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3.26 【劍牛】世有名花樓十一 (樓一附加出本調查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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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talieu084

阿文_劍牛_空燕_俏燕

級別: 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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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登錄: 2024-10-25

鮮花(645)

10樓發表於: 2014-06-04 21:3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劍無極：
金平糖好吃，但別多寄，怕會惹到蟲蟻弄髒信紙。
最近軍方實施禁運，警報越響越頻，恐怕此信送往你手之日亦遙遙無期，大哥和父親音信全無，母親未有置言，但我知道她每天都到街角的小茶館裡等書信或是他們托人捎來的口信，甚擔心。
舊日師傅總要我們跑山之後到諏訪神社去餵鴿，那群鴿子似有靈性。還記得嗎？若雷雨交加，我們只在道場練劍，沒有餵鴿，隔日鴿子如是飛來聚在廟前；有一回天晴日，你發燒頭暈，師傅讓我們休息一天好讓我照顧你，次日再上山，鴿子都飛來我們練跑的山徑上，好像是攔截捲款逃債人的債主，要追著我們還債。若果當日我們有把牠們其中一隻帶來，也許現在就能省卻麻煩，沿用古法飛鴿傳書。不過人要千山萬水兩地來回尚有困難，鳥也未必能走如此遠路，況且獨要牠孤身離群是件殘忍事。
我安好，母親亦無恙。保重自己，你長患胃寒，該注意飲食，別糟蹋身體，母親找來了一張治胃寒的藥方，或許有用，你也得找大夫多多調理，少喝酒吃辣。
保重。

雪山銀燕
一九三八年九月二十七日

雪山銀燕：
已得知杭州淪陷，若接到此信，速回。
看現今戰況，中國已不能留，知道你母親不會聽勸，但也至少得找到安全地方，尤其你父親正是抗日將領，杭州落入敵手，你首當其衝，如俎上肉。能逃則逃，不可則躲，不到生死關頭，千萬別還擊反抗，在這時勢，傷病餓凍皆是致死之因，但我都不怕這四患能禍及你，唯你的脾氣能害你送命。
不清楚你的情況，但戰事準不讓人好過，當作是為了讓你母親老來有子扶養，當作是為了讓你大哥父親能安心投入衛國之戰，當作是為了讓師兄能有朝一日與你相見，銀燕，活下去。
我只打聽到你父親與二叔的消息，他正趕往大別山支援桂系軍以助武漢一戰的傷員撤退，你父親正是其中一批撤退的軍團，他可能還有要務在身尚未能寫信給你們，但凱旋回歸亦算可喜之事，我想你父親的軍服墊肩上都快要擠不下那一顆二顆的星星了，我明白戰勳對你來說只是浮雲虛名，你亦不再是年少任性的年紀，有時候虛名也是名，往後的日子，能從聽見人們仰慕地道出他的名字，其實也是你與他的一種聯繫，心裡有他，無法愛，至少敬，再說你也從來只是個刀子口豆腐心的別扭呆子。
望能盡快接到你的回信。保重。

