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4.22 【苍俏】圆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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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3-04-22 16:59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4.22 【苍俏】圆缺

是《其名为罪者》的番外，一个现架。正文太长真的搬不动【。当个短篇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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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清晨的明媚陽光自紗製窗簾縫隙探出頭來，如同柔軟的金色緞帶斜斜鋪落，為光線昏昧的臥房染上溫馨色澤。
被人當做人形枕頭枕了一晚，長時間的血液不流通讓伸展開來的手臂有些發麻，然而蒼越孤鳴垂首望了眼埋在頸窩華發淩亂的腦袋，唇邊卻只是露出了抹無奈與疼惜參半的溫柔淺笑。
就這樣讓他再多睡片刻吧。
前段時間為將雁王和凰後逼上臺面，即便事後俏如來面上沒什麽表示，恐怕也早已心神俱疲，好容易借著停職養傷可以多休息片刻，由於左肩那處子彈造成的貫穿傷每天還要重復痛苦的復健練習。
比起俏如來這段時間所經受，此刻手臂傳來的麻木感在蒼越孤鳴看來根本算不上什麽。
史精忠睡得迷迷糊糊，即便困乏的軀體早已自昏沈睡夢中清醒，頭腦也仍像是縈繞著揮散不去的迷霧，朦朦朧朧一時難得清醒。
陽光金燦燦的影晃動著投落在他的臉上，沈重眼皮好似粘黏在一起，連稍作掀動都要費上番氣力，只在眼瞼內部落下了圈一緋驅散清一色的黑暗。
鼻息間充溢著熟悉的令人倍感安心的氣息，發絲亂翹的雪白腦袋在蒼越孤鳴頸側無意識蹭動了兩下，如同躲避著日光攪擾，低垂下去像是要把自己整個藏起來似地埋首鉆進了被衾，只露了小半個毛絨絨的發頂在外面，「唔……蒼狼，幾點了？」
接近胸口位置傳來了撒嬌般綿軟的問聲，話音隔著被子聽起來有些發悶。活動了一下重獲自由的發麻手臂，蒼越孤鳴換個姿勢將史精忠重新攬在懷中，隨手順了兩把人鋪在床上的長發。
「七點剛過。難得看你睡這麽沈，我還在猶豫要不要叫醒你。」
聽到時間的剎那，原本還在窸窸窣窣微弱聳動的被子表面頓時安靜了下來，蒼越孤鳴能夠感到被他抱在懷裏的人明顯僵直了兩秒。
他有些好笑地垂首望去，剛好看到史精忠猛然擡首自被子裏探出腦袋，抑製不住震驚神色的蜜金眼眸還蒙著初醒時的迷離水汽，但看上去著實清醒了不少，「已經這個時候了嗎？」
由於工作的緣故，史精忠一向起的很早，工作日還睡到這時候還是頭一遭。深知時間的可貴，同時也被賴以信任的生物鐘失靈的危機感困擾，史精忠懊惱不已，不由在內心埋怨起了自己的懶散，「養傷這陣子怠惰不少，看來今日起俏如來該勤加鍛煉才是。」
「這嘛……」蒼越孤鳴下意識摩挲了兩把史精忠睡衣下日漸壯碩的手臂肌肉，頗為困擾地闔眸沈吟了片刻，覺得還是該找機會就這件事跟俏如來好好談談，「我倒是覺得難得的悠閑倒也不錯，你實在沒必要對自身要求如此嚴格。」
「俏如來也總該有足夠自保的能力，才好讓蒼狼和龍子不那麽為我擔心啊。」史精忠無辜眨眼說得誠懇認真。
話是這麽說，實際上夢虬孫幾天前才剛來探望過史精忠，對搭檔這段時間的變化大受震撼，直到趁著史精忠去廚房倒水，他才小心翼翼用胳膊肘戳了戳坐在身邊的蒼越孤鳴，「看到鬼！俏如來是不是壯實不少？難道是表面養傷實際一直有在偷偷搬磚哦？雖然我們有規定不許在外面做副業，不過苗王你悄悄跟我講，我肯定幫俏如來保守秘密。」
雖然這段時間俏如來始終一副溫雅平和的態度，但一直被迫停職在家養傷，無法實際參與工作，可能終歸還是讓他感到焦急了。
想到那天夢虬孫的話，蒼越孤鳴扯出抹苦笑，到底還是沒說什麽。
「蒼狼今天不用去苗疆坐鎮嗎？」無從得知蒼越孤鳴心中所想，史精忠頗為好奇地詢問道。
自己還在復健期無法去警局報道倒也罷了，往常這個時間蒼越孤鳴應該早已到達苗疆。眼前同樣掛心工作的人竟也悠閑的睡到日上三竿，這讓史精忠感到尤為稀奇。
聽到問話，蒼越孤鳴刻意做出無奈表情嘆口氣，他翻過身雙手卡在史精忠腋下用抱小貓一樣的姿勢半拖半抱地讓人趴在了自己身上，雙臂環住了史精忠這些時日越發精瘦的腰身
「托你的福，我給自己放了天假，好好照看你。省的有人就算養傷期間還總想處理工作上的事。」
柔軟發絲低垂，堆雪般打著旋與深紫發絲糾纏在一處難舍難分。不想平白無故增添眼前人的負擔，史精忠理了把擋在眼前的細碎軟發，屈起手肘撐在蒼越孤鳴頭側，略微支起上半身，近距離凝望著自己的倒影沈在咫尺兩汪幾乎要將他溺斃的溫柔瀚海。
