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12.06 [挹藐/癒藐] 君心似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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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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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92)

樓主發表於: 2021-12-06 1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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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6 [挹藐/癒藐] 君心似我心

文中提到的布偶，原型为噗浪道友 @muyou2020 自制的癒棉花娃（點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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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引魂识出此差错，是心意相通尚缺少最后一环之故。你们彼此有要事隐瞒。”

看着那碧绿凤眸中的怀疑之色，月才子但觉头壳隐隐作痛，仿佛又回到与掌死之智最初交锋的时候。他瞥了一眼石床上沉睡的蓝衫医者，目光又游移到紫衣智者臂弯中的布偶身上。

“谈某非挑拨离间之人，两位的交情吾心中也有数。但生死至交，亦未必事事坦承，正因重视对方，有些事反而更难明言。相信两位必能找到症结，到时愈者亦当恢复如初，请。”

沉眠之中，绝大多时候意识黑暗的挹天愈，在偶然一梦中见到了藐烽云。

治者正在歇息。薄纱床帘外一灯如豆，隔帘望去，隐约可见案上卷牍如山，镇尺下还压着未写完的书信。床上的人睡得亦不安稳，修眉微蹙，唇角紧抿，忽然眼角便有些反光，嘴唇无声微动，看他口型，呢喃的竟是“吾之主”。

想来治者接下自己的嘱托，为猂族撑起一方天地，族人已迁到地面，人丁壮大，他才多出这许多事务要办，未有熄灯，应是只想小歇，片刻后依旧要起身理政。治者本就削薄的面颊，似乎又清减了……长年累月如此勉强自己，怎么成呢？

况且，治者这张俊脸未免大了些。

长长睫毛急速抖了几抖，治玹天自梦中惊醒，睁眼看着怀中的布偶，又难以置信地双手将其举起，与自己平视。

“吾之主？”猂族凭气息认人，布偶上怎会忽然出现他之主的气息？

“久见了，藐……烽云。”以为尚在意识境的挹天愈开口，竟听到自己发出了童音，不禁一怔。

“……藐烽云已死，吾名治玹天。”

是了，挹天愈想，藐烽云已身败名裂，治者要保护猂族，自然只能用治玹天的身份——等等。

这个道理，似乎过于真实了。

治玹天叹了口气，起身挑亮了灯，将布偶抱到案上的镜前。挹天愈望向镜中，只见一个蓝发蓝衫的布偶，头大身圆，手脚短短，圆鼓鼓的脸上，额间两点珠玉，刺绣的眉眼含笑，还细心扑了腮红，煞是可爱。

……这不是自己吗。

“这是？”他硬着头皮，用听着十分不惯的童音问。

“是猂界守让滟做的。是吾逾矩了。”治玹天答道。

确是逾矩，不提君臣，抱着做成好友模样的布偶睡觉，似乎也不是应为之事。毕竟他尚未与他的天表明心意。

一人一偶面面相觑。事实摆在眼前，愈者自沉眠中苏醒，本是令人喜不自胜之事，但挹天愈的灵识并未回转己身，而是到了荒天尘拗着轻非滟做的愈者布偶身上。

“……封云天！”治玹天突然省悟，匆忙束上中袍，别说发冠，华服外袍也来不及着，抱着布偶飞掠出门。顷刻间便到了一带潭水飞瀑之前。为守护封云天，他早将封云流眄迁到了一水澈附近。

“为何不住进一水澈？”挹天愈问，“‘主人家未允许，当不得擅自作为’？”

治玹天顿了顿，才答道“是”，便走进了一水澈的结界。挹天愈知他仍是心存君臣之分，也不再问。

穿过层层法阵，进入一方空地，只见石床上的人依然沉睡，封云伞安放身侧。治玹天上前探查，见愈者神色沉静，躯体微弱气息与脉搏一如既往，看不出异状，才稍稍放下心。他将布偶放在床上，请愈者尝试可否在近距离下，将灵识转到躯体之上。

周遭气息波动，过了好一会，布偶才说：“似乎不能。”

治玹天抿了抿唇，垂下了眼。“吾曾听闻，人偶容易吸引灵识寄体，还以为是无稽之谈，今日看来竟是真的。莫非你将苏醒时，恰逢吾在梦中，心绪波动，扰乱了意识境，让你的灵识走错了路？”

他露出罕见的懊悔模样：“是吾之过……”

“相交多年，你怎么尽学了吾坏处，什么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布偶的童音听起来有点不悦，可惜布偶无法蹙眉。

紫衣智者忽而低笑：“明日吾之主可向猂界守一问，吾是否只学了你坏处。”数十年夙兴夜寐、殚精竭虑，为猂族排除内忧外患，以当今猂族在苦境的安居乐业，即便到时荒天尘的叙述中夹杂了很多句师宸很严厉、治者好可怕，也无碍他确已走上愈者为他指的路、成为治世之玹的事实。

眼下状况既然无解，治玹天只得抱着布偶回到宿处。挹天愈要他熄灯，他知愈者不许他今夜再做事，便照做了，又上了床躺下，却是不敢再抱着愈者，只将布偶放在枕边。过了许久，挹天愈数他气息，却发觉他仍未入眠。

