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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 金光論壇 九脈峰 08.21 【竞千池】月渡西厢

    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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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nwuyu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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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
樓主  發表於: 2023-08-21 2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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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8.21 【竞千池】月渡西厢

1
偏爱金池      是姚金池中心的短篇 #s%$kYp 1  
V96BtV s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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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P$A"<goP  
上 |HLh?A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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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从前,金池最想念巷弄口传来的买油果子的吆喝。每至午困,那道浑亮的声不紧不慢,必定从西厢巷弄远远传来,间或夹杂敲梆子的脆响,一声喊一声敲,慢慢悠悠,响进午睡的梦里。偶尔一只小手要轻轻推醒她,小小声嗫嚅,金池阿姨,我想吃油果子,说罢又低下头去,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kQ+5p Fo3  
paY%pU  
街头零嘴往往藏着甜腻的秘密,大人嫌脏,孩童窥探,遂找心软的大人求助,藏进荷包,偷偷塞进嘴巴,红着脸保证过一次又一次。一串油果子要六分钱,皱巴巴红纸换来三个金黄的小月亮,孩子咬一口,晃到金池面前,问她也吃吗? L<n_}ucA  
X+iULr.^`~  
金池又听见那阵相似却不同的吆喝——从前苍老如今年轻,不再有敲棒子的脆响,而是自行车的铃,揿一下又揿一下。她拉了拉身前年轻人的衣袖,说,苍狼,油果子呐。青年是比她高了,低头看她缓缓笑说,金池,我已不是小孩了。 CAO$Zt  
y-YYDEl  
&* iiQ3  
*** bmLN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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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出意外,金池该到十八岁年纪,亭亭玉立,女学生的模样,在黄道吉日,被孤鸣家长辈用刚正魏体写进族谱。但要说出什么意外,就得看后院倒下的药渣够不够多,房内咳嗽够不够响。那个男人的状况不好说,厚实家底够他请一辈子名医圣手,吃一辈子草药琼浆。但人们都猜怕十年也撑不到。苍天好似提前预知金池即将悲苦的命,她牵着姨婆的手进家门那天,落了冬季第一场大雪。厚雪压塌树枝,冻死鸟雀,十条街道了无人影。她踩一脚留下一个坑,弯弯绕绕,一大一小,这是她在异地留下的第一道痕迹。 tH(Z9\L7  
_>.%X45xi  
姨婆是竞日父亲的妾,岁月让她从媳妇熬成寡妇,再从寡妇变成枯树皮。原本颢穹不允她回乡探亲,路程千里之遥,奔波劳苦。可老妇人说身子越来越矮日子越过越短,一来一回可就是一辈子。于是她赶在行将就木之前回乡,还从家乡携来一个少女。少女乖巧,算得上一些稀薄的近亲关系。说家道中落也不尽然,只是人丁繁多总难支撑。姨婆问金池愿不愿意跟她走,去好地方,衣食不缺。平日消沉劳碌的父母忽然间像放下一口气,觉得一向最无声无响的女儿也变得珍贵起来。于是父母劝得足够委婉,娘亲用丝帕在眼底揩了一把,当晚做了莲花血鸭、粉笼鱼片、白浇雄鱼头让她一次尝够。金池把下唇抵进牙齿间碾咬,以此代替微不足道的挣扎。经过三天沉默,低头变成了点头,她明白接受,也明白地上路。 9 +6"<r!  
#,sJd^uI  
少女有着与她年纪不相称的懂事,又牢记家教而少言。料想这一去必定漫长又艰苦,但她接受起来十分坦然。因为姨婆答应她按月发工钱。到她这年纪的女孩,多半嫁人相夫教子,又或做针线活计贴补家用,其他选择便没有更多。那时候她就打算留下钱一点足够吃穿,其余全寄回家。她头一回见竞日孤鸣,就先记住一张病白的脸和几声咳嗽还有满屋子药味。严酷寒冬闭门关窗,使得室内像一个沤着苦味的瓦罐,丝丝缝缝都透着枯朽。金池伪装的镇定从进门那一刻开始出现裂痕,终于露出属于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慌乱。为着一点收入千里迢迢,说不害怕却不可能:怕陌生人家的旧制陈规,怕那些锦衣玉食养出的乖张戾气,怕自己年纪轻轻也沤进别人森寒苦味的孤独晚年。 +;T%7j"wz  
5"+* c@L  
但是这个男人很年轻,年轻得出乎意料。净白俊秀的脸上没有一点岁月凿痕——如果愿意,他可以凭借相貌身姿和谈吐学识在不经意间招摇过市,但朽木老院和陶瓷瓦罐沤了他一身病,饶是初春的太阳,也驱不散满屋多年不断的阴雨。 {ib`mC^  
4b)xW&K{  
