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5.03【羅黃】踏雪時節第12-13 完结 31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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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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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51)

10樓發表於: 2013-03-31 0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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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03.30【羅黃】踏雪時節第四章新交 8F

羅喉與黃泉之間看似因黃泉腦部受傷遺忘過往而從新開始,但是紅豆始終相信"記憶"非只有頭腦而已,長久的接觸或相處都會將之無形的記憶在身體的各個感知器官,縱使腦部已遺忘,但是只要多次相處,總會喚醒身體的記憶,就像黃泉對羅侯的感覺

羅侯雖然未與受傷後的黃泉頻繁相處,可是他仍用自己的方法輕輕地喚醒黃泉的記憶,畢竟他們曾一起走過漫長的歲月,雖然現下黃泉暫時遺忘了,但就如羅侯所言,發生過的事情便是歷史,不可能改變,而且只要有人記得便無法抹煞, 所以,縱使你已忘了我;忘了自己也忘了屬於我們的曾經,只要我記得...他便存在

銀血依然勞碌,一樣是個疼愛弟弟的兄長,他真謂是長兄如父,而在象牙塔裡長大的幽溟單純得可愛,對黃泉而言有這樣的兄弟,算是在那無可選擇的家庭裡的一絲幸福

謝謝樓主的更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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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75)

11樓發表於: 2013-04-06 2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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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Re:03.30【羅黃】踏雪時節第四章新交 8F

謝謝大家看文和小花~！> <
因為最近比較忙，所以爭取下周能更，最遲下下周，之後開始規律更文！

引用
引用第10樓紅豆于2013-03-31 00:07發表的 Re:03.30【羅黃】踏雪時節第四章新交 8F : $X=D9h
羅喉與黃泉之間看似因黃泉腦部受傷遺忘過往而從新開始,但是紅豆始終相信"記憶"非只有頭腦而已,長久的接觸或相處都會將之無形的記憶在身體的各個感知器官,縱使腦部已遺忘,但是只要多次相處,總會喚醒身體的記憶,就像黃泉對羅侯的感覺 NuS|X
iraRB~
羅侯雖然未與受傷後的黃泉頻繁相處,可是他仍用自己的方法輕輕地喚醒黃泉的記憶,畢竟他們曾一起走過漫長的歲月,雖然現下黃泉暫時遺忘了,但就如羅侯所言,發生過的事情便是歷史,不可能改變,而且只要有人記得便無法抹煞, 所以,縱使你已忘了我;忘了自己也忘了屬於我們的曾經,只要我記得...他便存在 eo*u(@
0B$7S,2
銀血依然勞碌,一樣是個疼愛弟弟的兄長,他真謂是長兄如父,而在象牙塔裡長大的幽溟單純得可愛,對黃泉而言有這樣的兄弟,算是在那無可選擇的家庭裡的一絲幸福 w]Ko/;;^2
....... 0.BUfuuh

To 紅豆

寫這篇文的羅喉的首要矛盾就是他到底處於何種心理配合黃泉失憶的謊言。後面會不斷的有細節展現出來，人物寫出來我就不多說了，希望他後面能自然打動你。
我也相信就算記憶喪失了，一個人的秉性是不會變的，甚至人的特質中有些並不是由後天經驗決定的，這也是個人最獨特的、最根深蒂固的東西。我想一個人不隨經歷改變的的東西是很迷人的，甚至對於愛情，也會覺得以此為前提的吸引才可靠。
這篇文不虐，請放心食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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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75)

12樓發表於: 2013-04-14 2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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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03.30【羅黃】踏雪時節第四章新交 9F

第五章入戲

當來電顯示姓名打出黃泉兩個字的時候，羅喉還真的有一絲不知所措，就像看到了什麼不尋常或者不應該出現的東西。他隱隱有些猶豫，但隨即，這些許的猶豫又被一種執硬替代。後來他會明白，他的預測、他的期望，都漏算了一個人。那個人就是他自己。
原本計畫僅充當一名旁觀者，但從後回想，是當初他想得太簡單，把自己想得太無趣了。也難怪，他何嘗真的瞭解過自己？

把電話回撥了回去，沒響幾下黃泉就接了。他現在已經搬回自己的公寓，身體和精神都好了不少。羅喉知道黃泉對他有好感，一次車禍遠不能徹底改變一個人。自黃泉清醒到今，他們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可是現在他主動聯絡自己了。羅喉並沒有什麼驚喜，若說愉快，那還是有一點的，因為這與他的預想基本吻合。
喜歡一個人並不是一件困難的事，問題是能持續多長。驚奇、興趣或愉悅像黑暗中的火花一樣短暫，像石刻上的塵埃一樣輕浮，然後雙方又各自墮入原本的世界，而那個孤獨的世界才是真實的。
從上個禮拜起黃泉已經與他研究的課題組恢復了聯繫，之後每週都會有他的同事和他保持聯絡說明進度。從明年起，他將結束近半年的休假，恢復工作，距離現在還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羅喉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他的同事並沒有發現他失憶了。不過仔細想想這也不難，畢竟他們共同的回憶只限定在有限的時間和經驗範圍內。只要黃泉想瞞，就難以懷疑到識破他，反正對大多數人而言，他失去的記憶無關緊要。
在承認對方自由的前提下，每個人都是他人生命的旁觀者。倘若試圖擁有對方，必以放棄自由為前提。當他學會開始對黃泉採取旁觀的態度時，羅喉終於擺脫了求之不得的痛苦，儘管會有另一種痛苦取而代之。

※

黃泉和他的舅舅搬去了雪城。雪城是月陸半島的首府，距離古都有近一千公里。在十幾年前，這段路程需要一天一夜的火車。
臨近黃泉離開的那幾個禮拜，羅喉對他變得固執得歇斯底里，陰沉而寡言，幾乎一天不說一句話。黃泉仍然能笑出來，但這並不能讓羅喉感到一絲安慰。黃泉不理解他。即便如此，他還是幾乎將自己所有的時間用來陪伴羅喉，這是他唯一能做的。儘管不論做什麼，他們都覺得是浪費時間。
十一二歲的年紀，他們已然離蛻了兒童的稚嫩，身形上逐漸顯露出少年的清爽與俊朗。不論是面容還是體闊都不再僅僅是軀體的一個組成部分，而開始與他們內在的氣質想接。羅喉的背總是挺得很直，眉宇舒展，眼神裏卻有著一股不肯放鬆的堅硬感。師長們都喜歡他，但也不敢太喜歡他，這種喜歡是回避私人偏愛的。與自己不同，在羅喉的記憶裏，黃泉的存在像一個可以摸得到的影子。他的頭髮很細很軟，白的像照在雪地上的月光，紅色的部分則顯得陳舊，泛出的光澤如黯淡的絲綢。他似乎很輕，這並不是說羅喉將他舉起來過，而是他好像就像有形的影子，陽光風雨都能穿過他似的，同班同學到後來也不注意這個不愛出風頭的人。但是羅喉又很清楚，黃泉並不是一個影子，而是他生命的一部分。
搬家的前一天，黃泉告訴羅喉說他會給他寫信的。羅喉認為這是在安慰敷衍他，最後也沒給黃泉一個溫暖的眼神。可是他永遠不會忘記他收到平生第一封信時的心情。在他回想這一刻的時候，有時會溫暖，有時會遺憾，有時會自嘲，有時會告訴自己那已經是過去的事了。

他們的通信持續了三年多。一直到高中。

在那幾年裏，他常常會想起外公說的那句話——“誰能跟誰一輩子”。屈服於它很容易，但是羅喉不會簡單地根據概率行事。他很喜歡黃泉，這不容置喙。在黃泉離開以後，他怨恨、孤單、傷感，這全都因為他不再身邊。而他真正需要的是什麼？是黃泉，還是僅僅一個可以陪伴他的人呢？

