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4.30【净谈/日月】重生路17F更新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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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nghua1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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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64)

樓主發表於: 2020-10-02 20:02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4.30【净谈/日月】重生路17F更新11

一

談無欲醒來時並不急著起身，雙眼淡淡地轉了一圈後開始盯著不甚熟悉的天花板發呆。

…………記得自己好像是餓……暈……的……吧……還是疼……的……？

腹中饑餓不已，卻哪怕只是動彈下手指感受到的都是牽扯至包裹全身的繃布。

…………不會沒痛死就先餓死吧？…………這樣的話…………

…………太丟臉了…………可不可以不要這麼個死法。

也不知是誰將自己救起？自被人撿到這兒後，原先被安排照顧自己的小沙彌許是剛入佛門不久玩心未泯屢屢出錯便被自己打發出去玩了，嗯～暈倒前未見回來不知現在是否有平安回到同門中……

正當談無欲打算繼續發散腦中思維時，房門“吱”的一聲輕輕打開了，一抹亮黃身影輕聲步入。

談無欲順著聲響轉頭看向來者，便撐著無力的軀體起身。

“醒了。”來者看著他不顧己身狀況強行坐起，將手中託盤放在桌上，便走到床邊輔助對方。

“淨琉璃菩薩。”欲行禮的動作直接被對方制止，被褥掀開，徑直將談無欲扶至桌邊坐下。

“先吃些東西吧。”

“有勞菩薩，談無欲感激不盡。”談無欲不再多言，開始低頭用食。

其間談無欲幾次偷偷用眼角瞄了瞄對方，大氣不敢喘，靜靜地吃著飯。

從淨琉璃菩薩進屋的那刻，談無欲就感覺到了對方隱忍的怒意。現在淨琉璃菩薩不說話，不坐下，只安靜地站在他的面前，視線不移地注視著他，好似一把把刀子對著；屋外的陽光照射在他身上暈開一圈光暈，也在談無欲的身上形成了一道深色的陰影………

……菩薩，談無欲鴨梨山大啊，小的哪裡得罪了您您老人家別憋著，要揍要罵給個爽快好嗎？…………

淨琉璃靜靜地注視著談無欲，明明傷痕累累，腹中空空，功體幾近全失，仍是挺直著腰杆，不緊不慢地動作，好似那些痛、那些傷都不是刻在他身上似的……

不覺得怒意中生。

若不是自己到大雷音的藏書閣來借書，他談無欲現在恐怕已是回天無力了，而本人直到現在卻依然絲毫作為沒有傷者的自覺，硬生生將自己視做常人，強硬地不願讓自己示弱於人…………

已經瞭解前因後果的淨琉璃回想起自己進入藏書閣的那個畫面，即使是他也不免心悸：

紅色的血液流淌著染紅了整塊地面，倒在地上的人兒身上的傷口好似活的一般不斷將他的血肉如潮湧般翻出來…………即使如此，那人卻只是強忍著不讓自己發出難堪的聲響，只斷斷續續地喘著氣音，混合在與汗水和血水流動的聲響中…………

逆天之劫…………

怎有如此……好吧，暫且視為倔強吧…………的人……

如若不是看他現在傷勢嚴重，功體不復，他淨琉璃不介意讓對方在生裡死、死裡生中輪個幾個回合。一個談無欲，竟然比一頁書、素還真還胡來，就是欠收拾！

嚼如蠟味，坐如針氈！

談無欲內心淚流滿面地用完餐，很自覺地起身開始收拾碗筷，

“放下。”冷冷的聲線。

“是。”果然在生氣啊。

談無欲悻悻地放下碗筷，正襟危坐地等著淨琉璃菩薩地訓示。

而淨琉璃只是取走裝著空碗筷的託盤轉身出門了，留下不明的談無欲，正當談無欲想思考個所以然的時候，淨琉璃托著託盤回來了。

“先喝了。”

託盤內放著的碗裡裝著黑漆漆冒著熱氣的藥水，那種光是聞著就讓人不自覺逃避的味道簡直就是挑戰人類感官的利器……

“…………”談無欲確信他一定是得罪了淨琉璃菩薩，不然這間接弑命的待遇他應該享受不到才對。

但是談無欲還是幹完了那碗藥，以一種悲壯殉職的決心。

儘管表現得雲淡風輕淡漠無比好似味覺缺失般。

淨琉璃複又將他扶回床上坐著，用枕頭墊著背部，蓋上被褥：

“你先休息，一月後隨我至定禪天。”

“是……啊？”

不等談無欲反應，便轉身拿起託盤離去。談無欲啞然地看著淨琉璃的背影，對方走到門邊，頓了下：

“談無欲，不要輕易放棄自己，有人的心裡有你。”隨即離去。

談無欲望著淨琉璃菩薩消失的背影，深深覺得菩薩真的誤會了什麼。

他談無欲一向惜命，這次真的是意外啊……

他不過是看書忘了時辰，忘了吃藥，忘了吃飯，忘了休息，至於舊傷復發那不在他預料之內的……看樣子，短時間內，淨琉璃菩薩不會聽他解釋的。

睡意襲來，談無欲還沒來得及好好思考如何讓淨琉璃菩薩解除誤會就靠著床頭沉沉睡去。至於菩薩說的另一半話或許就沒進他腦海中吧。

因為後面的日子裡，月才子並未有感情上的任何異常啊。

一月後，談無欲傷勢恢復狀況可喜，已可以自行離床、外出，嗯，至少該是個半強壯的談無欲了，淨琉璃便讓他收拾行李準備啟程。

與大雷音的主人辭謝後，談無欲順道借了五大箱的書籍方才算勉強滿意離去。

其實我想借十箱的啊。談無欲還是認為書沒借夠，卻忽略了一件事，其實定禪天也是有藏書的。

[ 此帖被donghua1108在2022-04-30 21:49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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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nghua1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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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64)

1樓發表於: 2020-10-02 20:04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二

一道雷鳴伴著電光由遠及近而至，談無欲縱身向後一躍，險險避開自天而降的天雷，而原來他所在的位置則被天雷劈成了焦色。

談無欲仿若恍然地看了看那坨焦色：“啊，又走到界了啊。”隨即轉身回走。

此處為定禪天。

談無欲自從隨淨琉璃菩薩到此住下後已有近一年的時間。之前因為一些意外，菩薩面帶慈懷笑容特地為他量身定做了一道結界，一旦越界天雷便不客氣地自天而降砸下來，準確地說是往越界的談無欲身上砸。

沒錯，他的活動範圍就實實在在地被定在了定禪天的地界，說白了，就是，他被軟禁在定禪天了。

雖說至今為止尚未被天雷劈中，然一開始還是難免有些心驚，到現在次數多了，自然就淡定了。也就無所謂軟禁一事。

反正也並非是壞事，至少定禪天好吃好喝好養傷，更勿論還有那藏書豐富的書閣供他消遣。鑒於談無欲到定禪天是為養傷，自然免不了要被約法三章之類的，因此如從前般的那些劣習基本都被強行矯正了。

定時吃飯，定時吃藥，定時休息，完全不負他離開江湖的退隱一說。

嗯，名副其實了。

談無欲看了看天色，隨即往回走去，沒多久，便看到菩薩在前方不遠處靜靜地望著他。

“菩薩。”談無欲走上前施禮。

“嗯，辯經之事如何？”淨琉璃菩薩持著如常的笑容問道。

對於面前的這位後輩，能和日才子素還真分持半邊天,無論才智、文韜武略各方面自是不在話下。自他來後，此處便比往常熱鬧了些，尤其以辯經時為甚。菩薩知日月才子釋儒道皆為精通，在見識到月才子與定禪天眾人辯經時展現出的才學，還是著實讓他驚歎不已。

談無欲是個自持自律之人，然相處久了，一些或為人知或不為人知的特點、習慣就會不自覺地展現出來。

他會在思考或發呆時陷入專注的情緒氛圍中，起初那會，談無欲就因此幾次在這樣的情況中走出定禪天地界走進山下的村鎮中，若不是有在山下舊傷復發的情況發生，淨琉璃也不會將堂堂月才子困在這小小地界內。

那般血流成河的景象…………讓一旁看到的人都能生生體會到生不如死的痛苦…………

淨琉璃曾一度擔心談無欲會因這般無盡的劫苦生出死亡的念頭，談無欲對此似乎及其淡漠。每次醒來都平靜如常。久而久之，他也不再多想了。

回想起幾次在匆忙中尋找走出定禪天又不慎舊傷復發的談無欲，究其原因還真是讓人無奈……

脫線……仙子，果真不是江湖胡揪亂造的啊………………

淨琉璃和談無欲談了些當下時勢情勢後，向談無欲問道：“廚房正準備午食，你有什麼想吃的菜樣？”

“禪蓮池裡的蓮蓬蓮藕長勢不錯，作為今日午食內容，不知菩薩意下如何？”

聽到談無欲所言，淨琉璃忍不住笑起來：“那你便去吧。”

“多謝菩薩。”

看著談無欲離開的背影，淨琉璃菩薩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此時談無欲來到禪蓮池旁，巡視了一番四周後，便開始將外服鞋襪褪下潛入水中。

陽光明媚，微風輕拂，正是出遊踏青好時節…………

呸呸！重來，季節錯啦！

陽光明媚，微風輕拂，池中一片蓮葉隨風輕曳，蓮花蓮蓬豐沛飽滿正是採收好時節。

素還真和一頁書在池上亭台中相對而坐，遞上一杯清茶： “前輩，請。”