如同是在掩飾漫上紅霞的臉頰，片刻後他眼簾低垂掩唇輕笑了一聲，自輕柔掃落的濃密長睫下隱約透露出的，是粹在氤氳水光中融化的溫暖浮光，「那俏如來可真是受寵若驚。」
「我的話還沒說完。」輕輕攀上史精忠抵在唇邊那只手的手腕，蒼越孤鳴掌心沿著溫熱肌膚細細摩挲，將人素白如玉的手牽至唇邊，親了親史精忠的無名指根，「作為代價，你明天得跟我去苗疆協助處理公事才行。」
他說這話時神情與語氣雖仍是穩重威嚴，卻到底有些勉強，碰上史精忠盈著笑的目光，連帶耳夾都肉眼可見有些泛紅，「我想以史精忠而不是中原刑警俏如來的身份，也不算是違背我們之間工作上互不幹涉的約定。」
兩人雖各自經歷種種變故心思沈澱不少，骨子裏壓抑的少年心性卻總歸會在不經意間偶爾冒出頭來。
眼下沒有旁人在場，史精忠也不再顧慮，他不動聲色捉了蒼越孤鳴發絲有一下沒一下繞在指尖把玩著，猛然瞥人一眼，微微瞇起的蜜金中帶了十足促狹，「這些都是二師叔教你說的吧。否則苗疆公務繁忙，也不可能為俏如來平白無故答應你回來照看。」
單就壓榨自己老板這點，禦兵韜好像更加具有作為資本家的潛質。雖說平日好像都是苗王自願加班，倒也賴不到別人身上。
「這話說得好像我連這點事都無法做主。」即便被史精忠的話勾起玩心，蒼越孤鳴還是煞有介事打量著眼前人沈吟了片刻，隨即猛得抱著人滾進了床鋪，隨手扯過被子兜頭將自己和史精忠一並遮了個嚴實，「就算你是俏如來也合當該罰。」
與在外人眼中或端莊或深沈的印象截然不同，兩個快奔三的男人在被子下毫無形象地鬧做了一團。
史精忠向來吃不住癢，受不住蒼越孤鳴的窮追猛打，手腳並用費力掙紮了一通，直折騰得被子險些要飛到床下卻仍是莫可奈何。好容易屈起一條腿抵在蒼越孤鳴胸前隔開距離，捉了人雙腕暫時限製住了對方的行動，他笑得幾乎透不過氣，半晌才夾帶喘息拖著綿軟鼻音討起了饒，「王上，快住手，饒了俏如來這次吧……」
撒嬌般軟趴趴的「王上」喚得蒼越孤鳴心頭猝然一動。眼前人襯在淩亂雪發中的臉頰微微泛紅，精致眉眼彎彎浮著朦朧水汽，連帶額間那抹紅痕都好似色澤更為明艷，於是他就像是被蠱惑般怔在了當下。
跟俏如來在一起已經過去多久了？
五年？十年？又或者更長。
細細思忖蒼越孤鳴已然記憶不甚清晰。
但每次看到眼前人，心間的悸動卻總如初見時如出一轍，一顰一笑都讓他為之傾心不已。
「俏如來，我們去約會吧。」來不及考慮太多，意識到的時候這句話已脫口而出，蒼越孤鳴一瞬不瞬凝視著眼前人，神情頗為認真。
「嗯。」打量撲在自己身上的狼王沒了危險性，史精忠才總算解除全身戒備。他笑吟吟應了聲，放軟緊繃軀體，松開蒼越孤鳴的手腕，邊繼續說著，邊自顧自拂開粘在自己面頰，末端探入唇角的一縷發絲，「上次地點是俏如來定的，這次換做蒼狼。蒼狼有想去的地方嗎？」
「只要與你一起。去哪都行。」沒怎麽多做思索，溫柔語聲脫口而出。
原本由於各自工作緣故兩人便難有可以一同外出的機會，加上前段時日就算日思夜想也無法得見對方一面。難得碰上兩人都有空閑，蒼越孤鳴便更想時時刻刻陪在眼前人身邊。
「就知道你會這樣說。」史精忠只手搭在蒼越孤鳴肩上，咬著下唇模樣頗感為難地沈吟了兩秒，圓潤指尖輕輕在人肩頭叩動兩下，隔了半晌才遲疑著追問，「如果一定要讓蒼狼挑一個地方呢？」
「那就去遊樂園怎麽樣？」蒼越孤鳴皺眉思索了一陣，猶豫著提議道，「說來，我年少時還從未去過那種地方，一直想去一次看看。」
答案落入史精忠耳中，意外，卻也在情理之中。
蒼越孤鳴自小便被顥穹孤鳴作為苗疆未來的接班人培養，家教嚴格近乎苛刻，像是這類一般孩童玩樂的不入流所在，即便想去，在威嚴的父親面前只怕也不敢提及。
倒是千雪孤鳴時常偷偷拐帶年幼的蒼越孤鳴外出遊玩，只不過那時狼主自身也年紀尚小，更別提什麽帶孩子的經驗。
有次偶然間蒼越孤鳴語氣平淡的講起千雪孤鳴曾經抱著還在上幼兒園的他，外加俏如來的叔父一起去別人地盤砸場子的刺激經歷，聽得史精忠冷汗直冒。
他甚至能夠想象事後還在中二期的狼主舉著天真無辜的苗疆小少主，環視一片狼藉，以及橫七豎八躺倒在地的兇神惡煞，滿臉驕傲自滿，「快看，小蒼狼！這是千雪阿叔和藏仔幫你打下的江山！」
也許這種成長經歷對在黑幫長大的小朋友來說實屬正常，但史精忠簡直無法想象蒼越孤鳴小時候到底經歷了什麽。
而縱是成長經歷不同，史精忠也同樣從未同一般孩童一樣感受過童年的歡樂。忙於工作的父親無暇顧及家中事務，一年到頭甚至連面都難得見上幾次。
為幫母親分擔家務，照顧弟妹的職責自然落在了他這個長子的身上，屬於自身的時間少之又少，又要兼顧學業，更遑論任性玩樂。
史精忠想，蒼越孤鳴這個提議有一半也是為了他。即便兩人都早已長大成人，但若能一起經歷兒時共同缺失的，本該擁有的美好，也算是圓滿了遺憾。
於是，他噙著溫軟笑意輕輕闔眸點頭應了一聲。
地點敲定，想到接下來要跟眼前人一同度過的整天時光，蒼越孤鳴吻過史精忠唇畔不勝歡喜，「早餐想吃什麽？」
