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琅琊文庫 10.18 思芳歌1~3(完)，3F 羽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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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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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05-10-19 07:20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10.18 思芳歌1~3(完)，3F 羽慕

还是为了某郁闷的KU而写的温情类羽慕= =大家也知拉，近日来羽仔和药师的一路风雨，受伤的受伤受打击的受打击，真是惨不忍睹||||写此文，安慰下KU也安慰下自己，无伤大雅的，不过有一些限制级镜头，对此配对此类行经敏感者谨慎之……

此文为《宛在水中央》姐妹篇。与官方某些设定有所出入，无法，也无妨，花痴无罪~至于文内所涉及药师与南宫教主的私人恩怨，有机会以后会解释。
既然是为了温情的治疗大家心中的伤口，其他的废话也不多说了，官方怎么播剧情，大家静观其变吧……

一切只是因为很喜欢很喜欢药师和羽人。

此文送给傻得让人叹气的KU以及所有喜欢羽慕CP的同好们。

思芳歌上

——你會爲我從天而降嗎？
你知道，從我臉上流落的，幷不是雨水。

他江闊雲低，身隨流水；風輕雲淡，情隨事遷。一切寵辱不驚，生死與共，末了化爲一聲至簡單輕嘆，好象未曾發生過，都是幻覺錯覺。

——

天下有五刑：墨、劓、剕、宮、大辟。
墨即黥刑，是用刀刺刻人的面額，然後染以墨汁，臉上的墨色永生不褪。
先秦以來行之不輟的黥刑，唐末五代以迄于兩宋兵士們的黥印，就再再可以見出古代政權藉這世人觀念中永不磨滅的耻辱，以達到“人身控制”的思考脉絡。

一縷細烟飄散在陰冷潮濕的死牢裏。西疇特産的珍罕清香木做筒身；通海刀烟，絲細味厚，因爲有山泉水過濾之故，烟非常的清澈，吞雲吐霧數個時辰也不至于烏烟瘴氣。
把水烟筒擱下，慕少艾坐直了身體。他沖著一邊垂手低眉的布衣老者笑笑。
“來吧。”
好生輕描淡寫的兩個字。

那人生得好看。眼簾微微一掀開，流光溢彩的烏黑眸光，稱著他如雪的發色與臉頰，顧盼間掠影而過的驚艶。
老者操此業多年，大奸大惡之徒，形形色色的見得多了。有人天生一副作奸犯科的模樣，但也有道貌岸然的僞君子——只是面前這個男子，弱冠之年的驕縱，風華正茂的瀟灑，三十而立的深沈，四十不惑的淡泊……謎再多，却也掩不了那一雙心事清盈的眼睛。

老人不禁微嘆。舉頭三尺有神靈，罪者中哪里去找這樣的人中龍鳳？
這黥，一旦落下，永世不得超生。想這人用心良苦到如此地步，必是有不得以而爲之的緣由了。
支離滅絕，如水似月。
因此這烙印，只能刻在他的臉上，而千萬不能落在他的身上。

人人都是有罪的，臉上有沒明白地標志出來又如何顯出尊卑。
但天下也只有慕少艾，敢把“腹黑”兩字堂而皇之地擺上臺面兼臉面。

——

羽人梟獍在屋外的桃花樹下見到了久違的身影，暖色的錦緞上盤卷著仿佛雛菊的蕊，飄忽零落的形質，及彎曲流轉的韵麗。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長風過後，花落如雨，花爍如星，風骨凜凜的銀髮上結著羊脂流蘇，也散發出某種華貴如玉石的氣度。
月光衣他以華裳。
那正是夢中人。千帆過盡後，翩然來臨。

姓慕的向來很懂得賣弄他的優點。金蕙糾成繩編織在他的銀髮間，光滑如絲地順著臉頰垂于肩頸，黃玉古拙，豐神俊朗。
恰到好處地掩去了那墨黑一筆的焦點。

“你……”
其實慕少艾就算把星星摘下來了他也不應該吃驚的才對。

“你……”
這算什麽，改正歸邪麽？

一大滴汗緩緩從藥師後腦勺上滑下：“羽仔，你到底想對藥師我說什麽呢？”
“麥叫我羽仔……不，我是說——你的臉怎麽了？”