“嗯。……嗯？”一頁書一口茶還沒碰到，就因蓮池裡的動靜停下動作，眼光向發出異響的方向撇去，素還真同樣也將目光投向同個方向。

影影綽綽地蓮影下，一個黃色身影從池中茂密的蓮叢中游過，緩緩向他們方向遊來。

只見黃色影子到達水榭邊，隨後一截截帶著淤泥的蓮藕出水而出被放在了岸邊，黃色身影並未現身，不一會又往蓮叢中游去。

“這是…………”一頁書目光順著黃色影子一路望去，原以為是定禪天的菜頭師傅，但轉念一想，定禪天內無人敢在自己好友的蓮池內胡來，且這影身有些熟悉，卻又覺印象中的那人怎可能會出現在此，仿若確認般將目光轉回至坐在對面的素還真。

素還真的目光還在注視著在重重蓮影中若隱若現的身影，臉上掛著的是一頁書少見的歡欣喜悅的笑容。

自素還真步入江湖，一頁書和他一起已不知共同作戰了多少次，相識相處時間百餘年卻是極難得見到他露出此等表情。在一頁書的記憶中，至今能讓他露出這般情緒的天下他也只想得到一人。

想到此，一頁書暗暗地舒了口氣。

黃色身影再次從蓮影中游出，隨著一聲破水而出的聲響，池中身影現出水面。

“呀，許久不見，同梯這一出出水芙蓉，真是驚豔八方啊。”

談無欲出水剛站穩，聽到這般言語，動作隱隱頓了下，隨即抬頭望過去，只見素還真一身紫白衣衫從亭中緩緩走來。

“素、還、真。”談無欲一見素還真那神似無賴的笑容，就掩不住咬牙切齒般的語氣。一想到他在此的原由便是硬生生將自己的脾氣隱了下來，眉目間的表情卻仍暴露了此時的困窘怒意。

素還真望著此時站在水中、手持一把蓮蓬的談無欲：一頭銀絲用一根黑色絲帶隨意的紮起，服帖地貼附在清瘦的臉龐和軀體間。一身明黃的中衣已然濕盡，隱隱約約透出淡淡的膚色，包裹嚴實的領口因為在水中的一番遊弋松垮之勢已出，水滴順著露出的白皙鎖骨緩緩滑入皮膚更深處。

素還真不動聲色地偷偷咽了下喉，走到談無欲面前伸出一手不顧對方掙扎抵抗牽起他的一手，將他從水中帶到岸上。

此時淨琉璃菩薩過來，將手中的外套遞給素還真。素還真接過衣物，攤開給談無欲披上：

“師弟別動怒，素某是有感而發啊。”

“哼，這點誰能比得過你素還真如花似玉。”說罷目光在對方身上巡了一圈。

素還真此時無心和談無欲過多抬杠，談無欲披上的外衣已被濕透的中衣染濕了大半，這時一旁的淨琉璃菩薩開口了：“談無欲，熱水已備好，先去換洗吧。”

“多謝菩薩。”菩薩發話誰敢不從，談無欲對淨琉璃和依舊坐在亭台內的一頁書行禮後抱著一懷的蓮藕蓮蓬“哼”一聲從素還真身邊走過離開。

素還真直到談無欲的背影看不見了方才轉身準備會亭台內，卻見淨琉璃菩薩一臉莫測的笑容看著他：

“菩薩有事？”素還真報以如常笑容問道。

“我在疑談無欲是否對蓮食有所偏好？”這禪蓮池裡的荷可沒少給他折騰。

“這個嘛……簡單說來，師弟只是比較喜水而已。”…………菩薩，你什麼時候也學會八卦了啊，當然你八卦劣者也不會滿足就是了。

“嗯，這樣，那下重播幾尾錦鯉陪他吧。”

“…………”

兩人邊說便步進了水榭亭台內，素還真給兩位前輩滿上清茶便一起聊了起來，只是目光時不時往談無欲消失的方向瞟。

素還真做得不動聲色，淨琉璃和一頁書看得卻是透徹。

“素還真，你去叫下談無欲，午食應準備的差不多了。”

看著素還真少見的雀躍背影，淨琉璃和一頁書內心深深感歎“幸好。”

素還真秉持著自己的理念堅持步入江湖、深陷江湖事務中，一步一步成為天下人景仰的清香白蓮，而就在那一刻，素還真的過去、現在、未來也統統失去了擁有的可能性。

他們看著他戴著沉重的面具在讚譽中、詆毀中、猜忌中艱難地踐行著自己的信念，傾覆著自己的所有，斬殺著名為素還真的一切。

他們一直認為：素還真已然死去，在清香白蓮入塵的那一刻。

然而，當那人淨從穢出，明從暗生，從天而降出現在他面前，沉重的面具不再一人扛起，如一不變的表情開始生動鮮活，獨屬一個人的生命光彩因此明亮絢爛——

他們意識到：素還真還活著。

即使被埋在深不見底的溝壑深處，但活著，帶著一點點，若有似無的期待，活著。

那人便是能將素還真還活著的證明的唯一存在。他活，他便活；他亡，他也亡。

他們開始盡力抓住那道月光，他們慶倖：

幸好，素還真還活著。幸好，談無欲還活著。

“他情況如何？”一頁書看著對面的淨琉璃問道。

“你們儘管放心去做自己的事，淨琉璃定會竭盡一切護他周全。”淨琉璃品著茶，淡淡道：“倒是你，雖說傷勢痊癒，但還需要靜養，定禪天很歡迎你在此住上幾天的，好友。”

“…………”

素還真輕輕推開房門，聽見一旁的屏風後傳來陣陣水聲，便自覺先在桌旁坐下，拿起桌上的書慢慢讀起。

當談無欲從屏風後走出來看到面前的一朵大蓮花，簡直想將他一拳揍出去的心都有了：

“素還真，你來此作甚？”

“耶，當然是來看同梯啊。”大蓮花起身將談無欲拉著坐下，接過他手中的布巾為他擦拭那一頭半濕的銀絲。

“……”

談無欲懶著理大蓮花，拿起桌上的書看起，素還真也難得地沒去挑逗他，只安靜地做著手上的事。

此時窗外陽光正好，陣陣鳥鳴聲隨著清風搖曳的花草樹木的聲響在空中持續鳴唱。

“素還真，你還要弄多久？”不知過了多久，談無欲反應過來時，素還真還在自己身後，不是擦拭自己的長髮，卻不知在做什麼。低頭摸了摸，頭髮已幹得差不多了，回過頭，看到那朵大蓮花正持著自己的髮絲編起了麻花——

“素還真！”一聲怒吼，談無欲扯過自己的頭髮，仿若怒火沖天似的瞪著面前的大蓮花。

“呀，無欲，別氣，快來更衣，菩薩和前輩一定等急了。”看到氣急的師弟，素還真立馬拿起放在床頭的衣物為談無欲穿上。

是說，好久沒看到表情生動的無欲了，嗯，還是那樣的配方還是那樣的味道。

“…………”看著面前的素還真為自己忙前忙後地更衣，一時間竟無語了。

素還真最後整理完談無欲的服飾，抬頭見對方正定定地看著自己，愣了下，然後溫柔地笑笑，抬手又整理了下談無欲臉頰兩鬢的髮絲，見對方還是沒有動靜，便大膽地捧起了他的臉細細地端詳一番——

嗯，顴骨處長肉了，看樣子在這裡養得不錯；膚色還是太過白透，功體未愈，還得好好靜養——

嗯？

素還真突然發現現在的談無欲越看越是陌生卻也越看越是熟悉…………

談無欲的一雙飛眉鳳目天生便神采飛揚漂亮至極；但鮮有人知道，談無欲的五官也是相當漂亮的。只是在漫長的修行中，因諸如挑食、慪氣、食量等各種原因導致身子發育時期營養供養不上而使得顴骨越發突出，身形越加消瘦，致使他的一副好皮囊不被人所知。

素還真看著仿若還童般的面容，經不住感歎：

原來你長這樣啊，原來你應該是長這樣的啊。

素還真捧著談無欲的臉，不自覺地開始慢慢地、慢慢地——

不過，不論你長成什麼模樣，我對你的心從未變過，你可知？你知否？

“啊——好痛，同梯，師兄這般為你勞心勞力，你竟這麼對待素某啊~~~~“

素還真捧著自己發紅的臉頰，一副可憐楚楚的模樣注視著談無欲，談無欲甩了甩剛剛用來掐對方臉頰的雙手，不屑地回視過去：

”誰叫你將臉湊這麼近，也不怕膈應到人。哼！”

隨後，一腳向房門口邁去：“走啦。”

“哦…………”

“…………”談無欲自小就受不了他這模樣，回過身拉起對方向屋外走去。

卻不見，回握著他的手的對方笑得如豔陽般燦爛。

“菩薩。”談無欲拉著素還真走到淨琉璃菩薩跟前，將素還真推向前，“素還真病了，你幫他看看。”

一頁書在旁一頭霧水：“他剛好好的，怎就病了？”

“我這同修，向來能懶則懶，自小到大，能假手他人絕不自己動手，他今天竟能為人拭發更衣，不是病了是什麼？”

“……………………”

素還真一把攔過談無欲的臂膀，將頭靠在對方肩頭：

“同梯，你怎麼可以這樣想呢，師兄我難得對師弟表示關懷，你怎麼這般誤解，嚶嚶嚶，師弟不要師兄了，師弟嫌棄師兄了…………”

“夠了，素還真，收起你那副小家子氣的模樣，菩薩和前輩都在，成何體統！”

“————素還真！你————”

“師弟啊——你————”

“………………………………”

在一旁觀著全程的一頁書和淨琉璃表示：在佛前秀恩愛當真是不成體統。

一頁書一臉無奈地在素還真和談無欲的打鬧聲中喝著茶表示“你們開心就好。“，淨琉璃菩薩則是一臉高深莫測的笑容就著這般情景品茶。

此等光景如此不易，不知還能守得多久？

淨琉璃菩薩是為道行高深的佛者，一直深諳天道苛酷，談無欲的逆天之劫未盡，他自盡己之力做好準備，然當那刻到來時，他還是被防不勝防地打了個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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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20-10-07 16: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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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七天七夜。