開始的一年多，他們通信的頻率很勤。郵戳上的日期間隔可以準確推算下一次收到信的時間。羅喉的自己很工整，告訴黃泉那些發生在他身邊的事，以及回復一些黃泉問他的問題。然而漸漸的，他們可供分享的話題越來越少，於是他們有默契地，幾乎是有意地，減緩了通信的頻率。儘管羅喉的字跡依舊很工整。
羅喉的字很工整，黃泉的字很好看，就是筆劃間連起來讓人一看就知道寫字飛快的那種。而羅喉的工整絕不是一筆一劃各司其職，只不過通篇看起來規規矩矩，而下落到每一個字都另有章法，能讓人欣賞好一陣子。
開始的一年多，他仍視黃泉為他生命中至為重要的人。他讀黃泉給他的信，小心地留意黃泉的生活，暗暗擔心會有人取代自己在黃泉心目中的位置。這種擔心終於在通信的幾年裏逐漸轉淡、化開。原因有三個：
其一，是黃泉一直沒有什麼親密的朋友，甚至沒有結交的願望。他曾多次給羅喉寫道“這裏的人都沒什麼意思”、“校裏的人腦子裏都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我也沒興趣知道。因為我不想和他們變得一樣無聊”、“以前和你在一起沒覺得有什麼特別聰明，到這裏才明白什麼是真愚笨。”
第二點，羅喉有了新朋友，他的二弟和三弟。這自然不是親緣，而是相約結義後的排序。說來也巧，黃泉搬走後，一個與他年齡相近的少年搬進了那棟樓，不過不是在同一層。與黃泉不同，二弟有著驚人的心爽口直，渾身散發著一種與年齡全然不符的土匪氣。羅喉覺得和他在一起有時候很累，但大部分時間很舒服，很放鬆。至於三弟，他本來就和二弟很熟，索性三個性情迥異的人就結了義。外公起初不是很看得上他的新朋友，但他控制不了，也就一直僵持著。
此際，大約離黃泉離開已經過了兩年。在這兩年裏，羅喉的身形變得厚實而健美，似乎在努力脫離自己的曾經，曾經度過的一個又一個沒有人瞭解自己的日子。兩年，他幾乎真的成了另外一個人。他曾經對黃泉那麼忠誠，而今，他將他的誠意的一部分投在另外的人身上。他並不認為這是一種背叛，因為他依然喜歡黃泉。一旦喜歡上了，便如火車上了鐵軌，不做二想，除非對方做了什麼惹他煩心的事。
黃泉一直沒有怎麼特別的招惹他，他沒有談論自己親密的朋友，也不怎麼提自己的舅舅和其他人。他幾乎也不太說自己，只是說其他的事，有時一道證明題可以寫滿兩頁信紙或者新讀的一本書和雪城陰冷的天氣。他曾經認為自己是一個隻可能喜歡上黃泉的人，但他誤會了。事實上，不論是朋友還是情人，是日久的友情和熾熱的愛情，日後他都不缺少。是曾經的他錯了。他對結義兄弟的感情雖然和對黃泉的不一樣，但絕無愧於友誼二字，甚至多了幾分的丈夫氣。這不是他的過錯，也不是他的多心，而是自然而然。為了使他自己承認這是自然而然，這不必令他愧疚，在第一、二點的前提下，這成了呈現給羅喉的第三個原因。由此，他終於可以解放自己。

到了第三年，他們的通信已經顯露出時效性的缺乏。在之前的兩年內，除了寫信之外，儘管有電話這種更為便捷的方法，兩人卻都沒有使用。在第一年的暑假，黃泉隨他的舅舅曾經短暫的回過一次古都。
因為舅舅工作的原因，黃泉在古都停留兩天。他們在那兩天裏見過一次面。一個酷熱的夏天，黃泉來敲他的門，是羅喉本人開的。羅喉記得自己當時一下子抱住了黃泉，這份突兀的情不自禁連他自己都感到費解，他甚至沒仔細觀察黃泉變了什麼樣子就一下子緊緊地抱住了他。當時外公在家，他們下樓到院中遮蔭的廊架，途中在樓道裏遇上了二弟，他叫了羅喉一聲，就一臉匪氣地上去了。沒等羅喉介紹，黃泉自己便問道“你兄弟？”羅喉點點頭。黃泉只是一笑，似乎很快就把這個人忘了。

這是他們在中學六年裏的唯一一次見面。

初三結束之後有一個很長的假期。兄弟幾個說去旅行，騎車，距離長一點，終點就在雪城吧。羅喉告訴了黃泉他們的計畫。在等待回信的過程中他和外公提過這件事。外公問你那個朋友還在雪城吧？羅喉說是。禦武老爺子叉開話，又說太遠了，荒僻地方沒什麼好去的。羅喉介意他身上的煙味，不和他多說。黃泉的回信很快也收到了，黃泉這次回的很及時也有點聳人聽聞，說夏天海邊大霧經常有交通事故堵車封路，除了霧什麼也看不見，中途的鎮子大半經濟蕭條，四頁信紙裏幾乎找不到任何安撫鼓勵的辭彙。“對於你異想天開的大膽創意我不做評判，不過如果我是你，想像著即將到來的旅途中渾身是汗地迎接滿是腥味的海風無窮無盡的白霧和千篇一律村鎮，我會因為得不償失放棄這個計畫……”的確，後來他們三人放棄了這個計畫，黃泉不無功勞。不過黃泉的那封回信也成為兩人之間的一堵牆。
和黃泉從未經歷過的事，羅喉後來與兄弟們卻一同走過。他們向西邊出發，在午夜零點因為沒有廉價的住所在街上遊蕩，最後放下單車在淩晨兩點乘上一輛開往未知城市的火車只求睡到天亮。在幾十個無人顧管的日子裏，三個少年除了自己不能指望任何人，走過夜晚漆黑的小街，沒有月亮，二弟點了支煙，樓與樓之間只有火頭是亮的。羅喉聞了煙味，三弟也聞到了，卻都沒說話，他一向是最老實規矩的一個，沒想到能一起出來這麼久。羅喉想了一下，然後就要了自己生平的第一支煙。不可思議，幾乎完全沒有排斥，看著橙紅的火光，將煙氣熟練地吐出，不覺仰了下頭。發現小城裏漫天的繁星居然都是亮的，亮到讓人覺得害怕。
這樣的星空，他幾時也曾經見過。他是見過的，和另一個人。而那個人和他已經不知多麼的遙遠，就像天空與地面之間的距離。他們曾經那麼近，近的簡直就住在彼此的心裏。而今，黃泉於他，終於明白了。終於明白不可能成為永遠的一體，或者說沒有什麼可永為一體。他于他，終於也成了一件身外之物。
羅喉用一支煙的時間想著黃泉，轉眼已九年，終於明白了，於是也解脫了。

他們最後一封信寫于高中第一年的寒假。此時距離羅喉上一次與黃泉見面已經隔了近三年的時間。在時日消磨四季變換令人目迷的聲色中，曾經的人事物的輪廓再也不會那麼鮮明清晰，只餘那麼一兩個畫面、一兩句話語或僅存的幾個能夠跟回憶到的曾經相守的場面。在時空的分離中，他們不再能得知對方的模樣、聲音、體溫，僅存的只有過去的遺物和帶著盲目希望的想像力。
他們每年大概給對方寄六到七封信，用不著匆忙。生活都很平淡，沒什麼特別緊急的事情需要囑託或交待；或者說即便有什麼緊急的事情，也沒有向對方交待的必要。他們的中心不會再放到對方身上，飽受分離與思念的折磨，而是終於隨著他們的身體一起分隔兩地，如魚得水。他們成了彼此的局外人，對對方身上發生的事不再緊張關注，他們的手再也不會在閱讀來信時微微顫抖，他們不會為收到對方的消息而一再地推算日期。他們都知道，寫在紙上的東西，不再是什麼無人可以分享的秘密，而淪為了一種習慣性的義務勞動。
儘管如此，他們之間的書信依然在繼續。也許是因為，他們都在等待對方作首先放棄這種交流形式的人。
在黃泉寄來的最後一封信中，他說自己要搬家了，具體地址下次寄給你自然就知道了。羅喉不緊不慢地按以往的速度回了信，送到郵局掛號。半個多月後，他得到的不是黃泉的來信，而是被退回的那封寄給黃泉掛號信。理由是：查無此人——黃泉已經從原來的地址搬走了。直到開學，他又等了幾個禮拜，依然沒有來信、沒有位址、沒有電話。

他們就這麼中斷了聯繫。

那年的寒假是一個特別的寒假。在前幾年，羅喉的外公已經有和他的子女複合的跡象，現在終於走入了現實。儘管禦武依然精神矍鑠，但歲月對他的威脅與日俱增，他不得不尋找親緣的安慰。與此同時，羅喉從那個學期開始住校，每月回一次家。對於外公，他始終保留著一種疏遠戒備。因為他從來明白，那個老人並不真是他的外公。真實的他，是出生不久便被父母遺棄的孤兒。
高中前暑假的那次騎行，回來的時候，他曾尋找過那個他記憶開始的地方。那晚下著雨，他對緊閉的鐵門，孤兒院多年前已被查封。當地人都知道這裏面發生的醜聞，此事曾鬧過不小的風波，但現在已無人問津了。羅喉在那想了很久，感到空落落的，然後還是回到了禦武身邊。儘管他並不依賴他。
不過當然，在羅喉心裏最重要的事，就是他終於拔出了黃泉這根刺。曾經心裏最柔軟部分住著的人，最終化為了他心頭的一根刺，無論是逼除還是軟化，終於逐漸變淡，讓他再也不會因他感到疼痛。屬於黃泉的顏色與溫度停留在他的記憶裏，沒有以後；即便是有，恐怕也與自己無關了，他已經把握不到他的任何消息。

他們下一次相聚是在大學裏。

再見時的黃泉已和羅喉印象中的黃泉有很大的不同。過去，他想秋天山邊的薄雲，雖有讓人難以明白接近的地方，但至少透著沉靜與柔和；但現在，他卻讓羅喉聯想到冬日裏湖面上的冰雪，什麼都看不透了。
而當黃泉笑起來的時候，羅喉不由愣了下神，好像他完全變了另一個人，無與倫比的好看。

※

戲劇結束的時候，黃泉終於動了動自己的腿。
票是銀血送的，銀血的票也是合作商給的，合作商對這個劇場有常年贊助。
包廂裏一共沒幾個人，四個。羅喉和黃泉坐在後面，前面還有零散的兩個。黃泉在開場之後盯了半天，始終沒確定前面兩人是男是女，他此時有點理解大哥為什麼不願意看戲劇了。羅喉今天是被他叫出來的，答應得不加猶豫。他們在劇場會合。

