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3.19 [佛龙佛] 化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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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月玄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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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7)

樓主發表於: 2024-03-20 0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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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19 [佛龙佛] 化龙

　　皑皑雪原，雪虐风饕。一道身着斗篷的白色身影正踽踽独行，在遮天迷地中急寻一条龙形。

　　他抬头看这雪窖冰天，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所过之处皆不见人，平素坚定无波的眼底不由暗起一丝焦灼。

　　暴风雪肆虐又至，佛剑分说于逆境中运使佛力绵延八方，穿透深厚冰层，多日来却如担雪塞井。

　　他伤体未复，又透支佛元，脚步却始终未停，一任这风雪侵体，如一座行走的雕像。汗水从他额头沁出，很快凝结成霜。

　　时间越久，变数越大，如今已是第十九日了！

　　他凝出佛力织成密网，却未察脚下倏然踩空！坑洞倾斜蜿蜒，佛剑分说稳住身形滑至洞底，在一片漆黑中点亮火折。

　　壁面很新，洞穴通圆，像是才形成不久。佛剑分说心中一动，借着火光向深幽处探去。

　　越往里，空间便越小，佛剑钻进洞中，借着手上佛珠点莹光，行至尽处，终于看到一条手指粗细的小蛇！

　　稀薄的护体光罩下，小蛇看上去竟浑如死物。佛剑将他拢在手心，蛇身冰凉而僵硬，他散出温暖的佛元驱他寒意。紫色的鳞片上有几处斑驳的痕迹，佛剑将他翻过一面，露出蛇腹下的累累伤痕。

　　佛剑带着他来到宽敞些的所在，帮他上好药，被佛元温润着的蛇身变得柔软。感觉到他渐渐变快的心跳，佛剑收了元功。

　　“龙宿……”沉越的嗓音轻唤，小蛇却一动未动。他已经退化到最初始的状态，镶嵌在头顶的两只眼睛如红宝石般透出光泽，眼睛上是一层透明的鳞片，似睁未睁。

　　佛剑将他置于胸怀，紧绷的心弦一经松懈，连日的疲倦便如排山倒海般向他袭来，他靠坐在石壁上昏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佛剑分说突然在黑暗中惊醒！

　　“龙宿！”

　　可回应他的只有打在石壁上的一圈圈回音，佛剑分说揉了揉眉心，佛珠亮起，他看向被他揣在怀里的小蛇。

　　龙宿犹自沉睡着，蛇尾向上叠起，尾巴尖微微抱住自己的上身，荧光流转经脉，他正在一点一点恢复！

　　为了不让他被自己的体温烤成蛇干，佛剑有时候会把他放在旁边的袈裟上，不时给他喂些雪水。宿如饕餮，不止药丹，佛剑这几日修回的元功也尽数喂了他。

　　终于等来他醒转，火光中，燃烧的木柴崩出爆裂的响声，小蛇游曳在丈余远的地方，嗅探的信子震颤，他看着跏趺而坐的佛者，眼睛反射出诡丽红光。

　　佛剑不禁想他是否恢复了神智：“龙宿，你感觉如何？”

　　龙宿？是我吗？他陷入思考，他只记得自己是个蛇妖，而面前的佛者，好强！

　　还好，和尚一般不言杀生，他看起来也并无恶意。

　　佛剑没有等来回答，手背贴于地面，让小蛇游入掌心，眼含探究地与他平视。

　　龙宿吐着分叉的蛇信，紫色的鳞片神秘妖冶，充满诱惑。他看到佛者专注的目光，如水晶般剔透的眼睛里盈着淡金色的碎星，龙宿从里面看到自己。

　　他心中忽生迷惘，自己似乎遗忘了很多事情，这个人……他应该早就见过！

　　明月夜，拱桥上，满头银色舍利的佛者伫立静思，一道身披珠带紫龙影，在桥下流转一双华彩眼波，于款步中，看柳叶微风他回眸。

　　蛇身慢慢长大，佛剑凝神，他在化形！

　　然才刚显出人类的轮廓，他便又“嘭”地一下缩了回去！佛剑立刻伸手去接，不想他身体太轻，仍是在掌心跌了两跌。

　　气力不济时他就直觉要糟！现在更成了一条晕头晕脑的晕蛇，华丽失色，心中郁郁！

　　“勿心急，时候若到，自可化出人形。”