此次談無欲舊傷復發持續了七天七夜，時長較之以往時間更長，情勢更惡劣。

傷口復發、血肉翻湧、白骨可見、經脈幾盡全毀…………

反反復複地持續了七天七夜。

剛開始還可以自己處理傷口的談無欲在幾次反反復複地折騰中，現今躺在床上，已然失去意識。昏睡中，眉頭緊鎖，削薄的嘴唇緊緊抿成一條直線，不時發出低沉的痛苦呻吟，仿佛是融入骨髓的高傲不屈的抗爭。

淨琉璃菩薩日夜不眠地守在談無欲身旁，持續不間斷地為其治療，寸步不離。

藥物敷了一道又一道，藥湯、藥丸不停息，內力輸了一遍又一遍，談無欲的傷口不斷重複著癒合與分裂，侵染血色的衣物和床被換了一套又一套，此間所流的血肉之量已足夠讓一個人命喪黃泉，回天乏術。但在最後，他卻頑強地挺了過來，留著一息遊絲的氣息。

待到談無欲的氣息終於平穩，傷勢不再復發，淨琉璃菩薩此時才敢松一口氣，氣虛地坐了下來。

淨琉璃菩薩靜靜地注視了躺在床上的談無欲，暗暗佩服對方強韌的生命力與不屈的生存意志。

幾日過後，談無欲身上的傷口已然痊癒，但沉睡的人卻遲遲未見蘇醒的跡象。

淨琉璃菩薩把脈並未發現談無欲的身體有何異常，思慮一番便開始運法，手中清蓮一道金光隨即進入談無欲前額的琉璃中，不一會，佛者臉色突變，身體不自然地搖晃了一下。

意識內一片濃重的黑暗，一絲談無欲的靈識也未探到。

靈識失蹤，三魂七魄即便目前尚存但時日一久也會隨著靈識消散，那時就算談無欲氣息尚存也不過是個活死人了。

淨琉璃菩薩當機立斷，將手中梵蓮放於沉睡者胸口處，隨即梵蓮金光乍現，覆於傷者全身後又隨即消失。

佛者施法，手中現一金色光球，光球在法陣中不斷旋轉，不久發出兩道金光分別進入施法者與沉睡者額間琉璃內。

無盡……

淨琉璃菩薩在暗沉的黑暗中不斷地下墜，混沌的黑暗淹沒了時間和空間的意識，仿若可以讓人失去對時空的判斷。

下墜的佛者長時間地墜落著，舉目四處，盡是無邊的沉黑。感受不到風的流動，氣的回轉，黑暗中彌漫著沉重的氣息，宛如死氣沉沉的魔夜，壓抑、打壓、抗拒著來著的侵入。

暗驚事態如此他之前竟未察覺出一絲異樣，菩薩面上不動聲色地依然往最初選擇的方向下墜而去。

時間在無意識中漫長又短暫地流逝，修為如淨琉璃，竟也開始感覺氣力地不斷流失，佛者執著著前行，身體越發沉重，下落的勢頭被看不見的無形、縹緲之物阻止。

而此時，定禪天的主人卻露出了一抹笑容。

手間輕轉，其上梵蓮發出數道金光急速向四周射去，暫態，壓抑的情勢有所扭轉，佛者一鼓作氣，運氣快速繼續前行。

期間不斷出現的無形壓抑氣息不甘地次次逼近，然後屢屢被打散——

終於，在自身後方，淨琉璃菩薩隱隱感受到一絲暗淡的與周身完全不同的氣息，回首，發現那處有一點不易令人察覺的暗淡的微光，隨即向那道微光處奔去。

越是靠近，阻礙的力量越是強大，淨琉璃展開清聖結界，終於得以靠近那處微光。

但卻止步於接近——

一張無形之牆阻斷了菩薩的前行，菩薩站定于無形之牆面前，開始細細觀察微光內的情形。

光中情形模糊難辨：一個玄色的身影拄著一把劍半跪著，周身被一群各種各樣顏色衣飾手持兵器的身影包圍著……

無論如何努力都看不清晰的菩薩面上不顯卻內心焦急，半跪之人他確信是談無欲無誤。觀其架勢略顯氣力不濟，想必在自己到來之前他就已經歷了無數次交鋒，否則以談無欲驕傲的性情斷不會讓自己出現竭盡之勢。

忽然，談無欲起身，一招劍式發出，周身人影立馬呈現消散之勢，而此時淨琉璃終於得以看清面前的情景——

談無欲手持冽月劍站在罡風之中，披散的華髮和玄色的衣擺隨風劇烈地擺動，臉色慘白如白紙毫無生氣，但挑起的飛眉，一雙炯炯的鳳目卻意氣盎然，臉上的神情清冷、堅定，帶著不可一世的高傲，冷靜地看著那些被自己打散的身影重新聚集成形並再次將他圍繞。

那氣勢，真真為萬夫莫開的豪傑，卻又藏著沉靜似冰的離塵之姿。

“不過是舊情複現，談無欲豈會屈服於往日心魔。”

此時，淨琉璃菩薩終於看清將談無欲圍攻之人的面容——最顯眼之人則為脫俗仙子月才子談無欲的百年同修素還真，一身玄衣的素還真眼神空洞，和他身邊眾人一樣，口中都反復念著：

談無欲永遠在素還真之下。

與歧路人搭檔，勝過與談無欲配合。因為歧路人是一名以公為重，毫無私心的人，更何況他的才智武功，都超出談無欲。這個人才是我戰場上的良伴。

談無欲，你是魔鬼。

談無欲…………

一聲聲無情之音帶著字字錐心的句子不斷刺激著談無欲的耳膜，似將他一次次拉到那段偏執黯淡的歲月……

談無欲的過往淨琉璃菩薩並不清楚，但觀其周圍人的形貌也能從中辨識出一些談無欲的舊人來——

素還真、談笑眉、素柔雲、無忌天子、傲笑紅塵、寒山意、冷水心…………

淨琉璃心驚：在他來到之前，談無欲一直在承受不間斷迴圈著的殘酷的傷害嗎！

再觀談無欲，面對往日心魔，縱使氣力不濟，仍一副沉著不屈之姿、傲然絕塵之貌。

魔海之深，如來誓盡；蘭若之韻，蓮華聖音。
無欲之人，脫俗還真；百年之身，千年紅塵。
恒河之途，晨鐘暮鼓；彼岸之路，悔不當初。
恒河之途，形單影孤；彼岸之路，娑婆悲歌。

這便是淨從穢出的脫俗仙子談無欲。是統轄文武半邊天的月才子談無欲。

淨琉璃菩薩一招聖法梵諦現冰華攻向那堵無形之牆，此時談無欲再次揮劍，將圍繞之人再次無情斬殺——

霎時，情勢發生劇烈變化，原先只是圍觀之勢的人群在再次聚形後開始向談無欲發起攻擊。

一道道劍式殺招將談無欲圍攻得幾乎毫無喘息之隙，即使將對方斬殺，還是會一次次重聚發起攻擊。

虛影般的故人次次亡於其劍下，談無欲身上的傷痕也在持續的增加，玄色的衣物裂開露出道道血痕，飛濺的血液染紅了沉色的衣料，銀白的華髮，晶瑩的蓮花吊飾——

手持梵蓮的佛者也持續著一次次發起攻擊力圖打破那張無形的阻攔之牆。不斷攻勢下，菩薩聽見了似有若無的某種東西裂開的聲響。

此時，談無欲的四周突現無數把刀槍劍戟朝向他，以迅雷之速向其發起突襲，一道道冷光過處滿是血光，曾經的好友、親人、同修、仇敵未避過那些殺戮刃器，刃器穿透的身體濺起大量的血色，然後悉數倒下。

沾滿紅色液體的兵刃直直向目標攻去，談無欲動作迅捷，翻身騰飛間運劍抵擋四周持續不斷的刃器攻擊，手上的拂塵也不停息地揮舞——

突然一道淨琉璃的撕聲呼喊：“小心後面！”

在談無欲的斜後方，三把劍器抓住破綻陸續直逼其要害，談無欲回身當下前兩道攻擊，卻無暇攔下最後一把以詭異角度襲來的劍勢——

“談無欲！——”

一片血液濺起，伴隨著一聲鏗鏘之聲，淨琉璃定睛看，一個身著玄衣，頭冠鹿角釵的人物被一劍穿透心臟，胸中空洞被紅色侵染，紅色順著垂直的力方向不斷地向下流溢——

一把劍柄處開放蓮花的紅色劍器被斬斷在地。

“找到了。”談無欲攬住倒下之人，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屬於統轄文武半邊天的不世自信。

談無欲腳踏八卦之位，手中乾坤舞動，不時間，一道陣圖展現，隨即二道、三道、四道、五道、六道、七道、八道，陣圖歸位，暫態發出青藍色光芒——

“破！”一聲高亢之聲響起。

頓時，滿眼光耀熠熠，無數到青藍色劍氣從陣中發出向丑時方向密集攻去——

“啊————”一聲淒厲的慘叫聲後，一股紅色血氣突現向談無欲方向蔓去——

“談無欲！”淨琉璃趁勢打破那道無形之牆，飛身將談無欲及他懷中之人攬過，展開琉璃妙法•清聖結界，隨即一招琉璃蓮印將對方苟延殘喘地攻勢打散。

“談無欲，你還可好？”淨琉璃看著懷中之人問道。

談無欲搖搖頭表示無礙，目光則注視著懷中之人——

此人和自己一樣飛眉鳳目，顴骨高聳，唇色暗沉，鹿角晶蓮，玄色衣衫——

這是個和自己幾乎一模一樣的人物，唯一的不同在於對方看自己的眼神——

談無欲看不懂這樣的神情，那不是自己所有的東西，他不懂，卻心痛如絞。

對方吃力地抬起手撫摸著談無欲的臉龐，在其臉上抹上一抹血色，臉上露出欣慰滿足的笑容後來不及與他說一句話便化為點點星光消失在談無欲的周身。

淨琉璃默默地看著這一切，暗覺自己心中閃現的不明悸動，此時談無欲已如往常神情，不動聲色地離開其懷抱，在兩步之處站定，說道：“菩薩，我們回去吧。”

