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19 【蒼翠/赭墨/藺練/佛緣】折枝（古風ABO生子）1~39,完結65F| 布布文學 - 三十六雨布袋戲同人論壇

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8.19 【蒼翠/赭墨/藺練/佛緣】折枝（古風ABO生子）1~39,完結65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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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hiswi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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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樓發表於: 2019-08-15 17: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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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練峨眉搜盡江底沉船也沒有尋到翠山行的蹤跡，只能暫返岸上，先幫忙將傷勢兇險的蒼送到了最近的碼頭驛站。

“江底找不到，也算是好消息。”佛劍一邊安慰練峨眉，一邊幫素續緣磨藥。

練峨眉歎一口氣，“幸得你們及時趕來，救蒼一命，多謝。”

“因果善緣而已，不必言謝。有兇手線索嗎？”

“看殘留痕跡，我認為兇手是狂龍。”

佛劍又問：“罪惡坑的首領，狂龍一聲笑嗎？”

“對。”

“素聞此人作惡多端，沒想到竟有重傷玄宗宗主的實力。”

“若論武功修為，我不認同；但論陰險狡詐，確有可能。”

“你很瞭解他？”

“是家弟。”

佛劍無言以對，卻聽練峨眉又道：“我想將幼女交托給你們，再去沿江搜尋……”

“且慢，另外有一件急事需要你考量。”

“何事？”

“此次翠山行返回萍山，是應慕少艾所求，試以萍山心法主導紓解藺無雙體內魔毒。如今他已失蹤，而解毒之事迫在眉睫，恐怕要請你代為返回萍山一趟。”

練峨眉面露驚訝，“魔毒有解法了嗎？”

“有，素續緣已采齊解毒草藥。其中特別有一味絳雪草，須在離土後三日內入藥。以現下情況，我認為由練雲人送藥返山最佳。”

見練峨眉斂眉似有猶豫，佛劍分說又補充道：“我可以代為尋找翠山行。”

“……好，但我有一個不情之請。”

“但說無妨。”

練峨眉掏出兩張銀票放在桌上，道：“我不能將幼女帶回萍山，想煩請你們找位乳母照料。待藺無雙解毒事了，我自會來接她。”

佛劍雖有別的疑惑，卻只問道：“不知令嬡如何稱呼？”

這時，練峨眉才想起自己一直沒有給女兒取名。她沉默著思索片刻，才答：“雲兒。”

“嗯，佛劍定當不負所托。”

日未出，天際仍是一片深邃蒼藍時，練峨眉就帶著藥箱，向萍山出發了。

素續緣忙到徹夜未眠，才壓制住了蒼的傷勢。驛站條件欠佳，但蒼的傷情不定，素續緣不敢隨意搬動他。佛劍又幫忙守了半天，等到素續緣終於能歇口氣時，才出發去尋找翠山行。

乳母還沒到，素續緣只能抱著雲兒，守著仍未醒來的蒼。慢慢搖著孩子的時候，他突然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忘記請佛劍大師順便向玄宗送信求援了。

素續緣扶額哀歎一氣，卻也只能一手抱著孩子，一手打開箱籠翻找紙筆。寫好了求援信，素續緣找到驛站管事，請他幫忙送出去。

驛長滿面堆笑道：“請問這封信急不急？如果不急，可以明天送嗎？今天有貴客要來，我們都在打掃準備，實在抽不出空了。”

“抱歉，這封信確實很急。我可以多付些錢，請您儘快送去怒山玄宗，好嗎？”

“這……”

正當驛長猶豫時，素續緣聽到不少人陸續邁進大門的腳步聲。

驛長一邊念叨著貴客到了，一邊跑去迎接。素續緣抬眼一看，瞬間像見到了救星一般激動地喊：

“九章大哥！”

九章伏藏剛攙著識玲瓏的手扶她進門，就聽見有人叫自己。他循聲一望，旋即莞爾，合扇作揖：“好久不見，續緣也有閑情出來玩了嗎？”

素續緣連忙作揖還禮，“我有一件急事，想請您幫幫忙！”

“何事著急？”

素續緣匆匆上前，雙手舉起信給九章伏藏看，“我想送一封信去玄宗，越快越好！”

九章伏藏接過信，滿臉疑惑地問道：“發生什麼要緊事了嗎？”

“弦首受了重傷，已被我們帶來驛站，需要儘快請玄宗派人接應。”

“明白了，我馬上差人去送。玲瓏，你先進去休息，我稍後就來。”

亮麗的橙衫女子輕點螓首，“好。不知續緣餓不餓，可願與我們一起用晚膳？”

“謝謝玲瓏姐姐，但我還要照看弦首，抱歉了。”

兩方寒暄過後，素續緣就趕回客房。很快，乳母也到了，將雲兒接到隔壁照料。

素續緣如釋重負地長籲口氣，才打開箱籠備藥。

翠山行扯裂半片衣擺，撕成布條，將握劍的手一圈圈纏緊。就在方才的惡鬥中，他空手接刃，震裂了虎口。鮮血糊透了整只手，若不用布條纏著，可能之後連劍都無法握緊。

綁在他背上的繈褓內，兒子仍在低聲抽泣，他卻無暇去哄。

寒風摧折竹林，狂龍陰惻惻的笑聲回蕩在紛飛的枯黃落葉間：

“嘻嘻嘻，真會跑呀，連你家男人都不要了，大難臨頭各自飛哦！”

翠山行凝神調息，不屑與其爭辯。他堅信，只要將這瘋子引走，蒼一定能及時被練峨眉救下。

他肅立著傾聽周遭絲絲動響，如此謹慎是因為追兵不止有狂龍，還有一群陰魂不散的毒蟲，潛藏在陰暗的角落伺機而動。

隨後，他挽轉劍刃，青鋒直指從天而降的狂龍一聲笑。

“你這沒孝心的狗東西！又拿劍指著師叔！”

只聞“鏘”一聲，天一劍砍在了半截逆鱗刀的豁口上。內力相鬥，劍刃弓起又彈開，翠山行借力撤步飛上竹林頂端，轉身一掌排開猛如蛇襲的鐵索鞭。

狂龍被其掌風震退兩步，一口惡氣卡在喉嚨，“呸！誰騙我說坤澤生完孩子就不行了！累死小龍龍了！”

這時，黑浪般的蟲群聚集到狂龍腳下，發出嗤嗤怪響，而狂龍還在叫罵不休。

翠山行斂眉，趁這喘息的機會，反手輕柔地拍了拍背後繈褓，低聲道；“小松乖，別哭了……”

次日清晨，素續緣正在給昏迷不醒的蒼換藥時，突然聽到“咚咚”敲門聲。

“續緣，是我，九章伏藏。”

“請稍等！”素續緣暫時沒有餘力開門，只能先專心把藥換好，才起身去迎。

一開門，他就看見九章伏藏慢搖著檀香扇，斜靠窗櫺，出神地望著窗外夾江峭壁。

“抱歉，讓您久等了。是不是已經有玄宗回信了？”

“尚未收到回信。”見素續緣沮喪垂眸，九章伏藏忙又道：“但我有個提議，想請續緣聽一聽。”
“大哥請講。”

“此地距離玄宗甚遠，空等也不是辦法。而且陸路顛簸，運送傷患只能走水路。正巧，我與玲瓏是乘船出遊，不如就讓弦首搭乘我們的船出發，還能在半路與玄宗會合，你看好不好？”

“可是，這樣就打亂了你們的游程，玲瓏姐姐會不會難過？”

“續緣放心，這是我與玲瓏共同商議好的決定。”

素續緣連忙拱手作揖，“多謝九章大哥和玲瓏姐姐，請問是立刻出發嗎？”

“是的，我還可以讓家僕來幫你運送弦首。”

“勞煩您了，不過我要留一封信給佛劍大師，以免他回來不見我與弦首，會憂心。”

“好，那我即刻去安排。”

一個時辰後，素續緣就帶著蒼和雲兒上了船。

幾乎同一時間，在山中某處殘廟內，翠山行輕輕將仍在咂嘴的嬰兒放到地上，然後重新綁起裏衣。

此時此刻，他無比慶倖自己的孩子不是坤澤，一生都能免於那些無端的輕視與污蔑。翠山行取下自己隨身佩帶的玉令，系在了兒子的衣紐上，又輕撫其胸口。

“小松，爹爹要去引開那些壞人。你乖乖藏在這兒，不要哭，很快就會有人來救你了。”

被圍捕了兩夜一天之後，翠山行已經確認，對方窮盡毒辣手段只為抓自己的活口——那麼，起碼有讓兒子逃脫的機會。

他解開纏手的繃帶，再一次劃破掌心，速念咒訣：“無極血魘，天一化相。”

流淌成泊的鮮血中，緩緩升起一團赤霧，化作半透明的人形，半跪在翠山行面前。

“待我走遠之後，再引人來此。”

血魘點頭，又幻化成赤霧鑽進玉令，隱匿不見了。

山廟前傳來蟲行的沙沙聲。翠山行迅速將兒子藏入被破布遮蓋的舊香案下，然後背起假的繈褓，又吞下一粒強振心脈的烈息丸，提劍邁出廟門。

[ 此帖被iphiswill在2019-10-29 20:55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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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樓發表於: 2019-08-15 17: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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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蒼哥哥，萍山還有一把白虹劍，卻一直封鞘不醒。師尊說，你上次來萍山時，白虹有一瞬間醒刃了。我們一起回萍山看看白虹劍，好不好？