　　龙宿在他掌心里蔫头耷脑，精力已消耗殆尽，俨然变成了一条气虚体弱的摊直蛇。

　　佛剑取出一颗回气丹喂给他，手中同时散出佛元助他疗复。龙宿觉得体内精气缓缓回流，尾巴忍不住在佛者的手指上缠成了线圈，张开嘴主动吸取指尖上传送过来的真气。脑中迷迷糊糊地想着：佛言渡化便是如此吗？真舒服！

　　“吃饱喝足”后，佛剑看他保持一动未动的姿势许久，便将他放于一旁安睡，自己则开始打坐修炼。

　　龙宿把自己团成一团，头朝着佛者的方向枕在自己身上，他想，如果他会说话，那么第一个要问的，就是他的名字。

　　佛者每天除了打坐修炼，助他疗复，还有一件雷打不动的事情便是念经。他看着佛者指间不断转动的佛珠，初时只觉得头昏脑涨！

　　外面天寒地冻，他无聊地在这洞中游来游去，这里太过简陋了！他又回到佛者身边。

　　佛剑看了他一会儿，取出一本经卷给他。或许是妖族天性使然，龙宿本能地有些排斥，他眼中闪着暗光，立起来冲佛者吐红信。

　　看他一副抗拒的姿态，佛剑问道：“此《华严经》前半卷我们先时已论过，你可还记得？”

　　龙宿一愣，难道他曾经修佛吗？他钻到经卷中求索。上上下下地把它翻了个遍，除了熟悉其中内容，没能想起曾经的一星半点。

　　他爬到佛者手臂上，离着几寸注视那佛珠。等到诵经声毕，龙宿转头，看到他微阖的双目睁开，眼底流动着金芒。心中忽然升起一道奇异的感觉，他却想不清。

　　一人一蛇在静默中对视，良久，佛剑取过佛牒来到一处石壁前，龙宿好奇地游上他的肩膀。

　　他在石壁上开出了一个大洞，指尖凝气成锋，慢慢地，石桥，河道，假山，石亭等逐一成型，龙宿心觉熟悉，心中暗赏！

　　等他打扫了石灰细料，他游进去缠在了桥柱上，游弋蛇头看向佛者，分叉的信子在空气中振动闪回。

　　“可惜极地天寒，无花无草，委屈你在此盘桓一阵，等伤好些，我们再回去。”

　　回去？龙宿不知要回去哪里，失去记忆的他心无牵挂，只觉得眼下怡然。佛者的雕工很好，这座亭山假苑，他很喜欢！

　　只可惜他长得太快，没过多少天，镶满紫色鳞片的蛇身已有两三丈长，再钻不进那一方小小的游乐场。他缠上佛者的腰身，对方兀自念经，似是早已习惯般任他盘旋。

　　蛇首游至他颈侧，看他双唇翕动。这个位置的诵经声听起来更加清楚了，他吐着信子，偶尔扫到佛者的下巴，佛者似无所感。

　　龙宿缓缓将他缠着，他想，等他身体再大些，张开嘴巴，一口便能将他整个吞掉！龙宿心中有异，而他毫无防备。

　　人妖殊途，殊途可能同归吗？供养蛇妖有何居心？还是说，这一切都只是佛者的慈悲？

　　过去，他们是什么关系呢？

　　龙宿脑海中浮现那记回眸，画面倏然一转，佛者怒相，蛇躯陡然缠紧身下人，他在脑海中看到那把剑，前不久为他雕梁画栋那把，铿锵而过，直指他的心脏！

　　佛剑分说张开眼睛，温暖的手掌覆上冰冷的蛇鳞，疏楼龙宿松了力道，让自己滑落下来游向旁边。长长的蛇尾在石面上划出紫色的波纹，鳞片在幽暗的洞穴中泛起微光。

　　佛剑分说心生忧虑。龙宿历经无尽岁月，度过数不尽的艰辛与考验才化为真龙，而今一朝逢劫回复原形，看起来还丧失了记忆。若想助他尽快恢复，恐怕还须另想法门！

　　他看到龙宿将自己盘成一个大圆盘，俨然一副要睡觉的模样，便出声唤他。

　　心脏因方才脑中的画面剧烈鼓动，他听到佛者的呼唤，按捺住心头躁郁，立起来与他对视。

　　佛剑分说看他竖起金黄的蛇瞳，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在昏暗的石窟中闪出妖光。

　　“你还记得如何修炼化龙吗？”

