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2.05 [默廢]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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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andaq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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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9)

樓主發表於: 2015-02-05 1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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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05 [默廢]平安

冥醫在長條案上攤開一小塊墨綠緞子，指腹抹過團菊花紋，貼著褶子慢悠悠地撫平。兩盞白燭壓著緞子邊角，燭火跳得劇烈，驀然燙著一角白蠟，燭淚霎時潰了堤，越過邊沿塌下一塊，蜿蜒斑斑痕跡，當風凝結。
刺骨北風漸起，白燭燃得匆忙。冥醫並不拈香，單是自掌中絹布翻出一條琉璃串，小心翼翼放到了墨綠緞子上，隨即退後兩步，解下腰間葫蘆仰頭便灌。
水珠自他下頷滾落，沒入領口，直到葫蘆傾空，泰半沾著他脖頸又濕了前襟。冥醫腳下踉蹌，似是嗆入冷風，渾身不可抑止地劇烈顫抖起來，勉力按捺，胸膛仍有粗重嘶聲溢出，化成喉間幾欲窒息的咳嗽。
他大口喘著氣，蒼白雙頰染上一層妖冶的淡紫色，熬到一陣折磨暫歇，微彎著腰，竟是擦著眼角逼出的濕潤笑出聲來。
「……哈，你那時說得不錯，我用亡命水殺人，我是不配活到如今。」冥醫抬袖擦去嘴角血跡，似是不耐凜風刺骨，微微攏肩眯起眼，凝目風中剩餘不多的白燭。「他也不需要我的祭拜。當是我最後一點私心作祟，好過去那邊，能早些遇見蒼離。」
廢蒼生曲腿坐在一隅，背靠破窯磚牆，晃著手中酒壺輕哼一聲不作回答，深邃目光映著兩抹燭影微曳，偶然閃過一縷琉璃光華。
冥醫便也不語，方才一陣病痛耗去極大力氣，疲倦之色漫上眉間，他便索性合上眼，佇足原地靜靜調理氣息。
寒風帶起醫者淡藍頭巾，廢蒼生瞧了眼那頭巾下千萬縷飛揚四散的淺灰髮絲，轉過頭凝目三九時節晦暗的天穹，抬手又灌下一口烈酒。
他本不願答應在破窯搭起這長案燃燭燒紙——做足了陣勢細嘗悲傷，勞神剜心，末世裡的相處帶著朝不保夕的珍而重之，悼念與祭奠卻在不知不覺間成了世人默契避開的話題。過分沉重的悲傷壓在心頭，輕易便能讓人喪了心魂失卻鬥志。即便請托之人有著千萬他無法拒絕的理由，廢蒼生依然覺得有些殘酷了。
他卻終是答應了冥醫的請求。廢字流兩千年的傳承道路，他懂得這世上的陰晴晦朔，懂得墨家選擇的護世之心，也能明白這場遙祭於冥醫的意義。
沉默半晌，廢蒼生撣去衣擺塵土站起身，自懷中取出一枚燦金流水紋的木牌，咚一聲擲在案上。
冥醫睜開眼，伸手自案上取過木牌，渾厚的金色包漿裹著小小一枚平安符，沉鬱內蘊的香氣絲絲糾纏竄入肺腑，晃動間似有經年流水蹈履而過的波紋閃耀。
「……這是，平安符？」冥醫疑道。
「那個人的東西，他不需要，對我也無用處，你要祭拜，那就一起燒了吧。」廢蒼生語畢轉身，納氣於掌，驟然振袖推出，內勁貫入破窯，從中猛地竄起一叢赤焰，將四周淒寒燃燒殆盡。「普通人祈求的一世平安，對於墨家钜子，當真是個笑話。」
廢蒼生闊步而去，袖風掃過燃至末端的白燭，微弱火焰掙扎搖晃，倏然熄滅，無聲無息。