“嗯。”

周圍又是初來時的一片黑暗，但氛圍已不同，淨琉璃發現在此般的環境下，竟能感受到一片晴朗的氣息。正當他垂目之時，竟不知何時周遭已一片朗朗——

他和談無欲此時正站在一片潔淨的海面上，一道海平線劃開蔚藍的天空和青碧的海洋，九玄天上一輪明月不分時辰靜靜高懸。淨琉璃看了會在身邊飛舞的銀色飛魚，將視線移到不遠處的海面上，一頭鷹隼展開雙翅在海中悠悠然地劃著——

“這鳥兒——”

“嗯？大概是喜愛吧。”談無欲看淨琉璃菩薩一臉如常的表情，但嘴角的小小動作卻逃不過月才子的觀察。大概是這般違背常理的情景驚到了吧。卻不知菩薩只是在驚歎於他的脫線。

“嗯，不愧是寫出一蓮托生品的談大手，果然想像力天馬行空。“

”……菩薩謬贊了。“

兩人並肩前行，淨琉璃無意識地看著談無欲的側臉，心道：“談無欲是個賞心悅目之人啊。”

四

淨琉璃醒來時，映入眼簾的是自己手上托著一把黑色髮絲，以為是自己的便不在意地放下來時，其間抬頭看向還躺在床上未清醒的談無欲後頓時止住——

床上之人一頭如瀑的黑亮長髮，面容清麗年輕，似是弱冠又稚氣未脫的年歲，順著視線淨琉璃才發現自己手上的髮絲是對方的——

這是——談無欲？

菩薩不安地伸手為對方把脈，一驚手力不自覺失控。

“菩薩？”

一聲清音喚回菩薩心緒，見談無欲清醒欲起身，便在旁協助，動作間談無欲發現自己一頭青絲，略微愣了，但也只是一瞬：“多謝菩薩。”

“談無欲，可有不適？”

談無欲靜靜地運氣一周天，原因功體受損的滯阻狀況已無，功體和身體狀況意外地和現在的容貌顯現出的年歲相符——

“並無不……”

“嗯？”菩薩眯著眼睛笑得森然，將談無欲的話生生截在了喉間。

淨琉璃化出一面圓鏡，放在談無欲眼前，“你對此時容貌的年歲可有判斷？”

談無欲輕輕看了鏡中的自己一眼，點頭道：“約莫十七、八至百歲之間。”

十七、八年歲時，時間仿若靜止，持續了近百年的容貌直至百歲時青絲盡逝，滿頭霜白，在此之後臉頰開始消瘦——

若非當初看了近百年，談無欲怕是也想不起那個時候的自己是何模樣。

百年時長，期間的差別自是功體功力的區別，但自己……如果問了他是否會心有不甘？這個太要強的人。

看著淨琉璃菩薩，談無欲繼續說道：“此時的功體該是二十歲時的。”

“…………，嗯。”

說完談無欲起身下床，從衣櫃中取出衣物，不久便整好裝束從屏風後出來：

“無欲天還有些書籍，我回去查下。”

菩薩聽了，搖頭拒絕了談無欲的方法：“時間不足。你先準備下，半個時辰後我們出發。”

隨即離開了談無欲的房間。

談無欲看著菩薩離開的背影：“難道菩薩有可解之法？”

想想後，搖搖頭，有方法怕也是別無他法的方法吧。

逆時生長——

對修道之人來說，這本沒什麼。返老還童，駐顏之術都是包含在修行的成果之內的，不同成果不過是因人而異。

但對身負逆天之劫的談無欲而言，此時的逆時生長就完全不是一回事了。

幾日之內，失去百年功體，身形逆轉，如此快速的逆時生長是其違抗天命的代價。若不能阻止情勢的發展，談無欲最多3日、最快1日就要消散於天地間。

這是淨琉璃菩薩和談無欲都沒有說出口卻又彼此心知肚明的情況。

回想那些讓菩薩煩惱的此前，竟覺得那些原來也不過是些小菜。從未認為逆天之劫會是容易度過的，但他談無欲也從不是坐以待斃之人。

談無欲從櫃內取出一錦盒，放置在書桌上，然後將一直握在手中的東西放置於內中。

那是一片片晶瑩的晶體碎片，浸著隱隱的紅色，後面還吊著一把白黑色過度的流蘇，和破碎的晶體一樣，染著褪不去的紅。

這是談無欲在複出之時幾乎一直帶在身上，隨自己一起刀風劍雨的水晶蓮花吊墜。

幾年前，談無欲無意中在昆侖山深處，一處極寒之地獲得了一塊稀世的千年冰晶。後來，好友公孫月以要給他這個即將複出的好友一個驚喜將其帶走，送回來的時候便是兩串剔透的蓮花吊墜。曾經一度因頻繁的戰鬥而產生了裂痕被送去修養。

談無欲纖長的指尖輕輕拂過千年冰晶的碎片——

腦中浮現的是那三把幾乎可以置他於死地的劍器：

紫虹神劍、孔雀劍及紫華劍。

呵。

雖不知是誰幹的，但倒是用足了心啊。

“多謝，好友。”談無欲將錦盒蓋上，放入櫃中深處。

隨手挽了個簡單的髮髻，將剩下的那枚冰晶吊墜用一支水晶制發簪串起，插到髮髻中。

談無欲走出房門，此時淨琉璃菩薩已在門前等候了。

面前一座山。

一座高山，矗立的山石壁直立聳然，樹木蔥郁，鶯飛草長。

唯獨，沒有山道。

只見淨琉璃菩薩指尖輕翻，一道金色陣圖立於其掌上：

霎時，眼前一道山道悄然顯現，山口處一高聳山石如守護者般巍然屹立。

“時序界。”談無欲仰視山石上刻著的文字念道。

“談無欲。”

談無欲回首，會意地接過菩薩手上的陣圖。

“這是時序界的界禁陣。時序界的界禁森嚴，一個界禁陣只能一人使用，吾只能送你至此了。”

看著手中的陣圖消失在手掌間，談無欲躬身一揖：

“菩薩之恩談無欲銘記，菩薩保重。”

“去吧。”

待談無欲的背影消失在漫漫山道中，淨琉璃菩薩方轉身離去。

這是一處庭院。

融入其間天然山水的大片姹紫嫣紅，繁花錦綠讓這裡呈現出春意盎然的活力。錯落交迭的水榭亭台橋道上，一群少年人三三兩兩的各行其事。

“啊？————大家快來看，有入侵者呢。”

忽然一人喊起來，吸引了其他所有人的注意。而後一道水牆沖出水面，在半空中形成一面水鏡。所有人一下就聚集過來。

“嗯？”聞聲而來的一人看了一眼，隨手將手中一把花束敲向對方：“瞎說啥呢，他身上帶的是淨琉璃的界禁陣，算是合法進入。”

“若是他搶的呢？”

“你腦子呢，平時光顧著找人打架，就丟了是吧。”另一人聽了，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架勢：
“就他這修為，幹得過淨琉璃？你瞎啦。”

“不管，我要去堵他。”

“站住，今天守界門的可是那~家~夥~哦，想被甩回來？”

“啊————怎麼今天是他啊~~~~”

“嗯？你怎麼了？看這麼入迷？”

“啊，沒什麼。今天天華當值？”

“對啊。”

“嗯？誰找天華？”溫潤的聲音伴著帶笑的語氣從不遠處傳來。

眾人回頭，齊齊看向聲音方向，不遠處兩個身影緩緩向他們方向步來。

“啊——？你這傢伙，竟然放著入侵者不管，跑來瀆職。”最先發聲的少年指著進來的默不作聲一人炸毛道。

對方則一副愛搭不搭理的漠然表情：“一個註定上不來的人，沒必要。”

…………

來著一句話，原來嘰嘰喳喳的聲音瞬間都靜了下來。

不一會，原靜靜看著水鏡的少年眼神一變，向外走去。

“咦？你要去哪？”

“出去走走。”少年的聲音似帶著某種決心而聽起來與往日不同。讓周圍之人有些不解：

“你沒事吧？”

“嗯，你們繼續聊吧。”

“…………”當所有人在不解地沉默時，一道聲音喃喃道：

“原來他上不來啊……”

“喂。你們一個兩個怎麼了？剛還叫著要把人趕走呢？”

“他上不來就不能和他幹架了啊。難得來個陌生人呢。”

“……不想理你了。”

“這有何難，天華在這啊，你找他不就好了，保證讓你挫敗感實打實。”

“哼！”

“對了，你們誰看見好哭貓了？”

“…………”

眾人開始面面相覷。

“…………”發問之人頭疼地揉了揉自己的頭。

“呼。呼”

談無欲奔跑在看不到盡頭的山道上。

違背常規的日月更迭圍繞在一路奔跑的路上，令人迷失了對時間的判斷。

談無欲並不在意，他的時間緊迫，時間給他的回饋還不如他的身體更為直接。

他的身形比上山之時小了不止一圈，功體在持續的奔跑中流失。

談無欲仍舊不停息地向前奔跑。

“嗯？”前方山道旁的石上坐著個身影，待到面前一看：

一個年仿五、六歲的孩童穿著嫩芽綠的錦衣端端地坐在石上，一張稚嫩漂亮的小臉蛋此時皺巴巴的，大大的杏眼紅紅腫腫的，眼淚水在眼角溜溜地打著旋，嘴唇抿成一條線，此時正眨也不眨地看著他——

“嗯？”談無欲停下腳步，回視對方：“你哭過？”

