒也不少。偶尔苍越孤鸣过来，还会收到他不知从哪处苗寨带回的伴手礼。

未见斯人，苍越孤鸣有了调整情绪的余裕。看了看手中的桂花蜜，他终究觉得有些不妥，便将之放在院中不起眼的角落，打算回程时趁竞日孤鸣不注意再拿回去。也是今天被各部的争端搅得心乱了，平常如这类可能会触景伤情的东西，他通常都不会带到琅琊小居来。重逢至今，除最初那一夜外，他与竞日孤鸣相处时，彼此也很少提及过往。或许，他俩都还没准备好回首那些惨痛的过去。

琅琊小居屋门锁着，苍越孤鸣进不去，只能在院中闲逛。来的次数多了，此地一草一木他几乎都了然于心，所以立刻便发现院中多出来的那张摇椅——青竹所制，样式朴拙，但打磨得很光滑，恰到好处的弧度让人看着就想躺上去。

苍越孤鸣轻抚摇椅的扶手，想象了一下竞日孤鸣靠在上面悠闲看书，或者闭目小憩的情景，不由微笑。

觉得竞日孤鸣应该不会介意他在这儿休息，苍越孤鸣兴味盎然地坐到摇椅上，原本只打算体验一下，没想到因为阳光太舒服，他晃着晃着竟然就这么睡过去了。

随后，他做了个梦。

梦里他变回了九岁左右的模样，怀里抱着几乎与自己身高等长的苗刀，拖着脚步走在空旷的北竞王府中，心里满是沮丧地走进一处熟悉的院落。尚未走到正屋门口，就听见一阵压抑的咳声传出。他不知所措地站住，看了看自己擦破的手掌和沾满泥灰的衣裳，倒退着离开了那处宫苑。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别让祖王叔知道了。

如此想着，他抱着苗刀，钻进院外的假山里，缩成一团发呆，直到不小心睡着。之后不知何时下起大雨，雨水透过石缝滴在他脸上，冻得他醒过来，这才听到风雨声中似乎有王府侍卫呼唤自己的声音。

想到又给众人添了麻烦，他慌忙站起，怀中苗刀掉落在地上，发出铿锵声响。下一瞬，金褐色的衣袍一角出现在他眼前——

“小苍狼，你怎么会在这里？”

苍越孤鸣猛然睁眼，看着近在咫尺的那个人，分不清自己眼下究竟是仍在梦中，还是已经醒了，于是他本能地伸手碰了碰对方的脸。

似是被他的举动惊到，竞日孤鸣一脸愕然，竟也没有避开。

掌心触到的皮肤温暖而真实，苍越孤鸣终于彻底清醒过来，局促地缩回手站起道：“祖王叔，你回来了。”

“嗯……我们今日有约？”

见竞日孤鸣疑惑回忆，苍越孤鸣忙道：“没有。只是我看今日天气不错，刚好又得空，就过来看看。”

闻言，竞日孤鸣有一瞬沉默，随即笑道：“你来得正好，帮我搬东西吧。”

暗自松了口气，苍越孤鸣替竞日孤鸣将装了米袋及杂货的背篓搬入屋内，再出来时却见他藏起来的那坛桂花蜜竟然被竞日孤鸣摆到了院中石桌上。

“顺便拿两只酒碗来。”竞日孤鸣回头看他，神色自如地说。

从竞日孤鸣脸上看不出其想法，苍越孤鸣只得一个口令一个动作。

色泽金黄的桂花蜜缓缓注满两只碗，苍越孤鸣端着自己那只，怎么也递不到唇边。再看竞日孤鸣，对方也是若有所思地摩挲着碗沿，并无饮用的意思。

时间就像倒退回了重逢最初的那一夜。

但苍越孤鸣已不想像当时那样落荒而逃，于是他放下酒碗道：“我刚才做了个梦。”

竞日孤鸣停下动作，抬头看他。

“我梦到小时候躲在假山里睡着的那个雨天。”说是梦，其实更是苍越孤鸣亲身经历的回忆。

那是他被送去北竞王府，交给竞日孤鸣照看的第一年。他因为有快一年的时间没见到父王，被接回王宫之际，急于给对方展现自己武学的进步，却紧张过头弄巧成拙，反被父王狠狠责骂了一顿。

后来他浑浑噩噩回到北竞王府，怕被竞日孤鸣看见自己狼狈的模样，更怕对方也像父王一样对自己失望。所以左思右想后，他想得到的办法就是——近乎逃避地找个没人的地方藏起来，独自舔伤。

竞日孤鸣显然也还记得此事，听他提及，摇头道：“你那次可让我好找，王府上下几乎都要被翻得底朝天了，也没见你的人。”

“我不是故意要让大家担心。”

“我明白。自那之后，你就不再随意一个人行动了。”

“但仍是给了父王加派人手进驻北竞王府的理由。”思虑片刻，苍越孤鸣终究还是选择主动谈及这个敏感的话题。见竞日孤鸣垂眸不语，他继续道：“很多事以前不曾留意，后来稍加回想，就全都懂了。”

“哈。”竞日孤鸣感慨地低笑了声，“我原来希望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这么结束一切。”

苍越孤鸣安静听着，这是竞日孤鸣第二次正面谈及当初布局杀他时的想法。

“但后来我很庆幸计划失败了，你比我所想的坚强得多。”竞日孤鸣说着，端起桂花蜜慢慢饮下，“很多事也许你想的办法并不一定完美，但我相信你的选择会比我和灏宆孤鸣正确……所以不必怀疑自己。”

苍越孤鸣一愣，继而神色有些狼狈。

“祖王叔，你……”

“如无意外的话，今日应是廷议的时候，你却独自来到这里，想来是事情进展不顺利。”竞日孤鸣走到苍越孤鸣面前，拍了拍他的肩道：“你小时候就这样，明明有烦心事却憋着不说，只安安静静到我附近坐着……不过，我现在可没办法像以前那样把你抱起来了。”

迟了这许多年才得知自己以为隐藏得很好的情绪其实早被对方看得透彻，苍越孤鸣尴尬之余，见竞日孤鸣含笑调侃自己的模样，也生出些反击的念头。

他展臂环住竞日孤鸣的腰，将人拉进怀里，在其耳畔低语道：“没关系，我抱得动祖王叔你就行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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