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10.22 【劍龍】紫龍·影（6F 更至七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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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花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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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0)

樓主發表於: 2014-09-23 22:24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10.22 【劍龍】紫龍·影（6F 更至七月）

發到這裡督促自己努力把它填完。

紫龍·影

三月·煙花爛漫龍潛遊

　　春花初綻時，劍子收到了龍宿的帖子。明明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卻又透露出一絲與往日不同的意味。
　　“竟是約在儒門天下。”把手中的帖子翻來覆去地看了兩遍，劍子英氣的眉峰微微皺起，片刻後卻又放開了。
　　罷了，那人做事向來隨心隨意，懶散起來便是想到哪做到哪。這儒門之約究竟是為何事，去了便知。衣袖一揚將浮塵甩至背後，劍子依然是一派仙人之姿，攜著三月春風，行向琉璃仙境去赴那“素閒人”之約。
　　
　　邀約的日子悄然而至，天上微微飄著細碎的春雨，劍子撐著慣常使用的油紙傘，漫步而行。
　　他來的實際比相約的時間略晚了小半個時辰，這邊人剛出現在儒門天下的後山庭院中，便聽到那邊響起的婉轉儒音。
　　“天下無雙的劍子仙跡果然還是一如既往的姍姍來遲，可是讓吾與佛劍好等。”
　　
　　聞言輕笑，劍子腳下的步子依然是慢悠悠地邁著，轉過一叢開得正豔的嫩黃色迎春，抬眼便見庭中兩人相對而坐。只見白衣僧人面容沉靜，雙眼微闔，而紫衣儒者手持團扇，正有一搭沒一搭地扇著，身邊煨在爐上的紫砂壺溢出一縷溫熱的水汽，空氣中似有淡淡的茶香彌漫開來，沁人心脾。
　　“哈，”收好紙傘支放於亭柱旁，劍子將浮塵甩至肘間，也落了座，“習慣這種東西，正所謂一回生兩回熟。千年來知我如兩位好友，怎會再忍心因此而責怪於劍子呢。”
　　
　　“汝之面皮也是天下無雙的厚。”帶著淡淡笑意的眸子睨了劍子一眼，龍宿難得正了正歪在軟椅上的身子，“讓吾等汝也就罷了，卻是累得佛劍在此苦侯。饒是吾早有預料與汝二人相約的時間差了一刻，卻還是沒能喚得汝這仙風早到片刻。”
　　“無妨。”佛劍聞言抬了抬眼皮，也看了劍子一眼。

　　劍子看了看佛劍分說，而後又看向那正持扇半遮面的人，想著或許他此時正扯著一抹滿是捉弄的笑，無奈地彎了彎嘴角。
　　這人總喜歡揪著別人的小辮子，非得捉弄說笑一番，方願罷手。看來，這位好友今天是不打算輕易放過他了。
　　“既然好友如此介懷，那就讓劍子掏出那點兒拙劣的茶藝，為二位好友烹一壺熱茶，權當賠罪，如何？”
　　說罷就要起身，誰知淡紫色的衣袖微微一揚，珠翠相撞發出清脆的聲響，再回神時紫色盤龍團扇已經按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耶，龍宿豈是如此氣量狹窄之人。”似是終於打算放過劍子，龍宿收回手將團扇置於桌上，起身將紫砂壺中的茶葉換過後重新烹煮，“既然是吾邀約兩位好友前來，自是由吾親自備茶以待。”
　　換茶，添水，置爐，引火，一連串的動作，如行雲流水般流暢。
　　劍子看著，心下卻是一轉，不僅更添了幾分疑惑。
　　以往就算不用他來做這煮茶的專席，龍宿也都是吩咐穆仙鳳備茶，像這次一般得見他親自動手，當真是稀罕的很。
　　不過片刻茶香便彌散開來，看著龍宿執壺在三人面前的紫砂杯中各斟了半杯，劍子拾起茶杯放在嘴邊頓了頓，隨即放下，剛要開口詢問，卻見那頭穆仙鳳緩步而來。
　　“仙鳳見過先生，大師。”行至三人面前，粉衣女子傾身一禮。
　　
　　佛劍睜眼對穆仙鳳點了點頭算是回禮，劍子這廂頓了頓，咽回剛到嘴邊的話卻是笑了起來。
　　“都言女兒肖父兒肖母，世人誠不欺我。”他饒有興趣地將視線在龍宿與穆仙鳳的身上來回打量了兩遍，轉頭問坐在旁邊仍然穩如泰山的佛劍，“好友，你怎麼說？”
　　佛劍聞言十分認真地抬頭同樣將兩人看了個遍，之後一臉嚴肅地回了聲“嗯”。
　　
　　看著眼前兩人一唱一和，龍宿持著團扇的手不禁緊了緊，頭疼地閉了閉眼，歎道：“佛劍，汝啊……”
　　瞧著自家主人那頗為無奈的樣子，暗道先生和大師果然是最讓主人沒辦法的人。穆仙鳳站在一邊輕笑了聲，道：“先生真是說笑了。”
　　龍宿偏了偏頭，正好看到穆仙鳳掩嘴而笑，最終也只得放棄似的轉過身步出亭外。
　　
　　“罷了，時辰也差不多了，二位好友這便隨吾來吧。”言罷也不理會身後一沉穩一疑惑的兩人，逕自朝正殿走去，那裏正是儒門天下舉行最為隆重的儀式之地。
　　行至正殿門前時，龍宿突然停了步子，側身看向劍子的金眸中閃過一絲戲謔：“待此次儀式過後，汝欠吾之款項，吾看還是清算一下，儘早還了罷。”
　　
　　儒門天下正殿，劍子並不是未曾來過，但此次卻是他所見過最顯莊重輝煌的一回。
　　滿門文武早已分成兩列分立階下兩側，各個也是穿戴得極為莊嚴鄭重。
　　再看大殿正中站著一人，其穿著雖是莊重，卻與其他人對比起來又有那麼一絲不同，少了些貴氣，倒是多了些溫文儒雅的味道。
　　
　　劍子與佛劍自行在兩列文武的末尾站了，穆仙鳳則是隨著龍宿行至那儒生面前。
　　“汝隨吾來。”
　　儒生微微一頓，躬身應是。
　　看著他一步步走上玉階，直到此時劍子才發現，龍宿今日的穿著打扮雖是與往日沒有什麼大的不同，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顯得隆重。方才在亭中宮燈稍顯昏暗的光暈中，他竟沒有注意到。
　　
　　拜禮，祭賢，頌德，訓導。
　　雖然僅有那麼幾回，但無論第幾次看到立於朝堂之上的龍宿，都覺得他是那麼的耀眼。龍遊九天，或許，這個人就真的該是那翔於蒼穹的紫龍，金色的眸子帶著戲謔俯瞰塵世眾生，那麼炫目華麗，同時又那麼遙遠。
　　也許，他想他真的不甚喜歡與這人邀約在儒門天下。
　　
　　劍子一直都覺得龍宿是不耐煩這些繁瑣禮儀的，雖然從面上看不出來，但那個食指輕叩扇柄的小動作，卻總是逃不過他的眼睛。
　　儀式足足進行了有近兩個時辰，待劍子反應過來，站在正中受眾人禮拜的人早已不是他所熟悉的那個人，換做了那白衣儒生。
　　儒門龍首禪位退隱，此等大事竟在儒門內部以及劍子和佛劍的見證下結束了。
　　為何約在儒門天下，他也早已明白，這怕是三人最後一次欣賞儒門後山的繁華景致了罷。
　　
　　其實劍子並不覺得奇怪，於他來說，華麗無雙且做事時常出人意料的疏樓龍宿，無論做出什麼事情，他都不會覺得奇怪。
　　他只是覺得有些突兀，這事發生得太過突然。
　　走在回程的路上，劍子回想起那人勾著唇角，看著他笑道：“劍子，吾做事難道還需要理由嗎？”眉頭不禁越皺越緊。
　　
　　不知不覺已走到分別的路口，不解岩向左，豁然之境向右。走在前面一直沉默不語的佛劍突然停了步子，轉過身看向仍沉浸在思緒裏的劍子。
　　“劍子。”
　　驀的一聲沉喚將思緒拉回，劍子鬆開眉頭哈哈一笑，道：“難得一向沉默是金的佛劍好友主動開口，有何事需要劍子效勞？”
　　“惜取眼前。”言罷，轉身離開。
　　
　　惜取眼前……嗎？是景，是物，還是——人。
　　該做何解？
　　
　　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著，泥土散發出醉人的清香。
　　忙碌的一日匆匆而過，龍宿換了一身較為輕便的儒服，就這麼斜斜倚在亭中的美人靠上，時不時地把玩著手中的煙杆，金眸望向亭外細雨，不知是在思考還是純粹的在發呆。
　　端著香茗和茶點的穆仙鳳剛剛轉過回廊一角，映入眼簾的就是這一幕。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穆仙鳳突然覺得主人似乎有了某種不同，但到底是哪里不同，卻又似主人本身那樣，讓人琢磨不透。
　　
　　前行的腳步微微頓了頓，穆仙鳳不自覺地放緩了步子，輕輕將手中的託盤放到桌上而後靜立在一旁，不想打擾那人的沉思。
　　半晌，龍宿仍然望著亭外的雨，忽然喚道：“鳳兒。”
　　“主人。”
　　“汝看這雨，細碎綿延，倒有些宮燈帷的幾分意蘊了。”龍宿扣了扣煙杆，“這樣的景致，看了也有上千年了。”
　　
　　穆仙鳳聞言也抬頭望向亭外，遠處宮燈在細雨中忽明忽暗，說不出的寧靜。
　　轉身為龍宿倒了杯清茶，穆仙鳳輕笑道：“主人如何竟突然傷春悲秋起來了，倒是稀罕得緊。”
　　世人只道穆仙鳳為儒門天下之右護法，卻不知龍宿向來待穆仙鳳如待親女。要說這世上還有誰能夠如此自在地拂龍須，除了那一僧一道恐怕也只有這個自小就跟在龍宿身邊的人了。所以說，今日劍子的那句調侃，卻也並不是空穴來風。
　　
　　接過青玉雕花杯，龍宿卻不急著飲茶，不知在想些什麼。
　　“鳳兒，吾將汝許給靜軒，留在儒門天下，如何？”
　　好看的雙眼驀地張大，穆仙鳳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身邊的主人，隨即絲絲不易被人察覺的悲傷在眼中彌散開來，回話聲音不自覺地帶出一絲輕顫：“主人……要丟下仙鳳嗎？”
　　
　　她從沒想過，主人會有想要她離開的那一天。
　　以往那個人還在的時候，他們便總是靜靜地陪在主人身邊。而後當他再也回不來，熬過那段噩夢般總是讓人傷心絕望的日子，她也不曾想自己會有一天離開主人。兩個人的衷心與陪伴，就算只剩她一個，也從不曾動搖過。
　　她總想著，既然主子已然是不死之身，那麼她就盡自己所能地延長陪伴在他左右的時間。高傲的性子往往帶著對他人的疏離，她只想當千千萬萬年後主人獨自一人，那樣孤寂的日子來得晚一點，再晚一點。
　　
　　轉身走到龍宿面前，穆仙鳳緩緩跪坐下來，雙手交疊著輕輕趴在龍宿的膝上，輕聲道：“仙鳳現在唯一的心願就是追隨主人，永遠侍奉主人。”
　　龍宿把玩著煙杆的手頓了頓，終於轉回視線垂眼看著眼前自己一手帶大的人，歎道：“汝還是忘不了言黯嗎？”
　　柔軟溫順地趴在龍宿腿上，穆仙鳳並沒有出聲。
　　忘不了也罷，這點微末的心思也罷，如今她只是想就這樣一直陪在主人身邊，直到垂垂老矣。
　　
　　將手中早已涼透的茶一飲而盡，龍宿像穆仙鳳還小時那樣伸手輕輕順了順她的長髮，起身步入雨幕之中。
　　“既然不願，這便隨吾回疏樓西風罷。”
　　濛濛雨絲漸漸將一前一後的兩人掩入暗夜，失了味的茶在舌尖縈繞出一絲苦澀，晚風過處，徒留一生輕歎
　　“勘不破是魔障……”