史精忠轉過腦袋瞥一眼擱在床頭櫃上的鬧鐘顯示的時間，想起兩人都不擅料理這件事，開口的話音不由帶上了幾分詼諧意味，「好問題，這可真是難倒俏如來了。」隨即他又望向蒼越孤鳴，用著商量的語氣詢問道，「現在時間剛好。不如出去看看？」
「也好。」或許是同史精忠想到了同一個問題，蒼越孤鳴面頰不經意間浮上了薄紅，掛在面上的笑意也有些不好意思的局促。
為了今天與人難得的獨處時間，蒼越孤鳴甚至還特意問了禦兵韜幾個常見菜式的製作方式。本想做來讓史精忠嘗嘗看，但憶起上次史精忠吃禦兵韜做的飯時那種欲言又止，卻又不好辜負自己心意埋頭炫飯的苦悶神情。
蒼越孤鳴想，還是算了。或許苗疆的飲食當真不合他口味。
「那麽，」略一闔眸，蒼越孤鳴沈吟著說道，「按照工作日同一時間起床的慣例……」
話音落定的下一秒，兩人便極有默契地共同伸出了一只手
兩人剛畢業時同居的公寓雖大，但衛生間畢竟只有一個，若遇上急事趕著出門，又偏生碰上對方同樣有事著急準備，不免一番忙亂。
縱然無所謂，可男人有時就是會在一些無聊的小事上產生微妙的勝負欲。即便蒼越孤鳴與史精忠同是知禮不爭的性格，一次兩次倒也無妨，謙讓久了，被讓的那方總是心裏過意不去。
於是，後來就幹脆用猜拳的辦法決定先後順序，並一直延續到了現在。
「啊，是俏如來輸了。」史精忠笑盈盈瞥一眼蒼越孤鳴松松攥起的拳，晃晃自己比出剪刀的手。
蒼越孤鳴凝視著眼前人微彎的瀲灩眉眼，沒有應聲，欲言又止無奈憋滯了片刻。
實際上兩人會這樣做的機會並不太多，然而最近的幾次蒼越孤鳴發現俏如來好像摸透了他以往總會習慣性先出布的路數，有意讓他。
於是這次便私下改換了順序，想不到那點小心思竟還是被人看了個透徹。
「我有時候真的在考慮這個遊戲存在的意義。」刻意做出副苦悶模樣嘆了口氣，蒼越孤鳴撐著腦袋，隨手撥弄了兩下史精忠頰邊細密發絲。
「抱歉，是俏如來的問題。」意識到自己做得有些過火，史精忠滿心歉意。他瞅著蒼越孤鳴，猜測著人是否會因自己一時玩笑感到被輕看而惱怒，縈著淡薄水霧的瞳眸也不自覺摻了幾分慌亂低落，「蒼狼不喜歡，下次就不玩了。」
方才本就是一句玩笑，蒼越孤鳴沒有任何責怪史精忠的意思，現在看他一副做錯事的小動物般委屈神情，覺得好笑與對眼前人的憐愛心情摻雜在一起反倒讓心情變得頗為復雜。
「無妨，你開心便好。」最後他還是失笑出聲，同史精忠交換了一個安撫意味的吻。即便只是分別片刻，然而蒼越孤鳴望向眼前人的神情仍不免沈澱了些許眷戀不舍，「我先去洗漱。一會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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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6)

1樓發表於: 2023-05-02 22:20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風逍遙忍不住悄悄探出手去摸了摸藏風月無邊的副駕駛儲物盒，按耐住心癢，到底還是把手抽了回去。
這一路上他已經不知是第幾次這麽做了。
雖說黑幫大抵不用在意那麽多，有酒喝對他來說反而會更為清醒。但酒駕就是酒駕，要是半路被逮個正著，指不定還會連累車上的俏如來。
禦兵韜當然也清楚風逍遙由於體質關系對於酒精的依賴，如非必要車能不讓他碰就不讓他碰。
然而這次畢竟是苗王特別指定，況且還有其他任務安排，風逍遙只負責送人過去，接人回來並不在他的工作範疇之內。
不過戒酒一兩個小時，就能換十瓶老大珍藏的風月無邊外加跟無情葬月自由自在玩耍一整天。
風逍遙怎麽想都覺得自己贏麻了。
後座上史精忠正跟蒼越孤鳴聚精會神對著遊樂園地圖研究最為妥當的路線，好像遇到什麽瓶頸，直到現在都沒能探討出個結果。
雖說被老大仔限製了開車頻率，好在飆車技術還是在的。沒人跟他聊天又不能喝酒，風逍遙幹脆想關心一下後座的情況。然而從後視鏡瞥到湊在一起的兩人那副出離嚴肅認真的模樣，他頓時感到腦袋裏塞滿了問號。
這哪是出來玩的？說是部署行軍戰略他都相信。
話是這麽說，轉念他又想到前一天蒼越孤鳴私下交代的事情，不禁在內心為自己的頂頭上司嘆了口氣。
說來也真是難為他們這位年輕的苗王了，要想瞞住俏如來可不是件容易的事，還不如直接把人帶到目的地，怎麽說都比在這彎彎繞繞糾結要好的多。
「或許遊覽的路線是這樣會好很多。」好歹有其他人在場，不好表現得太過出格。史精忠以一種再自然不過的姿態挨在蒼越孤鳴近旁，手指在地圖上輕輕畫出了一條線路。
在規劃路線上蒼越孤鳴好像有自己的想法，至少史精忠能看出他顯然在某個時間段有特別想去的地方，只是出於某種原因不好跟自身直言，連帶給出的路線都離奇怪異到讓史精忠難以理解。
平日裏默契自生的兩人意見始終無法達成一致，這會兒史精忠也不惱，猶是耐心十足思索著新的方案，順便嘗試著從蒼越孤鳴口中套出那個隱藏的區域。