……師尊說白虹有靈，只認明主。如果你能令白虹開刃，就和藺師叔的明玥劍一樣舉世無雙，我們再一起去攻打魔教，好不好？

……我們先吃飯，再一起去為宗主報仇，好不好？

……好不好？

——好，我們一起，翠山行……在哪兒，你在哪……

“……翠，呃——”舊夢驚醒，蒼倒吸一氣，只覺胸腔中似被插了烙鐵一般，劇痛不休。

素續緣聽見響聲，立刻跑進來，將掙扎著要起身的蒼按了回去，“請躺好別動，不然傷口會裂開的。”

刺目的光線擠進視野，蒼竭力眨眼，好半天才從模糊的眩光間分辨出眼前人影。

“素續緣……”

“是我，請問您現在感覺呼吸還順暢嗎？”

“咳咳，有點……難……”

“您的傷口貫穿肺腑，尚未癒合之前，還請弦首千萬別再亂動了。”

蒼費力地咳出一口血氣，問：“翠山行呢？”

素續緣用濕棉巾將他唇邊的血沫擦淨，答：“我們沒見到翠先生，但是佛劍大師已經去找他了，請您放心。”

蒼無法放心，卻也無力反駁。他曾在失去意識前嘗試放出銀鸰求救，也不知是否成功。卻沒想到醒來之後，最先看到的是素還真的兒子。

在胸腔中翻滾的灼痛延緩了蒼的思維，導致過了好一陣，他才想通應當是素續緣和佛劍救了自己。

“多謝你們，咳咳咳……”

“弦首只管休息，不必言謝。”素續緣拿起小勺，開始向蒼喂湯藥，“我們正在返回玄宗的船上。如果佛劍大師找到了翠先生，一定會儘快追上來的。所以請您先安心養傷，好嗎？”

蒼忍著燒灼的鈍痛咽下藥汁，吃力地喘息道：“好……”

等蒼喝完藥，又過了一陣，素續緣聽見有人推開艙室的門走進來。他回首一望，發現佛劍分說正托著一包袈裟，風塵僕僕且神色嚴峻地停在垂簾外望著他。

素續緣不敢出聲，怕驚醒了半昏迷的蒼。他放下銀針，如履薄冰地輕躡出去，跟著佛劍走到外廊。

素續緣還沒來得及問，就看見佛劍揭開那包袈裟的一角，露出印有乾涸淚痕的嬰兒臉蛋，“我在一間破廟中發現了他，還有一塊玉牌，可能是翠山行留下的。”

佛劍分說將玉牌遞給素續緣看。一見玉牌上陰陽鐫刻的雙魚，素續緣就低聲驚呼：“這是玄宗的標記！這孩子……好像有點眼熟，可以給我抱抱嗎？”

素續緣從佛劍懷裏接過袈裟做的繈褓，抱到明燭下，認真小心地檢查嬰兒狀況。

“他有點發燒。”素續緣一邊說，一邊指了指走廊盡頭的艙室，“大師，乳母在最裏面的房間，勞煩您請乳母過來這邊幫幫忙吧。”

“嗯。”佛劍依言而去。

素續緣輕輕拍晃著半夢半醒的嬰兒，倍加憐惜地拭去那小臉蛋上的淚痕，情不自禁問道：“你就是我親手接生的那個寶寶嗎……”

素續緣幾乎可以確定自己沒有認錯，卻不敢現在就抱去給蒼確認。因為只找到了這個孩子，既是好消息，也是壞消息。

他正想去請九章伏藏多安排一個房間給小寶寶時，卻見九章伏藏已經進了船艙，徑直向自己走來。

“我們剛剛接到玄宗回信了。”

素續緣驚喜地問：“玄宗已經派人來接應了嗎？”
“赭杉軍回信說，已經派出了奉弦少卿白雪飄和近衛統領九方墀。我又傳信與他們約定明日午時，在鏡峽的碼頭會合。”

“多謝大哥的周到安排！對了，能不能麻煩您再騰出一個房間來，給這個孩子？”

九章伏藏的目光落在繈褓上，問道：“他是剛剛被佛劍大師帶上船來的嗎？”

“是的。而且，我覺得他應該就是弦首和翠先生的孩子。”

“那我去通知船僕準備，你在此稍候。”

“辛苦您了。”

“不必如此客氣。昔日多虧有你的父親牽線搭橋，我才能與玲瓏結緣。這份保媒之恩，我尚不知如何報答呢。”

素續緣抱著孩子微微欠身，道：“續緣是誠心感謝，並非客氣。”

“你呀，真是太乖了……對了，去鏡峽的途中會路過天槐山。雖然不能下船遊覽，但在船首也能望見山底的冰麟洞奇景。續緣不妨來船首與我們共用晚膳，賞景之餘順帶放鬆些許，如何？”

不等素續緣婉拒，九章伏藏又補充道：“要是傷患還沒起來，大夫就先累倒了，被素賢人知道，恐怕又會心疼吧？”

素續緣赧然點頭，“嗯，我一會兒就來。”

晚膳過後，素續緣並沒有閒心久坐，就匆匆返回艙內。他先幫蒼換了藥，又瞞著蒼，獨自去看另一個小寶寶。

乳母正在給孩子喂藥，見素續緣進來了，忙道：“麻煩小公子去照看著雲丫頭吧，我一個人兩頭跑，快顧不過來了。”

素續緣忙點頭，“好的，辛苦您了，我這就去。”他在心中暗暗責備自己只顧擔心病氣會傳染，卻忘記乳母也會分身乏術；於是匆忙轉向另一間艙室。

推開門，素續緣就看見雲兒被放在床中央。他走到床畔坐下，發現雲兒睡得正香。床首的金絲熏爐流淌出細細雲煙，清香安神。

素續緣安靜地陪著睡著的雲兒坐了一會兒。似乎是連日勞累所致，他也漸漸感到倦意湧上來，不自覺地闔下眼簾，入了夢鄉。

“……醒醒……素續緣……”

朦朧間，素續緣聽到有人在呼喚自己。他勉力撐起眼皮，只看見銀白的人影搖晃，而身體裏好像突然燃起了熾焰。那扶在肩上的手猶如一塊冰，誘他不自禁地側臉貼上去，蹭了蹭。

佛劍分說愣住了，不知睡眼惺忪的素續緣是否仍在夢中，才會有此舉動；卻也沒收回手臂，任由他磨著蹭著。

過了一會兒，佛劍又問：“素續緣，清醒了嗎？”

被問的人抬起臉，目光仿佛落在佛劍身上，又仿佛飄散無定。良久，墨色清瞳中才聚現出佛劍的面容，旋即驚起瑟縮和急喘。

素續緣被體內異火燒得不知所措，戰慄著退向床內，“大師……對不起，我……我……”

佛劍立刻察覺出素續緣的異樣，他傾身攬住了慌亂後退的人，“小心香爐。”

那健碩的臂膀橫擱在素續緣的肩，像溫厚青山，竟勝過父親的臂彎，更引人眷戀。素續緣卻渾身一顫，頓時抱著腦袋蜷成一團。

“不要、別碰我……請、請您出去！”

素續緣的反應令佛劍分說感到焦慮，“發生何事？是否需要請人來看……”

“不！”素續緣聲線不穩地喊，“求您不要叫人來！我沒事……我……”

這種話連素續緣自己都不信，因為這樣子的感覺他從未有過，卻並非不懂——這代表了坤澤的初信襲來，極度渴望著被正常的男性標記。

“當真沒事嗎？”

佛劍的聲音像一闋簫吟，誘他去靠近，去和鳴。

焦灼的欲望令素續緣無暇思考為何初信會在此刻爆發，也沒有隨身攜帶息雨露。他顫抖著咬住衣袖，口齒不清道：“求求您，快出去，別碰我，別喊人……”

雲兒被他的話語聲吵醒了。她睜開眼，一眨一眨地看向素續緣，咿咿呀呀著伸出手，去抓他的衣袖。

素續緣驟然意識到，無辜的雲兒還在旁邊！逼不得已，他只能向佛劍求助：

“大師，求您帶我去沒人的地方，去最冷的地方，快……快點……”

聽見素續緣的尾音已近嘶啞，佛劍分說不假思索地抱起他，向艙外奔去。

[ 此帖被iphiswill在2019-10-29 20:56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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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樓發表於: 2019-08-15 17: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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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天槐山下冰麟洞，是一處聞名遐邇的聖景——巍巍落飛泉，激激去流澗。卻因地處偏僻，所以人跡罕至。

佛劍分說剛把素續緣放在冰麟洞內白石嶙峋的水岸邊，就見他不顧一切地跳入冰澗，頃刻濕透了衣衫。

僧人一言不發地端詳水中影，一絲複一縷的蓮子清香繞人浮動，清冷中帶有一味明豔。恰似佛劍分說的慈悲面容卻隱含著一絲殺氣，矛盾至極，無間至極。

素續緣緊攥著自己的前襟，分不清到底想拉攏還是扯開，他的呻吟帶著哭腔：“大師，求求您……快回去看著雲兒，讓我一個人……”

佛劍卻一步一步走近，屈膝半蹲在他面前。

對不起!您沒有登錄,請先登錄論壇.