寒冬天竞日孤鸣裹一件厚狐裘,叹一口气,姨娘啊,你糊涂了,我不至于教一个小孩来照顾我罢。姨婆笑得肩头耸动,拉过金池的手,丫头不过小你几岁,你别只会装大人,可不晓得照顾自己。说完又念叨他的病,满口关切担忧,回回唱同样话本,拦不住,好叫竞日知道还是有人关心他。年轻男人被念得脑袋发疼,后来他叫金池送去一尊观音菩萨像,一只木鱼一杆楗槌,当做谢礼,说改行念经,也挺不错。那时竞日看着姨娘身后的女子,把余外的声响都屏去了,只觉得门前飞来落雪,静静融在地上。金池还穿着从家里带来的衣裳,鹅黄暖袍和翠绿棉袄牢牢将她裹住,雪白毛领又护住脖颈,把半张小脸也收进里面,只有一双细长凤眼还露在外边。竞日无法看出详略,只消几眼,便使他无端联想起温婉和细水。于是竞日起身倒一杯茶,呈给姨娘,算是接受了她这份体贴的“关心”。 h!.(7qdd  
Dqki}k~{  
金池将她从家里养就十五年的聪明机巧全投注于这份“新工作”。西厢为她空出一间房,明窗几净,纤尘不染。窗外隔一条后花廊和小池塘,以及一堵石灰墙便是竞日的卧房。后来墙上打通一面海棠花窗,透过窗格,金池依稀可见竞日窗前的电灯光亮,在无数个夜晚,如同他轻浅的呼吸。她与竞日吃同样精致的饭菜,泡西湖龙井也酿桂花蜜酒。闲暇时,竞日要她拿白子,自己拿黑子,黑白棋子噗通落地,弹跳清脆,像跃出水面的金鱼。冬日免不了外出,备上狐裘汤婆子还不够,金池得撑一把伞送他。她要伸直手臂才能使伞面罩住竞日头顶,等到覆满厚雪,伞尖都摇摇欲坠,这时竞日才握住摇晃的伞柄说,算喽,还是我来罢。金池听从姨婆的话,与竞日形影不离。姨婆在谈起那种可怖又罕见的疾病时,险些泪珠纵横。于是她万分小心,不敢有懈怠和差池,同时祈祷别在自己手里出了岔子。邻里街坊对这生面孔女子和病弱男人多了几分探究,院门一关,外面探究的气氛更重,被掰碎在早晚随意的闲谈间,时日一长也能零凑出微末的迹象。加之姨婆常嘘寒问暖,待她在侍女和孙女之间,这样大家都心知肚明了——未来某一天,她会成为竞日的妻。 ,=FYf|Z  
tB[K4GNSQ  
于是周遭的客气与笑脸多了起来,如同初春塞进正堂的礼物一样多。亲朋好友提来美食茶具、名画药材,连同一些满溢的关切,甚至一些教人不易察觉的同情。好像这桩尚未捏合成型的喜事早早烂在发泡的雨水里,先天不足注定早夭,早一时晚一时实在没大分别。外人看来,金池身上青提色旗袍迟早将变成灰黑的符号,青春美丽的脸庞未来将布满思念的泪痕。竞日看着门前流淌的青影不着一言,平日不绝江河的口才此时濒临枯竭。他把案台上锦缎珠玉的赠礼往前一推,笑中溢满苦涩,他说,金池,所有的都送给你。 u4Sa4o  
J0`?g6aY  
姨婆有一点说对了,竞日孤鸣爱装大人腔。其实是年纪轻轻,处事便有罕见的犀利。颢穹在家事上拿不准也来向他“请教”。他一听话头便有主意,然后条条理清盘根错节的利害关系。若非身有重疾,他当是孤鸣家难得之人杰,哪甘心被病榻和孤宅锁住年轻的手脚。一日午后清净,竞日在树荫下沾暖春阳光,金池摇着蒲扇,说希望他快些好,走出院门大有可为。竞日心里觉得她真傻,也许傻就是天真。他煞有介事地叹气:哎呀金池,我生着病,院门槛都被人踏破。可我要是没病,人影都怕见不着啦。金池停下蒲扇:可哪有人希望自己病,金池……不懂。竞日摘下她手中蒲扇,不许她再扇,反倒自己动手,微风中他喃喃自语,不懂也好。天真也好。 ?~$y3<[  
j>U.(K  
金池发现自己真不懂他。在听天由命的地步上兼有一丝狡猾的乐观,仿佛很多时候一病不起的不是自己。他自己也说,像在看别人生病——暗处藏有一双眼,审视着不见天日的病态。他问金池,你也在审视我吗?金池险些摔碎手中的陶瓷茶杯,这是什么意思?竞日笑了笑,哎你看我脑子都病糊涂了,颢穷该不认识你才对。这种试探真奇怪。而更奇怪的也有,金池听人说过这宅子阴气重,留不住人。颢穷请过大仙看风水卦象,又请过巫医找点前世应由或今生遗憾。可除了破财劳力之外,也不能“药”到病除。这回玄学又换成实用药方,苗医熬上一碗浓黑澄亮的汤,偶尔露出蝎尾虫腿,竞日看一眼就要唉声叹气,顿觉头昏眼花。金池心照不宣,悄悄在后花园倒下了。风大的时节,每至夜晚,夜风吹得后院树杈沙沙作响,窗户关合,惊人梦醒。碰巧更深露重,夜雾迷蒙,想起闹鬼传言,金池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竞日犯急症时,她一整夜陪着:靠在榻上,或歪斜在床头一角,也好过自己一人度过森寒夜晚。竞日是常犯心绞痛,一面忍痛,一面还有余力讲故事。他说也许这宅子里真有鬼,前世有挂念和缺憾才不走。金池抱他的手臂微微绷紧,寒毛倒竖,听他天南海北讲聊斋志异,奇情女鬼。说到半途痛哼起来,又忽然说起自己娘亲。江南女子,少时远嫁,做了那老头第十一个妾,为稚子拼凑支离破碎的家……他痛得难受,喘上一口气,再对金池说,元宵常吃母亲做的汤圆,当年呛进气管,差点要了他的小命……西厢有她的房——花香味的绣棚、诗集、摇床、风筝都在里面,他童年的一切都锁在里面,母亲上吊那晚之后,他再也没有打开过。 -M4#dHR_!  
x/ez=yd*l  
那是金池第一次谈自己家事,起因是竞日问她,家中既有姊妹,为何单就让你来呢?金池为他擦去额角的汗,轻声说姐姐离家早,很少回来了,上一次见都在三年前。竞日说:我猜你姐姐与你性格截然不同罢,甚至还相反。金池觉得什么都瞒不过他,早在以前他便熟知一切——以传统的沉默,像兄长了解姊妹,子女了解母亲。金池说,姐姐性子要强,常惹娘亲落泪,但我觉得她并没有做错什么。回想童年,金池有一阵恍惚,怀抱中的年轻男人忽然有了一种既陌生又亲近的重量。那时她们才五六岁,甚至更小?姐姐从八仙桌跳上矮凳,又从矮凳跳到小院,三四个老妈攥着白棉布追幼小的身影,要对她的脚动刑。竞日问,那她也逃过了罢?金池继续说,她把老妈妈们都抓伤了,脸上手上都是血槽。没有剪刀,她便用牙齿咬,把白棉布撕成柳絮,随风飘荡。听到此处,竞日笑了起来。金池的声音仍在头顶轻响,往后再没人敢惹我们,姐姐……成了一个能选择的人。窗外夜风渐盛,仿佛吹开房门,雾气层层漫进屋来。竞日昏昏欲睡,贴着后背一片温暖,心下却难得有些异样。他问,那你呢?安静了一会儿,头顶的声音才又响起,若有可能,金池也想选择……然而竞日呼吸绵长,轻轻沉入梦乡。 wFe</U-';  
\l`;]cA  