羅喉的話照例不是太多，這是黃泉出院後他們第二次見面。黃泉此時已經從銀血家搬了回去，氣色上也看不出明顯的異常。他在聽人說話的時候能夠集中精神，露出專注的樣子，這點很讓羅喉放心。燈暗下來以後，兩人就沒再交談。黃泉將大衣蓋在膝蓋上，很快身體便結結實實地靠上椅背了。男主角此時正在誦詠大段獨白，他一邊看一邊聽。黃泉的手摸進大衣口袋，裏面有剩下的半條巧克力，他掰斷一塊送到嘴裏含著，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黃泉一邊看戲一邊吃巧克力，全部吃完的時候剛好中場休息。他一肘撐住扶手，轉頭看向羅喉。羅喉的神情和大多數時間一樣，帶著點不願寬容的嚴肅。
“浪費你時間了嗎？”黃泉問。
這是一出帶著點荒誕意味的戲劇。劇中的皇帝因為得不到月亮認定人世的悲慘可憎，由此他將自己定為命運的化身，以暴政揭穿臣民所沉浸的幸福的假像。
羅喉抿著嘴，似乎要發表什麼但又止住了。“你認為呢？”
“你比我想的對戲劇要耐心多了。”
“你認為……他是對的嗎？”
“即使他的認識是對的，他也不該這麼做。因為沒有人有權利讓別人的生命去服從自己的世界觀，這是典型的暴君。”
“弱者的命運，本身就掌握在強者手中。”
“有能力做也不能等於這樣做就是對的。”黃泉笑著反駁。
“他的起點不在於權利，而在於他先認為這樣做是對的。”
“所以如果你是他，因為欲求不滿……也會這樣？”
“對，我會。”羅喉的神情沒有猶豫，但還是沉默了一會才吐出這個答案，“你不會嗎？”
黃泉將巧克力包裝紙放到衣袋裏裝好。“我對教育公民沒興趣，但是很慶倖現在旁邊坐著的不是一個暴君。也許他的想法是對的，但是他的手段我永遠也不會認同。”他再次坐直身子，發現羅喉正以捎帶驚異的目光看著他，身畔想起了下半場即將開始的廣播。“還有一小時，我們就能看到他的結局了。”黃泉看了一下他的表。
燈漸漸暗了下來，在帷幕拉開之前，羅喉將他的大衣蓋在了黃泉的腿上。黃泉推拒了兩次，但最終還是接受了。他在黑暗裏撇了下嘴角，果然世界很荒謬。羅喉的大衣很長，裏層夾著羽絨，留著對方的余溫，非常暖和。黃泉靠在椅背上，十指交叉放在腹前，國王已經登場。他的雙眼盯著舞臺，順利地轉移了自己的注意力。羅喉在他心裏的地位，不知不覺間變得很不尋常。

黃泉雖然失去了全部與人結交的記憶，但是在蘇醒後的這段時間，他也察覺到自己不可能是什麼交遊廣闊的人。在清醒之初，甚至接受護工對他的照顧都令他難堪不已。最先讓他感到親密溫暖的人是蒼月銀血，那時候銀血每逢隔日都會來醫院陪他。黃泉很信任銀血，這倒不是因為銀血與他相處的時間最多，而是他就是信任他，不需要任何注釋與理由。當銀血觸碰他的身體時，他非但沒有窒息般襲上心口的壓力與恐慌，反而覺得格外溫暖安心。當他拉住他的手時，那一刻，黃泉的眼淚竟要莫名地漫上來。僵硬沉重的身體又注入了力量，他用力地呼喚每一寸肌肉與神經，蜷起手指，想要回應銀血對他的鼓勵與溫柔，仿佛是為了他，黃泉才重新又有了站起來的理由。
他同樣說不出為何將羅喉與其他相識的人區分開來。不同的是，他從未對與銀血的親情疑惑，卻對自己與羅喉的友誼感到來的出乎意料。友誼本是不請自來，黃泉勸自己大可放心，時間會消磨一切，也會證明一切。黃泉悄悄垂下眼睛，看著披在自己腿上的大衣，他在擔憂什麼？
擔憂羅喉只是他生命中一個匆匆來去的過客麼？
否則為何與他相處時總覺得任何快樂都變得短暫。

演出結束時已經晚上十點多。皇帝死了，死於他殺。
黃泉沒有說謝謝，將大衣還給了羅喉。車禍之後他四肢的關節變得很敏感，原以為濕氣褪去到秋天會好些，但情況並沒有那麼樂觀，尤其是膝蓋和腳踝，從八月起那種痛沒有消失的跡象，夜晚時有如刀子剜進骨頭裏似的。保暖固然可以暫時緩解症狀，但究竟消除不了病因。這是一種安靜而穩定的痛，不會擴散，也不會使精神感到突然的驚擾，它只是沉默地告訴他某個地方很疼，而黃泉要走的也只是沉默地忍耐，並把它當成自己身體的一部分去接受。
他並不慷慨，從未想過與別人分享自己的苦難，也不樂於單純地分享自己的見解與知識，是好是壞，只管一力承擔。而即便是如此慳吝，他的內心仍流動著一種不可解釋的柔軟，讓他始終不能放棄至完孤身一人。所以相對于羅喉，他不能理解這個暴君的選擇。
不是因為正義，也不是因為簡單的因果，暴君死在他本身的預見的命運之中。不論是洞見、殘暴還是死亡，都不是什麼外力附加給這個皇帝的，是他選擇了這種因果本身。

有時候儘管看上去有很多選擇，當事人卻覺得自己只此一路，別無二選。

十一月份的夜晚已經很冷。風呼呼地刮著，單調地搖晃著劇院前乾枯的梧桐樹枝。車流擁擠，他們離開劇院拐到另一條小街，羅喉把車停到了稍遠的地方。地鐵接近停運時間，羅喉說開車稍黃泉回去。
望著燈火繁華的街道兩旁，黃泉坐在副駕駛的位子上眼神漠然。羅喉幾乎從不對他客氣，卻也很大方。這種大方，並非出自隨和，也不是禮節，而應該是猶豫什麼別的。他對這種殊遇，應該是高興的。任何找不出理由的情緒總會停留的長些。
他將自己的手放在暖風出口處，來回烘烤著。“你餓嗎？”
“又沒吃晚飯？”羅喉皺了下眉頭。
“附近有夜宵店麼？”黃泉看著窗外，又問。事實上，它不僅沒有吃晚飯，連中飯也只是草草應付。他並沒有厭食的病症，只是感到沉重，就連吃飯原本應是補充能量的活動也消耗體力。
羅喉懷疑地瞥了他一眼，或者說快速地瞪了他一眼，無言。
黃泉好像意識到自己說錯了什麼話，他垂下頭，慢慢地笑了出來。“如果我要找你，你最近什麼時候有空？”他就是忍不住，想愈取愈求，尋找羅喉的底線。
“不吃宵夜了？”
“我家快到了，不用了。”
羅喉的還是雙眼還是直視前面的路，“每週三和週四我都在西濱的實驗站，其他時候一般都在古都。你什麼時候想找我都可以。”話是這麼說，他也知道黃泉與他聯絡不會很頻繁。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他們都在等待對方先聯絡自己，儘管彼此之間並沒有任何切實的阻礙。
“西濱的實驗站？是天文臺麼？”他聽銀血說過羅喉的職業是研究天體物理。
“不，是由一個廢棄的鍺礦改建的。我們在那裏進行暗物質的探測試驗，通過分析不同粒子撞擊產生的電信號。”
黃泉點點頭，不再問了，他們已接近黃泉居住的社區。“年末還有一段時間，我會去找你，到時你不要覺得意外。”他辨識了一下周圍的環境，指了院旁的一盞路燈。“在那邊停下就可以。”
車緩緩地靠在路邊，在拉開車門之時，黃泉突然又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對羅喉說：“多謝你送我回來。”
“沒事。”羅喉臉上沒表示，心裏卻一聲歎息。自己原應於黃泉表現得更生疏些的，但現在如此這樣也沒什麼不自然。事已至此，他不妨又補了一句，“你多休息。”

黃泉下了車，從車前走過穿過馬路，起初他走得不快也不慢，在馬路中間回頭看了一眼。羅喉的車還靜靜地靠在路邊，窗子也沒有打開。黃泉回過臉，他知道羅喉在車裏一定看見他回頭了，便佯裝無事地繼續向前走了兩步。
他一共只走了幾步而已，沒有聽見汽車發動的聲音，他想再回頭，可又不敢。他又走了一步。然後便停住了，夜晚十一點站在馬路中間。

羅喉看到黃泉停在馬路中間。十二月的寒夜裏，北風掃著空曠的街道，在蜜黃色的燈光下卷起陣陣飛來的塵土。黃泉立在馬路中間，他停了一秒、兩秒……羅喉此時感到逼來的震懾，似是尋求出路般腳下挨近了離合。他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加快，盯著那個路燈下突兀的黑色的修長身影。他沒有往前走，也沒有回頭。
羅喉又等了一秒、兩秒……他不知究竟有多長或是多短，終於打開了車門。
而就在羅喉打開車門邁步向黃泉的瞬間，黃泉深吸了一口氣繼續堅定地向社區門口走去，他的步伐不快，但依然可以看出走得沒有留戀。

羅喉驚愕地看了黃泉的行動，但表情隨即收斂，眉間只是一絲帶著懊惱的悵然若失。他收了腳步，目送著黃泉漸行漸遠。最終嘴角浮現了一抹自嘲式的笑意。
他早該明白，他永遠不可能將黃泉從他心裏拔除，憤怒、失望、麻木都會過去。一旦接近，便什麼考慮與後果都容不下了，仿佛上天早已安排他們還有未完成的宿命。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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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辛吾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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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72)