修儒帶回草藥的那天，廢蒼生留在了破窯。金石鏗然的錘擊聲裡，他驀然聽到遠方傳來壓抑的抽泣聲，如水月色鋪落滿院，月光下漸漸彌漫起厚重的寒意，毫無預兆地，霜一併也落了下來。
廢蒼生落下鐵錘，飛濺的點點火星裡，隱約現出著一枚燙紅的薄如蟬翼的刀片。

默蒼離初來黑水城是在仲春一個黃昏，雲霞漫天蔽日暖著一季最後的冰霜，他自暖黃色的餘暉裡逆光行至，面容與神情俱隱在暮色陰影之中。時隔多年，廢蒼生回想起當日情景，印象深處只得見蟄伏肩背的淺綠髮絲，以及將墨狂平舉遞來的袖口上，一叢墨綠色的團菊紋樣。
「廢字流，鏽劍廢蒼生。」來人嗓音低沉，沒什麼感情地念出他的名字。
心中突兀一跳，廢蒼生下意識抬頭對上那人雙目。
透徹的琉璃色瞳孔之中，一眼望去無波無瀾，淡漠不驚。
他接過墨狂，心下了然眼前之人的身份。
流傳廢字流傳人與墨家之間的亙古淵源，廢蒼生也曾好奇，耗盡心血精力的作品，命定交由保管的會是什麼樣的人，渡世大願沉重如斯，一肩之力背負護世之任，墨家钜子，可配得上兩千年的瀝血之作。
他撫過墨狂劍身，古樸重劍染上餘霞溫度，掌下斑駁起伏竟也仿佛帶著些微乾燥的暖意。
「三個月。你可以回來取走它。」
「嗯，多謝。」那人微微頷首，鬢角散發貼著側臉垂下來，掩去半面神色。
他不再多言，視線在廢蒼生臉上停留須臾，隨即轉身離去。廢蒼生目送那人離去身影，眼見那人步伐沉穩堅定，廢蒼生幾乎以為方才那道背影幾不可察的輕顫，真是自己的錯覺了。

墨家钜子步出黑水城之際，耳畔響起一道破空風聲。看了眼應聲入手的事物，他微微蹙眉，轉身面對遠處抱手胸前打量他的廢蒼生。
「東西收好，我沒有第二次送還的興致。」廢蒼生瞪他一眼，見對方默不作聲投過來的眼神，索性輕哼一聲提起內力縱身離去。
墨家钜子收回目光，拇指指腹摩挲木牌上璀璨的流水紋，劃過帶著新痕的細篆小字。
「吾這般的人，哪有立場說平安。」

多年以後，廢蒼生自大匠師手中接過一封信和一塊木牌。
他攥緊掌中木牌，並不看信，只冷笑著問，那個人，如今是喚作默蒼離嗎。

修儒為冥醫立了座衣冠塚。
俏如來于彼時現身黑水城，趕上了為冥醫撚一炷香。
他的面容隱在兜帽的陰影中，指尖撫過淺藍色的衣衫，撫過木牌上經久泛黑的細篆小字，輕輕摩挲琉璃珠串與擺在一旁的算珠，他捧起墨綠團菊的衣角貼近臉頰，半閉著眼，終是有淚劃過下頷重重跌落，氤氳一片回憶。
廢蒼生凝視眼前少年人的白衣背影，猝不及防又想起許久以前的那個黃昏，想起在黑水城的出口附近，那人自雲蒸霞蔚裡投過來的深沉目光。
他忽然覺得那時默蒼離也許有話要說。
他將背後墨狂平舉至眼前，屈指運功三彈劍身。厚重的錚鳴層疊翻湧而出，似是一場肅穆悲壯的葬禮尾聲，天地同哀，舉世遙祭。

自他收到默蒼離送來的信。他便知悉今日所有結局，卻無法拒絕，無能辯駁，無可挽回。
因為是平安啊。
他親手刻下的，最不屬於默蒼離的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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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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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05 [默廢]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