[ 此帖被飛花君在2014-10-22 15:50重新編輯 ]

愿你们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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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花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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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0)

1樓發表於: 2014-09-23 2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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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龍·影

四月·笑語亭中戲繪龍

　　自上次相聚在儒門天下已過了一月有餘，龍宿半躺在鋪著厚厚皮毛的美人榻上，懶懶地扇著扇子。
　　
　　自從龍宿卸去了儒門門主一職，雖說對那一幹隔三差五便抱團來請他回去的手下不是完全撒手不管，但日子也確實比以往要清閒了很多。安逸的日子一旦過下去，這人懶散的性子就越發地滋長開來，所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看大抵也可以用來形容此時的他了罷。
　　劍子坐在桌子的另外一邊不著邊際地這樣想著，忍不住歎了口氣。
　　
　　“好友何故一派愁容？”難得看那老道在天下太平之時唉聲歎氣，半垂著眉眼已經快睡著的人勉為其難地開了口。
　　劍子聞言又是長長一歎，更是換上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我說龍宿啊，兩個時辰躺在榻上，除了動嘴說話喝茶和動手扇扇子，竟能一動不動，不覺得自己快要長黴了嗎？”
　　“耶，”把手中的扇子放橫輕輕一掃，龍宿終於抬了眸子看了看劍子，“正所謂‘偷得浮生半日閑’，如此暖陽清風，春光正好，好友何來長黴一說？”
　　
　　“適當的行走運動，有助於清心解乏。”劍子嘴角一挑，笑道，“今日正逢春日好，不若好友就陪劍子出去走一遭……”
　　“劍子。”啪的一聲合上摺扇，金色的眸子瞥向白衣道人，“如今苦境難得平靜片刻，汝又因何事不得安分了？”
　　“這……龍宿你誤會了，”劍子甩了甩浮塵，無奈地勾出一抹苦笑，“近日因道門各派聚首，重開萬道論壇，恰巧有幾位門內好友也會前來。劍子只是看好友你整日足不出戶，便想拉過去湊個熱鬧罷了。”
　　
　　見龍宿仍是斜著眼看他，劍子覺得很受傷。他真的只是單純想邀龍宿出遊而已，怎料以往前科太多，導致眼前這人現在對他的話幾乎已經達到了一個字也不信的地步。
　　“汝道門之事，與吾何干？”看夠了那人一臉的苦笑，龍宿收回視線重新打開扇子搖了搖，“況且汝之朋友十個有九個想取汝性命，吾沒興趣。”
　　“龍宿好友，你這句話真是插中我的心槽非常之痛。”
　　不理劍子刻意裝可憐的摸樣，龍宿逕自喚了不知躲在哪偷笑的穆仙鳳去重新溫一壺新茶。
　　
　　一邊輕笑一邊端上新茶，穆仙鳳將明亮的眸子在龍宿與劍子身上來回掃了個遍，隨後躬身退下。
　　這麼多年看下來，主子與先生總是有他們獨特的相處方式。向來是先生在外遊歷，期間見得多了便回來說與主人聽，而主人總能從中挑揀出幾句暗諷回去，兩人你來我往，鬥嘴鬥得好不熱鬧。
　　雖是每次見面總是嘴上不饒人，但兩人之間卻又總是有一種無形的默契聯繫著，並不太過粘膩，卻又拉扯不斷。
　　
　　難得清閒，轉眼已是夕陽西下。夜幕漸至，也到了往日慣常回轉豁然之境的時辰。
　　劍子十分滿足地用過穆仙鳳著人準備的晚膳，雖不及華麗無雙的疏樓龍宿親手所做的羹湯，但比起自己做的那些清湯寡水，已經好上太多。
　　劍子甩了甩浮塵起身道別，正欲離去，卻聽得身後驀地一聲喚住自己。
　　
　　“劍子。”
　　腳下的步子微頓，劍子回身看向仍然安坐在桌旁，並不打算起身的人：“好友何事？”
　　半開的摺扇微微頓了頓，龍宿抬眼看向劍子，眸子裏是帶著算計的笑意：“不若吾與汝打個賭，若汝贏了，吾便隨汝出遊，若是輸了……”
　　“怎樣？”
　　“便答應吾的一個要求罷。”眸子裏的笑意越加明顯，龍宿微微偏了偏頭，“如何？”
　　
　　將手中拂塵甩至背後，劍子也笑了：“贏了便帶著華麗無雙的疏樓龍宿出去遊山賞水，輸了就要答應你一個條件。好友的算盤打得真是精得很，這個賭局，無論怎麼看好像都是劍子吃虧。”
　　“哈，吾倒不曾知曉向來心胸寬廣的劍子大仙，什麼時候竟變得如此津津計較了。”笑意更勝，龍宿挑著扇柄在手心敲了敲，又道，“難不成，汝是怕了？”
　　
　　怕？劍子有些失笑，這激將法真真是用得不甚高明。
　　劍子雖是道家先天，行事風格卻屢屢與道家的出世離塵背道而馳，這其中有一項，便是時不時地以“小賭怡情”為藉口，拉著龍宿小賭一場。如若贏了，或是蹭龍宿親手做的一碗蓮子羹，或是硬拉著不甚情願的人於江湖趟一遭渾水。輸了就索性入世廝混一陣，人再出現在那人面前就裝傻充愣，權當忘了有那麼一回事。
　　皮肉甚厚的劍子仙跡，對於龍宿的幾句明嘲暗諷，還是受得的。
　　“哈，難得好友主動提出邀約，劍子怎好壞了興致。”撩了下擺又回身坐下，劍子應道，“說吧，怎麼個賭法？”
　　
　　“吾日前剛完成了一幅畫作，現下置於儒門天下，正欲將之贈與所繪之人……”話到這裏停了停，手上的摺扇遮住了半邊顏色，“汝不妨便來猜猜，吾所繪何人，又欲贈與何人罷。”
