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曾投稿2014年布翁場紀念合誌「時節」。主題「雨水」。冥醫視角。可能有過去捏造。 5v9Vk`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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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一年水源初降之日。雨水始降,萬物方生發繁衍。 6D/'`
今年回暖得快,雨水之時,杏花便已開了三四成。春寒料峭,凝粉嬌豔的花朵在風中顫抖。陌上已泛起新綠,卻不見百姓有任何喜悅。雪嘶冰消,春回大地,甘霖滋潤,本是農家開始忙碌、少年人結伴踏歌而行的季節,值得慶祝一番才是。但他在道旁坐了數個時辰,所見來往行人皆滿面愁容。 ut&/\k=N
原因無他,西劍流之亂已經持續了四年,戰火依然不斷綿延。誰都不知道靈忍幾時會殺過來。冥醫看著村人,搖了搖頭,心中暗自嘆息。 l,d,T
細雨又開始下了,綿軟的雨絲無法完全以傘隔絕,順風飄到他衣上,令冥醫更加煩躁。不知怎地,他竟想起了師尊給他唸過的兩句詩:「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風。」唉,師尊給他起名時,怎麼偏偏挑了那兩個字呢! 3z[$4L'.
一下雨,行人便更少了,思忖著今日該不會有生意,冥醫便早早收了攤子,向同樣準備回家的獨眼老人沽了兩罈酒。老人不喜歡給店面拘束著,總推著木推車在鄰近幾個村落漂泊;他在更久以前的動亂裡受了傷,從此帶著半面猙獰疤痕和一臉憂愁活著,剩下的一隻眼總是水汪汪的。冥醫給了錢,從老人打顫的手裡接過罈子,一掂,分量不對。 YaL]>.;Z:"
「喂,這不只兩斤吧。」 'MQ%)hipA
老人露出了缺牙的笑容。「唉,今天下雨,擱著也賣不掉,就送你了。小哥,趁還能享樂的時候盡量放縱吧。」他推著一車酒罈子慢慢走遠,沙啞話音在充滿花香的溼氣中飄散:「等西劍流來了,田毀了,種不出快樂的稻子,就再釀不出快樂的酒了。」 9y~"|t
老人的腳印深深印在泥濘裡,不久便積了雨水。幾瓣柔弱的杏花飄飄蕩蕩跌入泥水之中,很快看不出原本的顏色。冥醫用力踩過老人留下的印子,把落花埋進更深的土壤裡。 S%l:kKD
化作春泥,更護花。 @Zm J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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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血色琉璃樹,果不其然,那人又在樹下擦鏡,一身乾爽。換作平日,冥醫必要出言抱怨兼調侃個幾句,但他今天卻是沉默。任何一天都能開玩笑,唯獨這天,他不願。 j*zD0I]
今天是雨水。 9B/1*+ M
「杏花。」默蒼離仍然看著鏡面,卻伸手向冥醫勾了勾。 S_Z`so}
「說多少次了,不要那樣叫我!」冥醫沒好氣道,同時拋了一罈酒過去。默蒼離沒有抬頭,只伸出一掌輕輕攔住酒罈來勢,接著手一揚便勾住麻繩,動作一氣呵成、輕輕鬆鬆,完全不是「手不能提」。那隻手骨節分明,手腕纖細手指修長,蒼白裡泛著淺青,乍看下還帶著玉石的盈潤光澤,但冥醫曉得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gU&%j
接過了酒,默蒼離揣起銅鏡和布巾向外走去。「默啊蒼離,你拿把傘再走吧!破病很麻煩啊!」 '*R%^RK
默蒼離冷冷拋下兩字:「不必。」便徹底從冥醫眼前消失,連氣息也抹消的一乾二淨。 $1@,Qor
「唉!」冥醫搖了搖頭,卻沒追上去。他坐在樹下,拍開酒罈封泥,一陣甜美花香頓時襲來。他謹慎啜了口酒,入口溫潤,落喉之後卻是火辣,勁道十足,非是市井裡常見的味道淡泊的私釀酒。 *H2]H@QHN
蒼離喝了這樣的酒,還找得到路回來嗎?冥醫才剛懸起一顆心,轉念便又放下。 `# ^0cW
罷了,一年只有這麼一天,姑且讓那人放縱一回吧。 h-mTj3p-K