流水淙淙，伴著乾柴燒裂的劈啪聲，喚醒了沉睡的素續緣。他懶懶地睜開眼，先看見自己的白色內衣與藍色外衫正晾在篝火旁。然後，他發現自己身上正蓋著一片銀白相間的僧袍。

已不知是何時辰，思緒尚未接軌前，素續緣無意識地動了動，卻驟然被腰下彌漫的鈍痛喚起回憶，驚出冷汗——他竟敢那麼放浪，毀了佛者清修，該如何是好？

素續緣強自撐起身，不免吃痛悶哼。他左右環顧不見佛劍分說的身影，狂擂的心湧起酸苦。

……大師定然不願再見我了，如此放浪求歡的我怎配奢求他原諒。

素續緣忍著周身酸痛爬起來，扯下已經烘乾的衣服儘快套上。然後顫巍巍地站起身，扶著冰麟洞的岩壁向外奔去。

當佛劍分說抱著蕉葉裹的野味回來時，只看見寂寞的篝火與僧袍，洞內空無一人。

午時剛過，九章伏藏搖著絹扇，指揮船工剛放下廊橋。

禦劍而來的玄宗眾人相繼降落在碼頭上，然後疾步登船。為首的白雪飄一個箭步沖上前，拱手作揖：“多謝不老城鼎力相助，請問弦首現在何處？”

“請隨我來。”九章伏藏引著眾人進入內艙，邊走邊說，“弦首一直由素續緣照料著，不老城只是盡些綿薄之力，不敢居功。”

他停在一間艙室前，舉扇輕叩門扉，朗聲道：“續緣，玄宗的人已經到了，現在可以進來嗎？”

門中卻無回應。九章伏藏又敲了敲，心內焦急的白雪飄提醒道：“也許素小公子不在房中？”

“不會吧，我今早沒有見他出來……”九章伏藏遲疑地推開房門，白雪飄緊隨入內，只見內室榻上躺著雙目緊闔的弦首，再無旁人。

白雪飄立刻躥到榻前，看見弦首胸膛上的繃帶仍浸出不少暗紅色，轉頭向九方墀命令道：“去請隨行的大夫立刻上船來。”

“是！”九方墀風一般地掠了出去。

“奇怪，續緣去哪兒了……難道在隔壁嗎？”

白雪飄聽見九章伏藏輕聲念叨著在房中轉了一圈兒，突然停下來，揚聲道：“對了，昨天還找到了你們的少宗主，正安頓在隔壁房間，白少卿要隨我來看看嗎？”

白雪飄驚了一跳，旋即跟上去，著急問道：“既然弦首和少宗主都在船上，那先生呢？”

“先生？”

“額……就是宗主夫人。”

“哦，抱歉，這個我確實不知。”

兩人一起進了隔間，看見乳母正抱著孩子哄睡，白雪飄急忙上前接手。他一邊道謝，一邊愈發擔憂翠山行的安危——若非到了萬難之境，先生怎捨得與小松分開？

這時，乳母問道：“交給你就可以了吧？”

“可以了，一會兒將酬金給您。”

“不用，東家給過錢了。我還有個奶丫頭得看著，先走了。”乳母絮絮叨叨地向外走去，“那素小公子也真是怪，托他看會兒孩子，竟然跑得沒影兒了，也不跟我說一聲。”

“等等，請問還有一個孩子嗎？”

乳母停在門口，高聲答：“對啊，比你家這個還大些。”

“是誰家的孩子？”

“不知道，反正是個和尚請我來照料的。”

白雪飄驚訝了，“和尚？”

九章伏藏幫忙解釋道：“是萬聖岩的佛劍分說大師，另一個孩子是萍山練雲人委託大師和續緣照顧的。”

“原來如此。”

白雪飄抱著孩子轉回蒼的房間，看見九方墀領來的大夫正在給弦首診治，便將九方墀叫出門外，道：“我得照看著小松，你趕緊去雇一條大船。弦首現在不能禦劍，我們走水路……”

“何必如此麻煩呢？”九章伏藏走出隔壁艙室，打斷了白雪飄的話，“就繼續乘我們的船回玄宗吧。重新雇船不僅會耽擱時間，而且以弦首的狀況，也不宜再搬動他了。”

對方說得入情入理，白雪飄也不好推辭，便道著謝應承了。

[ 此帖被iphiswill在2019-10-29 20:56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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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樓發表於: 2019-08-16 06: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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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标题有佛缘进来的，没想到把全文都看了，看了一整夜，开心啊。
冰麟洞不是大师第一次正式登场时和续缘见面的地方吗，然后还要在这里工口，我只想说太棒了！
期待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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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樓發表於: 2019-08-16 17: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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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引用第53樓紅豆圓子于2019-08-16 06:52發表的 : nCt:n}+C7
看到标题有佛缘进来的，没想到把全文都看了，看了一整夜，开心啊。 pl5!Ih6
冰麟洞不是大师第一次正式登场时和续缘见面的地方吗，然后还要在这里工口，我只想说太棒了！ RDZl@ps8
期待下文。 EI'(

哇，亲是第一个注意到这个细节的，好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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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樓發表於: 2019-08-16 17: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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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客船靠岸時，白雪飄遠遠就望見了正在守候的墨塵音。

蒼面色煞白，卻婉拒了九方墀伸來攙護的手，硬撐著獨自下船。墨塵音見他三步一歇地走下來，關切的話尚來不及出口，就聽見蒼問：“赭杉軍呢？”

“朱武遣人遞來要訊，他去處理了。”

“幫我帶句話……”蒼每說幾個字，就喘一口氣，卻依然挺直脊樑。

“你說。”

“請他調集兩部密探，儘快尋找翠山行……還有，監控罪惡坑動向。”

墨塵音直接握住了蒼的手肘，貌似牽制，實為攙扶，“我先送你回天波浩渺，然後就去。”

“不必……”

雖然近六個月的身子令墨塵音的動作稍顯笨拙，他卻執拗地撐著蒼，鄭重道：“我知道你有身為宗主的顧慮，但現在不是逞強的時候。安心養傷，尋找翠山行的事交給我們。”

碼頭上，白雪飄正忙於指揮僕人安頓兩名幼兒和接待不老城貴客，一轉頭望見蒼被墨塵音攙著向前走去。他一直懸著的心終於放下，心道此時也只有墨峰主才能穩得住弦首了。

墨塵音將蒼送回了天波浩渺，就片刻不歇地趕回瞭望天古舍。他一進門，卻被地上的幾塊茶杯碎片攔住了腳步。而赭杉軍坐在正堂前，扶額的手擋住了面容表情，似乎沒有發現有人進來。

墨塵音蹲下身撿起碎瓷片，隆起的腰腹令他略有些吃力的搖晃起身，然後捧著碎片輕輕走了過去，“赭杉？”

赭杉軍仿佛被嚇到一樣陡然抬頭，看清站在面前的是墨塵音時，又猛地站起來抱住了他，力氣大到令墨塵音也受了驚嚇。

“你怎麼了？”墨塵音忙把茶杯碎片丟了，抬手輕輕拍撫赭杉軍的背。

赭杉軍埋首在愛人的頸項間，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啞聲道：“朱武說，伏嬰師的屍體失蹤了，很可能是假死……”

聞言，墨塵音也愣住了，原本在撫拍安慰的手停住不動。赭杉軍立即把臂彎收得更緊，箍得他暗自呼痛。

“赭杉，別緊張。”墨塵音有些難受，卻不敢推開，因為他感覺到赭杉軍微微地發抖。

“這次我一定會保護好你，不會讓你出事，也不會讓我們的孩子出事！”

“不會有事的……”

“我發誓！”

“……嗯，我相信你。”墨塵音輕輕地回抱住他，“別怕，我們都不會有事的。”

感覺到赭杉軍漸漸不再怒顫，緊箍的臂彎也稍微放鬆了些，墨塵音才繼續道：“我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想告訴你，蒼剛剛回來，頭一句話就是請你派人尋找翠山行和監控罪惡坑。”

赭杉軍鬆開了懷抱，卻還握著墨塵音的雙肩，看進蔚藍眸中，“是因為翠山行的失蹤與狂龍有關嗎？”

“對。狂龍驅使著綠色螢火，融化了船上隨行的玄宗門人，而且幹得無聲無息，連蒼都沒有察覺。這不像是能從萍山學到的術法，很可能有幫兇。”

赭杉軍點頭，“這樣的陰毒手段不符合萍山作風。”

“蒼雖然受了重傷，但只要好好休養一段時間，就能痊癒。好在小松果已經被找到了，但是，這也說明翠山行的處境不容樂觀……”

“我明白。”赭杉軍再度輕柔地環抱住墨塵音，“你不要操心這些事，我會處理好的。”

墨塵音像摸小奶狗一樣摸了摸他的後頸，又道：“那些遇害門人的家屬也需要安撫；而且玄宗欠了不老城的人情，不能薄待他們；以及練雲人委託佛劍大師照顧的那個孩子……要不要去分家請金鎏影回來幫忙？”