史精忠向來心思細膩，倘若去其他地方倒也罷了，像是遊樂場這種就算一整天時間花在上面都嫌不夠的地方，在到達之前必須得做足功課。
難得有機會外出遊玩，他不想讓蒼越孤鳴留下什麽遺憾。
擔心史精忠這樣的坐姿在行駛到顛簸道路時會重心不穩，蒼越孤鳴悄悄以掌心扶在人腰間，雙眼凝視那條史精忠規劃出的路線，陷入了沈思。
這明顯與他最初的構想不同，原本蒼越孤鳴打算讓人玩到盡興再找個恰當理由把史精忠約去自身訂好的地點。但現在看來，實在是頗有些難度。
或許將初始地點定在遊樂場本身就是個錯誤，自己的想法還是太過天真了。
畢竟往常約會都是隨便走走，就兩個工作狂而言，休息日也實在沒什麽特別想去的地方，推來推去多半最終還是以俏如來的意見為主。
可誰能想到俏如來這次竟能認真到連出去玩都要事先訂好行動計劃。
到底還是到了不說不行的地步。於是，蒼越孤鳴皺眉思忖片刻才終於忍不住猶疑著再度開口，盡可能將提及的信息量降到最少，「其實我三點左右想跟你一起去其他地方，可能無法遊玩一整天……」
史精忠對此並沒有太多疑問，他的視線在蒼越孤鳴臉上停駐幾秒，隨即低下頭盯著地圖又想了想，「那便這樣，蒼狼覺得如何？」
蒼越孤鳴今日並未如平時一樣穿著那身裁剪合身的高檔西裝，簡單搭配的襯衣和修身牛仔褲，墜著頗具苗疆風格的飾品，襯得他少了幾分威嚴睥睨卻是少年感十足。
史精忠記不清打從工作之後已有多久沒見過人這副裝扮，這一路也不知偷偷窺看了他多少次。
「今天是工作日，照理不會有太多人。而我們只要享受過程，這樣也不至於太趕。三點前應該能夠結束。」在重新定出路線之後，他掀掀眼簾望著眼前人笑意溫存，似乎在等待對方的決定。
史精忠對於時間的規劃恰到好處，蒼越孤鳴這次幾乎沒怎麽考慮便點頭應了聲，「那便這樣吧。你的選擇當然最好不過，抱歉，為了照顧我的感受，讓你費心了。」
咫尺倒映雪色人影的眼眸仿佛全無保留接納日陽璀璨光芒的海面，浮動著溫暖流光，惑於那般美麗的色澤，史精忠一時間有些出神，他輕輕搖了搖頭，良久才意識到自身的失態，有些局促地撇開了視線。
胸口掛著的戒指緊貼肌膚像是有生命般散發著滾燙驚人的熱度，緊貼軀體傳達的心跳聲飛快，史精忠無意識一瞥，果然看到了對方同樣慌亂躲閃的神色。
「要不要順便看看中午吃點什麽？你的傷還沒完全好，不能太勉強。」
「說的也是，蒼狼想吃什麽？」
如同說好的一般，掩飾著狼狽慌亂的心思，兩人同時將話題扯向了其他。
風逍遙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茶色太陽鏡，決定還是暫且只關註前方路況的好。
完成任務之後就可以去學校接下課的月。有這個目標的支撐，倒讓他從時不時砸在後腦勺上的冰冷狗糧中感受到了一絲溫暖。
可這世上怎麽會有這麽奇怪的事？後座上那兩個分明沒有什麽膩膩歪歪的舉動，只是普普通通聊著尋常的事情，但戀愛的酸臭味還是充斥了整個空間。
風逍遙越是思忖越是疑惑，也更是越發想念風月無邊的滋味。
他想，這要說是他人生中度過的最漫長的兩個小時也不足為過。
好不容易挨到目的地，風逍遙在停車場停好車，扭過身把車鑰匙交還給了蒼越孤鳴，「那就分頭行動了，我去接月。」臨下車走到蒼越孤鳴所在的後座時似乎又想起了什麽，他杵在門口彎腰敲敲玻璃示意車裏的人註意，待蒼越孤鳴放下車窗後囑咐了一句，「Boss，有情況隨時聯系。這裏人多，你跟俏如來註意安全。」
「你們也一樣。」
史精忠不動聲色坐在原處，目光在這兩人身上轉了個來回，單是擠出抹笑意，罕有沒再多說些什麽。
實際上臨出門前還發生了一件不怎麽尋常的小事。
那時收拾停當的史精忠正擦著頭發從浴室出來。
他的腳步向來輕緩不易覺察，是以蒼越孤鳴並未發覺他的存在，仍同先前一樣坐在客廳沙發上一副絞盡腦汁思忖的模樣滑動著手上平板。直到察覺熟悉氣息挨近，才自耽溺的思緒中驚醒。
明顯是被不知何時突然出現在客廳的史精忠嚇了一跳，他猛地按下了屏幕開關鍵，隨手把熄屏的平板藏到身後，擡首沖人擠出了抹不知所措地笑意。
史精忠曾試探性針對這件事詢問過蒼越孤鳴，而對方卻只是說在為這次出遊做準備，其他沒有透露太多。
史精忠對蒼越孤鳴的信任毋庸置疑，只不過那時人的舉動實在是讓他難以不去在意。或許是刑警的直覺，從那時開始，他就總隱約感覺蒼越孤鳴與風逍遙之間似乎有事瞞著自己。
這次商定遊覽路線時也是同樣，要照以往，蒼越孤鳴定會坦言自身的想法，如今日這般吞吞吐吐反倒古怪異常。
於是，出於想要探明真相的好奇，史精忠的視線隔著車窗一直追隨著風逍遙的身影來到了後備箱的方向。
他能感到風逍遙從裏面取走了什麽，然而打算繼續觀察後續的心思，卻於下一秒蒼越孤鳴環在他腰間的手有些刻意的收攏下轉移了註意力，「好了，現在只剩我們了。」
相對封閉的車內空間安靜得好似連對方平穩呼吸都能夠清晰聽聞，史精忠遲疑著，擡起頭，聽任自身撞入那片對他無盡包容的溫柔瀚海，終於還是問出了口，「蒼狼有什麽事在瞞著俏如來嗎？」
有那麽剎那，那雙瞳中的眼波蕩開了稀微漣紋，但很快又重新歸復了鎮定深邃，「你怎會這麽想？」