13樓發表於: 2013-04-15 2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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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04.14【羅黃】踏雪時節第五章入戲 12F

點點滴滴刻畫的好細膩，人物之間的畫面雖然不是很清晰，但光是心理的感受就深刻的令人難忘。距離與時間果然會沖刷掉太多情感，一如這兩個曾經彼此相依的人。但曾經深深刻進心中的人，又怎麼能那麼容易抹去。

樓主寫的鏡頭很慢，但特寫的很有感，某辛看著都覺得仿若在看場電影。很深刻的印著，兩人之間的感情全全在眼前放映。
樓主加油。

重疊淚痕緘錦字，人生只有情難死。

噗浪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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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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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0)

14樓發表於: 2013-04-16 21:07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Re:04.14【羅黃】踏雪時節第五章入戲 12F

我總是要花很多心思來理解作者的陳述
為什麼他此刻要站在這裡？為什麼他此刻都神情是淡默？
又為什麼他要站在馬路中央，等待？亦或測試？
我真心覺得作者描寫很多動作
或許沒言明意旨，但卻實在透露出訊息
對於黃泉和羅喉的心理更是刻畫入微

結論：作者您好厲害啊啊啊啊啊啊！！！

頂端

純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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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75)

15樓發表於: 2013-04-19 13:23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Re:04.14【羅黃】踏雪時節第五章入戲 12F

謝謝大家的小花！這篇文我已經完成了，會儘快發完！

To 辛辛吾王
哈~寫的時候其實開始沒想具體距離、時間對感情的影響，主要是回想自己之前的一些經歷。對於筆下喜愛的人物，希望他們能在世事中能比我更堅強，更高尚，希望兩個經歷磨礪的人能最終相信幸福。
前面五章主要都是鋪墊，所以的確進度很慢，主要靠細節支撐。後面會多一些情節性的東西。被說寫的有感覺我好高興！我很怕自己寫的會進度太緩以至無聊> <,何況羅喉雖然感情真真在在，卻不適合浪漫。道友感受到他們之間的感情人物也會很高興的~

To 鬼方

謝謝看文~我覺得道友沒有必要把文裏寫的每一句話都特別當真，畢竟閱讀感受是最重要的。我擔心如果我寫得太多，會佔據道友的閱讀空間。總之，看文的時候順著自己的感覺就好，不用太在意作者的心思啦~^ ^我本人因為喜歡閱讀心理描寫細膩的小說，所以寫的時候不自覺也會往那個方向偏。不論寫道羅喉、黃泉是什麼心理活動，最終都還是需要讀者獨立去體會的，作者在這方面也沒有太權威的地位。
前五章鋪墊的東西很多，所以大概人物的心理會有些晦澀的感覺，後面會慢慢明朗起來。黃泉不由自主地受羅喉的吸引，但是羅喉卻不明白自己的心意，一些過往的事也在壓制著他的感情，後面都會寫到的~

頂端

秦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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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

16樓發表於: 2013-04-19 17:3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Re:04.14【羅黃】踏雪時節第五章入戲 12F

楼主你真的没虐么，为什么我从头看下来已经哭了。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现在满心酸楚的感觉。

頂端

純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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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75)

17樓發表於: 2013-04-19 19:04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To 秦初
謝謝看文！這篇文真的不是虐文，我還是很希望人物幸福的~大概是苦盡甘來格外甜吧，所以前面會有些哀傷的題材。我在寫一稿的時候到大半還在猶豫，但是越往後來越確定想寫一個給人正面力量的東西！希望道友看到後面會感到釋懷和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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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冬旅

早在數百年前，就有人推斷宇宙間最亮的物質是肉眼看不到的。儘管用現代理論評判，這是錯誤的方法推出的正確結論，但仍不妨礙人們由此從新解讀眼前的世界：如果說最明亮的物體都會被雙眼錯過，那世間究竟有多少真相被人無跡可查地遺漏呢？

※

黃泉在上火車前買了一本地理雜誌，他坐在車廂內靠窗的位置，所以出了城，沒翻幾頁就放下了。這幾日古都的天氣很好，雖然冷，但是有陽光的地方溫暖和煦，天也是難得的明澈。冷風剛過，於是樹木也安靜了起來。
黃泉在出院後不常出門，但碰上這樣的日子也想出去走走。他想了想要去哪，第一個人竟想到了羅喉。從古都到西濱只有慢車，要近兩個小時，每天只有一班。從西濱回古都也是如此。他買了票，上了車，感到無比的輕鬆，隻身一人去未知的小城。

車上的人很少，黃泉喜歡清靜。窗外收割過的田野上鮮見農人，金黃的陽光灑在暗黃的田地裏，越過農舍和密植的樹木，遠遠的是青灰色的山影。黃泉將身體往硬座上又靠實了些，漫不經心地看著，覺得有些浪費時間，但又提不起興致做任何其他的事。在到達西濱之前，他始終保持著如此半睡半醒的狀態，不願動用任何思考。
當他決定踏上這班列車的時候，便知道任何規劃都是多餘。火車行了半個多小時，天上的雲漸漸多了起來，陽光被遮住，窗外的景色也漸變為灰冷色調。黃泉的手試探性地貼上玻璃，是不出所料的冰涼。他下意識地將圍巾掩得緊貼了些，雙眼依然以一種不帶任何評判感情的眼神望向窗外，這才更符合他所想像的冬天。

當羅喉知道黃泉來到西濱的時候已經到了晚上七點。他從七百米深的地下實驗室出來，地面建築上的燈光照著去停車場的路。他走到充當停車場的碎石地，發出細碎的聲響，周圍一片靜謐。
羅喉在北風裏鑽進車門，單是在外面走一回，手便有些僵了。他皺著眉打開手機，腦海裏閃過的依然是各式各樣令他一無所獲夾著噪音的信號圖。在發動汽車之前，這裏荒蕪陰暗的叫人有些害怕，然而羅喉總能步履不加慌亂地走過郊外的這片荒地，對人煙闃寂的情景早已習慣。被擱置在一旁的手機傳來了震動的聲音，一封未讀短信和一個未接電話提示資訊，都是來自黃泉的。短信的接收時間是上午十一點，未接來電是下午兩點左右——黃泉來找他了。
車內的空氣同樣寒冷，羅喉對著未接電話的提示短信，按下掛斷鍵，將手機放到副駕駛座上。緩緩地呼出一口氣，直到肺部被氣體充滿才放鬆肩膀，將氣體呼出。如果黃泉還在西濱的話，那麼他已經停留了五個小時。上次黃泉從外地找他已經是快三年前的事了，他很不願意承認那是他回古都前兩人的最後一次見面。
回撥了黃泉的電話。“你在哪？”
“西濱，離火車站不遠。你今天沒事了？”
“嗯。”羅喉的氣沉著，過了一兩秒又開口道，“到火車站，等我三十分鐘。”
“好。”他的語音聽起來沒有任何不悅。

黃泉彎著嘴角掛了電話。火車是准點13：55到的西濱，在這五個半小時裏，他可以幹很多事，有很多種選擇，可是最後他始終留在了這裏。五個半小時，他在車站找了個座位把雜誌看完，花一個小時查閱當天的火車和大巴時刻表，在確認當天回不了古都後，他對火車站附近的住宿行情盡情了初步摸索。車站附近沒什麼有意思的店鋪，在第三個小時他開始思考如果見不到羅喉應當怎樣安排下一步行程，他可以暫住一晚或者去其他的旅地。第四個小時到來時天已經黑了，他坐在一家小咖啡館，一邊看從家帶來的小說，一邊反思自己冒然來找羅喉本身是否就是一個錯誤，必須編一套可以混過顏面的說辭，同時繼續考慮剛剛行程的選擇。
當他已經備好多套應答羅喉詢問的場面話，並將每一個都打磨得滴水不漏的時候，黃泉忽然意識到自己已經在這個衰落的工業小城待了近五個小時。於是他又向自己提出一個問題：是什麼讓他在這個蕭條的小地方待了這麼久？
——羅喉。
怎麼可能。他怎麼可能為了別人在寒風瑟瑟的天氣裏等五個小時，連站起來腳腕都疼到打顫？他憑什麼放棄古都的陽光在這個陰鬱無聊之地耗費整個下午？黃泉想著自己絕不是一個會如此犧牲自己的人。可是，畢竟是他自己下了這個無比愚蠢的決定，他早該想到地下粒子實驗室的移動通訊信號應該是完全遮罩的。之所以像傻瓜一樣等了這麼久，原因只有一個：
——他許諾過他。他許諾過自己會去找他。
所以他必須等他。再沒有別的原因可說了。
甚至會暗暗地猜想，在對方得知自己的到來時，會不會有一點點驚喜和高興。

由此事情變得簡單明瞭，黃泉喝了口涼掉了的紅茶，如果十點鐘羅喉還沒給他消息，他就到旅店裏住一夜，明晨再返回古都。沒有怨恨，也不覺得有虧欠，世上你情我願本該如此。然而，黃泉轉念再一想，他今生再不願對人如此等待了。為何他偏偏對羅喉如此許諾呢？黃泉歎了一口氣，眼神疲憊地看了看表。
——因為羅喉值得。