“暫時不用，我能應付。”

自從伏嬰師的遺體失蹤以來，朱武便再不敢讓蕭中劍離開自己的視野。見他終日昏昧、毫無意識，證明控制傀儡的力量源頭仍潛藏在世間某處。

朱武的惴惴不安因伏嬰師的失蹤而起，進而聯繫到棄天帝的去向……

“啪嚓”一聲，朱武捏碎了手中扇骨。

這時，簫中劍緩緩起身，默然向外間走去，赤裸的足在雪色地毯上踩下一枚枚淺印。這段時間，他常常會如夢遊一般在屋內和屋外徘徊。朱武雖然已經看習慣了，卻不太放心地尾隨而去，唯恐步伐僵硬的他被什麼絆倒。

簫中劍像被提線的木偶一般，一步一停地走向掛著刀劍的那面牆。

見他一動不動地盯著涅槃劍，朱武抱著試一試的心態將其取下，發覺蕭中劍的視線也隨之移到自己手上。

朱武有些高興，忍不住猜想是不是因為簫中劍的意識開始恢復了，才會有此反應？

思及此，朱武不由自主地托起簫中劍的右手，將涅槃放在他掌心，又一起握攏。

“這是你的佩劍，還記得嗎？”朱武柔聲問。

這時，簫中劍抬起臉來看向朱武，空洞無神的瞳仁內倒映著對方形貌，而後漸漸放大。直到簫中劍的另一條手臂環扣在朱武背上，抱住了他。

朱武難掩興奮，抬起一雙臂彎也將簫中劍牢牢擁緊，“你想起我了嗎？”

簫中劍沒有回應，沉默了半晌，忽然一抬手，一劍捅下！

透骨之寒瞬間從背後刺入朱武的身體，又穿透緊緊相貼的胸膛，最後劍尖沖出了簫中劍的後背，飛濺起一片血花。

驟然而來的劇痛令朱武瑟瑟發抖，卻仍舊出於本能地牢牢抱緊簫中劍。他一開口，一縷血溢出唇角，“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

簫中劍還是沒有回應他，只是毫不猶豫地一揚手，抽出了捅穿彼此的涅槃劍。劍勢帶得朱武向後一仰，噴起的血霧灑在簫中劍雪白的臉上。

朱武踉蹌後退數步，一手抓住桌沿勉強撐著自己，另一手緊緊捂住胸口的血洞，一滴淚不受控制地滑出眼眶。

“簫兄……孤山亭，碧水峽……你我同行，還記得嗎？”

不斷從朱武指縫間噴出的鮮血，濺在簫中劍的額上、頸上、手上，紛紛匯成了溪從他身上淌下。但簫中劍還是呆呆地站在原地，任由鮮血從自己胸前湧出。

這一劍，穿透了銀鍠朱武的心脈，卻避開了簫中劍的要害。

朱武很快就脫力地滑跪到地上。在失去意識前，他聽見了涅槃劍落地的悶響，感覺到自己被人擁入懷中，然後徹底斷了知覺。

赤裸的足底在沙礫上磨出一個又一個血印，簫中劍卻渾然不覺痛楚一般，背負著朱武急速奔跑，只因心中反復回蕩著四個字——“找人救他”。

從失去意識到恢復清明，簫中劍完全想不通：為何前一刻還是自己被轟進湖中，下一刻就變成了朱武渾身是血地倒在自己面前。

當他抱著朱武沖出去找大夫時，卻遭到了魔教武衛的追殺。幸好他手中還握著那把涅槃劍。竭力廝殺出重圍後，他一邊傾盡內力穩住朱武受損的心脈，一邊逃出西北荒漠，奔向中原關口。

距離西北魔教最近的中原組織，是怒山玄宗。連夜顛簸至此，簫中劍已經快要精疲力盡了。他所受的傷雖不致命，但也不輕。大片大片凝結的血塊將他跟朱武的衣服粘在一起，難分彼此。

當簫中劍終於望見關隘上的飄曳紫旗與搖晃人影時，頃刻間兩眼一黑，頹然摔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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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墨塵音在望天古舍的前院中煮茶待客，非妙貼心地幫他扇著爐子。非恩想拉非妙出去玩，卻因為非妙堅持要幫忙，只能坐在廊下，百無聊賴地晃悠著腿等候。

九章伏藏舉扇接住隨風飄落的一朵紫色木槿，笑道：“沒想到墨峰主既是愛茶人，也是惜花客，這滿院的姹紫嫣紅，委實令在下羡慕不已。”

“若是閣下也鍾情於花木，我還可以送些種子給您，以表玄宗對不老城的感激。”墨塵音邊說邊將三杯茶分別遞給九章伏藏、赭杉軍和非妙；剩下非恩不愛喝，也給了她一碟甜甜的茶粿磕牙。

“不敢當，我們只是略盡綿薄罷了。何況素續緣出力更多，可惜他途中有事離開了。不過，說到花種，在下倒確實有心想求一些，只因我家玲瓏也很喜歡花兒。若能借花獻佛，那當真是感激不盡了。”

“我這就去拿些來。”墨塵音含笑著，扶住茶案正準備起身，卻被赭杉軍輕輕按回椅內。

“我去拿，你坐著就好。”赭杉軍說完就向屋內走去。

“代宗主也是惜花之人呢……”九章伏藏抬扇半掩唇，笑得眉眼彎彎。

聽出對方的另有所指，墨塵音臉頰微紅，非恩卻高聲道：“赭杉軍才不愛惜那些花呢！他澆死了好多花了！”

“非恩……”非妙輕拉拉粉裙少女的袖子，示意她不要在客人面前揭主人老底。

“本來就是嘛，那個大麻煩成天辣手摧花，把我最喜歡的粉色夕顏也弄死了！”

墨塵音忍笑道：“赭杉軍不是故意的，他只是……”

解釋還沒開始，卻被突然沖進院內的人打斷，“墨峰主！請問代宗主是否在此？”

見來人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墨塵音忙道：“在屋內。”

“找我有什麼事？”赭杉軍正好抱著裝花種的木盒從屋內出來。

“代宗主！西關急訊，發現簫中劍和銀鍠朱武倒在關口，兩人均受重傷，該如何處理，請您示下！”

赭杉軍尚沒來得及答話，就聽見嘩啦一聲，裝著茶粿的碟子落到地上，摔成碎片。

非妙連忙抱住了神色激動的非恩，安撫說：“別怕別怕，我們已經跟魔教和解了！那個朱武也……”

非恩尖聲道：“也什麼！也死了去墳裏向爹娘道歉嗎！？”

“非恩，你別激動……”

“我怎麼能不激動？那個臭魔頭，當初殺了我們玄宗那麼多人，連爹娘也……他，他怎麼還有臉跑到玄宗來？”非恩的語速極快，說到最後已帶了哭腔。

墨塵音無可奈何地默默歎氣，又輕搖一搖赭杉軍的指尖，低聲道：“你帶那位門人換個地方說話吧，非恩交給我就好。”

“嗯。”赭杉軍點了點頭，和傳信的門人一同走出望天古舍。

墨塵音一邊摟著兀自抽泣的非恩幫她擦眼淚，一邊滿懷歉意地向九章伏藏解釋：“她的父母犧牲在了多年前的魔教入侵戰中，玄宗還有不少像她這樣的孤兒。今日她被勾起對親人的懷念，才有些失儀，望您海涵。”

九章輕歎道：“在下常年沉溺在山水逍遙中，而今聽聞玄宗大義，委實自歎不如。”

“閣下言重了。”

墨塵音安撫好了非恩，又送走九章伏藏，再回到望天古舍時，發現赭杉軍也回來了，正在坐在茶案邊將剩下的碧湯飲盡。墨塵音連忙上前詢問：“情況怎麼樣？”

赭杉軍迅速咽下包得鼓臉的茶水，潤了幹澀的喉嚨才道：“朱武現在命懸一線，大夫正在全力救治。簫中劍尚無性命之憂，但我必須立即修書一封給儒門。朱武在隱姓埋名時混成了儒門監生，簫中劍更不必說，而且……”

“而且什麼？”

“……額，沒什麼，我先去寫信了。”赭杉軍起身要走。

“站住！”墨塵音一腳踩住赭杉軍的袍尾，“什麼叫做沒什麼？把話說完，不然就給茶水錢！”

赭杉軍彎下腰在他唇邊輕輕一啄，“給你茶水錢。”

“你耍賴！”墨塵音左右開弓地伸手捏他的臉。

“我只是不想你再多操心。”赭杉軍反握住輕輕捏在臉上的手，一歪頭吻在溫暖的手心，“現在只有你和我們的孩子最重要，旁的事都交給我處理吧。你只管放心養著，好不好？”

墨塵音像被燙著一樣抽回手，低頭不讓赭杉軍看出自己臉紅，“好，你去吧。”