　　竖瞳变圆，闪烁瑰丽，很显然，他记得。

　　佛剑目光微垂，又捡了几个问题问他，蛇头摇摇点点，总结下来就是，他不记得人和事，却记得诸多修行门径，一点即通。

　　“可还记得我？”

　　龙宿不动。

　　“剑子仙迹呢？”

　　大蛇螺旋而上圈住他绕至左侧，妖冶的瞳光摄人心魂地逼近，佛剑分说微微仰起头，看他探出鲜红的蛇信，他嗅到盈着药草味的淡淡蛇息，心中似有所悟。

　　“我是佛剑分说，剑子仙迹是我们的另一个好友，我们同为三教中人，你修儒，他修道，我修佛。”

　　是吗？

　　疏楼龙宿离佛剑分说更近了些，舌尖扫过他的下巴，看他岿然不动，他不禁心想：若我是毒蛇，你还会如此气定神闲吗？

　　佛剑身上带的药草干粮将要见底，他们本修有辟谷之术，平时不受伤两三年不吃东西也无妨，可依两人如今的状态，恐怕不行。

　　佛剑分说凝视着蛇瞳：“外面风雪停了。”

　　疏楼龙宿一愣，看他收拾了地上的东西，意识到他们该离开了！他最后望了一眼壁上的石刻，跟着佛剑来到了雪原之上。

　　苍穹之上圆月高悬，雪色大地万里无垠，好一个冰清玉洁的世界！

　　疏楼龙宿觉得自己像是第一次看清这世间，他昂首尽情吸收雪月精华，圣洁的清晖沐浴在他身上，紫华流转，鳞光耀目！

　　佛剑分说看他吸足了灵力，在光芒闪耀间身体胀大一倍，已然由蟒化作了蚺！天地精华万物，对妖修很有好处，能辅弼他修行，助他再化真龙！

　　蚺生有脚，只是不太明显，游行的速度却比身为蟒时快上许多。佛剑分说辨明方向，一人一蚺在冰原上快速前行。若是按照这样的速度，不出十天半个月，他们便能离开大雪原。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雪原上的大风暴也行踪成谜，他们功力未复，不得不随时准备停下来，找山洞暂避。

　　在新一场风暴来临之前，一人一蚺寻到了一个绝佳的休憩场所，洞内宽阔干燥，洞外不远处有几颗结着果子的树。疏楼龙宿将自己缠挂在树枝上，张开大口去咬覆有霜雪的果实。

　　他看到远处的雪丛中，有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在动，红色的信子在空气中击出闪电，是兔子！这个距离，龙宿确信自己能将它一口吞下，蛇瞳竖起尖角闪过一丝嗜血的光。

　　忽然，他看向更远的地方，佛剑分说正找来石块封锁洞口，佛相肃严。紫色的身体在树上游成流光，他张开嘴巴又轻轻地咬下一颗果实，尝出酸酸甜甜的味道。

　　他自顾自缓慢而优雅地品尝着大雪原的馈赠，身体游动间，完全不管较细的树枝是否能承受他现今的重量！只听“咔嚓”一声脆响，身体的某一部分往下掉了掉。树枝并没完全断裂，他探出头望过去，与不知何时立在树下的佛剑分说四目相对，簌簌的雪粒洒了那人满身，他看他用袖子轻轻扫了扫，伸手接过一颗坠落的果实。

　　疏楼龙宿摇动自己的尾巴尖，将树上成熟的果子一个不落地全部打下，佛剑分说则将他们收集起来带回山洞。

　　夜里，劈啪作响的火堆旁，佛剑照旧打坐念经。疏楼龙宿身体蜿蜒在洞中各处，下巴枕在他的腿上，安静地听着寂夜里的梵音阵阵，尾巴尖时不时地卷起木柴往火堆里添上一把。

　　不知道是不是在火堆旁待的有些久了，他觉得身体有些燥热，游到远离火堆的空旷之地，慢慢将自己盘成一团蛇形，又朝着洞口游去。贴在堵住风雪的石头边听外面肆虐的风吼，可这并没有让他感觉更好，甚至愈加地燥动！

