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时最好是三月,辛夷才谢小桃发。山下的迎春次第开了又谢,青梗冷峰的风雪却愈发飘摇,虽则日头高升,好容易稍稍回暖,不到午时却又刮来一阵猎猎寒风,卷起亘古的寒霜,不多时纷纷扬扬地飘起了雪。 RmKbnS$*q
滴落的血,留不下半点痕迹。 :Zq?V`+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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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尘音重重地甩了一下拂尘,仿佛这样就能涤除染上的魔氛。赭杉军悄无声息地伏在他的背上,安静得像沙漠壅阻的尘土,化成凝滞的阴翳,覆在墨尘音的心头,只有那缓慢、虚弱,却确确实实存在着的气息能让他稍感沉静。规律的呼吸透过脖颈处的皮肤溶入墨尘音的脉搏,随着他的心脏一起跳动着,休戚与共。 g_tEUaiK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细碎。心知追兵所剩无几,墨尘音忍不住放缓了脚步,回眸凝视着赭杉军紧闭的眉眼。熟悉的面容如今变得陌生,却不能阻隔鱼与水一般的情真。“赭杉,再支撑片刻,此地灵气充沛,似能阻绝魔源,或许我们能稍得喘息了。”他兀自低语,但未能惊动赭杉军给予回应,只有寒风呜咽作响,像在回答他的呢喃。 $E: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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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道海之滨救出赭杉军的同时,也将自己暴露在魔界的视野中。墨尘音无暇起卦问天,问寻前路,只得像迷途的牧童一样,凭借直觉往意想中清圣灵气最丰沛的地方奔走,此时终见曙光。 5c%Fb:BW=
见直觉的感应没有错差,不知往后多少年,这里都将是他们安身立命的所在。墨尘音不忍见无垢的灵池染血,聚功足下,疾行至一处天然岩壁形成的洞窟内,将赭杉军安置好,才提剑外出迎敌。仅剩的追兵在洞外数里处茫然地徘徊着,一见墨尘音又如饿虎扑食一样围了上来。剑未有今日之锋利。墨曲像是杀红了眼,剑锋反射出猩红的色泽。直到杀尽最后一个魔兵,留下的脚印被积雪覆盖掩埋,冷峰又回归清净出尘,墨尘音才将剑收回琴身,回转洞内。 )Rk(gd
静谧清净的氛围已然改变,赭杉军苏醒过来,睁着那双变了颜色的眸子直勾勾地望着他。墨尘音深感勾魂摄魄,不自觉地微颤一下,若无其事地朝他走去,如同往常在玄宗谈论家常时一般自然地问他:“赭杉,你感觉如何?”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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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到赭杉军身边坐下。赭杉军没有回答,反而问他:“你冷吗?” =.m/X>
话语中,他轻轻将墨尘音的双手拢在掌心。墨尘音顺势倚在他的肩上,爽朗地笑道:“吾手上的血还温热着哩。” #gf0*:p
他开的玩笑,赭杉军好似没有发觉一般,很是认同地点了点头,心戚戚然,不住地摩挲着他的手,似乎想拭去曾沾染的血迹。墨尘音顺着他的力道靠在他身边,反客为主地握住他的手掌,若无其事地说起旁的事来。 Zmk 9C@
厚实的岩壁隔绝了雪山的干冷,蒸腾起一些湿气,但气温仍然不足以让人好生修养。墨尘音坚持开凿一处更能御寒的所在,与赭杉军细商了几句接下来的打算,便起身准备查探一番周遭环境。赭杉军虽不舍事事担在他的肩头,但也情知以自己此时处境,只能全心依靠墨尘音,才不会反而更为他加重负担,只得静心闭目,勉力运行真气,与体内蠢动的魔源抗衡着。 9*n?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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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数息工夫,赭杉军的额角隐隐渗出冷汗。即便是入道之初,入定也从未有过这般困难。对道境存亡的忧虑、对背叛者的忿怒、对自身失察的悔恨……过往种种如走马灯似的萦绕着让他不得释怀,最终尽数化作对墨尘音的怜惜,编织成他离开时的背影。赭杉军心中一刺,几乎要喘不过气来,按捺不住心中的焦躁,倏地起身,一拳按在岩壁上,突出的棱角将指骨硌得生疼,金红的右眼散发着阴暗低沉的气息。 1Nv qtVC
他走到洞口向外看去。风雪已霁,满目银装上点缀这几抹绿意。此时空气澄澈清新,连一丝雾色也无,一眼就能眺望到远方。最后几名魔兵的血迹已经渗透到雪层深处,周围密布着来时杂乱的脚印。赭杉军深吸了一口气,任由冷空气在肺腑中散发凛冽的气息,心沉了沉,又缓缓吐出。 W Kd:O)J
洞外没有任何异常,却不见墨尘音离去的迹象。 Lq@uwiq!
他顾不上胸前又开始渗血的伤口,转身回到洞内。先前墨尘音阻绝追兵时,他已大致观察过周围。洞口狭隘,内里也没有别有洞天的感觉,狭长地向黑暗处延伸,未及十米已经完全失去光亮,又在一个矮阶下戛然而止。虽然没有察觉到任何危险的气息,心中却鼓噪地叫嚣着不安。赭杉军毅然决然地扶着石壁向内走去,果不其然被断路阻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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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这里,他的心稍稍安宁了些。闭上眼,仿佛能看见不久前墨尘音站在此处的背影。透过前后约莫十几分钟的时间,他仿佛和墨尘音融为了一体,手下意识地伸向石壁某处,不出所料地摸到一个隐蔽的凸起。 cUi6 On1C
赭杉军毫不犹豫地按下隐秘的机关,眼前突然豁然开朗。内中雾气缭绕,阻隔了视线。他毫无犹疑,更加笃定地朝前方走去。二人都功力不浅,即便一个重伤,另一个鏖战几至气空力尽,对于这样一个宽阔的洞窟也不该毫无所察。隔着石壁时,洞内水汽尚能渗透至外层,但赭杉军敏锐地察觉到,跨过那道无形的界限,清圣灵气突然浓密了很多,却丝毫没有逸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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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不能马上化为己用,但他忽觉好似身上的枷锁被松动了一般,与魔源苦苦抗衡的真气有了盈余,让他紧锁的眉头不自觉地舒展开。 b|k(:b-G&.