聽他這麼一說，對方的表情愣了會，然後一副要嚎啕大哭的張嘴想出聲——

談無欲看著對方的表情從隱忍到想哭到努力憋住不哭，最後低下頭，低低地吐出了一個字：

“……餓……”

聽到對方這麼一說，談無欲靜靜地看了對方一會，然後伸手取出隨身帶的錦囊——

“小哥哥……”小孩突然湊到他的面前，怯怯地抓著他的衣擺，抬起漂亮的小臉蛋注視著他：“你身上的味道真好，淡淡的，是果果回來了嗎？”

味道？談無欲想了想，回道：

“我身上沒有果子，你聞到的應該是這個。”

然後從錦囊內取出一盒吃食，放到對方的面前。

對方的眼睛立馬像夜空中的星星般閃閃發亮，讓談無欲一度產生自己聽到了對方流口水的聲音的錯覺：“可以吃嗎？”

“吃吧。”

談無欲帶著孩子坐下，打開食盒，將裡面的點心一一擺放在對方面前，隨後從錦囊中又取出一個食盒，放在邊上：

“我有急事，要先走了，你吃完就回家吧。”

“我知道怎麼回家，只是好餓，沒力氣回去。”

小孩的吃相端正，細嚼慢嚥，聲音也不像初時那般細聲細氣，倒是大方坦然。

“嗯，吃完就回家吧，我走了。”

“小哥哥。”小孩再次抓住他的衣擺：“這個給你。”

孩童的另一隻白嫩的小手攤開，露出一顆綠色的小果實。

“這個可甜了，小哥哥，你吃。”

談無欲淡淡地笑了，用自己不大的手掌將對方的小手推回去：“你留著吧，我不用。”

“你吃嘛，真的真的，可甜了。”

看到談無欲拒絕，對方突然急了，臉上的表情開始委屈地扭轉，聲音也帶著焦急的哭腔：

“小哥哥，你吃啊，真的真的真的是——甜——的——啊——哇——”

說完就放聲哭了起來。一邊哭得泣不成聲一邊還在固執地開口：

“甜……的……嗚……吃……哇………………”

“…………”談無欲不動聲色地看著對方，最後在心裡歎了口氣，接過對方手中的果實，放進嘴裡：

“好了，別哭了。”嗯，的確很甜。

對方破涕為笑的速度簡直堪稱神速，談無欲話沒說完，對方就對他露出了個大大的笑容，嗯，掛著眼淚鼻涕水的笑容。

在談無欲離開了一段距離後，忽然傳來對方輕輕的低吟聲：

“小哥哥，我叫雨水，你要記住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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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餅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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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1)

3樓發表於: 2020-10-07 21:4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居然是淨琉璃~
前面日月的互動好可愛!
好個出水芙蓉驚豔八方><~

期待後續~~~~

歡迎大家一起來圖聊畫布布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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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nghua1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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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64)

4樓發表於: 2020-10-11 20:35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五

狂風怒嘯，猛烈地搖撼著樹木，捲動飛沙走石，伴著肆虐的暴雨一次次地砸向談無欲幼小的軀體——

山道的暴風驟雨來得突然，瞬息之間如洶湧的浪潮般無情地狂瀉而出。

談無欲雙手緊緊扣住道旁的山石堪堪穩住自己一步一步艱難地行進。

功體已無，體力不支，身上的雨披抵擋不住來勢兇猛的大自然的力量，本因在其庇護下的小小身軀已渾身濕透，風雨交加的雨勢加劇透支著他不多的體力，每一步都無比沉重。

望著從天而降的磅礴大雨絲毫沒有停下來的跡象，響徹耳膜的嘩啦聲，仿佛是有人在宣洩無處可逃的悲傷情緒——

“……雨水……”

——小哥哥，我叫雨水。

不會是你在哭吧？

談無欲控制不住地笑了：自己居然還有胡思亂想的心情。

區區幾步石階，幾乎要用盡身上所有的力量，縱使這般，遲緩的腳步依舊在向前邁進。

強風怒雨中，談無欲感受到一片陰影映在自己身上，疑惑地抬頭——

只見雨幕中，前方十步石階上，站著一名手持油紙傘的男子。

談無欲用稚嫩的小手抹了抹臉上的雨水，睜大眼睛看著對方——

重重大雨下，始終看不清男子的面容，聲音則是沉穩的冷漠：

“來著何人？”

“山人談無欲。”談無欲穩住身形站著，調整好呼吸，頷首輕揖，從容回道。

“來此尋人。”

“是為救命。”

“…………”

似乎是被對方乾脆直接的回答驚訝到，男子一時未給予回應。

談無欲一口氣將自己的目的明說後，繼續說道：

“談某時間不多，還請包涵，告辭。”

然後抬腳——

“停下吧。”

踏上階板。一步——

“你到不了。”

二步。

“你的時間就要到頭了。”

三步。

“你的命數已定。”

四步。

“為何？如此待己？”最後，男子語氣不變，卻也不同了——

五步。

“吾……知。”力竭的行者氣力不足，說話間須大口喘息——

六步。

“那……又……”語氣卻無比堅定。

七步。

“如……何。”

談無欲在離男子三步處站定，抬起頭與對面的男子對視：

有著三、四歲幼兒身形的男子嘴角上揚，露出無所畏懼的笑容。

“吾，勢必前行。”

長時間的跋涉與風雨的摧殘讓他在他人眼中看起來是如此狼狽落魄不堪，但一個神情，一句話卻毫不留情地將因由外表產生的第一印象擊得粉碎。

蒼涼的稚臉上，一雙鳳目熠熠生輝，短小的語句，字字鏗鏘有力。

展現著主人無比強韌的生命力量和對生命不懈的堅持。

“…………”男子低下頭，驚詫地看著談無欲。

“雨水，你在這啊。”一群人從道邊的叢林中撥開生長茂盛的草叢，看到雨水低著頭安靜地坐在山道邊，手上拿著一塊咬了一半的糕點時，都松了一口氣。

但很快發現了對方的不對勁。

“雨水，你怎麼了？”一個身穿翠綠色的華服少年沖過去，捧起雨水的臉龐，略帶焦急地問道。

滿臉止不住的淚水，浸濕了臉龐及華貴的衣衫，神情充滿了完全不屬於他的外表會有的極度的哀傷。

“雨水？怎麼了？你說話啊，是不是那個人欺負你了？”一旁看到的火紅色少年看此情景，焦躁地追問。

小小的孩童搖頭，嘴角抿成細細的一條線，淚水依舊不停止地湧出——

“可惡。”少年狠嘖一聲，看著翠綠色的少年擁著雨水輕聲安慰，自己無法只得站在一旁往身後一瞥：

“天華，你不是找他嗎？想想法子。”

“人沒事就行。”站在眾人身後的黛藍色青年面無表情地在一旁看著，眼神和語氣一樣淡淡地透著冰冷的漠然。

“你——”就算是悉他本就如此，還是忍不住火氣上頭——

“天……華……”雨水異常壓抑著的聲音傳來，讓欲發火的少年即刻轉移了注意力。

雨水從翠綠色少年的胸前抬起頭，紅腫的雙眼定定地看著，牙齒緊緊扣著嘴唇，像是在用盡力氣般地控制著自己的情緒，以至於說出的話語是不連續且失常的：

“幫…………幫…………他。”

“從古至今，凡逆天者，無不是粉身碎骨的下場，逆時算是天命對他的厚待。”

雨水想張口反駁，但終究只能用搖頭表示不贊同，持續在壓抑中對青年發出請求：“救…………救…………他。”

“命數已定，無可救。”

“試…………試……”

青年打斷他的話：

“你嘗試幫助他的後果，不過是延長他的痛苦，否則現在他不會還在這條道上苟延殘喘。”

“你……沒……做……過……怎……知……”

“雨水，回去了。”青年再次打斷雨水的話，意欲結束這段無意義的對話，說罷轉身將走。

“你都沒嘗試過，怎知一切成定局？”

沉悶的聲音傳來，青年腳步一頓，回身看過去——

雨水站在人群的一端，兩隻手緊握成拳，腫脹的雙目掛著淚水緊盯著另一端的男子，極力隱藏的情緒開始隨著哽咽哭泣的語調展露：

“通曉天命，任其發展，無所作為，既如此，那汝等存在的意義為何？”

頃刻間，烏雲密佈，疾風大作，似鐮刀急速刮動周遭所有——

“你不過是害怕，怕自己所付出的一切東流逝，怕自己所做的一切如籃中水，怕背負自己不能承受的一切。”

銀色的閃電劃破長空，震耳的雷聲緊隨其後——

“枉你擔著滅天的名號。”

雷電交加間，幼童一晃長成了英氣風華的少年，沉著表情說出悲憤的呐喊：

“滅天華，你是懦夫。”

暴雨傾盆而下。

——你的命數已定。

——那又如何。

滅天華看著及其緩慢地走過自己身邊，一步一步往上走的弱小身影，疊疊雨簾下，竟看到一個成年男子的背影——

清瘦的、單薄的、纖細的——看著禁不住任何的風雨，卻扛起了所有的期待。

——吾，勢必前行。

絕不站在原地等待命運的垂憐，後退更不屑，即使前方只有絕望，也寧可倒在通向前方的路上。

絕不退縮。

——怕背負自己不能承受的一切。

吾，勢必前行。

金色的光點從男子指尖閃現，一彈指，瞬間進入前方小小的身影中消失了蹤跡。

前方的小小嬰孩毫無知覺，一味地朝著自己認定的方向行進。

終於——

幼小的人兒在饑腸轆轆的情況下透支完自己所有的氣力，倒下了。

意料之中的發展，滅天華並不奇怪，只是此時才倒下，太過超出他的預想。

滅天華方要上前，發現已有人站在了談無欲的身旁。

一身金黃，周身秋意的冷香沖出厚重的雨幕向空氣中發散，身姿挺拔的青年已不復從前青澀——

來人彎腰將談無欲抱起，小心翼翼地捧在胸前，空中懸浮著的一把繪著月夜秋桂的油紙傘遮住了所有襲向他們的風雨。

“秋分？”滅天華難以置信地喚著對方。

“嗯。”對方抱著談無欲靠著道邊的一棵樹下，坐了下來。揮指尖，懷中幼兒的衣物不見濕意。

“放心，我不會破了界規。”輕輕地用指腹整理著困頓之人淩亂的髮絲，生怕不小心驚醒了對方。

“我只是陪著他走到最後。”視線膠著在面前之人身上，語氣已不同尋常。

秋分待人處事一向清冷，即使遇到心情極好的時候，也只是如同入冬時節熱度散盡時的余溫，從未如現在這般無論語氣、神情都彌漫著溫暖的氣息，宛若秋高氣爽地暖人。

“你……”滅天華不解，他認識對方的歲月漫長到可說是到了知己知彼的程度，但如今現實給他不止一次的打擊：

“你們與他不過初次見面，為何如此？”