“嗯，我很快就回來陪你。”赭杉軍說著就去了書房。

墨塵音低著腦袋在院中坐了一會兒，直到不感覺臉燙了，才起身回屋。

赭杉軍的信遞到儒門時，素還真恰好正在儒門做客。聽劍子仙跡念完信，素還真第一反應就想立刻趕回翠環山，看看葉小釵是否也已經恢復神智。

“朱武一倒下，無人掌權的西北魔教必將大亂。”劍子仙跡評說著合上信封，將枕在他腿上嗑著白玉楠木煙斗的疏樓龍宿挪到厚軟的紫貂裘上，然後才起身將信放進鎏金紫檀櫥裏。

“這江湖又將起風雨了。”素還真說著就匆匆地起身作揖，“劣者憂心葉小釵的狀況，先告辭了。”

“素賢人慢走，我送……”

“咳咳。”靠在紫貂裘上的龍宿清了清嗓子，揚聲道：“鳳兒……”
“在，主人有何吩咐？”穆仙鳳從雲水龍紋楠木屏風的背後走出來，向龍宿行禮。

“送素賢人回翠環山。”

“是，素賢人這邊請……”

等到穆仙鳳引著素還真出去了，龍宿垂下煙斗敲了敲手邊臂枕，向劍子微揚下巴，

“看來大忙人馬上就要出山救世了，今年中秋的月餅又多出來一份，可惜只能喂狗咯。”

劍子仙跡在心中默默問候了一遍當初大方送他來儒門的先宗主鳳凰鳴，然後皮笑肉不笑道：“煙斗嗑多了壞嗓子，聽聽你那聲音，遠不如以前脆甜了。”

“汝還想重溫舊夢不成？”

“現在可沒有時間，剛才你也聽到了。接下去西北必將大亂，罪惡坑也是個極危險的變數。還有伏嬰師的遺體失蹤，是否與棄天帝有關？”

“講這麼多，與吾何干？”龍宿又把煙斗貼到唇邊。

劍子不徐不疾地走回銀絲鐵梨榻畔，“你難道不該起來活動活動腿腳，免得棄天帝又殺到儒門時，你連逃跑都不夠快嗎？”

龍宿悠然合目，“朱聞蒼日已被監司除名，那空巢老魔頭賴不上儒門了。”

“儒門可以明哲保身，但玄宗不能。走吧，我們去找佛劍。”

“吾拒絕。”

“走啦走啦，把月餅也帶上吧~”

“不去……你不要用拽的！”

素還真前腳剛踏入琉璃仙境，就被屈世途拽起來扯向後院。

“哎呦喂，素還真你可算回來了，快去看看葉小釵，我是真拿他沒辦法了！”

素還真緊跟著他的步伐，卻道：“好友請淡定……”

“蛋什麼錠，你看見了你也不能淡定！”屈世途一腳踹開了後院木門，撲面而來的寒霧在兩人眉宇間凝結成霜，只見後院蓮塘籠罩在一片白茫茫的煙靄中。

“怎麼回事？”素還真問。

“你仔細看蓮塘內！”

素還真邁進濃霧中，視線聚焦在池面上，漸漸看出一個朦朧的人形。越走越近時，他認出來那是一襲白衣的葉小釵，合眸抱劍漂浮在遍佈碎冰的池面上，滿塘青蓮銀裝素裹，寒意森森。

“我們任何人一旦靠近，他就會漂走。已經這樣漂了一天一夜了，可怎麼得了！幸好你及時回來……”

素還真搖搖手，制止了屈世途的喋喋不休，“麻煩好友去準備熱水和乾淨衣物，我馬上撈他起來。”

“好吧，你可要千萬小心，我看這情形很古怪，唉……”屈世途嘮叨著走了。

素還真脫了靴襪與外套，赤足踏入冰池。他緩緩地遊近葉小釵，卻沒有遇見如屈世途所說的漂走情況。

素還真將一只手擱在葉小釵額上，試了試體溫，冰寒入骨。這時，葉小釵突然睜開眼，無神的目光指向泛泛虛空。

見狀，素還真環住他的肩，徐徐將人帶入懷裏，“小釵？你醒了嗎？”

理所當然沒有回應。

素還真也沒有報多餘的期待，只是帶著葉小釵儘快向岸邊遊去。離水上岸時，葉小釵忽然開始發抖，素還真忙不迭地摟緊了他，不由自主地問：“是不是冷？”

葉小釵越抖越厲害，素還真轉頭伸手去拿自己剛剛脫下的外套，想給葉小釵蓋上，卻在即將回頭的瞬間，被一柄寒劍捅穿腹部。

“唔——”他難以置信地回頭看向靠在自己懷中的人，“小、小釵？”

葉小釵牢牢握著劍，渾身仍在瑟瑟發抖。他的目光落在素還真臉上，眼中驀然滑出一滴清淚，“啊……”

素還真忍住劇痛，情難自禁地抬手去抹那一滴淚，卻只能眼睜睜見它擦著指尖迅速滾落，“你，想起，我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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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真是令人感動的情誼，可惜再也看不見了。”

濃霧如潮水般向後退去，化成冰色結界封鎖了後院。素還真吃力地抬頭望向泛泛虛空中的話音源頭，只見裙擺共晴天一色的長袍術士浮現身形。葉小釵瞬間停止發抖，手一橫，劍刃在素還真腹部剖出三寸長口。

素還真失控地痛吼：“啊啊啊——”

“若這世間失去了素賢人，該是怎樣一幅美妙光景呢？”

葉小釵望著懸浮在半空的伏嬰師，僵硬地站起身，同時抽出鮮血淋漓的長劍，然後謙卑地躬身行禮。

伏嬰師悠然自得地把玩著手中墨箓，“要多謝素賢人配合，這場戲才能順利收幕。”

素還真竭力捂住自己的腹部，仿佛試圖用拳頭堵上那汩汩噴血的傷口。他倉促喘息著，斷斷續續道：“不准你們……再利用小釵……”

“別著急，利用完以後，會送他去陪你的。為了感謝素賢人，我們還準備了另一份大禮。”

伴隨伏嬰師的聲音，葉小釵神色漠然地抬手，將掌心抵在了素還真的額頭。

“……什麼？”

“怕您黃泉路上孤苦寂寞，素小公子也會很快過去與您共用天倫的。”

“不、啊——”

葉小釵猛然發勁，素還真瞬間七竅出血，而後顛僕在地……

當屈世途準備好了熱水和衣物以後，在房中久等不見素還真歸來，他不免擔心地跑去後院查看情況，還沒進院門，遠遠就瞧見岸邊滿地鮮紅，素還真猶如一葉枯蓮匍匐於血泊之中。

“來人啊——！青衣！快來救人啊！”

素續緣被蒙住雙眼，反綁雙手，跌跌撞撞地走在陰冷空間中。他不知自己到底被什麼人押去了哪里，一路聽見的除了腳步聲，就只有蟲鳴般的嘶嘶與沙沙聲。

直到他被一股猛力推倒在地，吃疼悶哼時，卻聽見另一個人的聲音問：“是誰？”

然後嘶嘶沙沙的蟲聲消失了，素續緣伏在濕冷的岩地上，又聽見衣料摩挲的聲音。緊接著蒙眼的黑布被摘下，他一抬眼，就看見熟悉的臉：

“翠先生！”

“素公子，你怎麼也被抓來了？”

“我……”一絲紅暈悄然飛過素續緣的臉頰又迅速消失，“我在天槐山中被人偷襲，力有不逮，所以失手被擒。”

翠山行爬到素續緣的腰畔，一邊幫他解開綁手的繩索，一邊問：“那你知道是誰偷襲你嗎？”

“不知道，他們都籠著面罩，全身沒有一寸不被黑布包著，聽聲音好像……好像不是正常人？”

“嗯……”翠山行將解下的繩索丟去一旁，癱坐在地上若有所思。

素續緣這才撐起身環視四周，發現上下左右都是略微通透的赤色岩壁，包含著一些模糊的巨影。目光沿著遠處不規則的石階上移，又看見一潭赤波湧動的池子。池水清淺透澈，折射出池底的金色法陣，熠熠泛光，是這岩洞內的唯一光源。

素續緣更加疑惑了，“先生知道這是哪里嗎？”

翠山行緩緩搖頭，“不知。這洞中不見天日，我連自己被抓來了多久也不清楚。”

“也許我能幫先生推算一下？”

“怎麼推算？”

素續緣扳起了指頭，“從救起弦首，至我被抓時，已經過去五日，但我不清楚自己被抓來的路上過去多久……對了！在我被抓的前一天，佛劍大師發現了先生的孩子！是先生將他藏在破廟裏的，對嗎？”

翠山行因為忽來的喜悅而聲線發顫，“是你們救了蒼嗎？還有小松，也已經得救了？”

“是練雲人救了弦首，我只是幫忙處理了傷口。還有小松也交給乳母照料了，請先生放心。”

“那就好……太好了，他們沒事就好……謝謝你們，謝謝……”翠山行幾近繃斷的神經終於在這一瞬間鬆懈，不禁流露出些許淚光。

素續緣見狀，頗有觸動地牽住翠山行的手，又道：“先生別擔心，玄宗已經派人去接應他們了，應該不會有危險了。”

“我明白，謝謝素公子。”翠山行哽咽著，迅速抬手擋住了自己的眼睛，仰頭深呼吸了好幾回，才恢復到平靜語調，“抱歉，我失態了。”

“這不是失態，先生擔心弦首和孩子，是人之常情，也是坤澤的本能。而且我與小松十分有緣，希望先生也能直接喚我續緣，好嗎？”