※

羅喉花了三十七分鐘才從礦井一路沖到火車站。夜晚進城的道路比他想的要難走得多，一些小路甚至缺乏基本的照明設備。
“你超時了。”黃泉拉開車門對他說，他手扶著座椅爬進車，動作有點笨拙。
完全沒有理睬黃泉的指責，羅喉目送他上了車，並未馬上啟程，挑剔不悅的神態反是更明顯了。“為什麼不回去？你完全沒必要在這裏浪費時間。”他一手握著方向盤側過身問道。
“來的時候怎麼知道見你一面這麼麻煩。不過你現在是在和我說‘抱歉’嗎？”他說的很得意。
羅喉輕笑了一下，聽不出聲音，但是嘴角卻是向上扯了一個角度，皺起的眉毛隨後也逐漸展開。“有時候你自信和任性也太過了。”
“可是我高興。”黃泉是這麼解釋的。
羅喉坐正了姿勢，對黃泉的回答不加評價。他判斷了一下道路的走向，直接往回古都的高速路進發。其實他看得出來，黃泉在自己面前還是有幾分拘謹的，他的雙手總合在一塊，露出的表情也是節制後的，從未展現過原初的衝動和好惡。即便是聽起來再大膽的話，也並非僅僅出自本能的坦誠。
夜晚的高速公路很空闊，望著不斷向前逼近的路燈，羅喉估計十點半就可以到達市里了，還不算太晚。黃泉在副駕駛位子上安靜地坐著，頭轉向窗外，其實現在根本沒什麼景色好看。
“為什麼來找我？”
“見你。”
“之後呢？”
黃泉沉默了一會，“沒想好。”

“你身體還沒好全，用不著到這麼遠的地方。”他沒有扭頭，依然注視著前面的路，“如果你想見我，我們可以約在其他地方，或者我去找你。”
“用不著在身體這點上顧慮我，我現在很好。”他換了一個話題，心裏放鬆了些，“你去過月明湖麼？”
“沒有。曾經打算過，但沒有去。”
“還是沒興趣吧，不然總有機會去的。”

“我今年才回來，之前很長時間都在國外。怎麼了？”
“那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是北方月陸半島邊境的一個大湖，隔山和四魌交界，據說一年四季沿岸風景都很好。每年很多人去那裏度假，不過月陸我都沒去過。”
“難怪幽溟總說想去。”
“你這些居然都忘了。我以為你記得哥倫布所以其他常識也想起來了。”羅喉說的很平穩，用餘光暗自觀察著黃泉。“其實你知道月明湖是個是麼樣的地方。”過了一會，他說出了自己的判斷。
“雜誌上看過照片而已。我是想聽聽你的看法。”黃泉一派鎮定，“你剛剛說整個月陸半島都沒有去過，有沒有計畫去旅行？其實那裏離西濱不太遠。”
“你想去？”羅喉故作漫不經心地問著，忖度黃泉的目的。月陸半島的首府是雪城，他不確定黃泉究竟記起了多少。
“雜誌上說的很不一般。”
“月陸地廣人稀，冬季很長，過去之後會覺得很無聊。”他記得從前黃泉來信提到過雪城，說沒什麼意思。
“你不是也打算去過嗎？怎麼之後又取消了？”
“很多年前的事了。”言下之意是沒必要再提。“為什麼想去月陸？不至於僅僅是為了看風景吧？”

黃泉臉色沒變，只是用審視的目光側著臉打量了幾眼羅喉，“羅喉，為什麼你總要問我為什麼？你不覺得什麼事情都要找一個原因很累嗎？”
“你不喜歡？”羅喉的語氣裏有一絲淡淡的驚訝，也有幾分困惑，但最多的是不以為意。“還是怕自己不能回答？”他隨即自己補充道：“你是能夠回答的。”
“所以你是擔心我不喜歡你問我問題，對嗎？”黃泉斬釘截鐵又從容不迫地說。
“你可以選擇不回答，也可以以後告訴我。”他既沒有承認，也沒有辯解。

黃泉扭頭轉向窗戶，“總而言之，明天或者後天出發。現在是旅行淡季，票很好買，下禮拜就能回來。銷假之後就很難有旅行的機會了，儘管現在不是最好的季節，但遊客少點求之不得。”他少有的一口氣解釋了這麼多，沒把週末父親要來古都的消息告訴羅喉。
“下周什麼時候回來？”
“週二，最晚週三。”
羅喉一言不發地開著車，眼看高速公路的出口已經快到了。“我開車和你一起去。”他的語氣不帶商量，連眼神都沒有移動。

如果黃泉的記憶全部都恢復了，他希望那一刻，是自己陪在他身邊。

黃泉聽了羅喉的決議不無驚訝。他揣度過羅喉很多次，但總有超出預想的事件發生。羅喉剛剛向他發出了一個不容拒絕的盛大邀請，他們之間的關係正在以超越一般禮節的相處模式不斷深入，每一次試探都讓彼此更加放肆，也更加驚喜。
“可以。你真是一個拆亂計畫的高手。”
“不拒絕，說明我的提議更好不是嗎？”

黃泉沒有附和，他們已經進了城。黑灰的高架路面被橙黃的路燈照亮向前眼神。十點多一刻，高架兩邊的居民區半數已滅了燈。汽車轉彎，目光隨流線型的軌跡掃過城市一角，古樸沉偉，空氣裏飄著淡淡的塵埃。

“月明湖距古都有六百多公里，駕車的話現在又在雪季，一天到達沒有保證。”
“你很著急？”
“我只是提醒你。”
“既然你現在在休假，就不必掛慮這些事。”他似是又想起了什麼，“你原計劃的目的地中有雪城麼？”
“不是沒有。原本是火車到雪城，再從雪城到月明湖。”
羅喉暗暗地歎了口氣。黃泉在雪城至少也住了六年，現在也是半點印象沒有。對於黃泉的失憶，有人慶倖，有人遺憾，有人無所謂。而羅喉感到最多的是憤怒，借著這股憤怒，他才有力量不斷與困惑和悲哀抗爭。“時間很寬裕，一直向北走的話可以在雪城停一天。你意下如何？”
“滑雪勝地。你願意待一天當然可以。”他沒想到羅喉還會徵求自己的意見，隨隨便便答了。

“明早八點半，我在樓下等你。”正說著，汽車已經快到黃泉居住的街區。這一帶聚集著很多居住社區，商店、學校、醫院等配套設施也很齊全，只是離大型商業中心、辦公中心都很遠，所以算不上繁華。入夜稍早，街上便沒什麼行人了，只餘偶爾幾輛轎車駛過，顯得有些寂寞荒涼。
“好，我會準時。”他此時已經有些疲倦，手指貼上冰涼的車窗，神情淡漠地看著路旁灰石磚鋪就的人行道，道上沒有人。他嘴角微微一笑，將頭偏向羅喉而又在羅喉注意到他之前變回原來的姿勢。

明明第二天早上又要見面，此刻竟還會捨不得。

第七章風雪

曾經，羅喉認為他們之間是不斷地靠近。
曾經，羅喉也認定他們之間只有疏遠。
然而，不知從哪一個時點起，羅喉發現發生在他和黃泉之間的並不是一種可以預測的趨勢。而是莫測的，每一步都不知會發生什麼。

※

古都今日的天氣並不像前日一樣的好，霧濛濛的，天空由雲層堆積成鉛灰色。所幸風並不是很大，所以讓人感覺不到徹骨的蕭條，只是多少有些意志消沉罷了。
汽車駛上向北的高速路。黃泉翻看著羅喉列印下來的幾張交通圖，來回計算著距離。“你剛剛說四魌今天有大雪？”
“今早已經發佈預警了，往年天氣並不這樣。”
“不會封路吧？”
“不知道。雪今早還沒開始下。”
黃泉望著平直的公路，放下手中的交通圖。“你開兩個小時，接下來換我。”
“你會開車？”他當然知道黃泉會。
“這和用洗衣機有什麼差別？”
“你帶駕照了？”
“當然。”
“嗯……”羅喉沉默了一刻，隨後斷言道，“但是我不需要。”
“哼。”黃泉聞言沒說話，不由自主瞪了羅喉一眼。
過了一會，羅喉又言道：“高速路你可以接替我，到雪地上我來就好。”

※

從古都開往月陸半島的途中，四魌行省是必經之地。向北走二百公里便出了關，算是到了北部疆域，地氣蕭寒。月明湖在月陸半島西南部的群峰山口下，與四魌離得不遠，四周沒有大型城市，只留下原始樸素的風景。月陸半島因為緯度偏高，北部降雪近半年之久，所以定居者十分稀少。大多數人口都集中在南部雪城及其周邊城市中。這裏經濟並不活躍，春秋的旅遊業是其重要的收入組份。而光從每年地方財政的三分之一都要用在清雪和防治降雪有關的次生災害這一項來看，就知道它是一個多麼沉悶的所在了。
由是，也難怪大多其他地區的國民都把月陸半島當作鄉下，或乾脆無視。與之相鄰的四魌尤其如此，因為洋流、地形、氣候和特殊植被的影響，四魌是一片相當富庶、物產豐富的土地。這裏的政治經濟主要由大財閥領導，在全國都有一定的影響力。