“治者，方才你醒之前，是梦见了吾吗？”于是他问。

黑暗中一片静寂，过了一会，才听治玹天答道：“是。你在一片烟波之中看我，一时是愈者，一时又是玄魁，如同你散还命元之时……无论吾如何追逐，你我之间始终是同样距离。我只得停步遥遥望着，或许不惊扰这美梦，便能晚些醒来。”

“有多常做这梦？”

治玹天不答，挹天愈便明了他做这梦之频繁，已使他无法以“偶尔”来敷衍了。叹息在他意识中的舌尖转了一圈，终是没有出口。

第二日，禘宫之中，换了三人一偶面面相觑。

“师宸。”荒天尘的嗓音已变得温厚，此时语气却是有些怯怯，“天大愈者多年未醒，我从苦境人口中听到这样的偏门左道，若有人灵识无法回返，照此人模样做一布偶，叫与此人心意相通之人带在身边，假以时日，便能引识还魂，就病急乱投医，请非滟做了布偶，怕你斥我胡闹，才谎称只是送你做念想的。没想到，咳，毕竟引识的人得与灵识心意相通，要是有一个人能唤回天大愈者，也只有你了。”

轻非滟垂着眼站在旁边，虽已贵为猂族王后，她对治玹天却是爱敬乃至敬畏如初，倒令治玹天有一丝头痛。“滟，你与猂界守本当同心，你们皆是好意，吾又有何所怨。”

荒天尘想去寻访当年所见之人，询问若是布偶引识出了差错，又当如何，但时隔数年，那人已不知所踪，一时不知从何找起。治玹天表示或可一试更快捷之法，得挹天愈首肯之后，他抱着布偶一个化光，便到了无欲天门前。

在他识得的苦境人中，对偏门左道的渊博，若月才子称第二，没人称第一。欲天九宸傲气凌云，为他之主，颜面却是可以不要，若谈无欲笑他一个大男人，数年来抱着布偶困去，乃至引发这荒唐事，他也只有认了。

或许因为当事人是愈者，谈无欲听他述说，倒是讲义气地没笑，随两人到封云天查看之后，便有了现今这一幕。

送走了月才子，治玹天立在石床边沉思。据谈无欲所言，愈者灵识未能回归己身，是因为自己与他彼此有要事隐瞒。玄魁生命灿若星辰，自己不过其中过客；自己诡谋多端，愈者自然亦多有不知。这许多彼此不知的事，到底是哪一件造成了眼下的差错？

是最有碍心意相通之事，是正因重视对方反而更难启齿之事。恍惚间他似乎有了答案，却无法再想。

年复一年与愈者相会，丝巾遮去了眼神，却遮不住水澜琴曲中的丝丝想念，而他故作恍若未闻。自凉亭归去，两人分别于道中那片桃花树下，他不顾身后之人良久伫立，执伞匆匆离去。桃花红艳，似是在笑他胆怯，不敢像它们一样，向春风尽绽颜色。

他自诩机谋果决，绝不拖泥带水，不向愈者坦承心意，亦是他的决断。担忧自己有情、他之主却无意，乃至心生反感，还远在其次。他更怕揭破身份之日，这一场知己倾心美梦破灭，他之主将伤得更深，再不信任他之筹谋、他之忠忱，更加拒绝如自己期许一般执掌猂族。

愈者沉眠后的多年，他并非从不后悔自己当初决断，但即使说了，难道便能改变今日结局？桃花开了又落，布偶年年如初，相思与日俱增，藏酿成一坛苦涩，这滋味却令他沉溺。

“吾想，吾知道心意相通的最后一环是什么了。”布偶突兀开口，“你若见不着这布偶，或许还不会总梦到吾，又何必日日和它相伴，睹物伤情？哈，但若非你甘受这番折磨，或许吾也不会回来。”

治玹天正惊怔时，那清脆嗓音又道：

“是吾该先说的。治者，你说酒深易碍思考，吾却是见着你就已醉了。”

治玹天脑中轰然一响，他退了两步，跌坐在石床边，骨节分明的修长十指微微颤抖着，将布偶举到眼前。

“当年吾不坦承，是因为吾以为你是人族，不愿将你牵入人猂之争，乃至性命遭胁。更甚的，到吾还命之时，你又当何等伤心？因而当年你对吾暗示不作回应，吾虽遗憾，却也松了口气。但现在，总该是时候了。”

他梦中亦不敢想的话语，注入他四肢百骸，激起无尽热流。布偶不能变换表情，他却觉得那滚圆的面上仿佛有微笑，正如当年以友相会、畅谈江山之时，蓝衫医者清冷面上泛起的一抹暖意。

“日日思君不见君，只愿君心似我心。”

挹天愈话音刚落，治玹天紧了紧手中布偶，终于微微倾身，薄紫的唇贴上了布偶面上绣出的弯弯嘴唇。

身后法阵浮动，衣带窸窣，他依旧不敢回首。冰凉的气息贴近，初醒之人躯体虽冷，唤他的嗓音却温如春阳。

治玹天深深吁了口气，碧瞳微阖，双肩仿佛卸去一切重担似地向后靠去，任由他的天揽他入怀。

（完）

[ 此帖被青譚在2021-12-09 10:52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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