劍無極
一九三八年十月十四日

「劉萱姑」
她曾以為命運的輪廓只是生命所掀起的塵屑，她不悔不懼，迎之受之，從不求神保佑。後來她老了，才領悟到年月也許就是一種香火，化煙供奉之後，如無根浮萍只得依附在廟內神明身上再不離去，日子久了，也便能參透命中一二。
如果是綿綿細雨天，她總會不知不覺地入了夢，夢境繁多她記不住，半是回憶半是她不曾見過的境地，她記得有一次夢回自己是怎樣認識史豔文的，每次想起，也會覺得這輩子也算是心滿意足了。
那是個大熱天，天邊一輪白光猙獰的大太陽把空氣蒸得滾燙，她在書房裡讀著<<細說新語>>，正覺悶熱難熬，從窗欞望去，田野裡有辛苦耕作的少年男女，這些人跟她年紀差不多，家境卻是一個天一個地，她看著他們在插秧，腰彎得比田裡稻枝還低，好像都快要折斷了，心裡不好受，於是偷偷到廚房帶了糕點湯水到田裡去找他們。
那些戴著大草笠的男女看見她來，都擱下活兒偷懶去了，大伙喝飽吃乾，躺下來撓著肚皮曬太陽，忽然有人提議捉青蛙，她這個大姑娘讀熟了四書五經，遊歷過名勝古城，尋常人家的女兒沒做過的，她都一一試過了，就是沒捉過青蛙，那些農家子弟最初不願讓她弄髒一身好衣好綢，勸說著他們抓到了蛙，全都送給她，可自幼嚐盡了新鮮事的她哪忍得住玩心，捋起袖子摩拳擦掌就跳進田裡，他們見她半身陷在田裡去了，也就沒了辦法。
他們二人一組，蟄伏在田野裡捉蛙，熟知田間的男女一下子就抓住了三兩隻，她卻笨笨拙拙的，一隻也撈不來，跟她一組的女生替她撥開了稻草，好讓她抓蛙，她張臂大熊撲虎般殺上去，結果蛙瓜瓜一叫就躲開了，生生猛猛地跳到田邊的石板路，他們哄笑，她則是咬咬牙死活要抓一隻回來不可，看見蛙快要跳上石板路，剛好有人騎著單車走過，便顧不住儀態馬上揚聲：哥兒，幫幫忙抓住牠！
單車上的人停下來，愣愣地指了指自己，她用力點頭，於是男子就停下車子，替她抓住了路邊的小綠蛙，她從田裡飛奔到他身邊來，接過他抱著的蛙兒，不料男子停著的單車沒站穩，倏然往蹲在路邊的他傾倒過來，路子比田地高了幾寸，她在田裡急急忙忙撐住他的膀子，蛙就趁機遛走，結果人是扶住了，自己卻向他撲個滿懷，弄得人家也滿身泥污。
她又連忙道歉，抬頭一看，男子長得好生俊俏，午後清澈耀人的光彩流連在他深黑的眼眸上，他有點悔疚地說，沒關係，我再抓一隻給你。
結果史豔文不用一杯茶的功夫，捉了八隻給他，八隻都是小巧的金錢蛙，有幾隻肥大的他放走了，看見一個大男人滿身泥濘抱八隻小娃，她著實是忍不住，摀著肚子在田邊大笑，史豔文臉上還留有勞動了一番的紅暈，靦腆地把八隻小蛙遞到她面前來。
沒想到之後這個男人，就成了她的丈夫，替他生了三個娃兒，每個都乖巧孝順。
當她初嫁給史豔文的時候，全城的人都稱許這是郎才女貌，門當戶對；再過幾年，擺滿月酒的時候，人們都說她嫁給了一個保家衛國的英雄好漢，是人中之龍，將來要當元帥的男人；到這場仗爆發了，史豔文也真的當了個司令軍，所有人卻都以敬重又憐憫的眼光望她，在崇拜她丈夫的同時，為她與守寡無異的生活感到同情。
年輕時她也有怨過丈夫，但她根本連與他傾訴撒嬌的機會也沒有；沒多久她懷了孩子，人成熟了，她覺得這也是時勢所逼，她有時會幻想，若果當日她沒有喊住史豔文，可能她已經是一位法蘭西語老師，或者一位護士，甚至比男人更有事業心；再之後，當她看著銀燕和小空在午後冬日依偎著他們大哥，三人在藤椅上熟睡的時候，她忽然如醍醐灌頂，痛苦是她丈夫給她的，是這世代給她的，也是她加諸於自己的，若是安天樂命，一本書，一杯茶，一束花，都是可悅之事，何況她得了三個小寶貝呢。
生老病死，愛別離，求不得，苦的種類如此多，她覺得可笑，就好像一個溺水之人，在找到能救生的舟划時，還要講究舟上的漁夫是否他同鄉。她不苦，她知道世事總不由人，她知道月有陰晴圓缺，當第一聲警報響起，第一輪戰機的轟炸開始，她已有了所有最壞的打算。
她不苦，但她終究為孩子的苦而苦。銀燕那位日本大師兄到訪之後，不到三日戰禍又起，她在偏廳裡聽著卡門，屋頂便如崩山塌石般倒下來，再次睜眼時已在醫院，身邊的不再是二兒子甜絲絲的笑臉，而是三兒子蹙緊的眉頭。
他抬眸瞥望她一眼，又低下來，像往日做錯事一樣，等待受罰，她頓了頓，看著自己被血浸得僵硬的旗袍，彷佛就是當日她十月懷胎把孩子生下來的那套衣衫。
人總是孤獨的，注定要在生命中逐一失去每一珍重之物，時間，回憶，青春，或者是任何一個人。她只是比人走得更快些，失去得更早些。
俏如來與小空早慧，承受得住，但這個孩子呢？她撫著銀燕低低垂下的腦袋瓜，她能寬懷面對的，他能嗎？她有一天會失去了全部，丈夫，兒子；他也有一天會失去了父親，兄長，她把幸福當成晨曦與清風，衷心領受，但不必留，他把幸福當成鏡中月霧中花，靠近不到，虛空難捉；她明白的那些，他不明白；她目送的那些，他捨不得，放不下。
人們或許不信神，或不需要神，但當她聽見兒子在抽泣時，她忽然只想跪在佛祖面前供香頌經，求求祂帶走他身上的苦痛，求求祂讓他遠離一切死別與暴亂，求求祂，讓他終不至一生孤獨。
為了銀燕，她從二兒子死去那天，開始習佛。
也許就因為佛祖顯靈，銀燕竟也在驚濤駭浪中，浮浮沉沉地學懂了如何應對無可避退的風雨血淚。
他在自己傷痛難當時，總會在房裡弄樂，她都在房外聽著，然後這琴聲一響，就不再停偃過了。