他們駕著車駛上了一條沿海公路。所見已經完全是一片青灰色了。天沉沉地壓下來，彤雲並不翻卷，如肅立的軍陣般俯視與海銜接的陸地。路是灰的，海也是灰的。隔著車窗羅喉也能聽見風的聲音。他知道黃泉開得並不快，儀錶盤顯示的數值還不到六十。
一場暴雪就要來了。羅喉把視線調到右邊的海灘，海灘上碼著許多像是防止敵人登陸的鹿寨，如今它們卻在抵禦怒嘯的海水。海水翻湧著，狂風掀起巨浪向岸邊拍來，撲倒在鹿寨上，碎成大片灰白色的浪花，星點的泡沫向空中飛去。大塊的海水不斷撞擊著岸邊的防禦工事，在羅喉心中掀起一片激昂的濤聲，然後脫力的向前倒去化為無形，如此往復。羅喉在不知不覺間驟起眉頭，感到困頓和壯烈。他沉浸在這份說不清道不明的感受中，直到另一件事從他的記憶裏不期然地一躍而出。他看過許多次海，可是此地這樣的風雪和海水還是頭一次見。
他瞥了一眼黃泉，黃泉正專心地看著前方。
“下雪了。”黃泉沒有表情地說。
“嗯。”前面透過擋風玻璃已看見迎面撲來的小片的雪絮。他看了一下表，現在是下午不到三點。
黃泉接著他的思路繼續說：“我們才走了三百二十公里，月明湖今天是到不了了。到下一個休息站，考慮下今晚的住宿問題吧。”
羅喉面色嚴肅地默認了，繼續看著岸邊的海水。他若有所思地盯著那片灰藍色的天與海。沒有任何溫度，也沒有任何姑息。
飄飛的大雪很快白茫茫地下了起來，在風中快速地穿行旋舞，根本看不清它們的形狀，耳邊傳來“啪嗒啪嗒”的飛雪撞在擋風玻璃上的聲音，不絕於耳。黃泉開了雨刷。除了行車壓出的黑色路印，路面已覆蓋了積雪的白色。
“離最近的休息站還有多遠？”
“不到二十公里。”
離天黑只有兩個小時了，天黑之後恐怕所有被暴雪波及的路段都會全線封路。羅喉照著昨夜查的資料撥打了交通聲訊台的電話，得到了肯定答案。

拎著份地圖上了車，羅喉撣了撣袖子上的雪。四魌不算是很嚴寒的地方，這場雪阻留了很多趕路的旅人，猝不及防。黃泉把身子側過來一起研究地圖。天黑之前要麼下高速，要麼就暫宿在汽車旅館了。羅喉沒有拿筆，打開車內頂燈給黃泉指他們現在在地圖上的位置。
“我們現在是在四魌最偏僻的一帶？”黃泉抬起臉問。
“差不多。”這條路是前往月明湖最近的。
因為資產大部分被私人財閥控制，政府力量薄弱，郡內各個地區基礎設施投入嚴重失衡。

羅喉根據地圖的比例和提示計算了一下路程，離雪城還有大概三百公里，以剛剛的車速，天黑前他們會經過一家汽車旅館。黃泉抬了下眼皮，接下來繼續不動聲色，等待羅喉的意見。羅喉把地圖拉給黃泉，瞥了眼一直勉強工作的雨刷，只是道：“繼續走吧。”
於是他們把車加滿了油，又繼續上了路。
道路已經偏離了沿海的位置，兩側的荒地上有幾座蓋著白雪的破房子。這回輪到黃泉側聽雪花打到擋風玻璃上的聲音了。他想著一些可有可無的事情，感到很安逸。羅喉開車的時候不聽廣播，似乎也沒有聽音樂的習慣，所以車廂裏除了雪聲、空調聲和呼吸聲便靜極了。
“今天晚上住在哪？”經過一個小鎮出口的時候，黃泉終於發問。“這附近又沒有像樣的城市。”
“你說呢？”
黃泉歎了口氣，羅喉的語氣根本沒有在徵求意見。他一手撐著下巴看向窗外，不甚在意地說，“不荒郊野宿就行了。好歹有個車呢，不至於凍死。”
“到下一個汽車旅館問一問。”
真是一個沒創意的答案，黃泉心裏默想著，搖了搖頭。

滿客。老闆不是在和他們一行客人解釋，前臺的人排了一面牆，喧囂呱噪。羅喉沒作過多的爭執就走了出來，黃泉站在門外臺階上等他。天已經很陰暗了，黃泉伸長脖子皺著眉打量了一通這間汽車旅館，灰白色毫無特點的四方建築，只有三層樓，窗戶下有被雨水沖刷的烏痕，看的出年代不短。
這麼個小旅館也難得滿客，恐怕夠老闆高興的了。
羅喉見他只用下巴給他打了個招呼，示意黃泉上車。
“砰”的一聲關上車門，“我們要下高速了？”看來他們只好在附近的鎮子的旅店裏過宿了，不過這一帶人口稀少，也沒有特色產業，不知道大雪突然阻攔的旅客當地住宿是否容納的下。
羅喉發動了車子，儀錶盤上的燈在暗色裏一下子亮了，紅橙藍煞是好看。夜晚的寒風刮起來讓誰都覺得不適。“到鎮上找一家旅店。”他說的處變不驚，似乎原定計劃的打亂和潛在的威脅絲毫沒有對他的情緒產生影響。羅喉也的確一個人沒把這當作什麼，最壞的情況還沒有到來，或者說最壞的底線在不斷後退，一切不幸的事件前面都可以加一個“更”字。
他小心地倒車，眼角的餘光在黃泉身上掃過，他只是有點擔心黃泉。

汽車逡巡在小鎮的街道上。還不算很晚，六點差一刻。街上的商鋪大半都已經打烊了。還有的鐵門拉著，門前積雪未清，一看便是許久未營業的樣子。
羅喉將車停在路邊，叫黃泉到人行道上永遠不會罷工的自動販賣機那買罐咖啡給他，自己則依舊在車裏研究地圖。他們剛剛在鎮上一家小店隨便吃了晚飯，然後挨家去找旅店。這座小鎮唯有的幾家旅店不是客滿，就是事先被預定了房間，十點之後的空房才會考慮租給其他的旅客。羅喉只是有些著急，連反省的心理過程都沒有，這樣的情況他又不是第一次遇到。他靠在駕駛座上，讓自己放鬆，忽然間想到了什麼，手急忙伸向自己的大衣口袋。
黃泉回到車內時只看到羅喉正在一張張地翻一遝名片，旁邊還有一個用的很舊的牛皮夾及他的一些證件。“找什麼？”他用圍巾將那罐熱咖啡瓶身上的水霧擦幹。
“我以前見過一個人……他說他住在四魌，打算開一家旅店。”羅喉邊找邊說，“不過我記不清他是誰了。”他盯著手指間不斷閃過的紙片，終於在看到一張的時候慢下動作，停下。
寒光一舍。楓岫。
將咖啡遞到羅喉面前，黃泉皺眉問道“這是家旅店麼？——不管是不是，能住就行。”東神市四區10號。名片上的介紹雖然加了地址，但也過於簡單，連電話也沒有，十分不靠譜的樣子。“你怎麼認識這個人的？”
“回國的航班上。他說他打算回四魌開一家旅店暫居，地圖上東神市離這裏不遠。”羅喉像是陷入了某種回憶裏，其實他也並不清楚這人的來歷。他們在飛機上的談話時斷時續，都沒有詳細介入自己的背景，當初自己怎麼會知道未來會投宿這麼家偏僻的小旅館呢。等恍過神，才又伸手讓黃泉把地圖遞過來。
黃泉抓過名片盯著那個不甚可信的地址，沒有理會羅喉。“四魌有錢人這麼多，多建幾家旅館都不肯。不知是無聊還是小氣。”他抱怨著，一手點開了車載電腦的螢幕。“這車裏有GPS吧？”衛星這時候該派上用場了，禁行的路段都會標識出來。
“不知道，你試一試。”
“什麼叫試一試？自己的車你還不清楚嗎？”黃泉譏笑道。盯著發亮的螢幕，緊接著，車載導航系統的問候語在車內響起。
“車是我借兄弟的。”羅喉也把頭湊向螢幕，手指點了點，沒有反應。“找找有沒有遙控器……”

系統在兩人的調配下運行得還算順利。唯一擔心的是寒光一舍的地址太過模糊，不能定位到確切的位置，以及寒光一舍至今尚未開張、客滿和已經停業。
雪變小了，但是路很滑，四面儘是潔白無瑕的新雪。他們在一條不寬的清冷公路上行駛著，柔柔的燈光將雪面的形狀照得很豐滿圓潤。雪絮不緊不慢地紛紛飄下。
“你有兄弟？”黃泉將心中所疑說了出來，有一絲驚喜，“剛剛你說是你兄弟借你這輛車的。”
“結義的兄弟，我排行老大。”羅喉淡淡答道。“我不認為這和血親的兄弟有任何的不同。”
“你們認識很久了？”
羅喉稍頓了一下，“長的有二十年，最短的鳳卿也有十年了。”
“是很長了。”之後，黃泉像是有些疲倦了，偏頭靠在座背上，不再多言。

※

寒光一舍是一家很不顯眼的旅館，倒不是因為它大隱隱於市，而是地處偏僻，四周透著寂靜荒涼，讓人不相信這是一家正經的旅店。這幢旅店離公路不遠，兩邊數十米處也有幾座類似的獨立建築，但幾乎都是滅了燈的。