一年初秋,家里来了稀客。高声叫喊比他人影先一步到达。这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忙于求学问道——带来天地之外的新鲜爽朗和江湖豪气。不夸张的说,他的笑声能和自行车铃一样大。他古铜色的皮肤真像晒过世外罕见的阳光,少有的英俊洒脱。衬衣长裤一应新式打扮,帽子压住狂草一般的头发,人一笑,早该在童年磨灭的虎牙就露出来。头一次来,手上至少提了七八样东西,说是山珍海味又是补品,竞日叫他千雪,白了他一眼,指责他又乱花钱。千雪翻出自己外衣兜,佯装哭喊,小叔,我穷得底儿掉,真只有打补丁的份了!说罢他兀自在院子里一转,嘿,小叔,你这是有女主人啦! ` H"5nQRV  
rpvm].4  
院中变化堪称翻天覆地。许久前金池得了竞日同意,从门前深入后花园,对枯木残枝大刀阔斧,从此他们拥有秋海棠长廊和桂花飘香的庭院。她甚至还修葺破败的西厢房——从前女主人那间屋。十年旧锁锈迹斑斑,连带腐朽门扇和白雾蛛网都成为昨日旧梦。竹林青碧,尤带花香,哪里还见原来那副朽败的颓唐。金池红了脸,竞日啧一声,对她说,他就是这样,总没大没小。连我这病也是被他耗的了。天色晴朗,三人坐在院中,金池问,千雪少爷是学医的?千雪三根指头还贴在小叔的腕上,先来一番望闻问切,派头十足。千雪说,半生不熟。竞日纠正,是略识一二。千雪不说话了,竞日又说要考察他大学的学问,害得人凳子没捂热,就要走了。年轻人薅着头发红了一张脸,我一落地就来看你,兄长那儿我还没去,去晚该被骂啦!说完他跨步骑上自行车,一蹬脚便溜远了。 eu~;G H  
w v1R ]3}  
竞日笑了笑,你看我这侄儿和我一点不像罢,其实我们是自小长大的。金池懂了,这是情同手足的叔侄。许多年后,寂静深夜闯进步枪和镣铐,金池问了他一个无法回答的问题,回想往事,院中的大雾又浓重起来,从脚底淹过头顶,又从头顶凉到心口,心神俱颤的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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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nwuyu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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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
1樓  發表於: 2023-08-21 2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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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 $wBUu   
, vR4x:W  
颢穷为金池带来的变化大为赞叹,还因此赏赐她许多礼物。竞日在院中同他饮桂花蜜,说好管家自然是可遇不可求啊。然而当晚却独自坐在院里吹凉风,忽视劝说与担忧,再不让她陪侍,连犯头昏症也全托千雪照顾。屋里燃着迷迭香草,让人昏昏欲睡。金池靠着榻枕,伸手去揉竞日沉闷的太阳穴,这人又用上那种熟练的笑:哎呀,就不劳烦金池了,这点难受我还是能忍过去的。这家人的性子真奇怪,竞日心情越消沉,千雪反而越热忱,完全把自己当成一捆要猛烈燃烧的柴,以为这样就能温暖一个雪人。金池为了这点没来由的生分心底发涩,她哪知道朝夕相处的人会因别人偶然一句话就起了戒心,私下问千雪,这些天竞爷没什么不对劲罢?怎么会连我也……可这位少爷哪懂女人家的敏感心思,见金池眼底隐约的水雾,讪讪摆手,你别想多了,小叔可能想一个人待着。千雪上门次数渐多,往日金池照顾病人的工作便全被他包揽,一开始早上九点来,到傍晚又才走,还因此推拒大哥为他安排的好差事,说什么趁这点还留在家的时间,可要好好医治小叔。竞日装出略带嘲讽的轻笑,小千雪,你哥哥信你的话,可你别把我当借口啊。 H;v*/~zl  
\d6A<(!=v  
千雪是宁愿独自在乱局中闯荡的孤狼。四海为家,恨不得痛饮江湖水,因而兄弟遍及四海,不至于使他一腔孤勇。年纪一到谈及婚恋,千雪总要摆摆手,说婚姻即新时代烧火盆,硬挺挺进去,化成灰出来。恐怕最后灰也不剩。金池但笑不语,却真羡慕他此刻放肆拥有的自由。竞日一半认真一半玩笑:若想再把狼关进笼子,则要不惜拧断他的爪子。或叫他认命,或叫他安定。若两者都不可,那真是应了某哲诗人之语,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等到紫色云霞布满天际,大家无事可做,千雪吹响他花七十块钱从一个美国酒鬼手里换来的口琴。一时间晚风和畅,归鸟啼鸣。千雪驯服了那四十个金属片,异域之音融进夜晚,竟使街头巷尾皆心神具醉。金属簧片共奏的琴声从旁晚响进深夜,流淌在茶水鼓动的泡沫之间,在自行车来往穿梭的铃声之间,在客厅摇晃的钟摆之间,最后落进西厢,落进金池的梦。 Dd*C?6  
Mqna0"IYx*  
时日一长,金池已能隔着院墙分辨各种各样自行车铃声,若风风火火又短促急躁,那准会是他的。又是一年冬天,大门重重响了几声,金池没听见熟悉的车铃,料想不会是他,可她开门一瞧千雪竟抱一小孩儿立在门口。那孩童裹着棉衣,乖巧伏在胸口。他乳牙整齐,说话也顺溜,若问他几岁,他会竖起四根指头给大人看。大嫂病重,心有余力不足。千雪对小叔说,我就自作主张,把苍狼给你带来了。竞日说,小千雪,你这是给我找事做。千雪说,反正你也没事做。他抱着孩子来认人,指着竞日,小孩声音软糯,叫祖叔公。指着金池,小孩愣了,不认得,想了想,叫了声姐姐。千雪看了眼竞日,心里当然想起家中传言,于是大叫说差辈啦,不能叫姐姐!金池没说什么,笑着给娃娃一颗牛乳糖,孩子不怕生,仅仅得了一颗糖便能任人揉捏。他伏进金池怀里,很快便交了朋友。 #PiW\Tq  
O)hNHIF  