——

有人要倒黴了麽？羽人梟獍煞有其事地想。

碎花糅合的皎潔間，靠得近些，方能看清楚那黥印過于繁複的花形。斑駁的陰影，溫柔地映射在白晰的骨結上。
象薄薄的單翼，首尾相銜一氣呵成，從字面上說不清楚有何意義。墨綫一絲不亂，色也上得勻稱……摒弃它所代表的卑賤地位，還真像是故作風情的飾物。
用白玉有瑕來形容，酸不溜丟。罪印與波瀾不驚的面容交相輝映，在一個無人靠近的空間裏自生自滅，居然讓人産生對毀滅的不禁神往。

羽人梟獍喜歡慕少艾的臉。象瓷器一樣的眼神與皮膚，有種讓他的殺氣都凝固的寧靜魔力。
但現在，詭异裏透出一絲輕佻。黥印在這男人臉上出現如此反效果，忠烈王死也不瞑目了。

被盯得脊背都發凉了，慕少艾些許神秘地凑近身畔，銀髮也細碎地隨之披拂而來：“真的那麽難看？刺青的師傅都說他一輩子也沒這麽滿意過。”
羽人梟獍狂倒。
誰能有才華到可不講風骨。
慕少艾，誰能靚到可不講操行？

他終究是來辭行的。理由簡單又白痴，用種江湖浴血般的深沈與老辣面色嚴肅地告訴他：我要去殺一個人。
羽人梟獍，一瞬間從心到肌膚，惡寒。
“你不是神醫嗎？”
“哎呀呀，誰規定神醫就不能殺人了？”
《千金要方》開卷則言“人命至重，有貴千金”。

夜雲混蒙的滑過天宇，墨色的散開長髮邊際，刀客被損友所形容的苦瓜臉若有所思。
這個距離望過去儘管模糊却還能覺察到异常的英俊。
每一條走過來的路徑都有它不得不這樣跋涉的理由。
每條要走上去的前途都有它不得不這樣選擇的方向。

讓我相信。
在此之外，生命的高貴與卑微。
而餘生將成陌路。一去千里。

——

有誰能不理會仲春時拂面的柔風。
有誰經過滿樹的繁花却不爲所動。
縱有七面之緣，一花障目百葉穿心。萬般風情交錯，流雲天光相映。
却也不及藏我于你眸中，于霧嵐之外，繁花醒木之間，臨水而居，看我羽化人生。

孔雀東南飛，十裏一回首。
慕少艾畢竟成全不了傳說，十步都還沒有就回頭碎碎念。
“我說羽仔，你就真的連一句好走慢行的話都如此吝嗇嗎？虧我慕少艾一直視你如知己，多少次不遠千里甘冒性命之虞溜進來看你……這罪惡坑的墻都快被我爬塌了！”

羽人梟獍仍是不語，甚至不看他。那種凝重，需要有足够的時間和空間來承載。
罪惡坑是什麽？
所有的鮮花都被埋葬。永恒的冬城。
但今非昔比，甚至垂首回眸間，處處都能聽見花開的聲音。

所謂寂寞，就是，連戈壁都開滿了鮮花，却沒有人對你說，陌上花開緩緩行。

好吧，他絕望了。
險些沒做西子捧心狀一步三搖地往前走，月亮有一點露在雲端，似一滴碩大的眼泪。
從背後望去，慕少艾的銀髮柔軟地裝飾著流蘇，絢麗飄逸得却看不出刻意修飾的痕迹。
罪惡坑裏也找不到那樣的眼睛。光是看著，就能嗅到正常生命的氣息——有一雙乾淨的手，有一顆無愧的心，和一份救死扶傷，不管在哪里都只有別人求著他沒有他求著別人的體面職業。

是他高攀了。
自卑很多時候幷沒有錯，正如同驕傲和骨氣常常是一種奢侈品。
哪里有面前這個越走越遠的人來得實實在在？
大腦一片空白，萬念俱灰的感覺真的很誇張：絕望又從容，破釜沈舟背水一戰死了也不過是脖子上碗口大的一塊疤！
快點、快點……
師父就要回來了。

——

“慕少艾。”
語調沒變音質沒變節奏沒變。只是這個名字新鮮得恨不得含在口中能咀嚼出汁來。
縱然是以後再回想起這時的感覺，當真也只能用“人既將死，其言也善”來形容。
慕少艾行至水盡應聲停步，就象連時間都凝滯了。羽人梟獍頓覺腦髓又長回來了。
再之後的話，就很容易說出口。
一如華美悲壯的决定與許諾，落花似的大局已定。隨即再繼續以另一種方式心如止水隨遇而安。