冥醫又飲了口酒,然後將酒液盡數傾在血色琉璃樹下,杏花香氣馥郁芬芳,薰人欲醉。「歹勢啊,只有這點……」冥醫喃喃道:「就當作是提早過清明吧……」 {p/YCc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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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默蒼離第一次相遇,約莫是在清明前後。當時他只是上山採藥兼賞花,卻沒料到撞上了那披著一張騙人皮相的書生。微雨的山中,那人獨立於一座小岡前,四周花樹風華正盛,落英飄飛如雪。繽紛花影中,那身慘淡的暗綠衣飾格外刺眼。料是聽見他的腳步聲,那人回過了頭。 x-_v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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俊秀雅致的容貌,顏色更勝女子,眉眼間卻自有一股英氣,但面色慘白的發青,在雨景中更有淒絕幽豔之感。 /Ox)|)l
再三斟酌後,冥醫開口了:「喂,你是鬼嗎?」 WzlC*iv
那人冷冷瞟了他一眼,便消失了,空餘一山迷離煙雨。 '6S%9ahE
孰料,隔年的清明他們又相會了,這次是默蒼離--彼時還不叫這個名字--自己找上門來。那年一樣暖得早,杏花灼灼怒放,香氣悠遠綿長,映著潺潺流水越發顯得清麗。那人依然白著一張臉,一身暗綠衣衫,敲響他家門。 l[YEKg
「冥醫杏花君。」默蒼離一開口便喚他的名字,帶著琥珀色的眸子裡隱隱有光華流動。 $f-hUOuyo
他說:「有何貴幹?」 '^}+Fv<O
那人似乎是笑了,乍時風起,揚起一陣花雨。紛紛飄揚的花瓣中,他只看的見那人口形翕動:「吾名,萬軍無兵策天鳳。」 b{&FuvQg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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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他陪著默蒼離--那時叫策天鳳--走過充滿謊言、謀殺、背叛,鮮血淋漓、白骨纍纍的道路。他看著默蒼離身邊的人越來越少,琉璃一串串掛上樹椏。琉璃為葉的樹卻不是來自西方極樂淨土,而是無間的血色征途,因權謀殺戮犧牲而誕生。 !B^K[2`)N
那不是任何人能忍受的。但這看似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書生卻毫不猶豫踏上這條道路,沒有一句怨言或後悔。 )bDnbO$s_
他問過:「你不累嗎?」 9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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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蒼離只說:「我是鉅子。」 Ijedo/
又過了好些日子,冥醫才真正明白鉅子頭銜代表的意義。 b^Cfhy^RTq
那時是秋天,秋雨淅瀝瀝的下,涼幽幽的,向默蒼離述說的語調。『你看到吾那日,是先師忌日。吾記得,那天是雨水,亦是吾接任墨家鉅子之日。』那雙琥珀色的眸子,首次讓冥醫覺得不寒而慄。『杏花,記好我接下來說的話。』 =NDOS{($
「你說。」他應允了,但在承諾出口時卻別開了眼神。廊下積水成漥,一株不耐雨打的白海棠傾倒在地,皎月色的花瓣在黃泥水裡逐漸腐爛。 _gV8aH ZyM
默蒼離向他吐露了充滿死亡氣息的秘辛,故事一開頭便是血腥。 5D' bJ6PO
--止戈劍印,弒師血繼。 fx?$9(r,
救世劍陣卻依靠死亡殺戮來傳承,而且是最大逆不道的一種。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弒師如弒父。每一代鉅子,皆是以此方法繼任。 /A07s[L
一代又一代,傳承了兩千年。兩千年,多少英雄豪傑都化為一坏黃土、多少典籍都湮沒在歲月之河,劍印卻完完整整、確確實實的傳了下來。 #`ejU&!6
冥醫只是沉默地聽著默蒼離講述墨家的由來、責任、鉅子接位過程。他聽默蒼離獎前任鉅子的布局,每一步、每一個細節,從未時講到點燈時分。燭火搖曳,默蒼離面上陰影也跟著擺盪。他的眸中寒光熠熠,卻是冥醫前所未見過的銳利。窗外冷雨不停,冥醫覺得他又看到微雨山中那神形肖鬼的書生,不,此刻或許更像劍靈也說不定。 >.DC!QV
