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琅琊文庫斷弦

復制鏈接 | 瀏覽器收藏

風月

級別: *

作者資料
發送短消息
加為好友

UID: 139
精華: *
發帖: *
威望: * 點
銀兩: * 兩
蓮花: * 朵
本命:
王道:
牆頭:
配偶:
座右銘:
注冊時間: *
最後登錄: *

鮮花()

樓主發表於: 2005-04-06 16:36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斷弦

===============

弦斷那刻，他，聽不見。

＃＃＃

睜眼的剎那，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存在，
只如初生幼兒似的瞪著骨碌的眼瞳探看四周，
訝然發現自己正置身一座雕梁畫棟的亭內，
裊裊薰煙間，他看見，
一名揚扇輕搖的紫衫男子斜坐他面前。

那是個會發光的男子，
繁瑣的頭飾，閃耀的衣飾在在顯示出他的身份不凡，
可在如此華麗的裝飾下，男子的光芒不曾被掩蓋，
甚者，他覺得，
男子較之那些閃閃爍爍的飾物光芒，更為耀眼。

不明所以的他幾度向男子問話，卻總得不到回應，
一時氣憤下，什麼孩子花招都耍了上，
又鬧又跳了半天，把自個兒累的半死後，
才很後知後覺的發現，
紫衫男子似乎對他的存在一無所覺。

微喘著歇息了會兒後，他忍不住又打量起男子來。

淡紫髮絲在風中飛揚，
想著什麼似的男子噙著悠悠笑意，百無聊賴的撥弄著琴弦，
有一聲沒一聲的琴音，自男子白皙長指下琤瑽流洩，
若有所思的眼眸掩在羽睫下，光華瞬轉，
淺笑著的男子，有種讓人心折的神采，
卻在很久很久之後，他才知道，
男子的笑，有時並不只是笑。