“三日後，還是這個時辰，你在距罪惡坑百裏外的那片樹林裏等我。”

這不像是送別的話，比較像是私奔……
慕少艾何等人物，怎麽會不清楚這番相約對于這個男人而言，具有什麽樣的意義。
一入業坑，不見天日。這裏能保證的，只有你的命。因爲人格、尊嚴與自由在性命面前，都是微不足道的。
所以說，骨氣其實是一種奢侈品，常敵不過一切“實實在在”的東西。

但如果現在勸他收回那些話，大煞風景。
這種擲地有聲的邀約平生未見，配上這個萬年冰山似的男人，果然有風起雲涌般的效果！
即是慕少艾，瞬間也不禁心神蕩漾。

風乍起，天長水闊知何處。
慕少艾回眸却不帶風情，憮然而笑。一縷銀絲貼著唇角的綫條灑脫至極地掠過。
“不見不散？”
“不見不散。”

一個弱水三千迢迢不斷，一個岸上青衫漸行漸遠。
暮雲在眼，長歌泠泠。所有的鴻圖霸業、快意恩仇在此刻居然都有了種不勝一醉的氣魄！
相知何必故，心醉茶若酒。

——

罪惡坑外即江湖。但不出來那裏，仍是逃不了生死輪回萬古不復之劫。
白山黑水，萬里蒼穹，蝴蝶穀，星宿海，鳥鳴澗，斷腸崖，處處刀光劍影。
萬物皆循複，葉落終歸塵。成也江湖，敗也江湖。

羽人非獍日後都覺得當時的羽人梟獍真正可愛。風高月黑之夜，完全沒有誰又約了誰在樹下等候的意境；他沖進樹林，尋到那位十分引人側目的神醫，劈頭就道：
“姓南宮的在哪，我幫你殺他。”

慕少艾險些被自己的一口水烟嗆到——玩水烟槍的被嗆，同好中沒有比這更丟臉的事了。
“咳，這事不急……你身上有血迹，你受傷了？”
“無礙。”羽人梟獍淡淡地撇過：“你與那人有私仇？”
他已經不是罪惡坑的人了，他有權利相問吧。
“算是罷。”

慕少艾的敷衍也就是婉拒了。羽人梟獍便不再追問，目光下移，定睛在藥師身側那把通體烏黑的鐵箏上。
琴是君子修身養性的雅器，而箏是用于娛樂怡情的玩器。傳統琴曲的五正聲，承應的是儒家的中和雅正；而箏樂清脆絕斷，別有嬌艶之色。配慕少艾這款，倒也妙得其所。
只不過那一具玩物，略有不同。

“響泉？”
這下換慕少艾微微吃驚了。
“呼呼，想不到是你能一語道出。”
“聽……”
“唔？”

……聽娘親說過。
羽人梟獍生硬地別過了頭。一片昏暗，誰也看不清誰。

箏本來就是堪配女子的樂器，玉纖慵整銀箏雁。也無關是哪一種女人了。
斫琴宗師李勉取鐵爲材，以掩箏瑟驕奢之氣，成就響泉絕音。後有一代琴師雷越盛贊“響泉”，謂之以音色擬花，花不成妝；以韵律比玉，玉不生光。甘拜下風。
大概正是因爲這份神韵太過美麗，世間男子爲尊，都認定箏不如琴，鐵不如木——因此李勉另一把傳世名作百衲琴“韵磬”，更負盛名與正名。現今名琴其主又是武林第一人清香白蓮素還真，就真正是錦上添花交相輝映了。

但是對于慕少艾，“響泉”花玉兩字，只不過是這把心愛鐵箏的名字而已。

羽人梟獍雖不敢說精通，但也略懂音律。他很想知道，這把箏在慕少艾手下，到底是何等風情，能讓花色盡失玉澤盡斂。
夜風尖嘯著穿過樹林，片片肅殺，飛旋交纏著淩空而起。紛爭杳至。
驀然回轉，羽人梟獍沈聲脫口而出：“有此名器，何不彈奏一曲？”
“現在？”慕少艾一臉消化不良。
“現在。”
慕少艾聳聳肩。