與表面展現的平靜不同，蒼越孤鳴此時卻是結結實實出了一身冷汗。他一直都清楚不能小看刑警的敏銳，尤其自己要面對的還是俏如來這個刑警中的精英，因此行事也越發戒慎小心，沒想到還是讓人窺出了端倪。
「沒什麽，」假裝不曾註意到蒼越孤鳴瞬間的神色變化，史精忠輕淺一笑簡單將話題揭過，轉而問起了其他，「只是有件事俏如來很好奇，可以向蒼狼詢問嗎？」
「嗯？你問便是。」強自壓抑著心虛，蒼越孤鳴的心幾乎提到了嗓眼。他的聲音仍是那般溫存輕緩，落在自身耳中卻如同自喉關勉強擠出，每個字都透露著難以掩飾的緊張。
史精忠向窗外掃了眼，「首先，為何選在了這裏，就設施而言這裏顯然不是最好的選擇。」稍作停頓，他微微側過腦袋，蜜金眼眸中閃動著純粹的好奇，「而且，你說下午要帶俏如來去的地方，是哪裏呢？」
雖說與蒼越孤鳴待在一處確實讓史精忠放松不少，但他也不是那種會將整個心思完全投註在戀愛上的人。
就蒼越孤鳴從早晨開始的一系列舉動來看，史精忠基本可以推定去遊樂園約會不過是個幌子，或許蒼越孤鳴實際另有其他打算。
不過他也不打算追根究底，這畢竟不是處理案情，非要刨根問底得出一個準確的結果。況且即便那人並不在意，由於工作的原因，史精忠自覺虧欠蒼越孤鳴的也實在太多。
因此早在出門前他便暗自做下決定——不管蒼越孤鳴瞞著他究竟在計劃什麽事，他所求也不過讓眼前人像普通人一樣，無憂無慮同他一起度過這獨屬兩人的時光。
「這嘛……」縱是心下猶在忐忑，但看史精忠模樣好似並沒有非要從自己這裏得到答案的意思，蒼越孤鳴闔眸思忖一瞬，神情中困擾與無奈參半，仿佛在猶豫要不要將心中所想告知眼前人。然而他想了想，最後還是幹脆順著對方的問句賣起了關子，「我需要暫時保守秘密，到時你自然會知道。」
「好吧。」這番回應並不讓史精忠意外，反讓他對蒼越孤鳴將要進行的事更為好奇。他不再多問，又像是生怕人忍不住對他透露什麽可供推敲的信息，打翻那份始終被他小心翼翼揣在心底對意外驚喜的期待。
於是他稍作傾身，一手扶在蒼越孤鳴手臂輕輕在對方唇上貼了一下，隨即如同掩飾羞赧般飛快轉過身去，打算開門下車，「那俏如來只好聽從苗王的安排了。」
被史精忠的突然襲擊攪得不知所措，蒼越孤鳴摩挲著被人吻過的唇瓣只覺被雙頰騰升的熱度燙得呼吸急促。他坐在那出了會兒神，直到聽到車門響動，才像是想起什麽轉身拉住了史精忠的手臂。
「俏如來，答應我。」他定定望著眼前扭頭茫然註視著自身的人，神情與語調具是化不開的深情，「今天什麽也不要想，也不要有什麽負擔，只做一天我的俏如來，好嘛？」
被蒼越孤鳴突如其來的告白弄得雲裏霧裏，史精忠怔了一秒，才輕輕應了聲。
微彎眉眼展露的笑靨溫存含蓄，暖陽煦日的光芒在他身上流連，襯著一身素雅輕便的裝扮，好似枝頭盛放的玉蘭籠著芳香清幽的光，「嗯，我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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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23-05-11 00:0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雖說J城已然到了春暖花開的時節，但迎面吹來的風仍夾帶著涼意。
從令人興奮不已的雲霄飛車上下來，蒼越孤鳴看著就近對著附近紀念品商店的玻璃櫥窗整理淩亂發絲的史精忠，不由想起方才人在第一道近乎垂直的下落彎道處，不同於周遭遊客的激動歡叫，全程情緒穩定到近乎平淡的反應。
只是在到達終點起身離開時，蒼越孤鳴才無意中發現身旁座位保險杠的海綿墊上被掐出了五道深陷的指印。
這點微妙的反差感害他簡直無法直視如今史精忠表面展現的泰然無事。然而與之相對，內心深處卻總好似籠著一層晦暗霾雲，困擾糾纏著他心下難安。
在發生那件事情之後，蒼越孤鳴有一段時間為史精忠的心理狀況頗感擔憂，這份憂慮也曾因對方不再被噩夢困擾有所舒緩。然而在上官鴻信出現之後，一些本該堅信的東西反而在無意中發生了動搖。
史精忠善於偽裝，這點蒼越孤鳴比誰都要清楚。不知從何時起，史精忠就不太願意同蒼越孤鳴提及關於他自身的事情了，就算心頭壓著讓人透不過氣的重負悲愴，在蒼越孤鳴面前史精忠也永遠是那般溫和矜持的模樣。
他也時常會笑，但笑意卻很少真正浮在眼底。甚至在蒼越孤鳴看來，笑對史精忠而言更多的是作為一種能讓別人心安的，好像在刻意強調自身並無任何可供操煩之處的道具，而那個人明顯深諳使用的方式。
至少，對於蒼越孤鳴，史精忠那種溫和平靜的姿態的確有種蠱惑人心的魔力。
就如同那件事剛發生時，蒼越孤鳴耐不住心焦抽空去見了姑且停職待在住處配合接受調查的史精忠。顯然是遭受巨大打擊，前來應門的人面色憔悴蒼白，身形也肉眼可見消瘦不少，可即便如此他仍是溫柔輕笑著說事情很快就會結束，讓自己專註苗疆不要為他擔心。