　　“這……”喝茶的動作一頓，劍子詫異回望，“龍宿，你這賭約提得古怪。”
　　“耶，小賭而已，天下無雙的劍子仙跡，何時變得這般不乾脆。”龍宿出聲打斷劍子，“汝也不用急著回答，賭期便定為三日。三日後，吾等汝之答案。”
　　
　　雖是一如既往的調侃笑語，卻透著意外的強硬態度。
　　劍子不禁皺了眉，想再開口詢問卻看那人雙目微闔，明顯一副送客的姿態。
　　心下一轉，劍子起身告辭：“如此，劍子便告辭了，請。”
　　“不送。”
　　
　　皎月當空，星幕低垂。
　　饒是隔得老遠，那淡黃的十裏宮燈仍是散發著暖人的光暈，而靜立在三岔路口的人，此時卻凝目回望，腹中滿滿的疑問，或者，可以稱之為無奈。
　　以畫為賭，賭的到底只是一個要求，還是人心呢？
　　心下一歎，劍子最後望了一眼那心思莫測的人所在的方向，轉身走上岔路的另一邊。
　　
　　“主人。”
　　紫衣女子走至身邊輕喚，行筆的手微微一頓，龍宿也不抬頭，只問道：“何事？”
　　“方才主人著仙鳳前往儒門天下取畫，仙鳳打開畫匣，卻並未瞧見主人最新所做的那幅。” 女子明亮的眸子裏溢滿了笑意，連聲音裏都顯得十分輕快。
　　“哦？”應了一聲，龍宿擱了筆拾起摺扇扇了兩扇，不置可否。
　　
　　俏眸一轉，其中更是多了幾分狡黠，穆仙鳳端了茶，在龍宿手邊輕輕一放。
　　“那仙鳳是該為主人準備出行事宜，還是為先生今後長留而做些安排？”
　　就算是出行也只是暫時，總會有回來的時候，所以這房間啊，也卻是要精心準備的。
　　心裏正歡快地做著打算，卻不想主人聞言只是搖頭，下一刻合起的摺扇便落在了自己的腦門兒上。
　　“鳳兒，汝啊……”
　　穆仙鳳怔了怔，待回過神來龍宿卻已起身踏出了亭子，耳邊只傳來一句輕歎。
　　
　　“吾也有……想贏的時候罷了。”
　　莫名的使人惆悵。
　　
　　四月，桃花開得正是熱鬧，微風送來淡淡花香，薰染得人都要醉了。三日的賭期已到，劍子足踏石階而來，看那人仍是懶懶的等在亭中，輕歎而笑。
　　“劍子好友，因何而笑呢？不若說與吾聽，好與汝共用其趣。”
　　入亭落座，任清風拂去幾片多情落花，劍子道：“笑好友，你這賭局出得，當真是妙極。”
　　
　　合目搖扇，龍宿問道：“哈，那汝可是猜到了？”
　　聽得此問，劍子不禁頓了頓，幾欲脫口而出話在舌尖轉了幾轉，卻又咽下。
　　“劍子認輸。”
　　浮塵一甩，衣帶輕揚，連認輸都認得一派高人之資，怎叫一個坦然得以形容。
　　
　　“好一句輕於鴻毛的認輸，好一個瀟灑坦然的劍子。”龍宿合扇睨了劍子一眼，“汝這般作態，是鐵了心思打算又把這賭帳賴掉了？”
　　“耶，此言差矣。劍子仙跡豈是這般無賴之人？好友真真是看輕劍子了。”
　　“是喏，汝只會將輸掉的賭帳無期限後延。吾看非是看輕，而是看清罷。”
　　
　　劍子聞言只哈哈一笑，端了桌上的茶啜了一口，問道：“那麼好友？請問你對劍子有何要求？”
　　“吾只有一個小小的要求——”龍宿故意拖長了音調，頗有些吊人胃口的意味，“琴棋書畫是為四藝，汝之琴棋書吾皆已見識過，如今，便為吾作畫一幅，讓吾見識一番劍子仙跡天下無雙的畫技罷。”
　　
　　端茶的手微微一頓，劍子道：“賭約賭注皆是言畫，龍宿好友，你何時變得如此執念了？”
　　“只是應了這四月春花的美景而已。”金色的眸子映滿笑意，龍宿道，“怎樣？汝應是不應？”
　　“這……好友當知劍子向來不善丹青。不如，讓我回去好好操練一番，待一手畫技拿得出手，到時再——”
　　“停——”揮手打斷劍子的話，龍宿道，“汝這套話，吾聽得耳朵都要起繭了。”
　　
　　“在吾負傷退隱的這段時間，吾聽聞有人竟想要燒吾的房子，真真是好大的膽。”龍宿合了扇子輕敲側額，歪了頭眯著眼看向劍子，眼裏透著說不出的危險意味：“吾給汝半月時間，如若不將畫像送來——吾便親上豁然之境，燒了汝那寒酸至極的幾間草房，權當還債了罷。”
　　“呃……咳咳……龍宿好友莫氣，只是一句玩笑話罷了，何必當真。”聽得這話差點被茶水嗆到，劍子暗歎，連這樁事都被搬出來了，這關怕是非過不可了。
　　“哼，汝當做玩笑講，佛劍卻未必是當作玩笑聽的。”
　　“哎呀好友，你我之間多少年的交情，何必如此斤斤計較呢！”
　　
　　龍宿聞言緩了神色，斜眼睨著劍子。
　　話雖不怎麼順耳，倒真是說到點子上了。如若真要從頭清算，這千餘年的絲絲縷縷，又是如何能算得清楚，又如何能討得回來。
　　“那這畫——”
　　“半月，半月之約一到，劍子定將為華麗無雙的儒門龍首所作之畫雙手奉上。”
　　
　　聽得此言，龍宿這才靠回了躺椅上，又是一副優哉遊哉的模樣：“如此，龍宿便於這疏樓西風，靜待汝之佳作了，請。”
　　“好友真是好生無情，得了應承就急著趕人。”嘴上抱怨著，劍子仍是起了身。
　　“江湖事忙，龍宿怎敢多耽誤劍子汝的時間。”
　　“哈，那麼請了。”
　　“不送。”
　　
　　日暖，風緩，疏樓西風內正是春花爛漫，寧靜卻不冷清。
　　紫衣女子緩步走入龍宿平日讀書喜歡待的書房，手中抱著一個紫檀木摯誠的畫匣。
　　穆仙鳳淺淺笑意盈滿明亮的眸子，喚道，“主人，方才在前院遇見先生，他便著我將這畫匣帶進來。”
　　“哦？”聞言放下手中的書卷，龍宿問道，“那老道人呢？”
　　聞言噗地一聲笑出來，穆仙鳳將畫匣小心地放到桌上，回道：“先生說是與素還真還有約，往琉璃仙境去了。”
　　“哼，好一個心懷天下的劍子仙跡。”
　　
　　開匣，展畫。
　　只見那青山白雲之下，清潭如明鏡般清澈剔透，而在這潭邊，卻是有一紫龍趴伏其上，將這一汪碧水松松地圈著，形貌雖是華麗傲然，微闔的雙眼卻又為這靜謐安逸的氛圍平添了一絲慵懶的意味。
　　視線往右下角掃去，只見一列楷體小字——贈，吾友疏樓龍宿，最後是劍子仙跡四個字作為落款。
　　好個會偷工減料的劍子仙跡。
　　
　　餘暉透過窗上的鏤雕花紋而入，映著金絲楠特有的絲絲金線，正照在那單手撫畫的人身上，紫衣女子不禁有些微微的晃神兒。
　　紫衣的男子正在賞畫，卻不知自己已然入畫。
　　彼時，日暖風輕，一派祥和。