——

慕少艾有雙極漂亮的手，修長白晰，連稍稍分明的骨節都裹得那麽好看。那雙手除了把脉開方，就是用來握住他的寶貝水烟筒，乾淨得令人生妒。用它去殺人，暴殄天物。
平日那雙手隱約于袖中，虛靜淡雅一片詳和；如今優游弦上，妙指美聲巧以相尚。
月光破雲而出，照于琴上照于人上，漆黑的鐵箏和白色的手指；從羽人梟獍所立的那個角度看去，沒有黥印的側面，冷冷冥冥，竟不似塵世間人，極有氣質。

琴聲起，追兵至。

羽人梟獍眼中有種比滄桑更爲深沈的東西。雖出身罪惡坑，但所見所想，却也始終不失一名高手的氣度。
額邊一束黑髮在薄凉的氣流中遠去，靜得不顯一分聲色。
真正的强，是在“盤馬彎弓箭不發”的狀態。能予取予奪，却幷不那麽去做的時候，這種强者的威迫才最大程度的體現。
江湖事端，殺與被殺已是人之常情。但他知道，真正的高逸之士縱在生死關頭，寧可把心愛的樂器焚了用來煮鶴，也不肯讓手中所愛沾上一絲一毫江湖厮殺氣。
此等風骨，無關琴箏之名。

“走吧。莫敗了我朋友的雅興。”
羽人梟獍第一次稱慕少艾爲己友。也許也只有這一次，他不願在那把“響泉”面前殺人，包括彈奏“響泉”的人。
這些恩怨由他而起，便由他而終。躍起如驚弓，雪白的身影轉眼掠進樹林深處。
後面罪惡坑的高手緊追不捨。

那箏聲也追隨著他，無論羽人梟獍飛出多遠，那樂聲竟餘音裊裊始終如一，仿佛鼓琴的人就在垂眸回首處。
藥師慕少艾以內力滲透音律，象無數細不可聞的絲，繚繞而至如影隨形。
這是應他之邀而奏。羽人梟獍必須聽得見。

他的刀氣瞬化長翼，張揚著盡數穿透世間萬物，恍然有遮天蔽地的傲然。
清冷月光的反射下，秋水長天，仿佛容納了自身所有的缺失與憾恨。
羽化的刀光，與潔白的殺氣。無數雪翼，代替鮮血噴薄而出。

慕少艾的箏是讓他吃驚的。毫無魂銷意軟的艶色，恬淡而抑揚，氣度清逸却也不諱感懷之態。灑脫至極，嗟嘆至極！
鐵器渾厚嚴苛，却在那人手下造就山水仙氣，世外清音的韵律；造就意在弦先，神餘言外的極致。
爲我一揮手，如聽萬壑松。
劍魄琴心，本來就是古時形容男子風骨的佳語——慕少艾有如此胸襟，到底還是羽人梟獍小窺了！

笑夢風塵。壯懷誰留向晚照。
風過群山花開滿天。縱然淡看濤生雲滅，又有誰，能與我榮辱與同，生死與共？
一如那弦音咫尺相隨，不弃不離。

——

“好琴。”
曲終人現，分秒不差。刀客的聲音仍是沈如千斤，不聞暴戾。
“好曲。”

慕少艾的手從發亮的烏弦上離開，握起一旁的水烟筒，緩緩揚高眉目，笑得是熟視無睹。
“好漂亮的翅膀。”
就像是沒看到他身上新鮮的血迹，就像是聽不到剛才的金戈殺戮。
本以爲，哀，莫大于心死……
但在那稍縱即逝的風靨湖天中，羽人梟獍却頓覺盈滿形骸，葳蕤于心的，是一種無法言喻的俠骨柔情。

響泉絕音，花悴玉黯，一曲意境足千秋。

“接下來，可有什麽打算？”
“打算？”
慕少艾站起身來，撣撣身上的草屑，看往面前的男人。
“哎呀，是說，去往何處？”
“從來處來，自是往去處去。”
“若無來處，何來歸處？”

慕少艾這一語，羽人梟獍會心了：他的往事和他的出身，于他慕少艾取人交友幷無衝突。
“若無來處……”
但他知道自己想要的，絕對不僅僅是這些。他不敢看慕少艾的眼睛，用很輕的聲音，伸縮試探。
“若無來處，何處不是歸路？”