那天蒼越孤鳴與史精忠聊了許久，那個人輕描淡寫避開了他與默蒼離間發生的事情，直哄到蒼越孤鳴徹底放下心來。
事後蒼越孤鳴對此也深感無奈，分明他是怕俏如來想不開，到頭來不知不覺間就被牽著走了，自己好像還反倒成了被安慰的那方。
就蒼越孤鳴來說，他倒寧願史精忠再多依賴一點自己，不過以那個人的堅韌，恐怕終歸只能存在於自身的想象。
「對不住，頭發纏在了發飾上，要解開想不到還挺費時間的。」正在蒼越孤鳴沈浸紛雜心緒時，與他十指相扣，彎腰整理頭發的人終於把烏七八糟勾在瑪瑙發飾上的發絲解救出來，直起身轉回了頭。
許是窺見人面上不經意間浮現出的那抹苦笑，史精忠微微側過腦袋，眼神困惑遊離不定，「怎麽了？」
「沒什麽。」完全不知該怎麽跟史精忠開口，蒼越孤鳴低垂眼眸猶豫一瞬，考慮著說辭打量了一圈近旁，瞥到不遠處的咖啡館才好像突然回神，岔開了話題，「我去買點喝的，想喝什麽？」
「這嘛……突然這樣問，俏如來實在難以抉擇。」史精忠同樣往咖啡店的方向瞅了眼，表情有些為難，但很快他又眨眨眼用著讓人無法拒絕的柔軟語調繼續說道，「不如讓俏如來跟你一起去吧。」
或許是小孩子比較多的緣故，這裏連咖啡館都如同童話中的建築，裝潢擺設無一不帶著夢幻色彩。
蒼越孤鳴和史精忠捧著咖啡特意挑了個不顯眼的角落坐了下來，然而就算是不想太過招搖的心思如此明顯，還是從打從進門的那一刻就被迫接受了坐在窗邊學生模樣女孩子目光的洗禮，並在兩人落坐後還頻頻轉頭往這邊張望。
咖啡館不大，背景音樂蓋不過談話的聲響，史精忠向來耳力不錯，隱約聽到其中一個側梳馬尾的女孩遮遮掩掩對另一個剪著短發的女生興奮說道，「你看那邊，那兩個人是明星嗎？」
「不太像，」她的朋友吸著氣泡水往這邊瞥了一眼，理性分析，「哪有明星出門這麽張揚。依我看，他們更像是去那邊……不要隨便拍照呀！人家在看這邊，生氣了可怎麽辦？」
「那有什麽？」女孩笑嘻嘻滿不在乎擺弄著手機沖朋友的方向晃了晃屏幕，調皮地眨眨眼，「我又不會到處亂發，萬一以後真的在電視上看到，不就賺到啦？」
就在此時，短發女生對上了史精忠的目光。對朋友的行為表示無可奈何，她趁同伴埋頭欣賞手機上照片的時候，沖史精忠擡手示意抱歉笑笑，史精忠略一頷首，同樣回以輕淺笑意，表示他們這邊並不在意。
好像有其他地方趕著要去，女孩們坐在那裏的時間並不長，等她們起身離開咖啡店，史精忠轉過頭手肘支在桌上掌心撐住腦袋，用食指無措地撥了撥頰邊發絲。「有點難辦……」
蒼越孤鳴留意到他的臉色由於羞赧與窘迫有些泛紅，「好像產生了奇怪的誤會。」
蒼越孤鳴明顯也聽到剛才了女孩們的對話，他同史精忠一般不怎麽在意，卻完全被史精忠此刻純粹的神色所吸引，只覺得人比起平日更是可愛非常。於是也放松下來，少見地語氣詼諧開起了玩笑，「早知就該準備好墨鏡和口罩。」
史精忠用吸管攪動著美式咖啡中尚未融化的冰塊，想象著兩人全副武裝出門的樣子不由「噗呲」一笑，「那樣一來不就更加可疑了？」
「是啊，說不定會被認為是奇怪的黑幫會談，製造出轟動一時的話題。」
蒼越孤鳴說完，史精忠露出半真半假困擾不已的表情，誇張嘆了口氣，「如果真要鬧成這樣，俏如來也只有徹底辭掉警局的職務仰賴苗王的保護了。」
說完這句，似乎同時覺察到了這番對話中不著邊際的荒謬，兩人打從心底不約而同相視一笑。
就著輕松和緩的氛圍，史精忠停頓了片刻，他用吸管戳弄著玻璃杯中的冰塊，好像在思索著措辭，目光在蒼越孤鳴臉上輾轉遊移不定，最後才用著和緩清淩的話音盡量裝作隨口一提，「說起來，莫非蒼狼方才是在擔心俏如來？」
蒼越孤鳴沒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不做聲地從史精忠臉上滑開，拿著杯子的手在半空停滯了一瞬，連帶杯中的熱拿鐵都緊跟他的動作晃了兩晃。
看著眼前人的反應，史精忠覺得自己可能猜對了，「你一直在觀察我的反應，從剛才在雲霄飛車上就開始了。」
「我以為做的足夠隱蔽，但果然還是被發現了。」蒼越孤鳴垂下眼簾，動作懊惱地將手中的咖啡杯放到桌上推到了一旁，臉上卻全然沒有懊惱的神色，甚至話音中還隱約透露出一種輕松溫柔的笑意。說話間，他掀動眼皮對上了史精忠的視線，「雖說有個聰慧敏銳過人的伴侶是件好事，但什麽事都無法瞞過對方還挺讓人困擾的。」
蒼越孤鳴的話中並無責備的意味，史精忠狡黠地瞇起眼睛，越發仗著對自身的偏愛大膽起來，「可蒼狼只是覺得困擾，並未因此生厭，不是嗎？」
「雖然被這麽直白的說出來有些不甘心，但我好像也沒法否認被你吃得死死的這個事實。」攥住了史精忠擱在桌上靠近自己的那只手，蒼越孤鳴用拇指親昵地輕輕摩挲著人手背的肌膚，眼神認真卻笑得頗為無奈，「俏如來，你不妨給我一個會對你生厭的理由。」
話憋著不說開遲早會變成心病，此刻蒼越孤鳴反而要感謝史精忠給他這個機會，讓他有勇氣將壓在內心的話語說出口。
蔚藍眼眸中蓄含的難以言說的深情如同落入平靜湖泊的石子攪得史精忠心神大亂，他向來難以招架蒼越孤鳴偶然打來的意料之外的直球，有某種溫熱的東西自顫動不已的內心探出頭來蔓延到了四肢百骸。