劍無極來到的前一晚，她又作了夢。
夢裡是一家酒樓，她站在其中看著滿桌酒肉，觥籌交錯，耳邊騷鬧，眼前是重重煙氣，遠處有人在調琴音，零零落落，箏音如珠播地，響得一室破碎。
不見琴師，只見白霧下被他撩撥的一把琴，琴聲忽明忽晦，似乎只有她在用心傾聽，她站起來欲越過人群，一睹琴師真身，卻如入泥海無法前進半步，他如是彈著，未幾，是一聲斷弦響。
白霧中，她看見了弦線染上朱紅，她心裡一驚，更想要上前。沒多久，又是一聲弦斷。
她以為琴師要換琴，但琴聲隨即又響起來，他看來是寧願毀了這一曲，也不要放棄彈奏這把琴。
弦崩，音猶在。她愣愣望著那把古琴，每每他敲彈一會，線便斷一條，從上至下順序殞落，最後竟只剩下一條最粗的弦線。
琴師滴血的指尖輕撫著最後一根弦線，似乎在作最後的拜別，又似乎再也彈不下去了。
她醒來時，還一直惦記著夢裡那根命數難測的弦線，走出了睡房，看見院子裡小姑娘正在專心背琴譜，她不打擾她。銀燕則在廚房裡迷迷糊糊半睡半醒地熬白粥，頭上還有幾條銀髮翹高高，他仰起頭來打了一個大呵欠。
她噗嗤一笑，也打了個大呵欠，跟小兒子道了聲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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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talieu084

阿文_劍牛_空燕_俏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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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645)