房檐上積了雪，辨不出原本的顏色。簷下掛了塊古色古香的牌子，寫了“寒光一舍”四個大字，看來錯不了。羅喉徑直走了進去，前臺接待的只有一個中年男子，服務態度倒是很殷勤。
“您好！請問您是要住店麼？……嗯，請問只有您一位嗎？”
“兩個人。”這時黃泉也向前臺走過來。
“嗯，客人是這樣的，本店目前只有一間雙人房，沒有別的房型了。”
不等羅喉再詢問，“沒問題，我們兩人住一間。”說著，黃泉拿出了證件。

這是一間不大的雙人房，侍者沒花多少時間將房內設施簡單介紹一番就退出去了。他們住在二樓，拉開窗戶雪地的景象看得真切，下面沒停幾輛車，房子後面好像有片稀疏的樹林。除了偶爾的夜梟嚎唳與風雪聲之外，四周沒有別的聲音。夜色在這個偏僻的小鎮格外深沉，呼喚遠道而來的人們早早入眠。

床鋪很軟，被褥上有一層鵝黃色錦面床罩。時間還不到十點，可是當黃泉坐到床上的時候，便感到全身的困倦都釋放了出來。羅喉從衣櫃中取出衣架，把大衣掛好，回頭看黃泉在幹什麼，正巧黃泉也抬起頭望著他。
“有問題嗎？”
“有問題也得問這家店的主人，外面一共也沒多少車怎麼可能客滿。”黃泉哼了一聲，便身子一仰直倒在床上，閉上眼，仿佛就此便要睡著一樣。過了半分鐘，他又忽地睜開了眼睛，淺淺地打了個哈欠，立起身從大衣口袋裏拿出手機查閱短信，然後笑了兩聲。“我哥叫我出去注意安全，他還不知道你和我在一起。”
“你告訴他也無妨。”
“他之前也說過你的時間比較自由。”黃泉一邊回簡訊一邊說。
“只不過工作內容相對比較獨立罷了。”距離黃泉出事已近半年，離他清醒也有五個月了。計畫進行得很順利，黃泉沒有對他的家庭表現出拒斥或者強烈的懷疑，甚至和他的父親也相處的不錯。羅喉在床邊找到了插頭，給手機充電，好像自己是一個局外人，對發生的一切僅僅付諸觀察。
“洗手間你先用？”黃泉依然躺著用拇指一鍵一鍵回簡訊。
羅喉於是不再瞧他，簡單地從行李裏拿了些東西便進了浴室。黃泉側目朝他笑了一下，又繼續手上的工作。

等黃泉從洗手間裏出來的時候，房間裏只留了一盞昏沉的壁燈，電視螢幕中不斷變換的色塊映到羅喉那張沒有表情的臉上。他似乎並不太困，不知是不是因為咖啡的緣故，眼神依然流露出難以撼搖的穩重。黃泉穿著睡衣的剪影被浴室內流瀉出的燈光清晰勾勒，他身材修長，腳步卻顯得缺乏輕快和靈活。這並不是因為他重傷未愈，而是腦海中的恍惚及猶豫。他關了浴室的燈，整個身影便幾乎只可循著電視中發出的藍白冷光辨別了。
兩張床距離很近，大約只有半米來寬。要是一人睡相稍有不妥，還真要擔心打擾另一方的睡眠。羅喉的枕頭疊在一起，墊高，雙臂留在被子外面，露出袖子外的手臂顯出石膏般泠漠流暢的優美線條。見黃泉拉開了被子，他本想關掉電視，對方卻搶先一步拿了遙控器。
“不累嗎？”
剛剛的新聞台已經插廣告，新聞播的是政界模範夫婦劍之初和玉辭心走訪偏遠山區的小學。黃泉直著身子坐在被窩裏，“我調台了……還有沒有魔王子的脫口秀？”
羅喉略微眯起了眼睛，不斷更變色調的電視畫面一閃一閃的，週五晚上這個時候也沒有正經節目，除了重播的新聞就是娛樂欄目和電影電視劇。“他不可能把自己的節目放到這個檔。”已經十一點了。
“不知道有沒有重播，況且他經常出其不意客串到其他節目裏。自從他接任，你不覺得火宅台的節目娛樂多了嗎？”黃泉把台一圈一圈地調。
魔王子是四魌傳媒巨頭的新任掌門，一上任大刀闊斧的改革把他爹氣個半死。原本集團裏好幾個得力主管都被免職了，這還算好的，據說有的看不過他反復無常的行事作風被氣的精神分裂辭職靜養……
“你喜歡他的節目？” 他有點不耐煩，轉了下擱在兩床之間矮櫃上的手錶，再次看了下時間。
“剛出院的時候我天天看……” 黃泉還是直著身子，盯著螢幕，對著滾動而過哈哈大笑的娛樂節目主持人也彎起嘴角，用鼻音吐出淡淡的笑聲。“上次他在網路上發起投票說要不要和劍之初演對口相聲，我還投了贊成票呢，可惜最後被叫停了。”
“是很可惜，至今還沒有人和他論戰過。”雖然有些是一聽便知是歪門邪道，但追根究底卻難以反駁。
“和他場面上不對付的全離職了，據說剩下的全是乖仔，多沉悶啊。”
“留一兩個清醒的，至少能防著他更胡來。”看著黃泉已將頻道調了兩輪，“今晚還有雪，明早要儘早出發。如果你要確保明天能抵達月明湖的話。”
“又有什麼關係。”黃泉放下了遙控器，“你沒看月陸近三日的天氣預報嗎？如果下週三之前要回到西濱，我們是到不了雪城的。”
“抓緊趕路的話沒問題。”
“我不在乎……你在乎？”
羅喉沒有立刻回答。此刻他正盯著灰暗的螢幕：一個男人手顫抖著摸索著牆壁，多疑而驚恐的眼睛遲疑地轉動，掃視兩邊狹長無人的樓道。分不清是白天還是晚上，棕灰色的冷暗色調。男人留著冷汗，牆壁間夾著關著的門，腳步聲層次分明地迴響。他不是再找什麼，而是在逃。逃，逃不掉，細弱如蚊蟻般讓人脊背發麻的哭聲，幼童的哭聲。他想跑，卻又只敢向前走著，門板上小塊的玻璃映出他幾近崩潰的表情。黃泉不解地看著羅喉，又被畫面中清脆響聲吸引過去。渾身發抖的男人使盡全部勇氣擰開一扇門，“嗖”地轉過身——什麼也沒有。黃泉剛松下神經準備開口和羅喉聊點別的，只見那男人回到原來的方向露出更加恐懼的表情，瞪大的眼睛再也不敢移動……
“你喜歡看驚悚片？”他終於忍不住了。
“平常不看。”羅喉也換了個姿勢，他對血腥場面沒有什麼反映，既不害怕也不興奮。“這是發生在孤兒院。”
“你怎麼知道？看過？”隨口一問，黃泉把遙控器遞給羅喉。“幼童怨靈。現在沒有什麼別的可拍了麼？”
羅喉接過遙控便將電視關了，房間裏即刻化為一片祥和與寧靜。他靠在床頭，健美的手臂撥過細散的額發，眼神不變。“你說你不想去雪城？”
“嗯。”
“隨你。”羅喉沉默了一會，最後只說了這兩個字。
黃泉已經鑽進被子裏，閉著的眼睛又睜開，望了幾秒鐘的天花板，面無表情地說：“你不會是生氣了吧？”他眨了眼，彎起嘴角，“難道是嚇到了？不會吧？”

羅喉沒有看他，沒有關燈，也沒有回話。兩人仰躺著，就這麼僵持起來。他不知道從何回答，也不想回答。長久潛伏在他心中極力避免的矛盾終於慢慢剝落一層層自我建構的假想，現實浮出水面，不能回避。
車禍前的黃泉和失憶後的黃泉還是同一個人嗎？記憶裏的黃泉和如今與他共處一室的黃泉是同一人嗎？這本是不容置疑的，對銀血和其他大多數人也是無法、無需質疑的，唯獨羅喉。
唯獨羅喉躲不過他自己。

才要開口，只聽黃泉那邊淡漠地傳來語音。“我知道你們都有事瞞著我。銀血、幽溟、父親，想必你也跑不掉。”
羅喉垂著眼睫，“我從不相信你什麼都想不起來。”
“等著吧，”他呼了口氣，“虧欠我的，我虧欠的，都會還的。”
“我有一個朋友……”
“嗯？”對方的聲音前半輕的就像是囈語，而後半卻又變得懇切起來。羅喉沒有再往下說，黃泉裹著被子背對著他。
“……睡覺吧。”

羅喉將壁燈關了，依舊仰躺在疊著的軟枕上，沒有沉睡的意思。空調調到了低檔，此時室溫很低。他並不覺得寒冷，雙手稍稍將棉被向上拉了拉，幾乎到了鎖骨的位置，胸口承受著有分量的安心。他借著窗外透進來的微光將視線肆無忌憚地投向黃泉所在的位置，系統的觀測訓練讓他具有比常人更為敏銳自覺的夜視能力。黃泉蜷著身子，發出細碎的枕被布料摩擦聲。
“你說的是你自己吧？”
“誰？”
“你說的那個朋友。”
羅喉不解他的意思，但又不願直面說出疑惑。“不。我的確有一個朋友。”
“後來呢？”
“……我們一直都是朋友。”
“嗤……”黃泉自娛自樂的笑了。“睡覺吧。”