須臾間的溫情如曇花一現，秋分抬頭將視線轉向滅天華，不語。

秋分不言，滅天華也不迫，兩人靜靜對視。

一刻鐘後，秋分輕歎：

“天華，因緣本就不可說。”，語氣一如往昔的清冷如蕭：“沒遇到說了又如何能明白。”

談無欲醒來時，先感受到的是透過層層綠蔭曬到身上的陽光，暖洋洋的，還有獨屬於秋天的冷香。

“你終於醒了。”溫和的話語從上方傳來，含著笑意。

順著聲音仰頭看去，正對上對方一雙清亮的漂亮眉目。

談無欲突然困窘起來，忙說道:“這位兄台，麻煩請放我下來。”

一覺清醒在陌生人懷裡，實在是……

“為什麼？你又不重。”

對方抓錯重點了，談無欲顧不得多說，掙扎著起開。

“哎？哎，你慢點。”關心則亂，對方完全忘了自己是坐在草叢中，談無欲就算現在是個三、四歲的幼兒，自己起來也不會有難度。

“睡了一天了果然不一樣，氣力足著呢。”

“你說什麼？我睡了一天？”談無欲一聽，立馬停止掙扎，向對方詢問確認。

“嗯，一天。”

一天？究竟發生了什麼？看了看自己的手腳，按時間的推測，一天的時間他不該還保持著昏睡時的形貌，還有為何一醒來會在這名男子身上？

……！？身上？

男子托住安靜下來的談無欲腋下將他舉起，小心地將他放在地上，這才起身，隨手一揮，一張小方桌憑空出現，桌上還放了好些水果、點心：

“先吃些東西吧，今非往昔，你需要食物。”

話一說完，男子才發現此時的談無欲滿臉通紅，啊~~連耳根都紅了~~嗯？小手都是紅的………………

……………………好可愛！！！！！

似乎是被戳到了內心深處的某個開關，男子面上不顯，內心卻如海浪翻湧。

“多謝這位仁兄，我——”說話間，一道“咕嚕嚕”的聲響從談無欲小小的腹中傳出——

一時，談無欲窘迫得無語言表，只覺自己渾身像火燒了一般發燙，尤其是大腦。

……啊————————臉更紅了！！！！！超——超——超——可愛啊——————

不知是羞赧的還是餓的亦或是孩童身體的自然反應，談無欲在坐下、進食的過程中幾乎是半當機的狀態，直到腹中不再空空如也，氣力開始凝聚，離家出走的理智才回歸。

談無欲略吃力地從錦囊中提出一個有他一半還高的食盒放到桌上，推到對方面前：

“感謝公子，這是談某的一點心意，請收下。”

全程將談無欲的表現當做美食下餐的男子也不推脫，盈盈笑著回道：“我名秋分。”

“你的這份心意我就收下，也望閣下成全秋分有心與你結交之心意。”

“自是樂意之至，但談無欲有事在身，不能與秋公子久敘，還望包涵。”

“無妨。”

“請。”

踏、踏、踏——

一路直上的山道上，小小稚兒努力跑跳的腳步後不遠處，總有個無聲的步伐跟著。

“……”

前方的腳步停下來，後面的步伐也不動。

談無欲轉身，看向後者，說道：

“公子為何緊隨身後？可是有事需要談某協助？”

男子面帶暖暖的淺笑，望向對方，回道：

“無欲客氣了，喚我秋分就好。”

“出來散步，一人略感無聊，難得彼此相遇，自是希望能結伴同行。”

“你知我要去何處？”

“此處乃時序界地界內，除了山頂的節象境界，你到不了其他地方。”

話畢，未待談無欲開口上前牽起他的手，繼續向前走。

“走啦走啦，相遇即使有緣，無欲就不要將在下拒之千里。”

“在下不是這個意思。秋公子，放開我，我自己可以走。”

“喚我秋分，我就鬆手。”

“……秋分。”談無欲汗顏，明明一副貴公子模樣氣質，怎執拗地像個孩子。

秋分爽快地松了手，附帶一個秋日暖陽下融融的滿足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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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64)

5樓發表於: 2020-10-11 20: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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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獨此一家，別無分號。
日月相處總令人津津樂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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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64)

6樓發表於: 2020-10-17 23:0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六

有人同行，無論什麼事都難感到孤寂無聊。

儘管談無欲是個極難產生無聊感的人。

山道前行途中，談無欲和秋分交流幾近於無。談無欲此時不比以前，休息時進食完畢不多時身體便不可控制地自動進入睡眠以補充日間奔波失去的體力，故兩人偶爾的溝通只在休息間隙時進行，卻難得地相談甚歡。

即使如此，對談無欲而言也已是不可多得地體驗。

性格之故，加之刻意為之，談無欲友人不多。江湖路遠，少有的幾個在與他經歷了短暫的同行後湮滅在滾滾紅塵中，卻在他心中留下不滅的記憶。

幸好，那個曾與他長期同行的鮮衣怒發的奇女子終得以安全退隱，成為了眾多遺憾中的一道慰藉。

因為“談無欲”這個人而和他同行的人極為罕見，秋分算是屈指可數中的一個。

這是一種難以言喻地奇妙感覺，似近似遠；沉默與暢言，這般相處，沒有一絲的尷尬。

就如同多年未見的好友重聚，歲月之後，情誼如昔。

好友——？

談無欲心中歎息地搖頭：身在江湖，諸事小心，難得的知己好友歷經千般才得以脫身，有此一個已是知足。貪得無厭，禍及他人，何必。

幾番日升月沉後，談無欲終於看到了不一樣的景致。

遠處，一座亭宇坐落在茫茫山脈之上，雲霧繚繞間，獨立而孑然。隱隱間，如風鈴般悅耳的清音隨著山風徐徐傳入耳中。

“那是四時序。”見他停下來看向遠處，秋分走到他身旁，盈盈道：“四時序是時序界迎接貴客專用道。”

隨後一把牽起談無欲的手向前走，笑意盎然：

“來吧，我們的貴客。”

待到近處，見一男子立於亭前。粗觀，身形輪廓與那日雨中的男子極為相似，細看，此人身著絳藍色錦服、衣上繡著金絲龍騰圖，烏黑髮髻上別金飾龍釵，容貌俊朗，氣宇軒昂，卻神情冰冷。

談無欲只覺這男子像極了山道前那塊巍然高聳的山碑：以己之身，護衛此界。

秋分上前一步，與其頷首：

“天華。”

男子對秋分頷首回禮，隨後目光便在談無欲身上停留。

片刻後，淡淡地說了一句：“真慢，小短腿。”

談無欲聽了，也不氣惱，和對方淡淡地回道：“閣下如今豐神俊朗，想是忘了自己曾經小短腿的模樣。”

說罷，輕首揖道：

“山人談無欲，敢問兄台大名。”

許是被談無欲的畫風轉變如此之快給嗆到，男子一個不爽，輕視“哼”了一聲。

“哼兄。”談無欲頷首表示領會。

“……”男子一聽，一頓，隨即道：“世人傳脫俗仙子談無欲最詐，還真不假，兩句話就想與人稱兄道弟，好拖人於江湖泥濘中。”

“世人一向以訛傳訛，談無欲向來以誠待人，不打誑語。”

“北辰皇朝、般若海五星、鬼梁天下的覆滅，哪一個不是出自你之手，閣下的誠摯讓人敬謝不敏。”

“心懷鬼胎，漠視蒼生，咎由自取，非談無欲之因。”

“你談無欲的過往也不見有多光明磊落，何來如此信心來論判他人。”

“過往事實，無可辯駁，然淨從穢生、明從暗出，只為遵從本心。”

“好個本心，弄得這般天地不仁，也算是你的造化。”

“順心而為，無怨無悔。”

“狂妄。”語畢，男子轉身進入亭內。

此時，談無欲才得以觀看眼前的軒敞亭台。

這是一座依崖而立的四角重簷亭，紅柱玄瓦，構造大氣，雕刻精巧，一道“四時序”的匾額掛在亭簷正中央。

亭台四周簷檁懸掛著曼舞輕紗將亭內細節遮蔽。四角飛簷處各掛著一盞下端系著琉璃風鈴的方形金色燈籠，每兩盞燈籠間又掛著五盞形式相同卻略小的燈籠，且每盞燈籠上繪著不同的四季節氣景致圖。