他感到面頰有些發燙，咬了咬下唇勉強定下心神才深吸口氣再度開口，對後一句話避而不答，「好吧，現在話說開了。俏如來反倒好奇蒼狼在擔心什麽。」
蒼越孤鳴做出思索的表情沈吟片刻，不知怎麽起了幾分想要捉弄眼前人的心思，「哈，聰慧如你難道也猜不到嗎？」
「人類的心理本來就難以用常理揣測。俏如來又不是神，只能結合已有線索做出大致推斷，怎可能事事料中。」
說到此處他微妙停頓了幾秒，略微往前探出身體，回握住了蒼越孤鳴松松攥著他的那只手，與人十指相扣。
再開口時清朗話音俏皮輕快，「而且那豈不是很沒意思？就算是俏如來難得的任性好了。有時也想讓蒼狼的目光像這樣在俏如來身上多停留片刻。」
掌心燙帖碰觸的溫度激得胸臆間心跳飛快，隔著小方桌與蒼越孤鳴對面而坐的史精忠一派從容姿態，撐著腦袋笑得眉眼微彎，蜜金眼眸浮著與憂郁無關的璀璨光點，倒映在凝視他的湛藍，如同夜幕下細碎閃爍的星光。
仿佛被那瑩瑩輝芒所惑，蒼越孤鳴無聲倒吸了口氣，即便仍舍不得從眼前人身上轉開視線，然而卻張皇無措得不知如何是好。血液湧上面頰，有那麽剎那他感覺自己就像一只滾著沸水的壺，幾乎要冒出煙來。
他的小警官在旁人面前是那樣冷靜沈睿，姿態優雅矜持，讓人覺得難以接近。正因如此那人在他面前表現出的種種更顯彌足珍貴，就像獨屬於他的珍寶，最為特別的一份。
單是想到這點，沈積在心頭的不安就乘著飄然心思飛到了天外，取而代之的是幾近填滿整個胸腔的宛如浸在蜜糖中的甜蜜，以至於完全沒發現自己又被眼前人巧妙的糊弄了過去。
「那就算了。」平復著擂動心跳，蒼越孤鳴咕噥一聲，學著史精忠的模樣支起手肘撐住了腦袋，長睫掃落遮蔽了瞳中慌亂，他用暗暗掌心搓揉了兩下滾燙的臉頰，期望熱度能盡快消退下去。
隔了片刻，好似突然想起什麽，他端正坐姿，喝口咖啡，掏出手機確認屏幕上顯示時間的時候神情已然恢復了鎮定。
「時間差不多。」蒼越孤鳴擡起頭對史精忠說道，話音與神情間那股出離的嚴肅竟害史精忠也一並緊張了起來，「俏如來，等下喝完咖啡我想請你跟我去個地方。」
史精忠沒有多問，他簡單應了一聲，埋首吸起了被他擱置許久的冰美式。內心浮動起的怪異感覺讓他坐立難安，入喉咖啡沁涼，感官卻好似麻痹般品不出什麽滋味。
蒼越孤鳴帶史精忠去的所在是位於遊樂園附近偏僻處的一座教堂式的建築。直到被推進換衣間換上早已備好像是為他量身定製的禮服時，史精忠也始終處於一種不知所措的茫然中。
大腦好像臨時宕機，做不出任何像樣思考的反應。
有那麽瞬間，他驚覺自己好像步入了蒼越孤鳴為他精心布置的圈套。而這圈套分明是他心甘情願落入其中，被蜜糖織就的羅網包裹沈溺。
說是教堂，實際上也只是保留了類似的建築風格，雖然室內並未懸掛十字架，也沒有任何帶有宗教色彩的擺設，取而代之的是精心布置的藤蔓和絢爛盛開的花卉。但除去這點，這裏與聖潔莊嚴的禮堂並無半點差異。
史精忠不記得後來自己做了什麽，也不記得自己是怎麽走出化妝間的，意識到的時候已然站在了禮堂側門所在的角落。
——這恐怕是一場夢也說不定。大概是因為去了遊樂園，至今仍被困在那種溫暖天真的童話氛圍中。
陽光透過彩繪玻璃在地板上印出斑斕的影，墻壁裝點的盛放百合吐露芬芳，敲響的鐘聲回蕩在靜謐空間，自建築外隱約傳來了白鴿振翅的聲響。
穿著與史精忠身上禮服同樣款式，裁剪合身的白色西服套裝的蒼越孤鳴，手裏握著捧紫羅蘭花束背對史精忠靠坐在空無一人的第一排坐席桌邊。
似乎聽到聲響，蒼越孤鳴起身面向了史精忠的方向，「跟我想的一樣。」他的眼中閃動著壓抑的深情與喜悅，在絢爛光影下整個人都好似籠著一層朦朧光暈，像是從童話世界裏走出的王子，「你穿這套禮服果然很好看。」
「俏如來……」簡直像是從喉嚨裏擠出的不像樣的蚊訥聲響，史精忠低垂的腦袋幾乎要埋到胸口，盤桓在腦中的暈眩感沒有分毫消退的跡象，他只能拼命捏緊雙拳靠著指甲刺入掌心的刺痛維持僅存的清醒神智，「想過蒼狼會準備怎樣的驚喜，卻從未考慮過會是這樣……」
顯然是將史精忠的羞怯理解成了其他含義，蒼越孤鳴頓時慌了神，眼神中的歡欣也被擔憂與自責取而代之，「對不住，沒事先跟你商量……」他快步走過去攥住了史精忠雙手，這才發現人顫抖地厲害，「感到不舒服嗎？是我的錯，不該擅自做出這樣的決定。
在來此之前不住攢動的怪異感覺仿佛擁有了實質，有如融化在燒燙鍋中的奶油，熱熱的緩慢流淌開來。眼眶變得灼熱酸疼，史精忠眨了眨眼，於是整個視野便蒙上了一層朦朧的濾鏡，將絢爛色彩模糊成了大片大片的色塊。
落入耳中的自責話語將他自茫然的泥淖中拖出，顫抖的唇瓣翕動著，喉嚨卻像是被什麽硬物哽住，發不出一個像樣的音節。
他慌亂焦急地搖晃著腦袋想要否認，又生怕這樣會造成更為混亂的誤會。
直到後來，史精忠才總算擡起頭來，顫動地嘴角上揚著擠出笑意，眼眶卻似再也承載不住淚水的重量，任由晶瑩珠淚簌簌滾落，「俏如來只是太開心，這個驚喜實在是……」
「讓俏如來太意外……太不真實……」他的話音輕微而斷續，仿佛為聽清史精忠哽咽呢喃的話音，蒼越孤鳴臉上噙著尚未完全消退的疼惜擔憂，略微低頭湊近了他。那人卻立刻躲閃著低垂下眼簾，用沾著破碎水珠的纖長羽睫遮蔽住眼中翻湧的情緒。