愿你们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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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14-09-23 2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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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龍·影

五月·清風拂袖龍出遊

日光沿著屋簷傾瀉而下，照得長廊一片融融的暖色，而站在廊下的人一手遮陽抬頭望瞭望日頭，猶豫再三，最終還是輕輕敲了敲仍然緊閉的房門。
敲過門後穆仙鳳靜靜等了片刻，卻未聽到回應，心下疑惑，待要抬手再敲的時候卻聽裏面一聲輕喚。

“進來。”
聞言輕輕推開雕花木門，穆仙鳳將手裏端著的物什放置好，待回過身來就見自家主子已經坐在了鏡前，只是樣子還有些懶懶的，頗有些沒睡醒的味道。

乖覺地拿了梳子幫龍宿梳頭，穆仙鳳忍不住輕笑了聲，引得那還半睡半醒的人出聲詢問。
“仙鳳只是覺得，主人近日的身子真是越發的軟了，難不成當真要化作那翔於九天的紫龍，騰空而去麼？”
“哈，倒也未嘗不可。”
“那可不行，主人當真捨得將仙鳳丟下不管麼？就算您狠得下心——”穆仙鳳明眸一轉，沖龍宿吐了吐舌頭，然後將手中用溫水浸過了的帕子遞過去，“也是捨不得先生的。”

龍宿不回話，逕自擦了臉將帕子遞回去，心道自從離了儒門天下，這丫頭真是越來越沒大沒小了，閑的時候捋龍須的事兒可真沒少做。
把這些看在眼裏，他也不怪，看著她變得比以前多了的那麼一點活潑勁兒，自己的心情仿佛也跟著變得輕快起來了。
擦完臉起身更衣穿戴，一通打點下來，轉眼又成了那個華麗無雙的疏樓龍宿。

“現在是什麼時辰了？”龍宿看向收好屋子正從外推門而入的穆仙鳳，眯了眯眼，問道。
“辰時末。”穆仙鳳一邊推開窗子一邊答道，“昨兒個聽主人提及今日欲出門訪友，這時還未見您起身，仙鳳便自作主張前來伺候主人起身了。”
龍宿點了一回頭，起身出門，轉個彎朝書房去了。
穆仙鳳莞爾一笑，也不問，去給他泡茶去了。

翻書午睡寫字作畫，這一日消磨下來，竟也不知不覺將至夜半。正當穆仙鳳以為自家主人改了主意，連被褥熏香都備好了的時候，龍宿這才整了整衣衫，只留了一句不用候著便施施然出門去了。
一路悠悠地晃過去，待他站到圍繞在一團氤氳之氣中的琉璃仙境面前的時候，子時早已過了大半。

“前輩既然來訪，何妨入內讓劣者奉上一壺清茶，一敘往日之情？”
溫潤沉穩的聲音傳來，龍宿勾了勾唇角，抬腳入內。
“吾想不出和汝這‘清香’白蓮有何情誼可敘。”

“哈，龍首這話可是見外了。”亭內桌上一壺兩盞，桌邊的人帶著慣常溫文爾雅的笑，調侃道，“劍子前輩前腳剛走，前輩方才上門找來，時候倒是掐得剛好。”
“能一嘗素賢人親手所泡之茶，這一回也不虛此行了。”龍宿端起茶杯淺嘗一口便放下，輕描淡寫地將話題揭過。

龍宿其實不是個喜歡廣泛交遊的人，要說朋友，一個佛劍加上一個劍子，統共就兩個，其中有一個還夾雜了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充其量再加上個談無欲，但對他，在很大成分上龍宿還是站在純欣賞的角度上去看的。
龍宿說話打太極繞彎子的前提是——他願意，顯然這種願意只有在特定的人身上才會出現，而素還真顯然也深諳與這位性情難定的前輩的相處方式，淡然飲茶，只笑不語。

將手中華扇搖了搖，龍宿道：“吾今日來只為告訴汝一句話：江水之南，那人所在。”
持杯的手微頓，素還真問：“這是他所托？”
聞言龍宿只是看了看素還真，不語。

一絲苦笑慢慢自唇角蔓開，素還真道：“既是如此，前輩又為何逆了他的意思，特地前來告知素某？”
“他的意思？吾不知他是什麼意思，儒門天下想要找個人，便沒有找不到的道理。”話到此處頓了頓，龍宿望著廊外傾瀉而下的水瀑，接著道，“或許是看一個人堅強逞能慣了，偶爾也想看看他軟弱的一面。”

龍宿說罷，起身彈了彈身上本不存在的灰塵，步子邁到門口卻又突然回頭，看著兀自出神的人又道：“記得吾曾說過的那句話：但願談無欲能與眾不同。別讓吾為今天所做之事後悔。”

自琉璃仙境出來，龍宿一個閃身，轉眼已出現在自己剛才所說的地方。
舉目四望是一片靜謐的山林，初看與平常的林子並沒有什麼差別，然而龍宿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端倪。
利用自然之理所排出的迷陣，雖然巧妙，卻也太過無害了。

心念一轉，沒有被素還真稱為前輩，卻幾次因為他險些喪命的人，恐怕也只有他了。龍宿暗道，罷了，就當是為這位自己難得欣賞之人的一點回護。
這樣想著，龍宿左手食中兩指輕按眉心龍紋，身上紫氣漸現，與往日的霸道不同，在這幽深的夜裏，竟彌現出一股虛幻縹緲的氣質。片刻後右手持扇虛劃，身上紫氣盡數擴散開來，形成一道弧線隱入腳下，一切歸於沉寂。
再抬眼像四周望瞭望，深山老林，倒真是符合他那棱角分明的性子。