“春雨驚春清谷天，夏滿芒夏暑相連。秋處露秋寒霜降，冬雪雪冬小大寒。”談無欲一眼看過眼前燈籠上的圖繪，口中念道。

“無欲。”秋分走到談無欲面前，半蹲下面對他，將他的視線轉移到自己身上。

“秋分，可有事？”談無欲問道。

秋分靜靜看了會他，笑道：

“看樣子天華對你是一言難盡啊。”話語未盡，亭內便傳出一道“咳”聲。

談無欲不解，疑惑地看著對面之人。

滅天華待人冷傲沉默，從不主動挑釁他人。他與談無欲共只見了兩次面，第一次談無欲禮數周全並未有逾越之舉，第二次一見面卻被嗆聲，明顯是……

秋分不打算也不會告訴談無欲，無論滅天華此舉是何用意。

秋分牽起談無欲的手將他拉至自己跟前，隨後湊過去在其額上落下輕輕一吻，未等談無欲反應過來，便放開他起身走到亭前，形容莊肅，一手撩起輕紗，一手做出恭請的手勢：

“脫俗仙子談無欲，時序界界主有請。”

談無欲隨著秋分來到亭閣二樓。

四周輕紗已被束起，徐徐山風穿透亭間，帶來沁心爽意。

一張圓桌置於正中，對面坐著一面容俊逸爽朗的中年形象的長者，搖著一把羽扇，品著佳茗。

長者身後站著四人：左邊二人是一著碧色華服男子和一著粉色霓裳的女子，右邊二人則是一著皓色錦衣的男子和談無欲已見過的滅天華。

有趣的是，左右兩邊之人給人的感覺成強烈對比的情態，如同春夏的煦暖和寒冬的冷然之差異。

秋分將談無欲帶到後，便站到了四人的正中間。

“晚輩談無欲見過界主。”談無欲取出一錦囊和一封信遞上：“此乃淨琉璃菩薩的手信。”

滅天華接過談無欲手中的手信，時序界界主指間輕點華箋，點頭道：

“月才子多禮了，請坐。冬至，奉茶。”然後將錦囊交於碧衣男子道：“春分，你把這些帶下去。”

談無欲緩緩喝完一杯茶，端坐著任對面的時序界界主觀察。只是那眼神中，沒有探究，沒有質疑，卻又似在確認著什麼，長者就這樣看著他，約一刻鐘後才開口：

“久仰月才子大名，如今到訪時序界即是你我的機緣，你和淨琉璃的請求，時序界必不會推脫，一月後施陣，此間還望月才子莫嫌棄在此小住一段時日。”

“界主客氣，談無欲在此多謝界主慷慨相助。”

“好說好說，”說罷羽扇在桌上輕掃，一台棋盤現於桌面，“聽聞月才子文韜武略、琴棋書畫皆通，可否與老朽來一局？”界主話音剛落，便先聽到秋分發出的一聲輕音：“界主。”

然後長者一副恍然大悟地用羽扇拍了拍自己：

“哎呀呀，你看我，年紀大了，忘性也大，月才子一路奔波辛苦，該先休息才是，這一局改期。”說罷停頓下，繼續道：“不然，我家秋分要心疼了。”

“晚輩無妨，願陪前輩此局。”談無欲知對方有意打趣，也不在意。

“不急不急，時間嘛，還是足夠的。秋分，你先帶談無欲去休息。”

見對方堅持，談無欲也不多說，起身作揖便隨秋分離去。

談無欲與秋分離開四時序後，女子便來到桌邊坐下，雙手托著腮幫：

“老爺子，你這次不是說笑？”

一邊品茗，被稱為老爺子的男子睨了對方一眼“怎麼？你對他有不同看法？”

“那倒不是，雖說刻板了些，但還是挺可愛的。”

界主執起一白子落於棋盤上：“他與我有淵源，與時序界有因緣，無可避。”

一席話，女子雙眼瞬間亮閃閃，對著長者眨呀眨，一副聽八卦的表情，可惜對方注意力正在博弈的棋盤上，當覺到八卦落空，只得撇撇嘴，道：

“老爺子又故作神秘。”

“哈哈，佛曰：不可說，不可說啊。”不以為然，界主爽朗地笑起來。

“你們還陪著我老人家聊，小淨的點心要沒了哦。”

“老爺子，你這時候提醒是不是晚了些，指望那群小鬼還不如拜託秋分呢，他手藝不比淨琉璃差，對談無欲又上心，這段時間完全不愁的。這一個月來不但辛苦還沒有美味的點心撫慰，這次可要好好向秋分討回來。”領會長者有意要他們離開，說完了便與皓衣的冬至離去。

“你不過去？小淨的點心難得哦。”看著還站在身旁無動於衷的滅天華，界主笑道。

“我已不是小鬼。”一如既往地淡漠語氣：“我更想知道……”

突然，長者猛地一拍桌子，起身，打斷滅天華話語，對他說道：

“等等，你去，讓那群娃子給我留點。”

“……”

滅天華一離開四時序，前苑的喧囂聲立馬傳入耳膜。想想也正常：來了個客人，雨水為了他哭得天昏地暗，瞬間成長；秋分為了他丟下他們那群需要照顧的小鬼臨時撂擔子……

會好奇不足為奇。

果然，待走過去便看見秋分將談無欲護在身後和以雨水為首的一群小鬼爭奪小短腿的監護權（？）。

“秋分，我已經長大了，可以照顧小哥哥。”

“心智成長並不意味著生活技能加成，雨水你的髮髻歪了。”

“秋分，我可以幫雨水一起照顧。”

“穀雨，你都要雨水照顧，就別添亂了。”

“秋分，可以加上我啊。”

“處暑，你一天到晚四處鬥毆，說這話是自取其辱。”

……

好個舌戰群雄的戰力。平時冷冷清清的秋分，毒舌起來還真是乾脆俐落。

所以啊，還是不要招惹奶爸級人物，軟肋被掐住翻身都難。

秋分與眾人戰得不可開交，反觀談無欲卻是有些精神不濟。

滅天華看那個被他稱為小短腿的男子不可自抑地點了幾下頭後身體忽然向後倒去——

“好了，到此為止，還讓不讓客人休息了。”

面對一群不死不休的小鬼，考慮到談無欲的情況，秋分的耐心終於告罄，冷著臉說道。

隨即轉身卻看到身後無人，心臟劇烈一跳，驀然一瞥站在一旁從頭到尾一臉玩味表情看熱鬧的春分，努力讓自己靜下心問道：“無欲呢？”

春分手上摺扇一展，蓋住彎起的嘴角，答道：

“天華抱走了。”

滅天華端著一盆水從房裡出來，便看到急急趕來的秋分。

看到他手中的東西，秋分略感驚訝：“老爺子教你的？”

“嗯。”滅天華停了下續而說道：“他已睡下，你先回去休息吧。”

“我看看他就回去。”秋分越過滅天華輕輕推開房門走進房內。

“……”

滅天華在門外靜靜回想自己是否有忘了什麼：臉、手都擦了，發簪取了，髮髻散了，外衣脫了，枕頭換了合適的，被子也蓋了……老爺子交代的都做了，應該沒缺什麼才對，就算真忘了什麼，自己第一次這般照顧人不至於如此苛刻要求……吧……

……等等，為何自己要擔心秋分來這是為查崗呢？

滅天華突然莫名有股挫敗感：護犢老媽級的秋分太可怕了。

“天華，你還在？”

秋分出來看到還在端著一盆水的此地主人不解地問道。

“……”這是我的別苑，在這有問題？

“看完了？”比想像中快速。

“嗯，看看情況，以便準備。”

“嗯。”滅天華不曾仔細照顧人，在這方面他不懂，秋分卻不同，在時序界他自詡第二沒人敢稱第一。否則他不在這段時日，春分和夏至不至於被折騰得快抓狂。

秋分接過滅天華手中的水盆，轉身離開：“天華，多謝。”

滅天華看著秋分的身影消失在前方轉角處，想不明白：為何來了個談無欲，秋分的反應就生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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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nghua1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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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64)

7樓發表於: 2020-10-31 23:13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七

夜幕降臨，朔月在層層雲間忽隱忽現，四時序萬籟俱寂。

一個身影站在四時序前，不甚明亮的月光灑在身上，更顯形單影隻的孤寂。

此人看著前方即使有著千萬螢蟲飛舞也無法點亮的深幽山道：在層層山林間蜿蜒曲折，仿若無所盡。

有所思地靜立不動，即使身邊站了個來人。

“這麼深沉，想什麼呢？”來人並不打算與他一起發呆到天荒地老，開口問道。

“…………”沉默了許久，對方才說道：“這條山道……若非自己親自走這一遭，從沒想過是如此漫長。”

長久以來，雖說從未離開過時序界，但也會偶爾因各種原因在此道上來回往復，於他而言，到山腳也不過幾個時辰，從未想過，於一個普通人而言卻是如此漫長。

“時序界原就是離塵之所，自然是不能輕易到達。”

“收收你這傷春悲秋的模樣，上次才多久？”

“四百六十九年七月二十九日又二個時辰。”

“……你居然記得。”

“……記得又如何，他也不會回來了。”

“嗯，此地無銀三百兩。”來人手中摺扇一轉掩住嘴角，揶揄道。就他對待那人的態度和方式，說沒關係傻子才信。

“所以……你過來是刨根挖底的？春分。”

“八卦總為人津津樂道啊，畢竟當年與他交好的是天華和雨水。”

“將自身隱秘展於人前必有所求，我需要？”

“大家相處千餘年，雖說知根知底但終有差。

天華的冷情非個性所致，乃是天命使然，你——莫亂來才是。”

“……”

“那個小鬼精得很，你瞞不了他，他也不會帶你走的，秋分。”

就在兩人閒談、他人睡去之時，一大一小兩個身影偷偷摸摸地潛入了談無欲休息的房間。

自以為沒人發現，卻不知他們的行為已盡數被收入眼底，滅天華一個頭兩個大：怎麼一個兩個的都這麼不省心。

卻也終究是沒將人給提出來。

談無欲是在一片蟬鳴鳥啼聲中醒來的。

視線環顧一圈四周，門窗緊閉，從窗面的光線中可以感受到外面的豔陽熱度，和著屋外的聲響，談無欲才想起，現在已是炎夏。

然屋內卻極為涼爽，沒有夏日特有的悶燥與潮濕。

待他準備起身，身旁先已有了動作：“小哥哥，你可醒了。”