苍狼是孩子乳名。老父尤其希望他能学会狼的骁勇,娃娃长到五岁,唯独这点不孝。苍狼抓周的时候,围满一圈宝物玩具,父亲希望他抓那把空心枪,特意放显眼位置,结果他爬走一圈,却是抓一只小兔。白兔是千雪带来的,原想送侄儿做礼物,不料偷跑进去。众人见他抓了白兔,生怕孩子没轻重被咬上一口,苍狼浑然不觉紧张,手臂轻轻抱住,后来竟将脑袋也伏上去。初见端倪的温柔性情成了他父亲的隐忧,请来祖上享誉的易经大师排他生辰八字,吉凶祸福在一张纸上写尽,大师语焉不详,只说,还没到时候。最后又归结于出生的时辰不好,为此希旦用无声泪做消极抵抗。三岁那年,颢穹为这含金勺出生的儿子续起头发,续到八岁,再一剪子剪断母体连带的苦弱和尚未发生的坎坎坷坷。苍狼坐在金池怀里,看她手中的针线和绣棚,苍狼问,金池阿姨,这是什么,金池说,是兰花,给你做新衣裳。苍狼小心翼翼摸了摸说,好漂亮。千雪一旁念念有词:苍狼,你看我们这,就你一人还留发。苍狼愣怔了,抓了自己似女孩一般的长发,说,金池阿姨也……千雪说,那不一样,你看我。苍狼嗫嚅,偷偷剪,没事罢?千雪说,不剪,留长了我给你后头扎辫子,最好前面还剃个秃瓢。说罢他自己先笑起来,苍狼大惊失色,捂着脑袋,往金池怀里躲。竞日给他一书锤,你胡说什么呀,别把人惹哭了。千雪捏准了侄儿性子,笑道,苍狼没这么小气的,对罢? Wg#>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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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中多了苍狼,添了更多琐碎,当然也是愉快的琐碎。但即便是经验富足的管家也难免分身乏术。于是白天竞日承担起苍狼的教学工作,要逐渐转移孩子对昆虫、花枝、蝴蝶的兴趣。连千雪买来的风筝、蜡人儿也一并藏起,作为对苍狼整日用功的奖励。孩子来时仅有一件棉衣,后来从母家送了一箱行李,苍狼并非不思念,看见院中飘落黄色花雨,他不可抑制地想起母亲。金池怕他心情不好,做的饭菜格外精致,做的衣裳格外暖和。三月千雪骑自行车载他回家玩一天,隔日回来便一直郁郁寡欢。祖叔公停了早读,准他休息一日,金池摸他躲进被褥的小脸,问他是不是又想家了。她已经准备好迎接一个幼子的伤心难过,宽慰一个孩子的无边思念。可是苍狼深深叹了一口气,绝不像五岁孩童,也没有磅礴眼泪。他捂进被子里瓮声瓮气:娘亲叫我走。 ~;MRQ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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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池全无预料,顿时哑然。她并不好奇孤鸣家的家事,却对希旦突然涌现一股伤感。那时候还没有人将这样的母亲与精神衰弱和摧残联系在一起,最终只能归结于她心狠。金池抱着苍狼轻轻哄他,企图用常年照顾另一个人外伤的方式疗愈一个人内心的伤口。苍狼,你听,金池将他从忧愁中拉出来,巷弄里传来敲梆子的清响和悠长的叫卖声。金池阿姨给你买油果子吃,不哭了,好吗? RxAZ<8T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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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池等到十八岁,二十岁,复复年年,将别人的生活变成自己的。只是此刻她还浑然不觉,原来自己年纪轻轻,已成了竞日无名无实的妻,也做了某种意义上陪伴的母亲。抱着竞日与抱着苍狼的感觉相似,是让人不忍心惊动的宁静。怀中人不声不响,忍着喘和痛,也忍着舌底说不出的话。最终也没有等到他开口那一天。金池既像松了一口气,又像心里从此缺了一块。苍狼帮金池拾掇回家的行囊,问她,金池阿姨,你还会回来吗?金池拿不准。因为竞日对她说,我仍是希望你回来的。可这又算什么呢?苍狼仅学了简单的算术,尚不懂月的概念,金池没说归期,竞日只告诉他可能是一个三十日,或者两个三十日,又或者是无数个三十日。 VlK WWQj  
NpSS/rd $  
等到后花园又开满粉色芍药,等到千雪又上树放下第十二个鸟窝,等到苍狼已写尽四百张毛草纸,等到第三个三十日,金池还是回来了。那天竞日难得出现在巷口,那样子就像出门办完一件普普通通的事。两人一路回家,树荫浓郁,荡着月色。金池几度看竞日踌躇的样子,还是笑了笑,竞爷身体可好些了?心绞痛还在犯吗?竞日点点头:把洋地黄当饭吃,吃到心里都是苦的了,于是只好又想你的桂花蜜……他看着地上两道影,一道颀长,一道纤细。他走几步,两道影合二为一,可不一会儿,又分开了。 T8v>J4@t  
&L_(yJ~-  
苍狼伏倒桌案,看着祖叔公留下的作业昏昏欲睡,直到感觉身子一轻,吓得猛然抬头,原来竞日把他抱了起来。去睡罢,小家伙。他张着嘴,似乎为今日祖叔公语气里的温柔略感惊讶,直到洗漱那时,才知道金池阿姨回了家。苍狼难掩兴奋,抱着枕头希望金池阿姨能多陪他一会,以前不是还能哄他睡觉吗?更多时候看见祖叔公的眼神,便不敢多哀求。数月未见,金池也思念他,看他眨着困乏的眼,还激动不已,心道仍是个小孩儿。千雪从不明白苍狼为什么不喜欢放风筝,总是凝望着天空问线断了怎么办,风筝飞了怎么办。千雪说再买一个。孩子摇摇头,只想把风筝捧在手心,那是最安稳最踏实、绝不会突然挣断的连结。孩子于是用最朴素的话表达他内心的安稳:金池阿姨,我好想你。不一会儿又想说什么,仿佛在对人倒出自己埋下的宝罐:祖叔公也很想你。有次他睡醒了还叫你的名字。金池捋他额角的手一顿,问他说了什么。苍狼道:祖叔公说,金池,外面下雨了吗?金池一听,笑了起来。苍狼继续道:我就对他说,祖叔公,金池阿姨已经回家了,你忘记了?苍狼见她许久没说话,摇了摇她的手。金池像忽然回神似的,眨了眨有些酸乏的眼睛,快睡罢,金池点他鼻尖:明早起不来,你祖叔公要怪。 w'}b 8m(L  
5Ba eHzI  
那晚竞日还未休息,他来看了看苍狼恬静的睡颜,眉目间竟有自己也未察觉的轻松,有时候我真羡慕他,无忧无虑的……金池想起了那间落满尘埃的西厢房,后来只听见晚风吹打窗棂,掩盖了竞日的喃喃细语。 tYVmB:l  
UF?qL1w  
这次金池再回,竞日难得话多起来,笑意匀和了脸上的苍白,连平日不关心的也一并拎起:桂子几时落了,药罐打碎多少,千雪闯了什么祸,苍狼会写多少字,生辰念叨桂花蜜,外头口味又欠佳,诸如此类,把三个月来,院门内的琐碎掰细了咀嚼,竟忘了从前遗世独立的样子,也把自己混进生活的杂糅中,早早为苍狼上学堂的日程做准备。竞日为他买了新书包,千雪把铅笔杆一分为二,短短的收进铅笔盒。金池给他穿上时兴的学生装,白衬衣背带裤,露出圆溜溜的膝盖骨,脚下穿一双圆头皮鞋,再戴一顶黑帽子,金池小声嘱咐,把头发藏在里面,别被发现了。苍狼高高兴兴,正式成为一名小学生,千雪将他放进自行车后座,讲大家都能听见的悄悄话:瞧你高兴得,可别最后又发现老师没你祖叔公教得好! Nl0*"}`I_  
]c*&5c$  