正待轉身離去，倏地瞥見白色的影子一閃而過，隨後便聽到身後傳來老虎的低吼聲。
龍宿轉身，便看到一只壓低了前半身的老虎，正微微露著尖利的獠牙，顯然是正在追捕獵物。那老虎似是感到了威脅，趴在原地保持著隨時準備進攻的姿態，卻不上前，只不停地發出威脅的低吼。
呵，這倒有意思了。饒有興致地看著它，龍宿想不出到底有多久沒有其他動物敢靠他這麼近了。

這邊難得起了玩兒心，那邊老虎雙眼卻是死死盯著他，僵了片刻後緩緩往前進了一小步，竟似把眼前這人也當做了獵物。
“怎麼，覺得吾合汝胃口嗎？怕汝這畜生還消化不起。”龍宿輕笑一聲，隨即眉目一凜，喝道：“退下！”
只見那老虎像是猛然驚醒一般，瞬間四肢伏地，低低地嗚叫了幾聲便跑走了。

喝退了那畜生，龍宿不禁微微蹙眉。他沒有料到，情況居然已經到了這種地步。按這個速度繼續下去，也許時候就快到了。
想著卻又釋然了，那又如何，不過是早晚的事情罷了。
勾唇一笑，正要離去，卻聽腳邊傳來傳來幾聲喵喵的貓叫。

龍宿低頭看去，那是一只渾身雪白的貓，看那大小應該還是一只小奶貓，兩只琥珀色的大眼睛正睜得滴溜溜的圓，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剛抬起的腳又落了下去，他垂著眼睛看了那小白貓一會兒，最後還是搖了搖頭，轉身走了。

深更半夜，龍宿也懶得化光回去，就這麼一路走，一路聽著身後偶爾傳來的可憐兮兮的貓叫聲。
那小白貓也不知是怎麼了，竟一直就這麼不遠不近地跟著，時不時的叫上兩聲，見龍宿不理它，就又悶著頭跟著走。

一個悠然自得地走在前面，一個可憐兮兮地跟在後面。
當正在廊上為宮燈添蠟的穆仙鳳看到自家主人進門時，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副無比怪異的景象。

龍宿看著放下手中的活迎上來的穆仙鳳，道：“不用伺候了，汝先去睡罷。”
穆仙鳳微微一笑，也不答話，一邊加入跟著龍宿的隊伍，一邊看著身邊跟著龍宿亦步亦趨的小白貓，看著看著，就忍不住彎身把它抱到懷裏逗弄。

穆仙鳳：“喵~”
小白貓：“喵？”
穆仙鳳：“喵喵~”
小白貓：“喵嗚？”

小白貓歪著腦袋疑惑地看著她，穆仙鳳被逗得咯咯直笑，抬頭便看到自家主人站在門前，正無奈地看著自己和懷裏的貓，穆仙鳳喚道：“主人？”
龍宿道：“帶去洗乾淨。”然後進屋了。

門外響起穆仙鳳歡快的應聲，龍宿捏了捏眉心，覺得有些頭疼。
就算是威壓逐漸散去，也不會產生這種效果吧？難道他本身竟是個十分無害，看起來特別和藹可親的人？
輕嗤一聲，龍宿不禁失笑，和那老道呆在一起的時間長了，竟也會說這遠近馳名的劍子式冷笑話了。

愿你们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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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花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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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0)

3樓發表於: 2014-09-23 22:34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紫龍·影

六月·茶香悠悠羹味珍

六月伊始，春日漸消，就連午後的清風也夾雜著一絲燥熱。
身著華紫的人正伏案作畫，而毛髮雪白的小貓則端端正正蹲坐在硯臺旁邊，一雙琥珀色的眸子聚精會神地盯著眼前的宣紙，時不時地還隨著那人行如流水的狼毫轉上兩圈，宛然一副好學生的樣子。

別人看到這情景是什麼感覺他不知道，但這幅畫面落在劍子眼裏，那可真是稱得上稀奇兩字。
畫畢落筆，龍宿抬手揉了揉小貓的頭，而後者則十分享受地眯起了眼睛，還滿意地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
“怎麼？”
乍一看到眼前如此“溫馨”的一幕，劍子仙跡有點犯傻，等那人斜斜一眼刺過來，出聲詢問，方才反應過來，笑道：“沒想到向來華麗無雙的疏樓龍宿也會喜歡這麼——可愛的小生命？江湖上轉一圈兒回來，怎麼感覺好友忽然變得和藹可親起來了？”

“哈，誰說不是？”金色的眸子微微眯了起來，微挑的唇角帶出了一絲愉悅，“要說變倒也不是，吾不是一向如此？既然已經救助了一只從頭‘白’到腳的潑皮老猴，也不在乎再多養一只小的。”
“耶，好友你想表達什麼？這麼深刻的寓意，劍子聽不懂。”

說罷，劍子看了看仍然蹲坐著沒動的小貓，這已經是他第三次打量這個小東西了，終於還是沒忍住，也伸手企圖去摸人家毛茸茸的小腦袋。
頭頂再次被碰觸的小貓似是一愣，歪歪腦袋看了眼和自己一樣滿身雪白的人，然後往後躲了躲，抬起右爪把頭頂的魔爪扒拉下來，按在爪下踩住。
正巧端著點心的穆仙鳳過來，無意中看到了全過程，沒忍住噗的一聲笑出來。

狀似無意地把手抽回來，劍子掩飾似的抹了把鬢邊的長髮，轉頭看那小傢伙幾個輕躍跳到龍宿的軟榻上，窩在那人身邊蜷成一團，只留給自己一個毛絨絨的屁股，然後享受著那乾淨修長而又骨節分明的手堪稱溫柔的輕揉。

劍子看過龍宿的很多面，華麗的、高傲的、果決的、無奈的、強勢的、多疑的、威嚴的、精明的，多到數不清的面貌，卻又個個都是這人的本真。而這個人大多數時候都是懶懶散散的，就像現在這樣。
但直覺告訴他，今日所見又是略有不同，多了些叫做“溫柔”的東西混在裏面，這樣的疏樓龍宿，是他從沒想過的。

視線上移，正對上那雙含了滿滿笑意的狹長的眼，劍子有些尷尬地咳了一聲，不自在地甩了甩浮塵：“這小傢伙真是——頗有靈氣，頗有靈氣。”
穆仙鳳將點心擺好，一雙好看的大眼也是笑得眯了起來，道：“先生有所不知，疏雪可是一步都不肯離開主人呢，當初也是這樣一步一步跟著主人從外面走回來的。”說著伸手摸了摸疏雪的頸子，惹得小貓抖了抖耳朵，“主人，我就說疏雪通得人性，這下您當信了吧。”
“確實，”昔日的儒門龍首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揄揶道，“也知道躲著這滿腹墨水的黑心老道，看來是有些靈性的。”

好麼，這一大兩小合起來對付他，劍子木著一張臉坐在桌邊。
一旁穆仙鳳看著劍子一臉嚴肅的樣子幾次都險些破功，最後實在忍不住，將一疊點心推到他面前，說了聲“先生請用點心”就忙不迭地退了下去。
大概是找地方去好好笑一頓了，劍子板著臉想，都是龍宿教的好女兒啊，同樣以揄揶他人為樂。
真是世道不平，人心不古。

“龍宿，我記得……好友你似乎還欠我一碗蓮子羹？”感歎完世道人心，板著臉的道門先天抬眼看了看桌上的點心，沒動。
撫著小貓的手微頓，龍宿道：“哦？何時？”
“上次你我之賭約，可曾記得？”劍子道。
“吾記得，可是吾贏了。”龍宿挑眉。
“好友此言差矣。”劍子將放在一邊的茶具一一擺好，起手烹茶，“正所謂禮尚往來，劍子那幅劣作，好友可還滿意？”

不提此事還好，提起此事龍宿頓時一記眼刀丟過去：“汝還好意思說，吾讓你作畫於吾，肖像打折扣成了風景雲龍，怎樣，還想討吾的一碗蓮子羹？”
一句話說得也不見幾分怒氣，劍子聽了只是淡笑，將手中的白玉杯用茶水過得一遍，然後再斟得半滿，放到龍宿手中，才道：“那便是好友在劍子眼裏的模樣，怎可說成是打了折扣。”