　　妖瞳在黑暗中竖起尖锐的棱角，闪过诡异的暗火，他看着远处诵经的佛者，心中欲念横生！

　　好想缠住他，把他吃掉！

　　他觉得自己混沌又清醒，克制着不去靠近，身体却难以抵挡这妖类本能！

　　佛剑分说倏然睁开半闭的双眼，在他飞扑过来的一瞬间起身，一点神光点至眉心，龙宿听到他肃沉的嗓音：“忍耐！”

　　佛光直透天灵中枢，如醍醐灌顶般，让他过去的记忆纷至杳来，他看到佛剑分说，剑子仙迹，看到儒门天下，看到里面的人。近到贴身随从，远到新进门生，他一个个都看得清楚！无数的记忆碎片冲击着他的识海，粗长的尾巴不耐的在山洞里快速甩动，扑灭了燃烧的火堆，四周顿时暗如深渊。

　　佛剑分说腰沉气凝，手点佛光照亮整片黑暗，将源源不断的真元传至他体内。

　　“龙宿！凝神！”

　　往昔片段不断变换，疏楼龙宿想起他的最后一役，是与夜重生战至雪峰深处，长时间的对垒让两人精疲力尽，大雪纷飞中，汗水混着血水滴落。

　　最终，夜重生倒下，他险胜！

　　可最坏的事情发生了！那不知何时会落下的终道雷劫暌违多年，于此刻蓄势而降！若不是他早已预设过这种可能，恐怕已然呜呼哀哉！

　　为了生存，他主动将自己退化到最原初的形态，蛰伏等待一个复原的契机！

　　他没想到佛剑……会是他的契机，心中酸涩难忍，心入魔障知交敌对，双方也曾杀意满盈！

　　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哈！佛剑的到来在他意料之外，又属情理之中。

　　恶念可以放下，情欲却难解。佛剑啊佛剑！疏楼龙宿心口微叹，你为苍生可以做到舍命，为我疏楼，又能做到哪一步呢？

　　丰沛的佛元不断在体内充盈，龙宿仰天长啸，冲破洞口化作蛟龙在天，雪原上的暴虐气象为之一凝，一时间风急云走，雷电交加，各种天象轮番变换。

　　佛剑分说体内佛元消耗殆尽，猝不及防被冲击之下，满头舍利尽作白发肆意乱舞，他单膝跪倒在地，又强撑着站起来，抬头看着天空中盘旋的紫龙，龙吟呼啸，号荡千里。

　　“终于……”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雪原上一片平静，天空中龙首人形屹立，衣袂翩飞扬华彩，往日风姿再现。

　　他飞落至佛剑身边扶住他，口含儒音雅韵：“好友，汝失力了！”

　　佛剑看了他一眼，眉宇微落，嗯了一声：“无妨！”

　　疏楼龙宿忍住心中吐槽，只说：“吾先扶汝进去休息吧！”

　　山洞已经被破坏坍塌了大半，好在此刻无风无雪，龙宿甩袖用石块堵住些缺口，也可勉强一用。

　　看着佛剑闭目躺下，疏楼龙宿重新生起火堆，隔着跳跃的火苗看向彼端睡颜，看他杀生斩业之下那张慈悯众生的面容。与他同行，比起担忧自己的性命，更担心对方会随时陨落。

　　龙宿想扶额，又觉得这个动作太不符合他一贯的形象。他起身走到山洞口，看这皑皑雪原万里冰封，又是明月高悬。

　　大雪原常年被茫茫风雪掩盖，这样的晴空其实并不多见，见之却让人心安。

　　清亮夜色，万籁俱寂，紫龙华现，春信涌。他感受着自己胸膛里心脏的跳跃，身体的欲望尚可忍耐，可若是心中也起了欲念呢？

　　他想像以前那样抽一口烟斗，可斯人在身后，抬头见，圆月当空落眸中，茫茫烟香何处寻？

　　何必寻呢……

《不可予妖》非常喜欢，五羊太太挖坑不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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