结果那一天并未以一家人其乐融融关心他学校生活收场。千雪在校门口看着无数个孩子攒动的脑袋,最后载着后座冒烟的空气回家。金池等得焦虑难安,准备自己出去找。竞日戴了帽子随她一道,两人刚跨出门的脚步声在撞见一个污秽狼狈的身影时戛然而止。苍狼满身残破和满脸失落,像一只藏掖着尾巴的小狗。他先面对两道惊愕的目光,胆怯地躲了躲,随后却落入一个颤抖的、带着脂粉香味的怀抱。 yAaMYF@  
`Os@/S  
到底是谁动的手?千雪用湿毛巾擦他脸上的泥灰,恶狠狠的:让我抓着可让他比你好看。啧,你倒是说啊。颢穷听闻儿子上学头一天打架,匆匆赶来——那时千雪急着把他塞进箱子里——却没有预料的担忧和责备,甚至还把钱包里的硬币叮叮当当撒在桌上:打得好!今天打输了,明天就打回去。你打赢一场,老子给你十块。撒落的硬币在桌上闪闪发光,苍狼从箱子里冒出半个脑袋,眼含水花点了点头。千雪把人又捞出来,哥,哪有爹教唆自家孩子打架的。眼见着大人七嘴八舌将孩子的伤心变成一场闹剧,金池拉他到一边,沾了药水给他擦伤口,膝盖、手肘、脸颊,处处挂彩。苍狼缩进她怀里小声抱怨,他们说……说我是前朝遗毒……小孩偷偷响起哭声:只有遗毒才留长头发……金池抱着苍狼,泪水浸湿肩膀,一言未发的竞日却听清了,走来揉揉孩子的脑袋在金池身旁坐下说,今晚就剪掉吧。 -_B*~M/vV`  
  \\6/"  
当晚千雪在后花园张罗起来,柔软的发丝落在青石板上,他左下一刀右来一剪,还笑着拿来镜子给苍狼展示头一回上手的佳作。苍狼抱着镜子不着一言,一会儿转头,一会儿皱眉,好像这和自己想得不大一样。竞日看那头上野草翻飞对千雪说,你这下让他更不敢见人了罢。于是趁最近的理发店尚未打烊,千雪忙拽侄儿去收拾烂摊子。金池还是担心,想起白天颢穷逼苍狼打赌,若他最后打不过怎么办。那他的温柔只会被误解为软弱了。竞日笑了笑,只断言苍狼当然打不过,他也不会去——他连兔子都不忍心下手,又怎么会去报仇。 c!b4Y4eJ  
xse8fGs  
这并不是他所熟知的事物上会出现的偏差。然而事物并不总是会以他算无遗策的方式进行。第二天苍狼带着同样的狼狈和更严重的伤痕回家。竞日突发心绞痛,使得早早该去校门口的金池只能留下来照顾他了。苍狼牵着小叔,摇摇摆摆走进家门,他见金池担忧的神情瞬间红了眼眶。金池问,他们又欺负你了?苍狼摇摇头,生怕把泪水晃出来。他小声说,我打赢了……停了半晌,他摸一把泪,而且我原谅他了……金池鼻子一酸,要去看他的伤势,却发现怀里的竞日一时紧紧握着她的手。而后她听见竞日孤鸣深深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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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 ,-D3tleu`  
n' &:c}zKO  
再过一月,便到了金池二十一岁生辰,这个年纪的女人恐怕已属大龄之列,儿女不说成群,总得抱上一个,老人家是这么说,这叫依靠。可半大的小孩尚且要人瞻前顾后,怎么就成了女人后半辈子的依靠了?好像丈夫是太阳,孩子是月亮,总在女人的一天里交替出现,然后重复循环,时间有一辈子这么长。于是家中的来信终于有了适时的忧虑和催促,谈及终身大事,就占了一页信纸,要门当户对、品学优良、最好年纪相仿、更重要是身体健康。金池读了十来遍,就记住一句话:若你那少爷没这份心意,便早日请辞回家。 r761vtC#  
C`Zz\DNG@  
外头人都知道他们家女儿是给人做婢女,不管待遇和薪资,总觉得是那种吃饭上不了主桌,长久下去,连来提亲的劲头都寥落了。这事儿一旦摆上台面,便不由她不去想,难道她在这真有放不下的事?竞日孤鸣总不会一辈子都需要她罢。过几日又听说千雪要走的消息,听说,便是传言,还没得他本人的准信,等到千雪带来了几壶酒和他三两个好友,一切就成真的了。那时金池心思全不在炉火上,连手套都忘了戴,就去抬滚烫的药罐,结果落得满手水泡,夜晚捂进冰水,也在阵阵发疼。 rjz$~(&m6  
M $ CnaH  
竞日从那一地破碎的瓦罐窥见了一丝慌张,他于是把金池受伤的指头摊在自己手上,另一只手烧红了细针,小心翼翼戳破水泡,青葱的手指微微颤动一下,随后又在一阵吹气中镇定下来。竞日挑伤、涂药,每个动作慢条斯理,又认真极了,这时金池平白生出一点胆怯,因为那只手已算不得细腻,很干燥、带点皱纹,甚至长着换季时的小疹,它背后是长年累月的工作和并不仔细呵护的主人,所有细节暴露在竞日的目光下,又在轻柔的动作中被膏药覆盖了。竞日想装出不经意的语气,于是没有抬头去看她的眼睛。百齐大剧院要演一出戏,是从京城来的名角,一票难求,他得了两张。再于是,接下来的话便不必明说。金池受了伤,这几日不用工作,因此得了几天空闲,直到那张印画精美的戏票放进自己手里,金池才意识到,这是竞日难得一次主动的邀约。 yC pU1 73V  
^O}`i  
那天竞日出门很早,像有什么急事,只说到时候在剧院门口见面。金池没去过剧院那样的场合,一时间不知道该穿什么好,只把衣箱里所有衣服都翻出来选,竞日知她性子温和,喜欢素净,于是送她的颜色一应清淡。等她出门时,又到接近下班放学的时间,街上车水马龙,人言鼎沸,她的心情和拥挤的公交一样摇摇晃晃,就这么去赴一次约会,如果这算一次约会的话。 |U)M.\h  
$cflF@ 3  
金池走到剧院,面前里里外外堵得水泄不通,足见排场。倒票的黄牛、高级轿车、黄包车、青年、老人、情侣、小孩儿,都变成一片涌动的海水,只有青提色的人影在节庆般的浪潮中毫无依着,左顾右盼。午后的盛夏天又在人潮中翻起躁动的热汗,陌生的场景和一张张陌生的脸,让她忽然有些头晕,又有点焦灼,感觉耳坠上一对细润的珍珠使她浑身不自在,她想寻个空处,翻出镜子,最好能补补被汗水融化的脸颊和朱红的唇瓣。她终于在闹得人头疼的队伍里寻到一个熟悉的高挑背影,那人也在等,还不时看了看手表。她于是像寻到了树枝或者阴凉,快步走了过去。直到那人转过身来后,摇晃不定的只有金池头上的发钗了。千雪少爷,怎么会是你呀? Dg W*Br8<  
*d b,N'rK  
金池愣在原地,感觉就像被人悄无声息撞破了心事,身上忽然嗖的一阵冷,走也不是,进也不是。连这身绿意盎然的绸袍也像处处漏风似的,让人把里里外外都看了干净。千雪只说,小叔临时有事,不想浪费了戏票,就让我来了。好罢,金池不说话,只点点头,浑浑噩噩进了剧院,她的心思全被方才那一阵不知名的风给吹跑了。 ?cF`T/z]"  
)H8Rfn?  