11樓發表於: 2014-06-10 18:17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劍無極」
喫完飯銀燕著他去更衣洗澡，再出來的時候，小姑娘已陪劉萱姑回房休息了，他能稍微聽到兩個女人的呢喃細語。銀燕在睡房用火柴燒了一束蒿艾，煙薰四堵牆子和床具，好讓蚊蠅不來蟄咬，又把草蓆鋪上窗邊下的羅漢椅，他知道這是給他準備的被鋪，而床子卻在對面的牆邊，師兄弟倆隔著一條走道躺臥，連夜談都變得無味了。
他旋即猜想是不是銀燕故意如此疏離佈置，心裡一急，乾脆走過去作怪，嚷說窗邊灌風，怕著涼，然後不理銀燕，兩手拎起椅子一頭拖行，不料羅漢椅就像老人骨頭般「卡咚」的散了架。
銀燕看著倒在地上的四隻斷木腳，神情沒甚麼波動，彷彿是早知會這樣，他說，這椅不結實，一動就壞。
他方下才明白銀燕怎麼不把羅漢椅拼到床邊去，登時心舒坦了一點。沒辦法睡椅子，床子又容不下兩人，他本想要睡地上，但銀燕剛才聽他說怕著涼，又是十萬個不願意讓他睡硬地。
他可不理銀燕，搶過蓆子往地上展開，就安安樂樂地闔上眼皮，比房主還要自在。
銀燕卻不滿意了，用鞋尖踢了踢他，「這不好，快起來。」
他心裡還為自己弄砸了家私而難過，又不知道這把老椅子是不是從舊宅裡過來，有紀念價值的東西，他若從命，說不定銀燕就要推他上床，自己睡下地上去了，於是打了個大呵欠，說自己周車勞頓，想睡了。
但他還是聽到銀燕的聲音，「石地子冷壞骨頭，還有蟲蟻，劍無極你快起來。」
他換了個姿勢，又是不起來。
「起來……」銀燕開始惱了。
他坐起來，「你忘了在我睡地板睡大的啦？這麼說日本人全都——」
「起來！」
話聲忽如浪濤般鯨吞了所有音言，門外廂房悄悄滅了燈，似是要躲避這場他們之間的小風波。銀燕神情肅穆，受尖光晦影捶拷過的眉目猶如鐵鉛砥礪，昔日眸子裡熾熱如熔岩的氣焰與倔強，都凝固成深黑如焦炭的岩石，目光一觸碰到時冰冷硌人，抽離時卻又剎那醒悟那是過於灼燙所帶來的錯覺。
一句話，斬斷了隔著大海一直把他牽到銀燕身邊來的纜索。或許由入耳一句低悠如晚風落葉的歌聲起，由入眼一抹清減而柔和的背影起，甚或是杭州淪陷之後他收得的每一封信起，他已緩緩從銀燕身上看見了俏如來的影子，一個成熟得體的男人，一個他不曾認識的雪山銀燕。
心裡其實也隱約明白，回來不是故事的結束，只是開始。
但這晚他太累了，重重疊疊的情緒與心思根本不能言明，一出口就只會因為太混亂而傾塌犯濫，他低頭摸了摸自己布袋裡的小紙袋，接著聽到銀燕沉濁的吐息，大家也已經從雷擊當中恢復過來。銀燕不再理會他，拿起桌子上的毛巾，嗓子又是聲沉如牛，「劍無極，我不清楚你這次來得是不是時候，總之你得注意注意，別說起你家鄉，你家鄉的玩意能扔就扔不能則藏，就算碰見了從前的熟人，知道你是哪國的人，你也要裝作不是從那兒來的……這場仗打得所有人都瘋了，在你熟悉這裡之前，就別出門了。」
他想起了行李箱裡神田京一送他的三把武士刀，沒說出來；他又想，如果真有人知道了他是甚麼人應該怎麼辦，也沒說出來。
他覺得自己好像個風塵撲撲趕赴喪禮的異鄉人，他看得見愁雲慘霧，卻又無從摸索他們的悲痛。匆忙來到了，看著他們想要葬送的過去已緩緩入土，卻突然發現其實自己正正與入土為安之物無法割離，只要他行著走著，都會牽動別人的思緒，刺痛他們的傷口，故又必須低頭瑟縮，小心隱藏。
人以群分，戰爭已把他們的界線割劃壁壘分明，在銀燕面前，他多了一重身份，但這些民族情仇，國家大恨，怎是他們兩個人之間能說清楚的。他這次回來，只是想悄悄地跟他一起過日子而已。
銀燕見他不說話，準備離房去洗澡，他卻叫住了他，且走上去，從小紙袋掏出了一顆橘色的星形糖果，掐著銀燕下巴，塞到他嘴裡去。
「你說家鄉的玩意留不下來，但我還有好一袋子的金平糖，要不今晚我們趕快把這些都吃光吧。」
說來已經是七年前的事了，當日凌晨他知道杭州已淪陷，中午時候有人扣門，送上了信，那信開頭的第一句是說「金平糖好吃」，他知道這信是杭州還未淪陷時寫下的，語調尚算平和輕鬆，現在寄來了，世界也變了，快得他們都招架不住，他想過很多銀燕寫信之後的情況，會不會被遇上了蠻橫日軍欺凌，出手還擊而被槍斃，會不會恃著年輕力壯，把糧食分給老幼而餓昏，會不會早已離開了他，想著想著竟然就對著信哭起來，目光只能反覆遊移於信裡開頭的第一句話，久久沒法看下去，於是「金平糖好吃」這句，就一直記都現在。而那兩摞七年的書信，還安然躺在他的行李箱裡。
銀燕凝眸於他手裡的小紙袋之上，大概是也想到了他想到的舊事情，淺淺地笑了一個，答道：好。
他瞧著他背影，自己也吃了一顆金平糖，還是童年的味道，染上了點往事的苦澀，但終究甜得讓他笑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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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53)

12樓發表於: 2014-06-10 20:33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好喜歡劉萱姑的部分，從書香大小姐到嫁給軍閥到戰後種種一切，怨過命運，卻也放下，此生擔心的小兒子也學會看開

展現她默默努力、無聲守護的母愛。

劍無極真是貼心到心酸。戰火雖無情，但心頭人影沒變，之前受的苦隨風散失，但世道沒太多時間讓他們喘息，又得迎上一波浪潮。
金平糖好喜歡，苦歸苦，但一定有值得回憶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