微微帶著笑意的聲音鑽進耳朵，在心底悠悠地繞了一圈，龍宿心下微微一動，輕哼了一聲沒回話。
罷了，也不能說這老道說錯，若再與他糾纏，倒顯得自己斤斤計較了，就且放過他這一回。

“而且……”
“而且？”
“而且方才好友與仙鳳，還有這個小傢伙那和樂的場面，讓劍子好生羡慕，”說著，白衣道人擺出一副無奈的模樣，“唉，看來我又被排擠了。”

“……”
“……”

狹長的眼瞪著明顯在裝可憐的某人，龍宿一時竟不知是該氣還是該笑，最後還是被氣樂了，罵道：“汝這個——堂堂道家先天，不光裏子，連面子都不要了嗎！”
看窩在龍宿懷裏的小毛團貌似睡著了，劍子伸手，終於如願在它的頭上揉了兩把，這才心滿意足地收回手，但笑不語。

見過潑皮無賴的，沒見過這麼潑皮無賴的。
儒門龍首覺得很頭疼。
其實龍宿見過的“無賴”統共也就劍子這麼一個，任誰沒個半斤八兩，也不敢跟儒門龍首插科打諢，只不過碰上的這頭一個，偏偏就是這世上最會耍無賴的二人之一。

“好好好，真是怕了汝。”對坐半晌無語，終究抵不過那人一本正經地耍無賴，龍宿無奈地歎了口氣，起身，帶著因為被吵醒而不滿地跳到他肩頭的小貓，轉身向後廚走去。
而此時滿腹墨水的道家先天，正勾著一抹輕笑，欣賞著院中初夏的一片綠意，悠然品茶。

“鳳兒。”
紫衣少女轉身瞧見自家主人，抿嘴一笑便上前為他挽袖淨手，道：“食材都已備妥。”
“哈，不愧是吾最貼心的鳳兒。”接過錦帕將手擦幹，龍宿睨著少女，“有時吾真的懷疑，吾與劍子，到底誰才是汝之主人。”
穆仙鳳將東西收好後抬頭，皓月般明亮的眸子彎成了月牙，道：“主人說笑，仙鳳做的一切都是為主人好呀。”
“是啊，吾看汝如今胳膊肘是越發地往外拐了。”

穆仙鳳但笑不語，正要退下，龍宿心下一轉卻道：“鳳兒，你留下看著。”
紫衣少女身形微微一頓，應了一聲便站到了一邊。

蓮子羹並不難做，難的是龍宿不同尋常的處理食材以及掌握火候的方法。
龍宿也不理立在身側的穆仙鳳，自顧自優雅閒散地做著。他並不擔心穆仙鳳學不會，自已手把手教出來的人，自然無需他多費心。
穆仙鳳呆在旁邊認真地看著，而小貓則窩在她的懷裏，也瞪著一雙大眼好奇地跟著那抹華紫滴溜溜地轉。

烹製羹湯頗為費時，待龍宿將那碗蓮子羹盛好放入漆木託盤中時，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時辰。
看著龍宿端起託盤要往外走，穆仙鳳咬了咬下唇，終於忍不住問道：“主人，為何……” 大眼睛瞟了瞟龍宿手中的蓮子羹，後面的話又沒說出口。
她的心思龍宿哪能不曉得，於是打趣道：“為了以後那老道再犯饞嘴的毛病，就把吾的鳳兒送過去，免得他再來擾吾清淨。”說罷逕自拐了出去。
雪色的小貓也從穆仙鳳懷裏掙出來，顛顛地跟著男人跑走了。

“喏。”將那碗蓮子羹放到某人面前，龍宿眨眼間又倚上了先前的軟榻。
劍子抬頭看了看險險掛在山頭上的日頭，道：“一個半時辰，這碗蓮子羹可是來的珍貴龍宿嗤笑一聲，道：“吾親手做的，當然珍貴，汝可要好好品嘗，說不定吃碗了這一回，可就沒有下次了。”
劍子不以為意地笑了笑。

劍子不緊不慢地喝著羹湯，而身旁那人則眯著眼有一搭沒一搭揉著腰側的毛球，時間在兩人之間靜靜流淌，待到天色漸暗，劍子也終於將那一碗珍貴萬分的蓮子羹喝完了。

“還不走？”微微眯起的眼斜過來，龍宿看著仍坐在原地不動的人。
劍子聞言頓了頓，道“我觀好友近來是越發的懶散疲乏，是否身體不適？可願讓劍子把上一回脈？”
“吾道是何事，劍子，吾不記得汝還精通歧黃之術，比起吾儒門那些醫部子弟，汝可真算是班門弄斧了。”龍宿坐直起了身子。

“耶，人不同，情分自然不同。”劍子執起方才放在桌上的浮塵甩了甩，“就當是這碗蓮子羹的小小謝意，如何？”
“哼，汝還真說得出來。”心知凡是這老道要做的事，不達目的就會變著法兒的來糾纏，龍宿無法，只得挽了袖子將手腕遞出去，“那吾便大方地收下了汝這‘小小的謝意’。”

手指探上那人的腕脈，片刻過後，劍子收回了手，皺眉不語。
“現在，吾是不是可以送客了？”
略帶笑意地聲音在身側響起，劍子只得無奈起身：“好友如此急著送客，真是讓劍子好生心痛。”
“求醫就請出門右拐前往琉璃仙境，慢走不送。”

剛剛邁出亭外的腳步微頓，劍子轉身看向複又眯起眼假寐的人，問道：“龍宿，為何今日沒見你那華麗無雙的紫龍扇？”
聞言未動，龍宿仍是一手支額，另一只手只輕撫著蜷成一團的小貓。
正當劍子以為他不會回答，轉身準備離去之時，那人方道“一雙手能握住的東西總歸有限，當有了一些東西，那麼另外一些，就是必須要被捨棄的。”
雪色的人影頓了頓，然後繼續前行。
身後一雙金色的眸子卻悄然凝視著，直到他消失在蜿蜒的小徑那頭。

而汝的手中，是這整個天下。

愿你们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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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U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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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

4樓發表於: 2014-09-25 12:4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龍終歸於天嗎?淡淡的離別若有若無，大師總是唯一通透的人，老道啊~~看是不是還如此的讓人料不到呢

不過最難受的怕還是鳳兒吧。
很不想看悲文，但大人的文卻令人既期待又很不怕受傷害，等著續文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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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花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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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0)

5樓發表於: 2014-10-22 15:4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引用
引用第4樓ZUES于2014-09-25 12:42發表的 : >}O}~$o
龍終歸於天嗎?淡淡的離別若有若無，大師總是唯一通透的人，老道啊~~看是不是還如此的讓人料不到呢 t#t[cgI
不過最難受的怕還是鳳兒吧。 @@{5]Y
很不想看悲文，但大人的文卻令人既期待又很不怕受傷害，等著續文喔 ^[Ka+E^Q

感謝回帖^^
歸不歸天還要看後文走向XD
大師永遠是最明白的那一個~
老道的心思很深呢比較難猜。
鳳兒是主人的貼心小棉襖~
悲文什麽的，我是親媽啊信我！

感謝各位的小花~【鞠躬

愿你们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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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0)

6樓發表於: 2014-10-22 15:4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Re:10.22 【劍龍】紫龍·影（6F 更至七月）

好像……好久沒更新了呢……【趴

七月‧月下對酌酒香熏

又是一月過去，溫暖舒適的春季總是短暫得讓人忍不住感歎。
時光流轉，轉眼已然是炎炎夏日。
還是一樣的庭院，一樣蜿蜒曲折的長廊，不同的是春日燦爛的繽紛漸漸隱去，換成了一片滿滿的濃綠。