他无暇关注自身情况,更加焦急地寻觅着墨尘音的身影。没走几步,忽然听见深处传来熊羆的嘶吼。虽然相信墨尘音的能为不至于被普通野兽所伤,但心中的隐忧始终挥之不去。赭杉军急趋至洞内,还未来得及看清眼前境况,就已听见墨尘音的低喝传来。 Je'%EJ
“赭杉!吾不是让你好生修养,不要擅动么!” .k!2{A
墨尘音的声音中是前所未有的严厉。赭杉军自幼照顾着他长大,从未料想过有朝一日被墨尘音这样呵斥,不免产生出一种攻守之势异也的奇妙感觉。他垂下头,低低应道:“吾心中难安,担心你出事,故来一看。”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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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尘音不由笑起来,又变成平时那诙谐的模样,揶揄道:“你看吾的模样,可像是有什么事?” ~me/ve
赭杉军定睛一看,便见墨尘音将拂尘化作长鞭,捆住一名不知是人是熊的活物,将其按在脚下。他的衣服上沾满了血,但神色轻松,并无半点忍痛的模样,料想是打斗中沾染上的。周遭躺着好几具黑熊尸体,皆被掏出心脏,散落一边,似乎还有着啃噬的痕迹。 PEKXPFN
他走上前去,定定地看着墨尘音,只道:“你没事,便好。” ,MLAW
墨尘音倒转拂尘,敲晕了他们二人之外唯一的活物,也向他迎来。虽然面上带笑,但说出的话又满带着嗔怒。墨尘音看着他的胸前,有些痛惜地想抚摸他的伤口,却又不敢伸手,只说:“又流血了。” w);Bet
他拉着赭杉军坐到一边,对于旁边地上的几具兽尸,只字未提,赭杉军错事在先,更是不敢开口再惹他生气,只得老实敞开伤口让他包扎。墨尘音见他这副模样,更是不满,故意拉紧了绷带,惹来赭杉军闷哼一声,自己却又先心疼起来,隔着绷带将手覆在伤口上,将温热的暖意传递过去,问:“还疼吗?” raP9rEs
赭杉军讷讷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见他这副模样,墨尘音又忍不住笑起来,嗔道:“你怕什么,吾还会打伤员不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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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怕。”赭杉军道,“吾只是想更加体察你的心意。” uD4W@*PYr
遭遇背叛以来,墨尘音终于又听见他言语带笑,一时间不由百感交集,又是心中熨帖,又是忍不住泪水涌上眼眶。他喃喃叫着赭杉军的名字,被他轻轻拥入怀中,身子下意识僵直着避免触碰到他的伤口。赭杉军踌躇地、赧然地,贴在他耳边,话语像棉花糖一样粘稠细腻,又像云朵一样轻飘飘地浮在空中:“在你面前,吾总是想保持顶天立地的样子……尘音,近日来辛苦你了。” Q?Xqf7y
在他还未开口的时候,墨尘音的心已被撩拨得像小猫刺挠一般,没料到他说的却是这个,一时忍俊不禁,放松下来眷恋又依赖地环住他的后背,靠在他的肩上,笑道:“赭杉,相信吾吧,吾已经能肩负起我们两个人的重量了。” q?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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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的温存后,他果然又闲不住似的操劳起来。赭杉军被他强令在一旁休息,不可动弹,只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一人打扫残局。他把几具兽尸拖出洞外,用积雪掩埋。又不知从何处寻来几只野兔,和柴火,剥了皮架在篝火上烤得滋滋作响。 `,c~M
随着野兔逐渐散发出烤肉的香气,那个不知是人是熊的生物也苏醒过来,在一旁吼叫。赭杉军拿起墨尘音的拂尘,在它眼前来回晃动着,惹来墨尘音不经意回眸时的一笑。墨尘音道:“赭杉,你怎么将它像狗一样逗弄?” E|VTbEYG
赭杉军说:“吾在观察它是什么物种。”他想起早前墨尘音浴血而战的场景,又忍不住问:“为何与那么多熊羆在一处厮混?” '?mky,:HT
墨尘音沉吟片刻:“吾曾经听过有被遗弃在山中的婴儿,被狼群捡回,与狼一起长大,最后形貌也几乎同化。那些熊尸,吾进入岩洞时就已堆积在一处,似乎是争夺地盘,他与最后一头撕咬在一处,最后恐怕也是将吾误作敌群了。” `7V'A
赭杉军静静听着他述说,最后说道:“或许我们真是打扰了此间的清净。” niPqzi
“那也没办法啦。”墨尘音敲了一下他的头,将烤兔递给他,偎在他身边,“此地灵气充沛,一来有助于你抑制魔源,二来也能助长伤口恢复。或许我们要在这里停留很长一段时间了。” 5S7ATr(*
赭杉军下意识接过:“给我的?” /)Weg1b
“不然呢?” .z,`{-7U
“吾以为是要喂那只熊人……尘音,别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