“好的，續緣。”

素續緣微微一笑，正低頭打算檢查隨身藥囊時，卻看見翠山行的褲腿上浸染了大片的絳紅色，“先生！你的腿是不是受了傷？”

“嗯，小傷……”

“疼不疼？先生快讓我看看！”醫者本能催使素續緣立刻跪下去檢查傷處。

翠山行赧然道：“不妨事，我自己已經處理過了。”

素續緣萬分謹慎地拆開纏在那條腿上的破布帶，憂心道：“刀口這樣深，如果沒有處理好，以後會不良於行的。”他一邊捫及傷口邊緣的經脈，一邊拔出衣襟內暗藏的銀針。

“抱歉，又要麻煩你了。”

素續緣有些焦急地問：“先生受傷多久了？”

“也許兩三日吧……”

“我先試一針，若有痛感還請先生千萬忍住，不要亂動！”

“好。”

素續緣聚精會神地刺針撚轉，翠山行忽然感到一陣錐心的痛楚彌漫開來，旋即咬牙強咽痛鳴。

“先生能轉動一下腳踝嗎？”

翠山行盡力試了試，然後默默搖頭。

素續緣心跳漏拍，立刻埋頭低聲道：“我再試試……”

翠山行柔聲安撫道：“也許是因為失血較多，才暫時會不聽使喚，再休息幾日就好了。”

素續緣努力擠出一個微笑，“嗯，我相信先生。”

翠山行點點頭，又問：“你的父親知道你已經被綁架了嗎？”

“父親……”素續緣悄然握緊了拳頭，“很快就會知道的。”

而此時的素還真卻全無血色地躺在琉璃仙境中，渾然無知無覺。

這個中秋對於玄宗來說，過得有些愁雲慘澹——宗主傷重需要靜養，先生失蹤，代宗主忙於調查和佈防；又因為護送宗主和少宗主回來的不老城貴客們也順道留在玄宗賞月，這酬客的中秋宴是不得不辦的。

白雪飄將擬好的宴會流程彙報給墨塵音，又叮囑道：“雖然名義上中秋夜宴是由您主持的，但是赭杉軍有交代，絕不可使您勞累！所以，您只需以茶代酒，依次敬過各位尊長和貴客就好，別的都交由我處理。而且以您的情況，即便早些離席休息，大家也都是能夠理解的，所以……”

“知道了~你跟赭杉軍共事久了，怎麼也學得像他一樣啰嗦呢？”說完，墨塵音無奈地歎一口氣。

“噗——”白雪飄不自禁笑出聲，趕緊捂嘴忍住。

墨塵音詫異地問：“笑什麼？”

白雪飄整理好嚴肅表情，將翻開的卷冊遞到墨塵音面前，正色道：“您看看這本厚厚的議程，只有一半是關於今夜中秋宴的計畫安排，另一半全是赭杉軍囑咐怎麼照顧您的條條款款。哎，還要被您抱怨啰嗦，真是可憐……”

“好了！議程給我自己看，你還有事要忙吧，快去快去。”墨塵音劈手奪來那本厚卷，忙不迭把白雪飄給推了出去。當他翻開議程流覽時，不禁又臉燙起來。

當夜中秋宴剛過一半，墨塵音正與人聊得投機時，赭杉軍才匆匆趕來。他還沒來得及向尊長敬酒，就連聲催著墨塵音快回去休息。

“讓非妙陪著你一起回去，晚宴剩下的事交給我。快去吧，別叫我擔心。”

“好吧。”墨塵音有些依依不捨地起身離席。

非妙本想拉著非恩一起，卻被她拒絕了。明白妹妹是在中秋節思念已故的父母，還因為朱武的事生著悶氣，非妙也不好勉強她，只能獨自挽著墨塵音的手向外走。

兩人剛邁出正殿，猛見一只黑影撲過來，墨塵音連忙將非妙擋在身後，結果卻被一只虎斑貓撞了個滿懷。

“咪嗷——咪嗷——”

“這……阿九不是跟慕先生去了萍山嗎，怎麼單獨回來了？”墨塵音抱起蓬毛髒亂的虎斑小貓，而它揮舞著爪子拼命扒拉自己的厚頸毛。

“這是掛著什麼？”墨塵音摘出藏在阿九頸間的一枚小竹管，抽掉塞子倒出一張紙條，上書極為潦草的六個字：

萍山危難速援

墨塵音瞬間抓緊紙條，轉身奔回席間。隆重的夜宴被這張求援的紙條打斷，白雪飄不得不提前將賓客們送出宴廳。當他返回氣氛凝重的正殿時，看見赭杉軍坐在首席，面有愁色地一言不發。

作為尊長代表的六銖衣坦言：“今時今日，能將萍山逼至危難境地的，除了狂龍，恐怕別無他人。此獠兇狠異常，玄宗必須儘快馳援萍山。”

此時，眾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赭杉軍身上。此刻，玄宗內尚能壓制住狂龍的人，只有他。

白雪飄深知這樣不妥，大步上前向諸位尊長拱手道：“代宗主已有太多要務纏身，請派我與九方墀前往萍山！”

六銖衣猶疑未定，旁邊有人低聲議論，口氣皆是擔憂。墨塵音悄然握住了赭杉軍的手，貼在其耳邊細語幾句。而赭杉軍乍然轉頭盯向他，反手將他抓緊。兩人默默對視良久，終於是赭杉軍先在那溫柔堅定的目光中敗下陣來，肅然朗聲道：

“傳四奇令，請分家家主金鎏影返回總壇暫代西關防務。奇部弟子立刻整備行裝，隨我出發，馳援萍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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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樓發表於: 2019-08-17 19: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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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在白雪飄的堅持下，他與赭杉軍共同出發了，“若萍山事態可控，就請您先行返回玄宗，餘下敵寇由我處理。”

赭杉軍點頭道：“多謝你。”

“不用謝，何況我堅持同往的理由也含了私心。”

“為了赤雲染嗎？”

“是的。”白雪飄的憂心不少於赭杉軍，禦劍的速度也越來越快。

“心有所系，方能勇往無前。”赭杉軍與他齊頭並進，目極千裏長空。

白雪飄轉而問道：“我們之前派去罪惡坑的探子並未發現異常嗎？”

“情報說罪惡坑眾獠並無異動，狂龍卻依然能在萍山攪起令藥師也緊張的風波，這太詭異了。”

“嗯。”白雪飄的思緒飛快旋轉著，“是不是他又勾結了什麼新勢力？”

“有這種可能，而且伴隨伏嬰師的遺體失蹤，西北魔教又有異動了。”

“所以您才召回了金鎏影負責西關防衛？”

“對。”

“你相信他嗎？”白雪飄又問。

赭杉軍沉默了許久，才答：“墨塵音相信，我也相信。”

金鎏影接到了四奇令之後，便將瑣事都交給分家主簿，立刻收拾起行裝出發。不僅於公，於私他也想借機回去看看紫荊衣。

因為當他戴罪立功、獲釋重返分家時，紫荊衣卻拒絕了與他同歸天橋，反而又回去接管了總壇的刑堂。金鎏影完全讀不懂紫荊衣的想法，因為翠山行說過，當年的紫荊衣確實是為了他才接掌刑堂。

刑堂的地底是一個囚籠，刑堂之主便是看籠人。沒有宗主允許，看籠人不能隨意離開刑堂地界——名為看守，卻形同軟禁。

在那暗無天日的很多年裏，他與紫荊衣隔籠相背；他不知道紫荊衣就在外面，紫荊衣卻知道他就在裏面；但是，紫荊衣從來沒有出現在他這個囚徒面前。

一直到墨塵音說動眾人放他出來戴罪立功時，金鎏影才發現：他自以為已經親手殺死的情人，卻活生生地立於眼前。

所以這次回到玄宗總壇，他想向紫荊衣求一個答案。

正當金鎏影獨披晚霞，疾行於林道時，卻被一條驟然掠過的火舌攔下腳步，當即抽刀厲聲發問：“什麼人？”

“金家主這麼急匆匆趕路，是要去哪兒呢？”林間陰影中翩翩走出了藍衣術士。

“伏嬰師！你怎麼還沒死？！”

“我復活了，你難道不高興嗎？”伏嬰師彈指收起魔火，“沒有我，誰來助你重新問鼎宗主之位呢？”

“一派胡言！”金鎏影當即揮刀斬去，卻只切斷一條火苗的餘燼。而伏嬰師眨眼閃現，足間已輕點在他的刀尖上，懸浮的身型輕若無物。

“一言不合就動刀殺人，金家主就是這麼對待每一個枕邊人的嗎？”

金鎏影提臂狠削，刀光如金龍奪海，“若非被你下咒，我又豈會中你圈套！”

伏嬰師仿佛無骨之葉般左右飄蕩，輕盈的身姿令金鎏影刀刀劈空。

“第一次是圈套，那第二次呢？”

“住口！”

“嘖嘖，枉我苦心孤詣，逼得他們請你回總壇主事，你便是這樣對待軍師的嗎？”

金鎏影懵然止刀，“你……”