他们是连票,意味着连坐。从前在家浑然不觉的亲近相处现在却变得意外生疏,在饭桌下随意放落的双腿此刻好像找不到落脚,一排座椅又长又窄,两人坐在椅上,还要连连避过找座儿的人。千雪平日滔滔不绝,这时竟像做了哑巴,他于是俯下身折了折金池的衣摆,以免被人踩脏。他再一抬头,对上女人有些羞怯的笑,便不能不说话了,他说,金池,你今日格外好看。她耳垂边一对珍珠耳环在昏暗中闪着微光,随着低头或细微的摇动,便像夜晚河滩上低飞的萤虫,等到后台奏乐声一起,满场的掌声和喧闹把它们都惊飞了。千雪恐怕不怎么喜欢看戏,戏才演到一半,他便靠着椅背睡了过去,金池方才一直紧绷的身体忽然放软下来,台上演得精彩,台下捧得热闹,唯独他们这块尤为安静,像格格不入似的。她坐在沉睡的千雪身边,也没能与他说上几句话,于是演了什么唱了什么她全没听进去,脑子里乱哄哄地连轴转,想的却是那封催她回家的信,前几天苍狼和她偷吃的零食,千雪要远行的消息,最后是竞日早上出门前对她说,到时候剧院门口见。 k^K>*mcJ  
MfQ 9d9  
散场时人群又像放闸的洪水不一会就从十字路口泄走了。将近三个小时坐得她腿脚发麻,被剧院外的夜风一吹,就感觉像从纷乱的幻影中又回到了现实。千雪骑着自行车,提议说可以载她回去。金池摇摇头,我坐公交就好。她走得极快,像是逃离一个混乱难堪的街头现场,不一会,千雪又跟上来,上来罢,这里离站台还远着呐。金池停下脚步,目光在千雪脸上和他的自行车后座上来回游闪,那里还有为了接送苍狼新加的扶手。最后她妥协了,小心坐上去,好在位置够高,足够荡下双脚。这一路千雪骑得格外稳当,避过他平常冲刺的斜坡和路坑,缓慢前行。金池攥紧扶手,眼睛盯着地面,凉风从腿间扫过,两个人不一样的心思却有同样的沉默,好像有了这段沉默,就无需一切变得透明。直到熟悉的大门出现在眼前,金池才明白心跳该要平静。 b@`h]]~:  
NCL!|  
她回家时,书房里还亮着,竞日伏案不知在看些什么,灯光有些暗,但金池这时不想关心他会不会把眼睛看坏,因为她心里还有点儿怨气,或者连怨气也算不上的东西,就堵得她难受了。竞日见她回来,神色稀松平常,只走到门边问她今晚的戏如何?男人温柔的语气和温柔的笑只让人心里更堵,她犹豫再三还是说,竞爷,您今天没说您不去。这话听起来像责怪,但她有什么责怪的理由呢?抱歉,我今晚突然有事,抽不开身。竞日凝视她低垂的眼帘和闪烁的珍珠耳环,好像在说真话,我以为你会更愿意和千雪一起看。金池说不出话,藏了多年的心事原来早被人看穿。即便如此,她还是难受极了。不过我有些后悔给他了。竞日又笑道,或许想缓和气氛,这对耳环以前从未见你戴。金池愣了愣,回过神来仿佛受到愚弄般红了脸颊,她听了这话没有半点愉悦的心情,也顾不得什么礼节,转身就要走。觉得再说下去,只会暴露更多的慌张,还有更多胆怯。于是竞日只能对着她的背影再次说,抱歉,事先没有问过你。  >cw%ck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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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池觉得这一天真累, 酸乏的四肢竟比做一天家务还要累,连心里也累,好像多年的压抑一瞬间全涌上来,她受够了往日那些犹豫和闪躲,受够了某人话里有话,却总不说明白,他们中间就隔着一层薄薄的窗户纸,连这一点距离都不愿戳破吗?她又想起今天在千雪面前的窘态和失落,对一个总驻足不前,总小心翼翼的女人来说,这多难堪。于是今天就成了一场剪不断,理还乱的闹剧。金池埋进枕头,克制不住难受,眼泪像断线的珠子,又像她耳畔的珍珠。她还记得,那是竞日孤鸣从前送她的礼物。 LD/NMb  
(ZSd7qH"  
千雪离开那天拾掇了三箱衣物以及常用药品,他站在二等车厢前与家人挥手告别,蒸腾的白烟霎时将他淹没了。多年以后,金池都会记住那一天,千雪给每个人都来一个拥抱,于是她终于有机会好好说一个再见。她挽着竞日的手臂以免他被烈日骄阳晒得晕倒,苍狼追逐着渐渐加速的火车,直到空气中只剩下残存的白烟,他们在烈日下一动不动,看着火车变成遥远铁轨上一个黑点。那一天是金池自与他相识以来,第一次长久的挽手并肩。 wNl{,aH@  
t\S=u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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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xtB!LC  
@S9^~W3G3  
金池,你怎么了?苍狼从旅店里出来,手上拿了顶帽子,臂弯处挂了件黑色大衣。他见金池弯着腰,一手捂着肚子,靠着墙壁,刚要去搀扶的手被金池推了回来。她这是老毛病,从当年离开孤鸣家,就像在身上落下印记似的,隔三差五便要发作,她习惯了。两人走了一段路,有些风大,苍狼便将大衣披在她身上。多年不见,金池仍像原来那样单薄,身体也愈发不好。她问苍狼几时走,苍狼说,明天。 (P'{A>aHl0  
p4-UW;Xu  
明天,苍狼便要坐上渡轮,去看他的小叔—— 一个离开时意气风发,却在铁窗和牢房枯耗了半生的人。谁能想到?好在苍狼说小叔现在过得还不错,成家了,对方是个他不能亏欠的女人,信里写道,她叫银娥。哦……这样真好,金池对这从未谋面的女人忽然有了一种感激,好像多年的牵挂和担忧被另一个人用同样的方式补偿了。只是,直到现在,她还孤身一人。 > zA*W<g  
[] cF*en  
平静的生活从千雪离开那天就已结束,当强烈的痛恨和埋怨消散之后,她也只是对竞日孤鸣说,你把一切都毁了。向来善于伪装甚至残忍无情的人,眼里终于出现一丝哀痛。此后就好像一滴雨水落入大海,他们再没见过。那天晚上金池疼得直不起腰,无数憾恨在身下留下了病,一个人变成她心上的刺,另一个人变成她床底的珠。或者她觉得不该怨天尤人,该恨自己怯懦,她永远不能像姐姐那样妄想骑到男人头上,把一纸休书扔到丈夫脸上去。她总想寻个依靠,总在安定的三寸地里驻足不前,好像踏错一步就会失去,却没想到连暂时的安定都是假的,竞日的手掌轻轻一握,一切都碎了。 '-X[T}  
YpJJ]Rszg  
其实,她没告诉苍狼他们见过一次。不是见面,而是夜晚闯入金池家的电话铃声,她拿起听筒的一刻便有预感,但不确定。请问您有什么事吗?电话那头只有空洞而杂乱的声响,湿乎乎的,那边好像在下雨。您不说话我就挂了。长久的沉默终于出现一点异样,只是呼吸,好像那人把听筒近近贴在唇边,却说不出话。于是缄默变成一场隔空的凝视,金池忽然红了眼眶,她握着听筒,感觉既苦涩又伤感,好像又闻到了熟悉的苦味,从药罐里延绵至今。电话那头滴滴哒哒淌进了雨声,最后只留下一声叹息。沉默结束了,她才知道自己有多爱他。 *{DpNV8"  
'Y2ImSWj  
金池,别再喝了。苍狼将她的碗收了起来,金池却说,多年不见你,喝一两壶不要紧。苍狼只好又握住她拿酒壶的手:这是酒,又不是桂花蜜。金池笑了笑,苍狼,你还想喝桂花蜜吗?苍狼却不说话了。 18nT Iz_  
这东西我很久没做了,它太甜,甜得心里发苦。 4g+Dp&U  
金池,你喝醉了。 ^m Ua5w  
明天你自己去吧,我不去了。 L0.F }~S  
为什么?小叔很思念你。 7D&O5Z=%+  
我走不动了…… };Pdn7;1G:  
金池…… L%;fYi;n  
g286 P_a`*  
金池靠着木桌,听着屋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感觉自己好像坐上了一条小船,周围随着雨水摇晃着飘荡起来。这灯也在荡,使得地上的影子乱了,这酒水也在荡,细碎的光点落进里面,如同后花园的金鱼,等待她把食物撒下,最后水面像层层碎开似的,她躺在西厢房里泪流满面。她真想睡一觉,明天一早还得送苍狼上学,明天还得为竞日煎药,明天…… V!\'7-[R  
A3^_'K  
F/o }5H  
I >aKa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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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 ~^bf1W[  
(<2!^v0.M  
再过一月,便到了金池二十一岁生辰,这个年纪的女人恐怕已属大龄之列,儿女不说成群,总得抱上一个,老人家是这么说,这叫依靠。可半大的小孩尚且要人瞻前顾后,怎么就成了女人后半辈子的依靠了?好像丈夫是太阳,孩子是月亮,总在女人的一天里交替出现,然后重复循环,时间有一辈子这么长。于是家中的来信终于有了适时的忧虑和催促,谈及终身大事,就占了一页信纸,要门当户对、品学优良、最好年纪相仿、更重要是身体健康。金池读了十来遍,就记住一句话:若你那少爷没这份心意,便早日请辞回家。 xc}kDpF=g  
`ztp u ~?  