眼前的男子讓他很好奇，
雖然有些冒眛，但他還是忍不住大起膽子，
輕觸風中飄飛的絲絲縷縷。

穿手而過的髮絲教他怔了怔，
原來，他這形體不止見不著，連碰觸都做不到？

有些賭氣的，
他更加大起膽子，欲碰男子臉容。

說不定是髮絲太細了他才抓不住！
心中如是想。

指掌將碰上的瞬間，男子推琴離座，
不著痕跡的格開了兩人距離。

咦？難不成，他看得見他？

正自詫異，他聽見了男子柔緩的嗓音。
「搗蛋鬼。」

咦咦咦？他是在跟他說話嗎？

「你看的見我？」

男子優雅挪步，移至他身前，
勾了勾唇角，手中華扇輕揮。

「看不見，但是……」

「但是？」

「但是，感覺得到，而且，也聽得到。」

愣了好半晌，猛然醒悟過來的他，臉色霎時紅透。

他方才在男子面前又跳又蹦，扮鬼臉又鬼吼鬼叫的，
那，不全給男子瞧了去聽了去？
啊，真丟人啊！

只想找個地洞鑽的他，
訥訥了半晌，半句話也蹦不出來，
僅是窘紅了一張臉，僵直了身子不知所措。

約莫是察覺到他的困窘，
男子掩扇輕笑，煞是好心的出言安慰。
「放心，汝方才的胡言亂語吾全沒聽見。」

沒聽見啊？幸好幸好。
正自吁了口氣的他總覺得有哪不對勁，
歪著頭想了好半天，猛然跳起來氣虎虎的指著男子大叫。

「你要沒聽見怎會知道我剛才在你面前亂吼亂叫？！」

一串哄笑自扇後低低逸出，
就見男子笑瞇了眼眸，揚起兩道劍眉，
頂上珠飾顫動，一晃一晃的，映著窗外春暉，
有股，耀目的輕暖。

「汝這琴靈還真有趣哪！」
輕笑著，男子緩緩斂起漫天笑意。

「琴靈？」
那是什麼東西？

「汝自這琴中成形，不是琴靈是什麼？」

啊？他是從那張琴中冒出來的？
那麼小的一張琴，真是他的原身？是他休憩的命所？
有些狐疑的盯著男子面前雕塑樸素簡明的白玉琴。

「汝不知自己怎麼存在的嗎？」
男子饒富興致的眸光在他身上轉了轉。

「不知，我一睜眼，就在這，就這模樣了。」

「那，汝可有名？」

「沒有。」
老實回答。

「以後，吾就喚汝夕見。」
男子自顧自的就下了結論，尚一頭霧水的他就此被定名。

「夕見？」
好怪的名。

「蕣榮不終朝，蜉蝣豈見夕，叫汝夕見，自是希望汝能長命百歲看得見夕陽啊。」

「長命百歲？百歲是很久的意思嗎？」
明明男子是好意，可他怎麼聽著聽著就覺得哪兒透著古怪？

「耶，對人來講，該是很久吧，不過汝嘛…」
靈者，歲壽何期，
百年於他，是一朝短暫，還是無期遙遙？
「生命本無定數哪……」

「你在講什麼？」
搔了搔頭，
他還是不太明白，為什麼要百歲才能看見夕陽？

「哪，搗蛋鬼，汝說，憑空而生的汝，是由何來？將去何處？」

他想回答，張開口卻不知該如何回答，
而男子，似乎也沒打算等到他答覆，
熠熠眼眸早轉向亭外春光日暖。

男子手中絹扇搖啊搖的，
搧起一股子淡淡的馨香，在鼻尖盤桓不去，
迷惑人心的甜膩，讓他不禁，
小小的，恍神。

那年，男子給了他一個名，一個問題。

日後，他方知，男子名喚，
疏樓龍宿。

男子有兩名至交好友，
一位是肅穆佛者，堅毅無私，
一位是無為道者，出塵不世，
而他真正的主人，其實是男子的道者好友。

叫做劍子仙跡的那人，
是個仙也似的人，帶著凜凜霜氣，
即便，藏的很深很深。

樂音是騙不了人的，
身為一個音靈，他深知，
道貌岸然的兩位主人，
各有著各自的惡嗜好及笑掩深沉的狡黠。

道者的簫聲裡有著豁然音律，
浩然不偏，卻埋著詭變餘音，
而男子的音色，是飄渺的難捉，
優揚雅緻卻曲折薄倖，
難得合奏時，音與音，總試探著彼此似的，
欲躲還留，兜著捉迷藏似的樂趣。