慕少艾笑了，有說不出道不盡的意味深長。
他好象總是隔著一層紗看世人，仿佛他幷不屬于這個世界。
“天大地大，波瀾萬丈。紅塵相逐擦身又何止千萬——我們總算是有緣的，你既無處不可歸，何不與慕少艾幷肩同行？朋友縱滿天下，也不免有所親疏；若遇上能一看就對眼的，更是不要錯過了！”

這……他能聯想一番麽？
而一個男人的一生裏，總有那麽一瞬間，爲誰所迷惑，注視他如追隨園中翩飛的蝶。

天地無涯，任我縱橫。原來即使身陷罪惡坑，孽種無間道，但心，却永遠都是屬于自己的。
羽人梟獍明白，對他的懲罰，終于可以開始和結束了。
贖不清，解不開。却有人願意寬容。

天色欲曙。被遮掩的晨光，水天之間浮動著銀白色的薄霧。眼前浮氤片片，漣漪成蒼白雪點。
生命除了外表的喧鬧與不安之外，在內還有一種安靜和慎重的執著。
出來罪惡坑即表示决意已定，那麽就給我這絕無僅有的勇氣……

“在這之前，慕少艾，你可願聽我講一些陳年往事？”
慕少艾的笑意化淡了：“是關于你的？”
和這種小處聰明大處智慧的人相處，很多時候仍是件如沐春風的美事。
羽人梟獍睜開了眼睛，直視慕少艾。暗香疏影，那人于霧靄沈沈中衣袂飄飄欲展，發飛如雪。間隙裏只看見清俊的容顔浮光掠影，還來不及驚艶，就害怕已是曲終人散。

“是。如果你聽完，仍堅持，那你我便同行。”

——

笏君卿爲羽人梟獍更名爲羽人非獍，幷讓他助慕少艾覆滅翳流邪教，是之後的事情。“非獍”一名取義“誰是誰非，爭由人算”。這一所爲，雖無法盡釋羽人非獍的心結，但對他，仍是有如再造之恩。
忠烈王府堂前“十代忠烈”的匾額上，無數武林名士留下墨寶願爲笏君卿仗義相挺，可謂一字足重千斤。羽人非獍却認爲己名由笏君卿所賜，題于匾上有失敬意，遂以一串六翼風鈴相贈，忠烈王便將其懸于匾額前。這一行經被無聊成性的慕少艾不倫不類地嘲笑了好久，以至于一段時間內，忠烈王聽到有人通報藥師慕少艾到訪都不禁臉色泛黑。

而對于羽人非獍，與慕少艾裏應外和聯手算計南宮神翳的“光輝歲月”，雖談不上激情燃燒的美好，但却也是十分難忘的……
江湖腥風血雨朝夕萬變。但有慕少艾在身旁，清風明月伴君行。
——當然，上面只是羽人非獍當初脫離罪惡坑浪子回頭金不換後所勾畫的美好藍圖。

事實總是殘酷的。慕少艾陪著南宮神翳的時候遠比羽人非獍多得多。
恩怨也好，名利也罷，在那段時間裏，對羽人非獍本來有種似近實遠，遺世獨立的味道。
但一旦牽扯上姓慕的，這一切都能在頃刻間變得十分清晰……甚至于從鄰桌一群人蜚短流長的八卦中蹦出“認萍生”三個字，都能讓他冷如磐石的心情時好時壞。

生死患難之間的情感，總能比別的來得真實純粹。
羽人非獍也有在館林酒肆間把人打出十丈外的江湖紀錄。只是因爲那挑釁的白痴報出了名號，羽人非獍就能從無動于衷瞬間翻臉動手：“我生平最討厭的，就是複姓南宮者。”
那次第，豈是一個爽字了得。簡直都是浮想聯翩了。

那也幷非單純的嫉妒，更多的，是遺憾。
到底是什麽樣的人物，值得慕少艾用那雙起死回生的手，親自去了斷？

但真當慕少艾來到了他的面前，那些問題他一個都問不出口；就象那些帶著犯禁色彩的情愫，恍然間居然一片空白。
即使後來慕少艾大功告成却身負重傷時，他曾不免趁人之危而得償所願。
但也比不上最初慕少艾彈奏那曲笑夢風塵時，羽人非獍所體會到的纏綿悱惻。