仿佛泛著紫色瑩華的長髮半挽著，兩支瑩紫玉簪交叉而置，龍宿側臥在鋪了涼席的軟榻上，不復往日層層疊疊的珠紗華服，只著輕便舒適的紫色儒衫，此時正伸出一隻手指逗弄著在身邊撒著歡兒的小貓，唇角微挑。
只見那小貓靈動的大眼睜得溜圓，只跟著那根白玉似的修長手指來回打轉，兩隻小肉墊兒撲棱著想要將他抓住，卻總是在快要碰到的時候又被他溜走。

龍宿看著小貓專注卻不顯得急躁的小模樣，唇邊的弧度微微有擴大的趨勢，終於在躲過小貓再一次的突襲之後，好心情地點了點它的鼻頭，順便揉了揉毛茸茸的小腦袋，眼中是盈盈笑意。
仙鳳說的沒錯，這小傢伙確實有些靈氣，不然怎麼敢如此自在地呆在他身邊，甚至還玩得不亦樂乎。
手有一搭沒一搭地撫著疏雪柔軟的毛髮，龍宿這樣想著，忽然就起了一絲捉弄的心思。

嫋嫋茶霧悠悠地飄著，忽悠微微一顫。
院子裡霎時陷入了一片寂靜，風靜雲定，仿佛滿園夏樹都要微微低伏幾分。
龍宿金眸微眯，微垂著看向方才還在不停鬧騰的小貓。

小貓似有所感，呆呆地愣了片刻，隨即便不住地四處張望，顯得極為慌張。
終於，似乎是意識到這股讓它直想逃跑的氣息來自哪裡，一雙貓眼瞪的溜圓，怯生生地對上了那雙有著細長瞳孔的琥珀色的眸子。
無形的威壓不斷逼近，小貓微微顫著退了兩步，但卻也只有兩步，而後又停了下來。好像不願離開卻又畏懼著眼前之人一般，它一點一點的蹭回去，然後將頭埋在前爪之下，整個兒團成一個毛絨絨的小球，抱著腦袋瑟瑟發抖，卻仍緊緊地貼在龍宿身側，沒有跑開。

即使如此也不願離開嗎？
“哈。”
龍宿輕笑一聲，龍氣散去，懾人的豎瞳恢復往日懶散的溫度。
一手抱起小貓，一手緩緩地撫摸著它的脊背，恍惚有些出神。

夏日的午後總是讓人覺得困乏，然當他從夢中那一片純白的世界醒來時，思緒便被時不時地牽扯著，沒了那繼續午睡的心思。
夾雜著熱浪的微風輕輕拂過鬢邊的髮絲，亭中石桌之上，紫金的熏香爐還在飄散著冉冉檀香，這是塵世中夏日的味道，完全不同於夢裡那一片深深淺淺的白。

山的凜冽，風的飄逸，雪的紛揚，冰的透徹。
同一種顏色的不同表達，日日夜夜地被包裹在這片銀裝素裹的世界裡，那時從不曾見過自己如何的他，尚不知自己就是那裡的第二種顏色，直到看到那個坐在雪中撥弄著琴弦的人。

琴音沒有什麼特定的曲調，好似只是隨意地撥弄著，說不出的瀟灑恣意。
他從沒想過，白色除了安靜，純粹，晶瑩，居然還可以這樣的無拘無束。

忽然琴聲戛然而止，那人似是疑惑地抬頭向他所在的方向張望，出聲問道：“如此絕景，竟有同道中人同賞，當引以為知己，請問閣下可是此地主人？”
清朗的嗓音打碎一地晶瑩的雪白，清脆有聲。

龍宿沒有動，也沒有回話。
他看著那人掩映在漫天飛舞的雪絮中，盤膝而坐的腿上擺著一架白玉製成的琴，身側是彌散著嫋嫋霧氣的暖泉。
這人真是從頭白到腳，這是龍宿的第一個想法，就連半束於腦後的長髮都是雪白，就好像隨時都會像這漫天紛飛的雪一般，落入暖泉，眨眼便融於其中。

那人似是很有耐心，等了半晌，未聞回音也不甚在意，複又將心思放在這一片純粹的景致上。指尖時不時地撥弄著琴弦，輕靈剔透的音節便在這幽靜的山谷中響起，回蕩起一圈圈無形的漣漪。

彼時的龍宿對所謂容貌美醜並沒有什麼概念，也全然無心去在意這些，自然對那人的相貌沒甚印象，卻獨獨記住了這記憶裡唯一不同的聲音，還有那人一身的悠然自在。
轉身回到自己慣居的雪洞中，闔目側臥，閑而不散的琴音在耳邊繚繞了足足有半日，而後便聽那人揚聲道：“如此絕景得以共賞，怎能不撫一曲聊以助興。此一曲贈與友人，以慰閣下受雜弦半日之擾。”
玩笑之語夾雜著明顯不加掩飾的笑意，琴音隨之響起，悠揚閒適的曲調，果然一如那人，一身的落拓不羈。

半支著側額的手僵了一僵，紫衣紫發之人不自覺地抽了抽嘴角。
這人在這花了大半日，竟是在故意拿這無章之律擾他清淨嗎？
直到琴音消失，穀中恢復原有的寂靜時，龍宿每每回想起那人的話，心裡總有些奇怪的感覺。
那時他還未曾知曉，這種感覺在世俗間有個名字，叫做“哭笑不得”。

至於後來龍宿是如何興起了出谷遊走的念頭，又是如何再次遇上那個當初擾他半日清淨的人，後又結識了慣於沉默卻又總是看得最為通透的佛劍分說，以至最後不知不覺間練就了對那人的厚臉皮應付自如的功夫，這卻又是一段很長很長的故事了。

“真是孽緣呐。”
“好友何來如此感歎？”
軟糯尾音裡的歎息還未散盡，便叫那人特有的帶著濃濃墨水味兒的聲音打散。

甫一抬眼，白衫如雪，仙風道骨，來人不是劍子仙跡又是哪個？
琥珀色的眸子懶懶地瞥一眼過去，龍宿道：“好友近日可是太過無聊？往吾這三分春色跑得可是越發地勤了。”

金烏西墜，餘暉傾瀉出滿亭霞光。
紫衣紫發的人斜斜倚在軟榻之上，長髮半散，好一派慵懶閒適的模樣。
劍子搖頭輕笑：“先別說我，龍宿，你這姿態可真是越發地懶散了。”

“哈。”龍宿聞言嗤笑一聲，道，“難為好友每月一次，不辭辛勞地趕來隻為念叨吾這身散骨。好友之言既已入耳，無事便請回吧。”
“耶，這話說得見外了。身為好友，常來關心探望也是應該。”劍子說著，翻手拎出兩壇酒置於桌上，“七月夏半，晚風皓月，不正適合與友共飲嗎。”

本是慣常的調侃鬥嘴，那人閑來無事時便總喜歡來他這裡，蹭吃蹭喝順便擾得他心湖，這麼多年倒也習慣。
此時乍聞劍子竟是自己帶了兩壇酒來於與他共飲，這倒讓龍宿覺得有些稀奇了。

興味地微微正了正身子，改為依桌而坐，龍宿挑眉：“平日裡不好飲酒的汝竟主動找吾共飲，還親自攜酒而來，這可真真是讓龍宿心驚啊。正所謂，事有反常必——”
“停，打住，別說。”劍子連忙打斷龍宿話頭，搖頭狀似十分的痛心疾首，歎道，“龍宿你這句話要是說出口，劍子可當真要心痛萬分了。”

龍宿睨著眼前這裝模作樣的白髮老道，終是被那裝出來的可憐模樣氣樂了。
手中摺扇唰地一聲打開，遮住了半邊顏色：“不是吾不信汝，實在是某人前科累累，叫人不得不防啊。”

