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露 之二 W8Aii'Q8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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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父子倆磨了好久。素續緣並不是沒把素還真的失常和改變看在眼裡,只是不敢相信,當兒子的聽過太多江湖傳言,好的、壞的、善的、惡的、真的、假的,但於他終究是陌生的;初時他甚至認為素還真是在演戲,心裡直嘀咕:不想認這個兒子就直說,續緣不會在意,他只需要母親留給他的名字就好,冠在最前頭的那個字,還給他無妨! X.FFBKjf[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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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面對他,那樣的話,素續緣說不出口,不是出於父子親情─反正父子倆也形同陌路─而是從素還真身上感受到的,某種不明的氣氛,那氣氛會引領著人關注他、追隨他,甚至信服他,毫無任何理由……素續緣無法否認,素還真確實是個讓人無法側目的存在。 gFAtIx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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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素還真這個人是好是壞。 xSL%1>M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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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這樣的感受讓素續緣異常害怕,尤其在知道自己無論如何也殺不了素還真的時候,他第一個念頭就是躲開那個人,躲得越遠越好,把自己和母親隔在那個人找也找不到的地方……反正那個人也無心尋找不是嗎? 5/C#*%E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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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他還不懂母親眼神裡的含意。 Oq4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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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沒有盡頭的遠方,目光比月色還柔和,比冬陽還溫暖,她總輕輕哼著一支曲子,細得幾乎聽不見聲,但相信可以傳得很遠,她聲音裡有著安祥,有著比讚頌女子青春更深奧的涵義,一種讓人得到撫慰得到救贖得到依靠奇妙力量…… _H)>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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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今,他未曾在其他女子身上見過這樣溫柔又這樣堅強的力量。 " twq#Al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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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親,您曾獨占這樣的美好,可是您卻不知道,永遠不知道了。」 yp\sJ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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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床畔,素續緣伸手輕輕撫過那張依舊沉睡的容顏,當手指來到額間的一點硃砂,他也不禁摸起自己額間的那一點,然後又撫過兩人神似的一雙漩眉,哈!這是素還真賴不掉的證據…… (|_N2R!
等等……現在是開玩笑的時候嗎? /G&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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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中原支柱素還真之子,在他還是個胎兒的時候,便被寄予厚望,想想真令自己傻眼……世人的想像怎如此之樂觀?怎如此之自私?虎父犬子的案例比比皆是,虎父無犬子好像才是異類不是嗎?且,還在母胎裡,就預定了那孩子奉獻武林的命運,這跟投童女以祭河伯有什麼不同?為了天下眾生的千般萬種的幸福,請犧牲掉你自己一個人微不足道的幸福吧!因此不只母親的意見被抹殺,還一點都沒打算尊重當事者本人的意見……所以,你們看,不只是孩子的娘挺著即將臨盆的肚子也要逃走,連孩子的爹都千方百計要把小孩藏起來,你們想打素續緣的主意,容易嗎? 59Lm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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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他的父母果然都是夠帶種的,儘管手段和效應不同,但事實上不就是干犯天下也要從己所願的行為嗎?護子脫離紛爭,娘親絕對是出於母愛的,但爹親,恐怕還多了一份欲與天下抗爭的念頭吧! t-3y`31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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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開撫弄那雙眉的手指,素續緣將動作下移,捏著自己父親的臉頰。 P/;d|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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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的管家屈伯伯很久以前曾經說過,如果能捏這麼一下,他也滿足了……」 `D9AtN]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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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另一隻手伸出來,捏了父親的另一邊臉頰。 iQJ[?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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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釵叔叔總愛盯著您的臉不放,估計他也是想捏一下的……」 W*/0[|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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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開雙手,又捏了一次。 b$k|D)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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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您不知道,有時一頁書前輩對您還頗生氣的,前輩一定也想捏……」 P_8z'pY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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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開雙手,再捏。 5^7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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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舒、憶前輩們有時會看著您的臉,會突然偷笑一聲,我想,他們必也想捏很久了……」 [mJm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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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開雙手,還捏。 *oc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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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噥個不知什麼…… F|3iKK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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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開雙手,一直捏。 [/iT 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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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開雙手,繼續捏…… Kfl#78$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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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續緣笑了。 1Zj N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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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一直不醒的爹,素續緣想了好幾個法子,最後請動了葉小釵,素還真才終於醒過來,對此素續緣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4IH,:w=of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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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那兩人沒有曖昧,那才見鬼! s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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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看著自己照顧他那許久,都不見他有半分動靜,葉小釵一來,人就醒了,後悔得素續緣沒趁那沒良心的爹昏迷時多捉弄一些。 dqu+-43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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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索性在藥方裡多多丟些害得了人又出不了命的玩意兒。 