琴聲追得那麽緊，密密麻麻的。生怕自己會一去不回。

——

曾經以爲人生就是這樣了。
依然不能遏制的心情如泉水般隨著歲月的侵蝕而滲透出來。
那樣緩慢的、危險的却又是默不做聲的彌漫。
即使月不圓孤獨缺也曾有“我養你十幾年却不及他見你七面？！”此類撕心裂肺的控訴——
但羽人非獍却是沒有後悔過。他曾後悔生爲人，却沒有後悔遇見慕少艾。

似乎他天生就是要站他身邊看他氣息迷離銀髮飄揚，背後的天泣刀刃狹長鋒利如同他夜空般的眼睛。
似乎他天生就是要與他進出危難重重，染上一身爛攤子然後平靜地不留一絲感情處理一切痕迹。
似乎他天生就是要微斂眉目看他白日裏清明淡定，永遠四平八穩的調子沒有一絲正形。
似乎他永遠就在他右後一步之遠的地方靜靜跟隨，只爲他回頭時自己不會太過驚嚇……雖然只是對任何人都會有的微笑。

笑的如同淡青的暖玉，無限的包容自己。

至從有了黥印事件爲先例，羽人非獍就打定主意無論慕少艾做什麽都不會再那般可笑的大驚小怪。
與魔界一戰，慕少艾的眼泪讓他感慨原來這個人也知道怎麽哭。
那一瞬間仿佛三千世界的所有白色水禽呼嘯著掠過水面，如同一行連綿不絕的纂文，千萬細肢裁碎了平靜的湖。
幷非黑沈沈的絕望，潮漲花謝，難得慕少艾這樣照顧自己的情緒。
象一個微笑那麽溫暖，象一個擁抱那麽悲傷。

壯懷誰留向晚照。
當時慕少艾念給他聽，羽人非獍所見所聞所欲所向，是他貌美氣華，是他胸次飄然，是他情義堪比天高。
沒有悲凉，和寂寥如水。

朱弦一拂遺音在，却是當時寂寞心。

如果被已經作古的南宮神翳知道了，保不准會笑掉他的大牙抑或是引起他的共鳴。
但是羽人非獍仍是想……自己的尸首若能在那裏，給他一哭，便是死，也值得了。

TBC

[ 此貼被月華在2005-10-21 07:59 PM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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財富:0 (by 浮萍) | 理由: 前言太多字母文，有KU、CP…，雖不影響文章但仍請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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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05-10-19 07:2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思芳歌中

——你會爲我從天而降嗎？
你知道，從我臉上流落的，幷不是雨水。

將蘆薈、黃芪、紫雲英等藥材揉細融進新鮮牛乳，雙手浸入，沒至手背。平心默數到三十下，便立起，淨溫水，拭幹後在摻和了乳脂的焚香上慢慢地熏。這種來自域外的香料有活血舒筋的藥效。
至治馨香，有鉍其術。慕少艾的動作很慢，却一絲不苟，就象優雅神秘的宗教儀式。
這種用來提升雙手的柔韌性與敏感度的古方，現在對他而言十分有必要——過兩天劍子就會被送來，他斷臂頗有一段時日，要駁接真是件須慎之又慎的過程。因此他的手必須保持在最佳狀態。

黃泉路塌，奈何橋斷。這是世人予慕少艾醫術的中肯與感嘆。洗罨、經脉、解毒、打稽、行氣、消水……無數繁雜的名目沈屙在那雙漂亮的手上。醫者仁心，似有通天起死之能，可謂枯木逢春力挽狂瀾。
每個人都有充足的理由將全部也是最後的希望寄托在慕少艾身上。
姓慕的照單全收。

羽人非獍向來擅長將自身的氣息融入環境，這也是武功修爲達到一種境界的反映。
層層帷幕向兩旁攏起，稍稍褪色的長蕙流蘇蜿蜒在地。晚風摸索著吹入，大概因爲殘林中植物繁茂的關係，風中也輪轉著花朵的甜香，清爽的木香或是濕潤颯爽的氣息。
在前方梅花格的窗欞外，殘林裏夕暮鋪展成橘色的柔軟，一絲絲的浸染在屋室內，把古雅的陳設也蒙上一層柔和的暖意。