外头人都知道他们家女儿是给人做婢女,不管待遇和薪资,总觉得是那种吃饭上不了主桌,长久下去,连来提亲的劲头都寥落了。这事儿一旦摆上台面,便不由她不去想,难道她在这真有放不下的事?竞日孤鸣总不会一辈子都需要她罢。过几日又听说千雪要走的消息,听说,便是传言,还没得他本人的准信,等到千雪带来了几壶酒和他三两个好友,一切就成真的了。那时金池心思全不在炉火上,连手套都忘了戴,就去抬滚烫的药罐,结果落得满手水泡,夜晚捂进冰水,也在阵阵发疼。 ]TVc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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竞日从那一地破碎的瓦罐窥见了一丝慌张,他于是把金池受伤的指头摊在自己手上,另一只手烧红了细针,小心翼翼戳破水泡,青葱的手指微微颤动一下,随后又在一阵吹气中镇定下来。竞日挑伤、涂药,每个动作慢条斯理,又认真极了,这时金池平白生出一点胆怯,因为那只手已算不得细腻,很干燥、带点皱纹,甚至长着换季时的小疹,它背后是长年累月的工作和并不仔细呵护的主人,所有细节暴露在竞日的目光下,又在轻柔的动作中被膏药覆盖了。竞日想装出不经意的语气,于是没有抬头去看她的眼睛。百齐大剧院要演一出戏,是从京城来的名角,一票难求,他得了两张。再于是,接下来的话便不必明说。金池受了伤,这几日不用工作,因此得了几天空闲,直到那张印画精美的戏票放进自己手里,金池才意识到,这是竞日难得一次主动的邀约。 5[LDG/{Ty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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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竞日出门很早,像有什么急事,只说到时候在剧院门口见面。金池没去过剧院那样的场合,一时间不知道该穿什么好,只把衣箱里所有衣服都翻出来选,竞日知她性子温和,喜欢素净,于是送她的颜色一应清淡。等她出门时,又到接近下班放学的时间,街上车水马龙,人言鼎沸,她的心情和拥挤的公交一样摇摇晃晃,就这么去赴一次约会,如果这算一次约会的话。 :.= #U  
U1Y0G[i)  
金池走到剧院,面前里里外外堵得水泄不通,足见排场。倒票的黄牛、高级轿车、黄包车、青年、老人、情侣、小孩儿,都变成一片涌动的海水,只有青提色的人影在节庆般的浪潮中毫无依着,左顾右盼。午后的盛夏天又在人潮中翻起躁动的热汗,陌生的场景和一张张陌生的脸,让她忽然有些头晕,又有点焦灼,感觉耳坠上一对细润的珍珠使她浑身不自在,她想寻个空处,翻出镜子,最好能补补被汗水融化的脸颊和朱红的唇瓣。她终于在闹得人头疼的队伍里寻到一个熟悉的高挑背影,那人也在等,还不时看了看手表。她于是像寻到了树枝或者阴凉,快步走了过去。直到那人转过身来后,摇晃不定的只有金池头上的发钗了。千雪少爷,怎么会是你呀? O{x-9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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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池愣在原地,感觉就像被人悄无声息撞破了心事,身上忽然嗖的一阵冷,走也不是,进也不是。连这身绿意盎然的绸袍也像处处漏风似的,让人把里里外外都看了干净。千雪只说,小叔临时有事,不想浪费了戏票,就让我来了。好罢,金池不说话,只点点头,浑浑噩噩进了剧院,她的心思全被方才那一阵不知名的风给吹跑了。 j^.|^q<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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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是连票,意味着连坐。从前在家浑然不觉的亲近相处现在却变得意外生疏,在饭桌下随意放落的双腿此刻好像找不到落脚,一排座椅又长又窄,两人坐在椅上,还要连连避过找座儿的人。千雪平日滔滔不绝,这时竟像做了哑巴,他于是俯下身折了折金池的衣摆,以免被人踩脏。他再一抬头,对上女人有些羞怯的笑,便不能不说话了,他说,金池,你今日格外好看。她耳垂边一对珍珠耳环在昏暗中闪着微光,随着低头或细微的摇动,便像夜晚河滩上低飞的萤虫,等到后台奏乐声一起,满场的掌声和喧闹把它们都惊飞了。千雪恐怕不怎么喜欢看戏,戏才演到一半,他便靠着椅背睡了过去,金池方才一直紧绷的身体忽然放软下来,台上演得精彩,台下捧得热闹,唯独他们这块尤为安静,像格格不入似的。她坐在沉睡的千雪身边,也没能与他说上几句话,于是演了什么唱了什么她全没听进去,脑子里乱哄哄地连轴转,想的却是那封催她回家的信,前几天苍狼和她偷吃的零食,千雪要远行的消息,最后是竞日早上出门前对她说,到时候剧院门口见。 )# v}8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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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场时人群又像放闸的洪水不一会就从十字路口泄走了。将近三个小时坐得她腿脚发麻,被剧院外的夜风一吹,就感觉像从纷乱的幻影中又回到了现实。千雪骑着自行车,提议说可以载她回去。金池摇摇头,我坐公交就好。她走得极快,像是逃离一个混乱难堪的街头现场,不一会,千雪又跟上来,上来罢,这里离站台还远着呐。金池停下脚步,目光在千雪脸上和他的自行车后座上来回游闪,那里还有为了接送苍狼新加的扶手。最后她妥协了,小心坐上去,好在位置够高,足够荡下双脚。这一路千雪骑得格外稳当,避过他平常冲刺的斜坡和路坑,缓慢前行。金池攥紧扶手,眼睛盯着地面,凉风从腿间扫过,两个人不一样的心思却有同样的沉默,好像有了这段沉默,就无需一切变得透明。直到熟悉的大门出现在眼前,金池才明白心跳该要平静。 ;o158H$gz;  
RR2M+vQ  
她回家时,书房里还亮着,竞日伏案不知在看些什么,灯光有些暗,但金池这时不想关心他会不会把眼睛看坏,因为她心里还有点儿怨气,或者连怨气也算不上的东西,就堵得她难受了。竞日见她回来,神色稀松平常,只走到门边问她今晚的戏如何?男人温柔的语气和温柔的笑只让人心里更堵,她犹豫再三还是说,竞爷,您今天没说您不去。这话听起来像责怪,但她有什么责怪的理由呢?抱歉,我今晚突然有事,抽不开身。竞日凝视她低垂的眼帘和闪烁的珍珠耳环,好像在说真话,我以为你会更愿意和千雪一起看。金池说不出话,藏了多年的心事原来早被人看穿。即便如此,她还是难受极了。不过我有些后悔给他了。竞日又笑道,或许想缓和气氛,这对耳环以前从未见你戴。金池愣了愣,回过神来仿佛受到愚弄般红了脸颊,她听了这话没有半点愉悦的心情,也顾不得什么礼节,转身就要走。觉得再说下去,只会暴露更多的慌张,还有更多胆怯。于是竞日只能对着她的背影再次说,抱歉,事先没有问过你。 dTWcn7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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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池觉得这一天真累, 酸乏的四肢竟比做一天家务还要累,连心里也累,好像多年的压抑一瞬间全涌上来,她受够了往日那些犹豫和闪躲,受够了某人话里有话,却总不说明白,他们中间就隔着一层薄薄的窗户纸,连这一点距离都不愿戳破吗?她又想起今天在千雪面前的窘态和失落,对一个总驻足不前,总小心翼翼的女人来说,这多难堪。于是今天就成了一场剪不断,理还乱的闹剧。金池埋进枕头,克制不住难受,眼泪像断线的珠子,又像她耳畔的珍珠。她还记得,那是竞日孤鸣从前送她的礼物。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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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雪离开那天拾掇了三箱衣物以及常用药品,他站在二等车厢前与家人挥手告别,蒸腾的白烟霎时将他淹没了。多年以后,金池都会记住那一天,千雪给每个人都来一个拥抱,于是她终于有机会好好说一个再见。她挽着竞日的手臂以免他被烈日骄阳晒得晕倒,苍狼追逐着渐渐加速的火车,直到空气中只剩下残存的白烟,他们在烈日下一动不动,看着火车变成遥远铁轨上一个黑点。那一天是金池自与他相识以来,第一次长久的挽手并肩。 v}\Fb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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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池,你怎么了?