“若非被赭杉軍橫插一刀，代宗主令只怕早已是你的囊中之物了吧？”見金鎏影蹙眉不語，伏嬰師勾唇又笑道：“他不過是個木頭縫裏鑽出來的棄兒，攀著墨塵音的裙帶才爬到現在位置。可惜金家主胸懷韜略，如今卻連紫荊衣都瞧不起你了，你當真咽得下這口氣嗎？”

金鎏影不動聲色，卻緩緩沉下了雲龍斬的刀鋒。

此時在萍山教門內，慕少艾將浸透毒血的一堆繃帶扔進藥爐裏焚毀，然後雙手抽起銀針，左右同時為兩名萍山弟子行針拔毒，忙得額間冒汗。

敵軍甚眾，他倉促布下的黃石陣也不知還能抵擋多久。而今練峨眉聽從他的建議，正閉關為藺無雙推功解毒。若在此時去打擾那兩人，只怕會引起走火入魔而雙雙殞命。

所以他必須撐住萍山教門，直到玄宗的援軍趕來。

“藥師前輩！”赤雲染抱著三弦琴匆匆跑進院內，白裙沾滿塵埃，“東面的法陣出現了破潰，靈石能量快要耗盡了，還能補充嗎？”

“不忙……”慕少艾凝神在運針上，蠕動在皮下的毒蟲被針式逼得左支右絀，終於破體而出，慕少艾迅速灑下藥粉，將其化為枯僵，然後蹍成齏粉。

“你把這些藥挨個喂給他們，我去看看法陣。”慕少艾隨手一指桌上的藥碗，就撇下赤雲染，獨自匆匆向東面奔去。他還沒跑到陣界，就聽見一連串狂笑：

“哈哈哈哈哈！上啊！殺了他們！吃了他們！再生更多崽子出來！”

慕少艾揚聲高喊：“狂龍一聲笑，你是瘋了嗎？”

“老子就是瘋了！擋著小龍龍找阿姐的人都得死！現在就去死啊——”狂龍提刀就砍，卻被慕少艾兩指夾住刀鋒，生生截斷攻勢。

慕少艾抽出插在藥兜中的煙管，遊刃有餘地轉動在指間，道：“藥師我啊，有專治瘋病的藥，請你吃一下咯？”

“吃你個鬼！”狂龍怒吼著抽刀，黑壓壓的蟲群驟然撲來，慕少艾立即退步閃避。

“啊！救……”旁邊一名來不及撤退的白雲部弟子瞬間被蟲群吞沒，再也無法出聲求救，就這樣無聲無息地被千萬蟲牙撕碎了。

慕少艾提起另兩名弟子的後領就飛身躍上樓闕，將他們扔在房頂，緊接著捏住一只趁機爬上自己肩頭的黑蟲，捏碎成渣。慕少艾看著融化在掌心的蟲甲碎片，霎時低呼：“敗血異蟲！”他立即撕下衣袖擦掉蟲液扔了出去。

粘著蟲液的碎布落在瓦片上，驟然騰起綠火，隨即化成一灘熒液，將瓦片蝕穿。

兩名弟子戰戰兢兢道：“藥師前輩……”

“馬上撤退去山頂，這裏你們應付不了，快走！”慕少艾掃袖轟退兩名萍山弟子，然後躍下樓頂。

狂龍穿著一身有破漏的綠麟甲，只有頭頂纓盔完整無缺，一臉猙獰地殺凶向從天而降的慕少艾。

慕少艾踢開逆鱗刀鋒，反手一杆煙管掃向狂龍腰間。後者側身疾閃時，蟲群再次撲過來。慕少艾猛地抽身，並指為刃，凝風為劍，通透銀光飛旋著絞碎侵蝕而來的異蟲，“看來，你是抱上夜重生的大腿了……”

“哈哈哈哈哈！老子殺了那麼多人，就遇見你一個識貨的！不過你也快死了！”

“哎呀呀，真是沒教養的後生，長得也醜到老人家我了。”慕少艾趁對方叫囂的空閒，托起煙管淺咂一口。

狂龍冷笑著打了個唿哨，頓時土崩地裂，洪水般的蟲群急速散去，仿佛在躲避什麼。瘋揚的黃沙中驟然躥起一條直沖天日的巨型山蛩，三尺獠牙垂著青涎，在遮天蔽日的陰影中猝然撲襲慕少艾。

慕少艾被迫飛身後撤，同時擲出煙管，堅硬的木杆撞上山蛩獠牙，瞬間被切為兩半。見狀，他當即踢著岩壁跳上數十丈高的青崖。當慕少艾再一側身避開巨螯山蛩的突襲時，卻發現狂龍已不見蹤影。

糟糕！

慕少艾心道不妙，唯恐那瘋子已闖向禁地，騷擾正在閉關祛毒的練、藺兩人。他正欲去追，卻被快如雷閃的巨蛩擋住了去路。

慕少艾並指再凝劍光，心中暗暗發問：夜重生，你還不死心嗎？

禁地外，赤雲染再次橫琴對上步步逼近的狂龍一聲笑。

“死丫頭，再不讓路，龍龍師叔就要幫你的腦袋搬家哦！”

“叛徒！你休想！”赤雲染撥弦催音，數道音刺直擊狂龍，卻悉數被他揮刀掃開。

赤雲染的武力稍遜，此時面對瘋狂的敵人，她已快到窮途末路。

“你就跟你哥一樣沒孝心！都去死吧！”狂龍揮出鐵索纏住赤雲染的手腕，趁她慌亂掙扎時，跳起來舉刀砍下。

刀光逼近的刹那，赤雲染絕望地閉眼，心道一聲“師父保重”，旋即被一股猛力沖倒在地。但是，她並沒有感受到應有的痛楚，惶惶睜開眼，只見白雪飄擋在她的上方——白衣銀弦扛住狂煞的逆鱗，刀勁餘威令他的掌心被弦絲割破，刀鋒卻也僅止於此了。

狂龍抽刀正要再砍，卻被一股猛力擊斷背肋。他踉蹌撲出去數步之後轉身，只見赭杉軍正收回被綠麟甲彈反的紫霞之濤。

“狂龍，束手就擒還可饒你一命。”

“靠、噗——”狂龍的叫囂還沒出口，就先噴出一汪鮮血，旋即捂口悶喘。

白雪飄也站起身來，道：“不用再耍花招，噁心的伎倆能騙過玄宗一次，騙不過第二次。”

狂龍當即明白，自己已經陷入重重羅網，卻不死心地緊攥逆鱗刀，含血再打了一個唿哨。一眨眼，伴隨悶悶的轟鳴，那只巨螯山蛩鑽出岩地，馱起狂龍沖斷山林，狂亂奔逃。

赭杉軍正要去追，卻被白雪飄攔住了，“窮寇莫追，禍首既然已經逃走，代宗主就可以儘快返回玄宗了。”

赭杉軍的目光掃了一圈，看著萍山弟子七零八落地倒在地上，有的掙扎呻吟，有的一動不動，尾隨而來的奇部弟子紛紛上前救助，慕少艾也從山下奔了上來。

赭杉軍深吸口氣，輕籲之後，轉向白雪飄道：“餘下的事就交給你了。”

白雪飄拱手抱拳，“請放心。”

目送赭杉軍離開後，白雪飄才回轉身，彎腰去扶呆坐在地上的赤雲染。

剛剛死裏逃生的她仍然感覺頭暈目眩，只能被白雪飄攙著，顫巍巍地站起來。目光落在他仍然淌血的掌心上，赤雲染關切道：“你的手，快包紮一下。”

白雪飄反手隨意在衣擺上擦了擦，抹出一大片血跡，卻說：“小傷不妨事，我先送你去休息。”說著，他先將纏在赤雲染手腕上的鐵索解開，然後又穩又快地將她橫抱起來，問道：“你的院子在哪邊？”

赤雲染連忙推他肩膀，“這樣不好，快放開我！”

“你連站起來都困難，還怎麼走路呢？不要逞強了，讓我送你吧。”白雪飄抱著她，身姿穩如泰山。

赤雲染突然意識到，這個比自己還小三歲的奉弦少卿，早已長成說一不二的青年了。她只能無奈地指向山腰，道：“我的院子在那邊，麻煩你了。”

白雪飄莞爾淺笑，“別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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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56)

59樓發表於: 2019-08-17 19: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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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親自送走了不老城的貴客以後，墨塵音又獨自來到天波浩渺，遠遠就望見崖尖短亭中的紫衣人影。

他走近了，才看到在蒼身後，被侍從環繞的大搖籃中，雲兒正抓起小松果的短手指，嗷嗚一口咬住；小松果被咬了還很開心，咯咯咯地笑著。那悅耳的笑聲卻沒能感染到他的父親。

蒼依然半闔著狹長的眼，面若靜海，令人捉摸不透其下掩藏的情緒。

墨塵音便走上前，先屈指輕彈一下小松果的笑臉，又轉向蒼問道：“大夫已經准許你出來走動了嗎？”

蒼緩緩回頭看著他，不答反問：“有翠山行的消息了嗎？”

“暫時沒有。”

聞言，蒼合眸深深呼吸，然後才盡力平靜地說：“是不是有什麼要事找我？”

“屈世途送來了急信，想請藥師慕少艾去一趟翠環山，為素還真診治。”

“發生何事？”

墨塵音快速道：“葉小釵失蹤，素還真被不知名者重傷，昏迷數日後，醒來就瘋了。”