但他只是一張琴，
聽不明人類的複雜心緒。

有時會想，自己的生命會到何時？
那時，他就會想起男子給他起的名，夕見。

被喚了好一陣子後，他才知男子是繞著彎兒笑他傻愣懵懂，
但，懂得更多之後，他似乎有些了解男子笑語裡的冀望。

生命於世，誰不是蜉蝣？
一夕可長，一夕可短，
未到終處，誰又能知，自己所見是否僅是一夕？

他畢竟不同於人類，生命的盡頭在何處他無從得知，
或許明日消逝，或許永無盡處，
或許，或許，
他能得見，世間一夕。

身為先天的男子，又是如何想呢？
活過千百歲月的男子，是否，已見過人間一夕？

在時間長河裡，
生命都不過是顆石子，隨波磨蝕，
或許，在自認華麗無雙的男子眼中，
世俗口中的先天者，只是顆較大的「玩」石罷了。

玩著他人心思，亦玩著自個兒心思。

曲曲折折的反反覆覆，玩久了，
會否，就此迷了方向？

沒什麼變化的平和日子，在慵懶的試探惡趣中緩步而過，
悠然樂音，總在漫漫時光裡，繚繚繞繞，
予人一種挽住流動時間的錯覺，
望不見底似的，不曾改變。

他以為，那就是人類口中所謂的，永遠。

然後，在很久很久之後，
他第一次瞭解，不曾改變不代表不會改變，
錯覺，就是因為終有驚醒一日，才叫錯覺。

男子在一個肅殺秋日，
與他原先的主人，反目相向。

氣勁劈在地上發出震天巨響，
一聲聲，打在他心上，
回目四顧，一地狼藉，又是窟窿又是坑，
滿目瘡痍的，不單是化為戰場的此地。

不顧往日情誼的兩人，招招，是奪命致死，
銳利劍氣交織成網，被震落的紅葉漫天飛舞，
天空明明是那樣的晴朗，為什麼，
那片片紛飛，在他眼中看來，卻像一場下不盡的雨？

一輪極招相對過後，戰事稍歇，
塵沙和著紅楓，緩緩飄落，
悄悄掩去一地慘烈。

揭去了蔽眼煙塵，
雙劍相對，肅然靜立的兩人，
讓他，覺得好陌生。

曾經輕撫琴身無限愛惜的兩雙手，可能在下一刻，
就染上，彼此的鮮血，
總是掛在唇畔的笑意，
此刻，是如此扎眼。

「吾在汝眼中，是惡嗎？」

「嗜血一族罪惡滿盈。」

「即便是吾？」

「道不同。」

「什麼道？生存之道嗎？」

「正邪之道。」

「哦？汝是說，吾襄助正道多年，心中卻無正道？」

「多年情誼，你又何苦裝傻。」

「嗳，聽君一席勝過讀萬卷啊，願聞其詳喏。」

「你心中本無道，正邪不入你眼下。」

「善惡本不分，何況，往日如此無妨，今日又何妨？」

「但，你已走向與我等不同的生命之途。」

「究柢原是非我族類？汝竟如此膚淺？」
誇張的揚眉嗤笑，男子作戲功力不分時地。

無奈搖首，道者盯著男子眼眸，
緩緩輕語。

「是岔路到了。」

男子不再答話，
睫後虛掩的眸光仍是爍爍生輝，
道者則一如往常言語淡然，
沒有劍拔弩張氣氛，縱使，兩人手中長劍相對逼命。

秋風颯起，吹拂著衣袂飄飄，
華麗風采依舊，無雙風骨依然。

這兩人，為何連吵架，都吵的這麼難懂？

片刻前的激鬥彷彿不曾存在，
談笑風生的兩人即使生死拼搏，仍是往日談八卦聊是非似的風清雲淡，
有那麼瞬間，他天真的以為，兩人會如往常把手言歡，
溫一壺薄酒，吹簫撫琴，
在音律中，再戰一回。

「吾以為，汝多少該猶豫一下的。」
長劍迅速揚起又劈落，紫龍古塵再次交擊出金鐵鏗鏘。

「我看起來像沒有嗎？」
橫劍架開，翻腕斜挑，堪堪削下幾縷風中糾纏。

「吾一向看不透汝啊！」
一擊不成，灑然後躍，收劍而立。

「彼此彼此。」
無意追擊，古塵入鞘，
拂塵一揮，揚落淡淡塵灰。

「少了吾這華麗無雙的龍宿與汝共飲一世逍遙，不覺可惜？」
取出慣用絹扇，跟著悠閒輕搧，順道，掩去風中塵沙。

他從方才就一直覺得，這兩人，根本沒心要吵架嘛？
卻在道者話鋒一轉後，愕然見識到，
何謂笑裡斷千秋，翻臉像翻書。

「但你已做了決定。」

「不，吾是，在等一個決定。」

道者笑了笑，手中拂塵一甩，
沒有留戀，沒有遲疑，
轉身，離去。

霜白髮絲在日光中，捲成了雲濤流霧，
糊了眼前視野。

撫著他的男子，
修長指掌自成為嗜血族的那日起，
就是透心的，冷。

看著道者離去，
他有種過往時光被分割開來攤在過去的感覺，
成了過去的過去，這次，真的不再流動。

物是人非，
竟是，這般容易。

接著，在帶點秋意的夜晚，
他見証了，逝去。

循著夜色而來的道者，
默然遞過簫，接過琴，
輕撫半晌，再次遞回，
那是道者的告別，他懂。

那一刻，他的生命，在交替間，物換星移，
問不得，擇不得。

夜裡流竄的樂音，幽幽怨怨，
他聽見自己唱出比平時更加淒然的歌聲，
那不是離愁，
埋在其中的，不是離愁。

望著撫琴的主人，
他覺得男子較之那個春日午後，
闇了光彩。

一個拔高尖音，他奔唱出一滴淚，
剎然而止的合鳴讓他哽了口氣在胸臆間，
嗆得心口隱隱的疼。

斷在高處的琴音不再繼續，
揮手斷弦的男子，笑得淡然。

月色朦朦下，男子，離他好遠，
好遠。

負手而立的兩人，有著他不懂的心思，
凝望的片刻，他想起男子在初見時問他的話。

由何來？從何去？

換了生命的形式，永生不死的男子，
不曉得，找到答案了沒？

他只是一張琴，
不懂，不明，更無能選擇。

只知道，
弦斷的那刻，他，聽不見。

聽不見，兩人暢快笑語，
聽不見，一劍劃開的淒厲，
聽不見，世界彼端的咫尺天涯。

道者背轉的身影，
一步步一步步，
沉寂在夜裡，
腳下踏著的，是昨日，是明日，
獨缺，現在。

他知道，他再也不會歌唱，
一如那斷弦，無續。

撲面秋風裡的最後，
他只瞧見，

孤立月下的男子，
在無聲天地中，

微笑。

恍恍惚惚間，他聽見了男子，
華麗的訣別。
　
　
　
***************
唔~好像，寫得有點亂?
風月第一次寫龍大人，
不曉得味道抓到了沒？

頂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