劍子聞言只得搖搖頭，心說這尾紫龍可真是不好拐。真不知該贊他生了一顆七竅玲瓏心，還是該歎他過於小心多疑，尤其是在面對他劍子仙跡之時。
心雖無奈，手下卻是嫺熟地接過穆仙鳳送上的白玉杯，拍開酒封逕自斟滿，然後將其中一杯穩穩當當地置於龍宿面前，但笑不語。

龍宿嘴上雖是這麼說，卻也唇角微勾，舉杯淺酌。
要說小心防備著某人，多半也是調侃罷了，千年交陪到了今天，防也無甚好防的了。

“如何？”
“雖不如鳳兒所釀香醇，卻也算不錯了。”初入喉時酒味清淺，再飲卻是濃烈辛辣。龍宿數次淺酌後，將一杯酒飲盡，有些訝然，竟是後勁十足烈酒。
“想不到，出塵如仙的劍子仙跡竟會飲如此烈酒。”閑閑地搖著摺扇，龍宿看著劍子舉杯品酒，特意加重了“出塵如仙”這四個字的語氣。
那人卻是微微晃著手中玉杯，唇角挑出閒適的弧度，說不出的瀟灑恣意。
“倒是難得的江湖滋味。”

明月皎皎，月下樹影繚亂，夏風日裡的晚風也似多情，夾雜著酒香繚繞不去。
夜已深，兩壇酒，一壇見底，另一壇也已過半。

劍子仙跡其人，最擅出人意料，一壇半的烈酒由二人共飲，仍是如初時那般姿態，竟不見絲毫醉態。再觀龍宿，鳳眼微眯，已是蒙上了一層朦朦朧朧的水汽。
儒釋道三教先天是為至友，除去從來滴酒不沾的佛劍分說，龍宿卻是從未見劍子醉過，一是此人本不好這杯中之物，二是即便兩人偶爾一同賞月小酌，飲的多半也是由穆仙鳳所釀之酒，香醇卻不傷身易醉。

本以為既是不好此物，那自應是酒量清淺，卻見那人不見絲毫醉態，龍宿懶懶地側倚在榻上，道：“吾倒不知，汝的酒量竟是如此之好。”
“好友怎知吾沒醉？”劍子繼續為兩人斟酒，笑道，“也許吾早已醉了呢。”
“哈。”龍宿合起摺扇，隔空點了點劍子面前的酒杯，“醉是汝這樣的嗎，那吾真該敬佩萬分了。”
“耶，龍宿你難道不知道，有一種人即使醉了也和清醒著無甚區別？”劍子看著那人疲懶的模樣，只是笑。
“吾聽汝在胡扯。”輕啐一口，龍宿真是服了那人的無賴，黑的都能說成白的，手指無意識地撥弄著置於身邊的白玉古琴，驀地就想起了那個漫天白雪紛飛的初遇。

“劍子。”溫雅的儒音沾了酒氣，更顯軟糯繞耳。
一聲輕喚沾染得劍子心下不禁微微一顫，正欲舉杯的手稍頓，問道：“何事？”
琥珀似的眸子帶著些許迷離，看著那晶瑩剔透的白玉古琴：“汝可知，吾為何與汝換取白玉琴？”
劍子聞言也垂頭看去，答道：“好友曾言，白玉琴音質清靈剔透，甚是喜愛。”

是啊，甚是喜愛。
是喜愛這絕世之琴呢，還是那一日雪中的恣意灑脫？亦或是，那個總是在塵世打滾，卻又纖塵不染的身影。

“多年未奏，不知好友可是生疏了？朗月清風，有酒共飲，可否請劍子道長再為友人彈奏一曲？”
眼未抬，身未動，手腕輕揚，便見白玉琴被無形之力輕輕抬起，穩穩落在了劍子面前。
墨色的眸子對上那一汪琥珀色的清泉，劍子頓了頓，道：“有何不可？只怕劍子久未奏弦，徒擾好友雅興，便以此曲贈予友人，萬望龍宿莫要嫌棄。”

“如此絕景得以共賞，怎能不撫一曲聊以助興。此一曲贈與友人，以慰閣下受雜弦半日之擾。”

同樣的曲調如流水般慢慢流淌，是那日雪穀中同樣的曲子。
龍宿不禁輕歎而笑。
曲同人同，只是彼時兩人尚未相識，誤打誤撞牽扯上的緣分，到了如今此時，竟是扯也扯不斷。就如同千年來數不清的日夜，他來拉人，他半推半就，算也算不清的恩怨糾葛。
這人到底究竟是何時入了心，他也說不清楚。也許是在他某次又被拉入渾水中時不經意的一個瞬間，又也許是在他再次與他相見的那一刻，或者更早在雪谷初遇的驚鴻一瞥。

琴音清澈，曲調悠揚，伴著一地酒香，竟也帶著一絲醉意，緩緩繚繞上本就醉了七分之人心頭，竟是越發地睜不開眼了。
一曲將盡，尾音纏綿不散，劍子再抬頭看向那人，長髮微散，絹扇半合，那模樣竟是逕自睡去了。

劍子啞然失笑，這人雖是有那些舞文弄墨之人的愛酒之癖，酒量卻是不行的。
輕輕擺手遣退欲上前服侍的紅衣女子，劍子起身繞過石桌側坐到軟榻邊，垂眼看著側身而眠的人，竟有些癡了。

長眉鳳目，紫衣紫發，安靜而眠時少了平日裡的戲謔傲氣，卻多了幾分安靜祥和。
龍宿是美的，這種美卻又殊異于女子，俊美無匹卻又傲氣凜然，就如這人自己所說的，華麗無雙，這四個字當真再貼切不過了。

劍子一直都知道，這美早已不知不覺地注入了他的心底，紮了根出了芽，從久遠之前便一發不可收拾。
初遇時這人一身華紫，倏忽間照亮了他的眼，明明是初次見面，卻又感到莫名的熟悉。而後面對那微微帶刺的傲氣，他總想，靠近一點，再靠近一點，是不是就能看到那隱藏在銳刺下的柔軟。

然後許多年過去，他與這人之間早已牽牽絆絆分不清楚，互相之間，誰又不瞭解誰呢。
但他是個塵世俗人，放不下這江湖，拋不卻這江湖中的人。
所以，這樣就好，只要一回頭，這人便在身後，觸手可及。

帶著厚繭的手輕輕將這人散在額邊的碎發理至耳後，劍子垂頭看著。
他太瞭解龍宿，正是因為太瞭解，才對他近幾個月來的反常看在眼裡。
嗜睡，易疲，行事作風雖是無甚改變，但又總是讓他生出隱隱的不安，就連穆仙鳳眉間也總是不經意地流露出一絲擔憂。但探查這人脈象卻又並無不妥，欲以真氣導入探查，以這種程度又難保總是十分警覺的這人不會醒來跟他翻臉。

長指輕輕撫上龍宿額間龍紋，顏色竟似比以往稍淡。
“多心嗎……”
劍眉微微擰起，劍子轉而看到早就窩在一旁睡著了的白色小貓，心思微動，頓時運氣淩空繪符，而後那隱隱泛著流光的符印漸漸成形，悄無聲息地隱入小貓額頭。小貓抖了抖耳朵，呼嚕了兩聲便又睡了過去。

“既然對付不了大的，弄個小的多少也應有些用處。”
劍子自語間無奈搖頭，對上這人自己總是要多些躊躇。轉而又想，也罷，誰叫入了心底的這人不是別人，偏偏是與自己齊名的昔日儒門龍首呢。
彎腰輕手輕腳地將睡著的人攔腰抱起，順便捎上另一個睡得呼嚕呼嚕的小傢伙，劍子一併將這一大一小送入房內，彎身將人放置床榻之中，又細細地掖好被角，然後坐在床沿只是靜靜看著，唇角勾勒出一抹溫柔，偶爾理一理他因翻身而散亂的長髮，直至天將破曉，方才轉身合門而去。

愿你们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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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10.22 【劍龍】紫龍·影（6F 更至七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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