隱藏千年,只等待出鞘一瞬。 e7k%6'@
他聽著,默蒼離的故事終於到了尾聲。那平淡的語氣敘述驚險的過程,彷彿在說不相干的事一樣,但卻鮮活的異常:墨狂刺穿血肉的悶聲、人血飛濺在身上的溼熱……冥醫覺得自己彷彿嗅到那又甜又腥、堆積千年的血氣,感受到冷雨浸濕衣衫、寒意直直沁入骨髓,看到紛飛如雪的梨花掩埋了倒下的身軀……『那是吾掛上的第一串琉璃。』默蒼離以這句話作為結尾。 PT_KXk
冥醫一時只能呆看著摯友。兩千年,幾百代的師徒,幾百條的人命,在算上在這過程中被犧牲的人……這是多麼深重的血債?歷代帝王也未必扛負得起,但這全部都壓在默蒼離羸弱的雙肩上,全部。 -%m3-xZA
他沒喊過一聲累,一聲後悔,或是抱歉。 |g_g8[@`}
然後他明白了在前頭等著摯友的是什麼。 jk70u[\
「你……」 oln<yyD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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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琉璃樹罕見的下起了大雨。冥醫看著墨狂穿透心口,血色逐漸暈染開來。視線模糊,他看不清老友神情,只能摸索著尋找默蒼離的手,好容易碰到了,和他預期的一樣寒冷徹骨、不似活人,一手溼滑也不知是水還是血。 Ge \["`;i
『恨我吧,像所有人一樣。』 t;O1IMF
古劍抽離他的胸膛,冥醫感覺到自己正向後倒下。仰頭,舉目所見是傾盆而下的雨水。 f_\_9o"l
雨水,他們重會、他正式成為默蒼離戰友的節氣。 };katqzEg
雨水,默蒼離師尊的忌日。 j43$]'-
連他的死期,陪他走完最後一程的也是雨水。 &Lj@9\Dh
--雨水始降,萬物方生發繁衍。 wAF,H8 -DK
蒼離,你…… yoS?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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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終究是什麼也做不了。待他脫離琉璃樹制梏,卻只見滿天碎琉璃飛散,彷彿下了一場雨。那人不動,像很久以前說過的那個故事一樣,心口穿了個洞,血珠從青銅色的劍鋒上滾落入土。持劍的白衣青年身上沾了點點紅漬,顯見方才沐浴於血雨之中。 bcz-$?]
『師尊的血落了滿天,像雨。吾見過不少戰陣,但到那時吾方知曉,原來人的血可以這樣流。』久遠以前的那句話,依稀又飄到他耳邊。 97`WMs
那人生命的終焉,卻是局勢的嶄新開始。 q=5l4|1
今天不是雨水,但他想,那人應該十分願意以雨水作為忌日,像他的師尊、更前一代墨家鉅子一樣,更或許,跟代代墨家鉅子一樣。 #kcSQ'
--雨水始降,萬物方生發繁衍。 aMwB>b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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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願以血化作甘霖,換天下眾生一線生機。 =r4!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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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之前總惦記著過了時限就要把這篇發上來給沒買到合誌的同好道友們瞧瞧......沒想到卻趕上冥醫吃便當了。看著他退場,既難過又欣慰,難過再也看不到他,欣慰的卻是他和蒼離一樣,總算可以休息了。 這條路畢竟走了太久。雨,也下了太久。 ?M}S|dsmE
話說都三部曲最後一檔倒數幾集了,編劇還不收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