“為何說他瘋了？”

“他醒來以後，一直反復念叨著‘日屬陽，月屬陰’和‘日月同進退’，還打傷了三名客卿。可是藥師還在萍山，赭杉軍也沒有回來，我猜他們恐怕短時難以抽身。”

蒼輕點頭，慢慢倒了一杯茶，推至墨塵音手邊，“說一說你的想法。”

墨塵音拿起杯子抿一口，潤了喉嚨又繼續道：“我認為，雖然表面上鬧事的是狂龍，但其背後一定有幫兇；再加上伏嬰師和葉小釵接連失蹤，或許和魔教有關。”

“嗯。你的應對策略呢？”

墨塵音聽出蒼說話仍帶有虛弱的氣聲，便不再停頓地將想法和盤托出：“藺無雙的魔毒未解，藥師必然分身乏術，但我們不能對翠環山的變故坐視不理。我覺得，另有一人能解這燃眉之急。因為素還真口中提到的‘月’，必然是那位月才子談無欲。而紫荊衣熟悉談無欲，可以讓紫荊衣去請他出山。”

“所以，你來要我的宗主手令嗎？”

“刑堂主人未得詔令不得擅離職守，我就只能來找你了。”

“好，稍等。”

書僮很快送來了筆墨，蒼立即寫好一份調令，遞給了墨塵音。

墨塵音接過調令，又囑咐道：“你好好歇著，儘快康復。不然等翠山行回來看見你傷還沒好，就要憂心難過了。”

“嗯，辛苦你了。”蒼向他頷首致謝。

墨塵音拿著調令揮揮手，“小事而已，我這就去找紫荊衣，先告辭了。”

離開天波浩渺，墨塵音迅速轉向刑堂。還沒進大門，他就聽見了金鎏影的聲音。

“……好吧。待此事了結，你是否願意隨我回六極天橋？”

“不可預知的事情,以後再說吧。”紫荊衣回答。

墨塵音輕咳一聲，然後放沉腳步跨過門檻，邁進了刑堂的前庭，向站在門柱邊的金鎏影和紫荊衣說：“抱歉，打擾你們了。但我有急事想找荊衣。”

“那你們談吧，我先走了。”金鎏影匆匆地離開了，而紫荊衣沒有任何挽留的表態。

墨塵音也不好對此發表意見，便舉起調令，直截了當對紫荊衣道：“有件事想請紫師兄幫忙。”

“你嘴甜叫師兄的時候一定沒好事。”紫荊衣搖著羽扇轉身走向刑堂正殿，“說吧，又有什麼麻煩了？”

“想麻煩師兄去請月才子出關，到翠環山救治素還真。”

紫荊衣停了腳步，轉身盯著他，“去請那個從不見於日光下的月才子出關？還是去翠環山？！”

“對……”

“你在逗我笑嗎？這是什麼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不去！”

墨塵音不惱也不著急，反而微笑著問：“剛剛金鎏影請你回六極天橋，為什麼你不答應回去呢？”

紫荊衣斜著翻了個白眼，“不回去就是不回去，沒有為什麼。”

“以前翠山行也說過不回玄宗了，可他還是為了弦首回來了。”

“我與他不同！”

“你們都同樣嘴硬心軟。”墨塵音依然笑眯眯地說。

“嘖，你想表達什麼意思？”

“你、我和小翠，我們三個是一起玩到大的，可是現在小翠失蹤了，你一定跟我一樣擔心他，對嗎？”

紫荊衣搖扇的手頓了頓，反問：“那又如何？”

“之前我和赭杉一起護送藺無雙回萍山，卻撞到狂龍勾結伏嬰師使出調虎離山計，偷襲萍山。這次小翠失蹤，伴隨著狂龍鬧事、伏嬰師消失，同時還有葉小釵失蹤、素還真受傷發瘋，你覺得會不會還是跟魔教有關？”

紫荊衣悠悠搖著扇子，話中不再帶刺，“一連串就像編排好的事情，必然有幕後佈局者。”

“如果我們能幫助素還真恢復正常，也許他就能提供更多線索，反過來幫助我們找到翠山行。”

紫荊衣將扇子收回腰後，伸出另一只手，道：“給我看看調令。”

午膳之後，墨塵音將接了調令的紫荊衣送出山門。他一回身，就發現金鎏影正站在山門的界碑下，遠遠望向自己這邊。墨塵音猜他應該是默默來送紫荊衣的，便走了過去，問：“怎麼不出來跟他道個別？”

“……他不喜歡。”

“不試試怎麼知道他喜不喜歡呢？”

“我……其實是來找你的。”

墨塵音驚訝了，“找我？”

“嗯，有一封萬聖岩的信，因為你不在，所以就交給了我。我看了信的內容，覺得還是由你轉交給蒼吧。”金鎏影一邊說，一邊將已經打開過的信封遞給他。

墨塵音抬手接了，“信上說什麼？”

“你看看就知道了。”

墨塵音聽話地抽出猶帶檀香的信，快速幾眼掃完，驚訝道：“吞佛竟然要把襲滅的眼睛換給一步蓮華？這可行嗎？”

“誰也不敢保證是否可行，所以他們才想請藥師去一趟萬聖岩，與僧醫會診。”

墨塵音由衷感歎道：“藥師還真是炙手可熱啊！”

“畢竟是武林首席神醫。”

“是啊。不過，這種事就不用告訴蒼了，讓他安靜養傷吧。等藥師回來後，我再和他商量。”墨塵音說完，就把信收入懷中。
“好，我還有防務與令主們商討，先行一步了。”

“慢走，我也回去了。”

墨塵音回了青梗峰，剛推開古舍竹門，就看見非恩叉著腰站在院子中央，氣鼓鼓地喊：“墨塵音！答應了我們午飯後就回來修花架，怎麼現在才到！”

墨塵音含笑道：“抱歉，沒有守約是我的錯，請你原諒我吧。”

“哼，還不快過來幫忙！”

“是，是~”墨塵音徐徐上前，幫非恩抱起兩盆盛開的香蘭。非妙拉了拉非恩的袖子，柔聲道：“他還懷著寶寶呢，不要勉強他了好不好？”

“是他自願的，我們哪有勉強他？”非恩揣著手臂，滿臉不服氣。

“是啦，我是自願的，非妙別擔心，我……”墨塵音忽然停住腳步，身子一僵，兩盆蘭花墜地，緊接著人也跪倒在了地上。

“墨塵音！”非妙嚇得立刻沖過去扶他，卻因為力氣不夠大，只能癱坐著抱住他。非妙摟著蜷起來劇烈抽搐的人，焦急地問：“你怎麼了？是不是肚子疼？墨塵音？墨塵音？你說說話，別嚇我們呀！”

墨塵音抽搐得越來越厲害，甚至從喉嚨裏擠出沙啞的咯咯聲。非恩也被這樣子的他嚇得一動不動。非妙見狀，急得快哭了，“非恩！快去叫人來幫忙！快去啊！”

驚叫聲喚回了非恩的理智，她結結巴巴道：“我、我馬上，馬上去！”

在東院中，蒼剛剛喝完藥，還沒放下碗，就看見非恩跌跌撞撞地沖進來，一邊哭一邊喊：“弦首！快救救墨塵音！他突然暈倒了！抖得好厲害！”

“什麼、咳咳咳……”

“弦首！”九方墀聽見響動立刻出現在門口，“讓我去看看吧，您先休息！”

“咳咳，不，我去。”蒼迅速起身，一邊向外走，一邊問：“墨塵音是在望天古舍暈倒的嗎？”

“是、是的……”非恩抽噎著跟在蒼身後。

“九方墀，馬上去請大夫到望天古舍！”

“是！”

蒼跟非恩一起匆匆忙忙趕到古舍中，看見墨塵音依然倒在非妙的懷裏抽搐不休，甚至開始狠狠抓起自己的頭髮，仿佛極為痛苦。

蒼喘著氣，跪到他身畔，從非妙懷裏接過人，然後握住顫抖的手腕把脈。

“他這樣抖多久了？”

“不知道，我立刻就叫非恩去找人幫忙了，墨塵音就一直這樣……”非妙著急得連眼淚都忘了擦，“他到底怎麼了？是不是生病了？”

蒼沉默不語，指尖切探到的脈象急促又紊亂，再加上墨塵音胡亂地掙扎，蒼被迫放棄檢查，先把墨塵音牢牢按在懷中，防止他亂動傷及胎兒。

墨塵音和孩子都絕對不能再出事了，不然赭杉軍……

蒼甚至不敢繼續往後想，只能舉目望向院外曲徑，寄望著九方墀帶著大夫儘快出現，然後……

霎時間，一種被撕裂的痛楚在胸口爆發，蒼強忍著劇痛低下頭，看見墨塵音的手插入自己胸膛，抓破繃帶與血痂，五指紮進半癒合的傷口中。

“你，呃……”

墨塵音依然激烈地顫抖著，蔚藍眼瞳中泛起紅光，嘶啞著低吼：“為什麼、為什麼！連你也要跟我搶赭杉！”

蒼盡力擒住他的手腕，阻止他摳向傷口深處的動作，聲線不穩道：“墨塵音，還認得我是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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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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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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