苍狼从旅店里出来,手上拿了顶帽子,臂弯处挂了件黑色大衣。他见金池弯着腰,一手捂着肚子,靠着墙壁,刚要去搀扶的手被金池推了回来。她这是老毛病,从当年离开孤鸣家,就像在身上落下印记似的,隔三差五便要发作,她习惯了。两人走了一段路,有些风大,苍狼便将大衣披在她身上。多年不见,金池仍像原来那样单薄,身体也愈发不好。她问苍狼几时走,苍狼说,明天。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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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苍狼便要坐上渡轮,去看他的小叔—— 一个离开时意气风发,却在铁窗和牢房枯耗了半生的人。谁能想到?好在苍狼说小叔现在过得还不错,成家了,对方是个他不能亏欠的女人,信里写道,她叫银娥。哦……这样真好,金池对这从未谋面的女人忽然有了一种感激,好像多年的牵挂和担忧被另一个人用同样的方式补偿了。只是,直到现在,她还孤身一人。 {]%7-4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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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静的生活从千雪离开那天就已结束,当强烈的痛恨和埋怨消散之后,她也只是对竞日孤鸣说,你把一切都毁了。向来善于伪装甚至残忍无情的人,眼里终于出现一丝哀痛。此后就好像一滴雨水落入大海,他们再没见过。那天晚上金池疼得直不起腰,无数憾恨在身下留下了病,一个人变成她心上的刺,另一个人变成她床底的珠。或者她觉得不该怨天尤人,该恨自己怯懦,她永远不能像姐姐那样妄想骑到男人头上,把一纸休书扔到丈夫脸上去。她总想寻个依靠,总在安定的三寸地里驻足不前,好像踏错一步就会失去,却没想到连暂时的安定都是假的,竞日的手掌轻轻一握,一切都碎了。 Gzp*V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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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她没告诉苍狼他们见过一次。不是见面,而是夜晚闯入金池家的电话铃声,她拿起听筒的一刻便有预感,但不确定。请问您有什么事吗?电话那头只有空洞而杂乱的声响,湿乎乎的,那边好像在下雨。您不说话我就挂了。长久的沉默终于出现一点异样,只是呼吸,好像那人把听筒近近贴在唇边,却说不出话。于是缄默变成一场隔空的凝视,金池忽然红了眼眶,她握着听筒,感觉既苦涩又伤感,好像又闻到了熟悉的苦味,从药罐里延绵至今。电话那头滴滴哒哒淌进了雨声,最后只留下一声叹息。沉默结束了,她才知道自己有多爱他。 Wngc(+6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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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池,别再喝了。苍狼将她的碗收了起来,金池却说,多年不见你,喝一两壶不要紧。苍狼只好又握住她拿酒壶的手:这是酒,又不是桂花蜜。金池笑了笑,苍狼,你还想喝桂花蜜吗?苍狼却不说话了。 y7,t "XV  
这东西我很久没做了,它太甜,甜得心里发苦。 {8 &=t8,c  
金池,你喝醉了。 <E:_9#Z0sc  
明天你自己去吧,我不去了。 qT01@Bku  
为什么?小叔很思念你。 OKAmw >{  
我走不动了…… )LsUO#%DO  
金池…… 1+ [,e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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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池靠着木桌,听着屋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感觉自己好像坐上了一条小船,周围随着雨水摇晃着飘荡起来。这灯也在荡,使得地上的影子乱了,这酒水也在荡,细碎的光点落进里面,如同后花园的金鱼,等待她把食物撒下,最后水面像层层碎开似的,她躺在西厢房里泪流满面。她真想睡一觉,明天一早还得送苍狼上学,明天还得为竞日煎药,明天…… (Q.t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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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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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勝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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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  發表於: 2023-08-21 2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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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池中心!!!苦里有甜甜发苦的日子啊,一天过去还是新的要往复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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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nwuyu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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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  發表於: 2023-08-23 2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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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 4樓(楓勝絻) 的帖子

谢谢!这是一个微微苦涩的小故事,他们生活在一起的时候也是很甜的mom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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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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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樓  發表於: 2024-05-31 1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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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也太美了,苍狼“报仇”引得竞日的一声叹息,金池在戏院门口见到千雪的那一刻……疯狂拍大腿。感谢太太这样香甜可口最后却苦得割嘴的粮。竞池的爱果然只有分开才最显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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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 九脈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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