※

他們似乎從沒有真正分開過，然而也沒有心緒安寧地在一起相處過。羅喉很少失眠，只是伴著過往的回憶漸漸入眠。黃泉睡著的時候總是很安穩，仿佛完全浸入了一個夢中的世界，所以才能如此安心，於是他半夜轉醒也很容易被人察覺。

他記得很小的時候，大概是十歲吧，一次秋遊的外宿，他們在山間的營地內抱在一起入眠。那日陽光明媚，而前夜剛下過秋雨，山間的石階上鋪了層層色彩繽紛的落葉。風把天吹得很開很廣，潔白的流雲緩緩飄行在湛藍的晴空上。溪澗中潺潺的流水清澈寒涼，透著夾道岩石的暗灰色澤。山中的氣溫不比古都，白日裏山頂的紅葉凝著冰霜，而穀中西風卷起紛飛黃葉。
那天晚上很晴也很冷。班裏人都睡通鋪，黃泉在後半夜皺著眉漸漸蘇醒，頭頂上鐵窗無法密合的細縫往裏灌著刺骨寒風。他本想將頭埋在被子裏，卻發現願應睡在自己旁邊的羅喉不在鋪位上。
羅喉沒想到黃泉在宿舍外院落的一角找到了他。他只裹了一件外衣和單褲便溜了出來，發現羅喉的時候是一副被嚇到的神情。羅喉制止了他即將升起的憤怒，不容他再多抱怨。他扶著他的肩，叫他背離營地的照明轉向山谷的一面。蕭瑟的寒風吹著兩個夜色中的人影，羅喉直接從後面抱住了黃泉，讓他閉上眼睛，隨即自己凍得冰涼的手被對方捉住，按在腹前。
夜空中滿天星斗，如天河間浮動的萬盞燈火。黃泉依言睜開眼睛，露出目不轉睛的難以置信。
當羅喉將自己暴露在夜空之下，在黑夜裏舉目張望，他擁有的是只有星空配與他對視的眼睛。天上的火重燃了他的靈魂，讓他相信這世上總有什麼東西是完美到值得燃盡生命去追尋的。
黃泉那時一直被他攬在懷裏。溜回營地時兩人都已凍得手腳發硬。黃泉縮到被子裏一直睡不著，羅喉便叫他把枕頭被子移近些方便說話。那時候黃泉的目光不如現在直率，卻更加誠懇，沒那麼多不以為然。起初只是臉離得很近，後來乾脆把被子的一部分疊在一起，彼此的身體也沒有隔閡了。黃泉抓著羅喉的一條手臂，似乎那是他的私有物一樣，於是他們不由得又靠近了些。
再次醒來的時候天還沒亮，牆外傳來運輸貨物的汽車聲。羅喉很不願意從這個溫暖的睡眠中醒來，在他幾乎完全清醒的時候，他才發現黃泉的臂彎擱在他身上，不僅如此，黃泉濕暖的呼吸就落在他喉頸下的領口間，銀白柔軟的頭髮散開在他的眼底。不可思議的是，羅喉對此竟不記得有一絲一毫的排斥感，也不覺得沉重，仿佛兩人的氣息就合該融到一起似的。

※

七點半的鬧鐘準時將兩人叫醒。黃泉眯著眼，伸手無情地將手機鬧鈴關掉，又縮身壓回枕頭上。他用了些時間辨認這間他所身處的旅館，才會想起昨夜旅途輾轉的經過。羅喉支起身子，黑暗中摸索著臺燈和壁燈的開關，也沒有馬上起來。

“七點半了。”聲音中透著困乏，羅喉用氣淡淡地道。
“嗯。”用手擋住刺眼的陽光，黃泉漸漸清醒起來。“睡得怎麼樣？空調是不是壞了？”房間有些冷。
“你聽到昨晚風把樹枝刮斷的聲音了嗎？”羅喉直起身子，“大概在夜裏兩三點的時候。”
“醒了一次，不知道什麼時候。”他爬到床腳將空調打到最高檔。“今天路還能走麼？”
羅喉此時已經下地飛快地穿好褲子，拉開百頁窗，盯著樓下白雪皚皚的景象，“還差兩百多公里，路不封就沒問題。”

雪暫時停止了，可是天空從沒有放晴過，依然是陰陰的。進了山區，汽車穿過在山體間架起鑿通的高架和隧道，偶爾有白雪撲飛到擋風玻璃上。就這麼繞來繞去，比起長直的沿海公路，倒不覺得無聊。出發前羅喉曾經提出一見寒光一舍的主人，但被告知他早晨已經外出了。

黃泉在座位上伸直脖子，努力向後仰了仰，閉上眼睛，不一會便又睜開了，看向外面。
“昨晚沒睡好麼？”羅喉早上便察覺到他眼周顏色晦暗，神情疲倦。黃泉沒有答他，羅喉便繼續說，“是因為和我在一起，還是車禍後一直這樣？”
黃泉一手撐住頭咧嘴笑了下，目光沒有移動。“你倒看得起自己。不關你的事。”
“別人知道嗎？”
“沒什麼要緊事。”
“你應該還記得，在你剛清醒的那段時間，曾有過強烈的反抗進食的舉動。”
“記不清楚了。”
羅喉眉頭一皺，“銀血就知道慣著你。醫生說可能是拒絕接受外部現實的表現，至於失憶……”汽車駛入一條彎曲的隧道，霎時只有冷暗空間裏的呼呼風聲。“應該也是你不願接受現實的表現。”
“憑什麼你以為自己什麼都知道？”他又咧嘴一笑，轉眼隧道已至盡頭。
“你當然可以問你自己，問我說的是真是假。銀血以為你是腦部損傷拿你一點辦法都沒有，可你瞞不過我。”羅喉沉穩地說，帶著一貫的冷淡和傲慢。即使他沒有刻意張揚，依然難以讓人找到親近溫暖的感覺。
手指撫摸著太陽穴上被柔軟銀髮掩蓋著的縫合疤痕，黃泉抬眼看見山間防禦積雪滑落的層層工事。“羅喉，你不該用一個錯誤的假設去研究一個對你太難的命題——去瞭解我。”
“我錯了嗎？”羅喉自嘲地說。
車廂裏的空氣隨著談話的落幕而漸漸冷清。

“你做夢嗎？”黃泉突然又問，打破了沉寂。
“不經常。”只是有時候。“怎麼了？”他聽出黃泉話中有話。
“我經常做夢，幾乎每天。住院的時候一直吃藥，醒來的時候也記不得夢裏發生什麼了。但是現在卻記得越來越清楚，甚至會重複做同樣的夢。”他重複了一下，“我不想再用藥物去對抗它。”
“噩夢？”既然那麼困擾他。
“不一定。”
羅喉吸了口氣，“你還記得哪些夢的內容？”
懷疑地瞥了羅喉一眼，“應該都是些不可能發生的事，或者我實在是個不可救藥的人。每個人都會做一些荒唐的夢吧，只不過羞於承認罷了。”
“月明湖那裏有溫泉，你今晚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他的心定了下來，不再有更多的情緒起伏。明明很想知道，卻又不願意逼黃泉說更多。幾乎是奢望，兩人間不加防備顧慮的坦然，已多年不存了，久的讓羅喉懷疑那種坦誠親密只是自己一時一廂情願的幻覺，根本不曾真實存在。然而，若他真的從未相信，又為何如此耐心地等待黃泉恢復？
“我總是做夢。不只在夜晚，有時就連白天也會不由自主地想起夢裏的情節。它們不僅在我的睡眠中，也在我清醒時的生活裏，好像我真的在經歷它們一樣，但那些沒有因果應該都不是真的。”黃泉面無表情地說，像是喃喃自語。
“在夢裏你究竟經歷了什麼？既然都不是發生過的事？”
“說出來就變成真的了，”他微笑著，“我不能說。”
羅喉的表情還是那麼冷傲，“你是不敢說。”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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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辛吾王

\劍布衣芝麻湯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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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72)

18樓發表於: 2013-04-20 07:25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Re:04.19【羅黃】踏雪時節第6-7章風雪 17F

兩個人還是一樣喜歡嘴上較勁，真是跟失憶前沒兩樣。羅喉給我的感覺是他用了一種很無奈的被動等待，等著黃泉想起來。一直陪伴在身邊卻又要強抑自己的感情，是種很令人揪心的感覺。兩個小孩抱在一起睡覺的畫面真是想著就暖呼呼的，感覺就是很開心啊。

有時候看著，其實我有些揣測。我在想如果黃泉想起了過去，是不是也會隱瞞自己想起的。用另一種全新的相處方式與羅喉共處，是不是會有新的開始？但無論如何，兩個人能在一起就夠值得讓人珍惜了。

某辛很喜歡樓主寫文的風格，謝謝樓主更文

重疊淚痕緘錦字，人生只有情難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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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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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0)

19樓發表於: 2013-04-20 16:14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Re:04.19【羅黃】踏雪時節第6-7章風雪 17F

作者您別誤會啊~我說的"需要花很多心思思考"是讚美啊啊啊!
我有時也會寫東寫西,但對感情層次總是沒辦法寫的隱諱而美麗
所以我一直覺得會寫這類文的人很厲害!!

看到羅喉回答"我們一直是朋友"的時候著著實實的嗆到了
真是太可愛了呀!!
總覺得羅喉和黃泉小時候的牽絆很深~
而且很早熟XDD

作者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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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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