「我一直想這麽做，只是沒找到合適的時機。」蒼越孤鳴動作溫柔地捧起那張被淚水沾濕的臉，像是怕驚擾到眼前人一般，邊放輕話音低聲解釋著，邊用拇指替史精忠擦拭著眼淚，「找這個地方稍微廢了一些功夫，原想你可能不會在意這些儀式上的細節，但能換你真正展顏，於我而言也已足夠。只是沒想到，」他自嘲似地輕笑出聲，接下來的話裏帶上了幾分玩笑意味，「還是把我的小警官弄哭了。」

蒼越孤鳴後面那句笑語收獲了意料之中的成效，史精忠忍不住為之一笑，被這意外驚喜驚得惴惴搖晃的心神也漸漸安定下來。
好像到此時才突然意識到自己滿臉淚痕的狼狽，不想弄臟蒼越孤鳴為他特意訂製的禮服，史精忠慌忙用手背抹了把臉，夾帶著綿軟鼻音的話語較之解釋反倒更近似撒嬌，透著無意識的委屈，「對不住，是俏如來失態。俏如來也想表現得開心一點，可最後卻變成了這樣，讓蒼狼見笑……」
好像生怕蒼越孤鳴會因此破壞原本的心情，史精忠一寸寸擡起目光，徑直撞入了咫尺那雙沈著笑意，專註而溫柔凝視他的眼眸。
蒼越孤鳴的眼睛很漂亮，史精忠一直都這麽覺得。
那是夜空與海洋的顏色，有著包容承載天地萬物的仁慈。史精忠時常覺得，倘若天與海融合賦予了生命，那麽所化成的獸一定就擁有這樣一雙眼睛。
但在那雙眼睛註視著他時，卻又好似只能堪堪容納下他的身影，再多其他都顯得擁擠不堪。
史精忠感到一陣眩惑，卻不同於方才宛如置身夢境的飄然迷茫，眼前人的氣息讓他有種踏破柔軟翻卷的雲層踩在堅實地面的安心感。
呼吸逐漸挨近，有一瞬間心跳聲怦然回響幾乎蓋過了周遭一切聲響，被蒼越孤鳴攥在掌心的手，指尖不易察覺輕微彈動兩下，史精忠微微側過頭乖順闔上了眼簾。
分不清是誰先起的頭，這個吻顯得格外繾綣纏綿。像是要將滿心對人的憐惜愛戀盡數傾訴，蒼越孤鳴最後猶是不舍地抵著史精忠的唇摩挲著。
「無妨，我可以當做什麽都沒發生。」他的聲音裏透著溫柔的沙啞，像是細密砂紙輕輕蹭過內心，惹得史精忠心臟又是一陣狂亂悸動。
暗暗反復深呼吸幾次面頰才總算不再燙得嚇人，腦海深處被迷霧包裹的那團東西反倒好似被繾綣氛圍融化外殼漸漸現出端倪。
史精忠想了想，覺得還是該在此時把話說開，他不想讓蒼越孤鳴揣著擔憂，在往後的日子裏始終待他小心翼翼，「雖然蒼狼還是沒能說出口，但俏如來總算隱約明白了過來。」
這個話題太過突兀，蒼越孤鳴一時間沒能反應過來，他發出個疑問的單音，卻並未主動追問，耐心等待著史精忠繼續說下去。
「沒有什麽可為俏如來擔心的。」史精忠輕輕攥了下蒼越孤鳴牽著他的手，好容易從羞赧中掙脫，卻又深深苦惱於自身的笨拙，臉上的笑容也摻了幾分自嘲的苦澀，「蒼狼能做的已經足夠多，反倒是無法回報同樣感情的俏如來有時會不知如何面對你。就像是現在，分明想要跟你說的話很多，卻無論如何也無法訴之於口。眼下蒼狼需要操煩的事已足夠多，至少俏如來不該成為你的負擔。」
「說是負擔，又怎會？」蒼越孤鳴輕笑出聲，一瞬不瞬凝視著人的眸中無奈與疼惜參半。
史精忠機敏聰慧，有些時候卻意外的有些傻氣。會得到這個答復早在蒼越孤鳴意料之中。
他嘆口氣，到此時才總算感覺內心壓著的重物開始慢慢消散。
「不如說，什麽都不說才更讓人感到擔憂。」不論如何，史精忠肯向他訴說這些蒼越孤鳴已很是欣慰，他又安慰般地在人唇邊親了親，再開口的話音溫柔且認真，「於我而言感情原本就不能用投入的多少來衡量。更何況，誰說你沒有回報給我相應的感情？在我看來你做的已經足夠。」
蒼越孤鳴說的懇切，卻引得史精忠莫名又有種想要落淚的沖動。他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麽了，分明不是愛哭的人，卻一再難以遏製在蒼越孤鳴面前露出這副不成器的模樣。
眼看史精忠眼圈泛紅，眸中晶瑩閃爍，再說下去恐怕又要惹哭對方，像是想要替對方拭去那將落未落的淚珠似地，蒼越孤鳴屈起食指緩慢而輕柔地撫過史精忠的眼瞼，專註神情疼惜更甚，「我知道我還不足以強大到成為你內心的依靠。但至少在只有你我的時候不要逞強，好嗎？」
有那麽一刻，史精忠顫抖著雙唇想要說些什麽，然而那些湧上的話語卻全數擁堵在喉間哽在一處，讓他無法順暢回應蒼越孤鳴的請求。隔了一會兒，史精忠才點點頭，強抑的淚水再也抑製不住簌簌垂落下來。
蒼越孤鳴沒有出聲哄勸，他知道史精忠不想讓別人看到自己狼狽的模樣，於是便默不作聲將人擁入懷中，掌心陷入微涼綿密雪發將史精忠的腦袋按在肩上，環抱住不住稀微顫抖的身軀，用肩膀遮擋住了對方哭泣的臉。
「那麽……俏如來，你是否願意與蒼越孤鳴此生攜手……」
即便早已無需誓言，答案亦早已分明，蒼越孤鳴還是夢囈似地伏在史精忠耳邊低低呢喃出聲。沒有神明的祝福，也沒有親友的慶賀，空蕩禮堂內相擁的身影卻是那般緊密，好像再沒什麽能夠斬斷兩人之間的牽絆。
「俏如來，願意。」

頂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