GZ@`}7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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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是不是遺傳的關係,他和爹親都嗜甜,但爹親比他更嘗不得苦,而且貌似一年比一年更不耐,這讓素續緣不得不認真思考起年齡和味覺的演變關係…… dW`!/OaQ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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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由此可證,《神農醫譜》一定是爹親很年輕的時候便著作完成的,還好現在是自己接手補遺。 -4IHs=`;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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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陣子,只要藥香飄起,常見素還真被葉小釵逼哭。 *eLKD_D`!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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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陣子,素續緣常有罪惡感,因為他有著不應該的開心,而且非常開心! yy*8A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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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陣子,夕陽裡,素家父子經常在屋外飄著花香與草香的紅霞下散步,素還真在輪椅上,素續緣小心翼翼地推著父親,有時指著自己栽種的草藥談論著新配的藥方,有時指著自己常去的山林間暢談著採藥時的甘苦樂趣,有時指著自己到過的村野鄉間訴說著看診治病時的悲喜苦樂,這許多許多,也許那個身為父親的人不曾經歷,也許逐漸遺忘,但在父子難得的相聚之中,兒子幫父親填補了,縱使父親不知曉自己有沒有遺憾。 p6Ie?G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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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續緣,真希望我們父子可以一直這樣相聚在一起。」輪椅上的人看著身邊的青年,笑容燦爛。 2b i:Q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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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續緣也如此希望,爹親。」青年蹲下身,抬頭望著那張與自己肖似的容顏,並握住他的手,有些話卻噎在喉嚨裡,難以出口。 [S<1|h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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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續緣,為父不知還能像這樣與你共享天倫多久,想想,真是對不住你……」 (O@fgB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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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親,這段時日,續緣很滿足了。其實……其實續緣曾想過,也許爹親一直這樣下去,是好的……」言下之意,就是孩兒曾想過動點手腳,讓爹親在這世外桃源頤養天年之類的。 )A1u u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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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愧是雙親的遺傳,素續緣也是很帶種的,那些衝撞話不只小時候敢講,長大了也敢講,只是表達方式不一樣;且相信那聰明到人神共憤的爹一定聽得出話中話。 Hk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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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漂亮的男子笑了笑,看著遠方的風景:「續緣,你不懂的。」 ^S%xaA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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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聞言,愣了一下,緩緩將父親的手貼上自己的臉頰:「爹親,續緣懂的。」 P1u(0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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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隻貼在溫暖臉頰上的手一僵,好半晌才放鬆。 {IgL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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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爹親,續緣不會那樣做,就如娘親不曾那樣做,不會的。」 bK69Rb@\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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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續緣,對不起……」那雙漂亮的眼睛,含著淚。 <<M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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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將自己的頭枕在父親的腿上,雙手依舊握著父親的雙手:「爹親,千萬別這麼說。」 ]H$Trf: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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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麼美好的一個人!如果忽略他的殘缺,如果不計他的城府和手段,相信許多梟雄霸主是極願意將他嬌養在身邊的,可惜他不是女人,也不是個沒才能沒學識的庸人,所以,他的一切更加迷人;每個要他活要他死的,必定都想過要親近那個人物,哪怕只是晨霧夜露,哪怕只是點頭錯身。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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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至今沒有誰能扣得住那麼美好的一個人。 iz-B)^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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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續緣的母親曾經擁有,卻自願放開了手。 JUpb*B_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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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素續緣不懂,只知道母親眺望遠方的時候,就是在想念那個薄倖郎,他小小的心靈裡其實好恨,為什麼母親思念的眼光是那樣溫柔,為什麼還惦念著那個不將她放在心上的人?為什麼不能過著只有母子二人的日子? 4o69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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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好恨,為什麼自己不是母親唯一的依靠?為什麼那個負心漢總要橫在母子二人中間? 8c3/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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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每日每夜都在想怎樣除掉礙事的眼中釘,在知道除之不去的時候,就想著怎麼逃到無人能找的天涯海角……後來,他很怨,為什麼滿心滿腦都是那個不曾教導養育自己的人,揮之不去…… 3'zL,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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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爹親,您要快快好起來,許多人,還盼望著您。」青年抬頭,對著父親的容顏,綻開一朵微笑。 9cX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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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為什麼,他的爹親在情感的表達與處理上,處處可見常人不應有的拙劣與幼稚,極易情緒化、極易失控、極易錯判,離譜得根本超出正常值;看不清的人以為素還真太過重情、濫情,真正懂得的人,卻了解素還真其實根本不會處理來自於自身內心的情感,正徬徨失措,就像迷途的孩子一樣。 C1w6[f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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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素續緣覺得那樣的素還真詭異而可憎,裝模作樣的不知心裡盤算著什麼歹毒詭計;後來慢慢察覺之後,有一段日子竟彷彿沉在萬丈湖底,完全不敢相信也無法理解竟然有人不懂這天生而來的本性,如此,與魔……何異?況且,魔族尚有同胞之情…… W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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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地,他發現了為情所傷的父親,竟然脆弱得像落出眼眶的淚珠,終將落地破碎……從那一時起,他無法再漠視這樣的一個人,那人一定缺了什麼重要的東西,才導致他揚棄了本性,捨棄了一顆暖溫溫的心。 ^OrO&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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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不曉得這遲來的頓悟,會不會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