他這才發現一俊俏少年趴伏在床邊雙眼溜溜地看著他，談無欲定睛細看了下，覺得此人面容和雨水極為相似，說話的方式也是，遲疑了會開口問道：“你是……雨水的？”

少年一聽，笑著大方回道：“小哥哥，我就是雨水。”

雨水起身上前一把將訝異的談無欲抱起道：“不過現在小哥哥的樣子，應該稱呼小弟弟了。”

“雨水，你放我下來，我並未你看到的那麼年幼。”談無欲無語，極力解釋道。

“我知道，”將談無欲放在床邊坐好：“大家都知道。”

不等談無欲說什麼，雨水身後傳來一聲輕喚：“雨水。”

而後，一約為五、六年歲的小孩從少年身後冒出頭來，圓碌碌的臉蛋，圓溜溜的大眼睛，可愛俏麗。

面色飛揚的少年一把將小孩拉到身前，摸摸對方的小腦袋：“哎呀，抱歉，太開心了，把你忘了。”

小孩搖搖頭，微笑看向談無欲，問候道：“你好，我是穀雨。”

“你好，我是談無欲。”如此乖巧，談無欲的面色也隨著柔和起來。

此時雨水從桌上取過一盤糕點給談無欲：“秋分在準備大食，無欲你先吃點這個墊下腹，然後我們帶你去泡溫泉，回來就可以吃大餐了。”

談無欲拿起一塊糕點，還未收手就先看到穀雨眼睛盯著他的手一閃一閃的，便將手中糕點遞給穀雨：“你們與我一起吃吧，這些我吃不完的。”

穀雨受寵若驚地看著談無欲，又看看雨水，當看到雨水對他點頭時，才接過談無欲手中的糕點：“謝謝無欲。”

秋分等了很久也沒見雨水和穀雨將談無欲帶來便獨自尋了過去。

不看還好，一看差點沒背過氣去，早知會這樣還不如託付給天華。

一群人圍成一團，硬生生將只著單薄褻衣的談無欲堵在了溫泉邊，讓談無欲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小的就算了，怎麼大的也來……

穀雨已被擠到人群週邊，剩雨水一人將談無欲死死護在身後，卻也架不住眾人步步後退，緊逼泉中——

忽感一陣風過，待眾人反應，秋分已將談無欲抱在懷中，落於半空中。

秋分臉色肅沉，目光下移，盯著眾人，沉聲問道：“你們這是做什麼？可還知無欲乃時序界貴客。”

一時間眾人屏息，無人出來答話，秋分眼光瞥向雨水——

雨水避不過，只得心裡叫苦：明明自己啥也沒做，怎還被槍頭使。

“那個……就是無欲的衣物不是被洗壞了嘛，大家就拿新衣服來賠禮——”

為證實雨水的話語似的，一群人點頭立馬將手中衣物擺出。

紅橙黃綠藍靛紫，色彩紛呈，還極為粉嫩——

“……”秋分一眼看去，頓時沒脾氣了，敢情這是把談無欲當女孩子使啊。

談無欲個性嚴謹，雖不拘小節然對於此等事……

再看談無欲，一臉埋在自己肩頭不願抬起，小小的身體緊繃著——

作為成年男子還是接受不能。

“你們好意，無欲心領，然他如今久未進食，在此事上拖延，有違時序界待客之道，你們回去，我自有安排。”

話音一落，便感身上人有些許放鬆了——

“既然秋時首如是說，那我等就將這些新衣物放于貴客房內，希望無欲不會辜負我等心意。”

身上人兒的身體一顫，又僵了——

秋分看著一身嫩粉衣衫的立夏，雖心疼懷中的談無欲，卻也不自覺地在心裡給堅持的女子點贊：

衣架子的談無欲，說不動心那是假的。

秋分帶著談無欲落地後，雨水和穀雨便跑上來：“無欲，先穿衣吧。”

說著，托起一遝嫩綠色的衣物奉上，連穀雨手上也有一套，嫩葉色的。

“……”

秋分看談無欲略為無奈的表情，心下不忍，便說道：“要不試試這身？”

看著秋分手中金燦燦的衣料服飾，談無欲覺得要被閃瞎眼了。

談無欲更無奈了。

而此刻的他還沒意識到，今日這般情行將是未來一段時日的日常。

談無欲開溜了。

留下屋內一群不大不小、被他刻意轉移了注意了的小鬼爭論著他該穿誰準備的衣裳，開溜了。

嗯，也避過了屋頂處那幾個旁觀的。

節象境界比他想像的寬闊，秋分曾告知：可以隨意走動，界主並未給他設置任何限制。

因此偶爾他會走出房間無頭緒地任由腳步帶路。

今夜也是如此，以至於他反應過來時，發現似乎迷路了。

周圍盡是高大的葉草，視線所及之處滿是層巒林峰，不見任何房舍建築。

夜幕中的景色悠然清寂，山間風大，掠過之處，草木此起彼伏，莎莎聲響掃過身旁，宛如陣陣濤聲。

談無欲身著單薄裡衣慢慢地在草林間行走，直到聽見一道淡漠的冷聲：

“出來。”

談無欲順著聲音過去，才發現已然走到了草叢的盡頭。

盡頭的不遠處，是道崖壁，崖下一株高聳的樹木撐天而起，樹下一桌一人。

談無欲走過去，在那人對面坐下。

那人一個響指，桌上燃起一盞青燈，隨後一件絳色外衫便蓋在了談無欲的身上。

滅天華飲下一杯酒再斟上，道：“怎麼走到這了？秋分也不看著點。”

“我並非真孩童，不需時時擔心掛念。”

“呵。”不置可否，滅天華取出一空杯，放于談無欲面前：“來一杯？”

“修道人不飲酒。”

“嗯，那你就隨意吧。”說罷便自飲起來。

談無欲望著眼前的高大樹木，莫名產生一股熟悉的親切感，便問道：

“這樹是……”

“萬年果。”

“萬年果？”談無欲訝然：到今日之前，他竟不知萬年果可以長得如此繁茂高大。

禁不住上前，望著眼前的萬年果樹，心中突然無限感慨，卻又無所言喻。

但他終究沒有細思，只當這是當年附身於萬年果中遺留下的對於同類的懷想。坐回了位上，看著滅天華一杯一杯酒下肚。

“多謝。”

驀然一聲，滅天華停下動作，注視著談無欲：“你……”

“你知我所指之事。”

滅天華低首看著手中杯盞，不生言語。

那時對雨水所說不過是自己自欺欺人的安慰。蒼天何其殘酷，逆天阻時乃是大罪，怎會厚待。粉身碎骨是苛酷，逆時一樣也是苛酷。

一分一寸地感受著罪罰之行，各種恐懼、驚慌、無措及近在身後的不可知一分一厘地在逆時的軀體中真切地感受著，尤為最後若身旁無人更是加倍：胎腹之體五感不全，感受到和感知不到的資訊成為恐懼的放大器，切切實實地分割著清晰的理智——

而面前之人，在接近臨界點時，不懼不慌，一往而前，撼動了自己不曾改變過的理智，決然出手相助。

談無欲從身上取出一水袋，倒滿面前的空杯，對著滅天華舉起：“談無欲無以為報，將來若有所需，儘管開口。今日以水代酒，承諾。”

滅天華目不轉睛地看著談無欲用小小的孩提之軀做著與其神色不相符的動作，恍然想起初時的兩次見面，這人也是這般：自信、傲然，眼神中閃爍著光亮的神采，仿若整個大海星辰盡藏於他的眼眸之中。

待談無欲飲下杯中水，發現滅天華已到自己面前。

突然被對方托起臉頰湊過來，使得談無欲極為不適：“滅天華，請放開在下。”

然而對方卻不聞不理，緊緊地凝視著他的雙眼：“你的眼中……”

突然，托住談無欲臉頰的手猛地松了一邊，隨即談無欲被一股力道強行攬住後移——

“滅天華，你要做什麼？”緊接著秋分的斥責之聲在上方響起。

面對秋分的劍拔弩張，滅天華只是淡然地放開一把抓住的手刀，回身坐下執起酒杯一口灌下杯中物。

“無欲，可有傷到？”秋分將談無欲放下，擔心地上下打量。

談無欲搖頭：“我無事。”

“那就好，時辰不早了，該回去休息了。”然後一把抱起談無欲就走。

“等等，秋分，我可以自己走。”談無欲還是不習慣自己一個成年男子總被人抱起就走。

“待著吧，以你的小短腿等你走到了天也亮了。”然後回答他的卻是滅天華涼涼的聲音。

秋分聽了，頓時停下腳步，回頭看向對方，笑得森然：“天華，我單手扛你也是小菜。”

“……”這兩個……在這上面較什麼勁呢。

當談無欲和秋分離滅天華越來越遠的時候，談無欲看到原本望著萬年果樹的滅天華將視線轉向了他們的方向，鬼使神差地，談無欲揚起嫩藕般的小手向對方招手告別，不多時便彼此消失在各自的視線中。

滅天華靜靜地看著談無欲在黑夜中揚起的白嫩藕臂，想起曾經也有這麼一個生命在自己每次離開時，靈力不足的他總會化出兩支手臂揮舞著等著下次的見面。

走到萬年果樹前，樹根處有一個小小的陷坑，那裡曾經有個小小的生命，有著完整的靈識和令他鄙視的靈力，連根拔起後本因隨著歲月的流逝被填平的地方依然保持著離開的模樣：那是術法使然，也是某個不甘的執念。

“果然是藏著星辰大海。”滅天華看著那處，欣然笑著。

你的話，是否雙眸深處也藏著星辰大海呢。

一定，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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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祈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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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0)

8樓發表於: 2020-10-31 23:2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团子的谈谈一定超级可爱，想rua~

珞珈之畔，流風甚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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