羽人非獍立于一旁看慕少艾熟練地往水烟筒內卡烟絲，清香本木的筒身被那雙白晰的手握著，長年累月的摩挲想必也光潤得如同綢緞般才對。
剛才還十分靜謐端莊的氛圍，瞬間就完全改變了形態。每當他的臉有種病態的潔白時，臉上的黥就對比出一種刺眼的漆黑，象惑亂的罪……一派醉生夢死地緩緩擡高精美的下顎，銀髮在肩頸處流轉，烟絲便妖妖嬈嬈的。
讓旁觀者的焦距都不禁迷離起來。

羽人非獍在心裏數著時間。然後睜開眼睛，流溢開轉眸間的內裏明澈。
差不多該熬好了。

——

“喝藥吧。”
“不用了。”
“這是林主吩咐的，能護住你的心脉。”
紓貴降尊般地掀起沈甸甸的眼簾，看了羽人非獍一眼再度垂下。
“羽仔啊，到底他是大夫還是我是？”

烟草有種辛辣的特殊芳香，從藥師回紅的唇邊濾出，然後漫不經心目空一切地徘徊繚繞在兩人之間。
他的箏樂一派從容，涉江而過芙蓉千朵。毫無暖玉生香的綺念。爲什麽抽大烟時却真象自甘墮落似的黯然魂銷？
羽人非獍眉頭微一聳動，心煩！出手無比準確，一把奪過了慕少艾手中的水烟筒。
“那好。在你傷好前，這東西還是暫時寄放在我這裏。”

正專注于呼吸吐納的慕少艾差點沒把舌頭也咽下去。
“你怎麽又來這招？”
羽人非獍多少仍帶點罪惡坑特有的惡霸氣質。頭一橫，發梢都能在空氣裏刮出厲聲來。
“我，就會這招，怎麽樣？”
慕少艾擅長察言觀色見風使舵，知道只能智取，當下翻臉比翻書還快，眼角眉梢都一片粉飾太平的柔和。
“哎呀呀，羽仔你這根本是公報私仇，是當藥師我還不够可憐嗎……”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此言一出，慕藥師險些沒立撲在地。

羽人非獍右手執他的水烟筒，左手把藥碗向前推了推。
林主吩咐過這藥一定得喝。
“喝藥吧。”
衣袖閑閑地在空氣裏扇了扇——唯愁捉不住。
“呼呼，你就算拿把刀架我脖子上我也不喝。”
下一秒，天泣擱在了他的脖子上。天泣與神嘆，還真有點天若有情天亦老的大氣。
雲寒風高，雪滿弓刀……慕少艾水一樣的銀髮蔓蕘在天泣的刀身上，却又是別一番風致。

羽人非獍真不明白爲什麽慕少艾要在這種事情上和他叫板。
“你真不怕？”
“怕？不會啊，我覺得被人用刀架著脖子，借此體驗腎上腺素激增的感受十分新穎。”（KU你麥打我……）
“……”
他不該問的。真是情天恨海般的追悔。

慕少艾的瞳孔如同黑色的朔月，即便有鬼也讓人無法立即看清。他動作還真快，伸手想去取下羽人非獍右手上的東西，而羽人非獍差點以爲他往自己的刀口撞上來了，連忙收勢退讓。但見慕少艾眉間一凜，身形欲墜般，羽人非獍以爲他又扯動了傷口，下意識忙以握刀的手去扶持住他的胳膊。

一瞬，一簇，一就，一念。
那一下他幾乎是跌在他懷裏了，慕少艾體溫離奇的低居然都沒能立即引起男人的注意，他發絲拂面的觸感仿佛可以焚毀長久以來所有的距離……
就象水波淡淡的倒影中，綻開出蒼白的花朵，或剔透晶瑩，或妖容冶色，脉絡分明歷歷在目。琥珀的光澤來自一種長久的深埋，那些暗暗糾纏却于瞬間錚然閃現的情愫……他想慕少艾黑色的瞳仁裏定是仿佛有無數焦羽覆蓋，柔軟得讓人忘記呼吸。

曉風殘月，只恐幽人不賞心。

羽人非獍一向冷靜若夜幕的上弦月，稍有神動就能很容易分辨。慕少艾面不改色，或者說就差沒露出冷笑表情，手腕一翻，再去奪他的心肝寶貝；哪知道羽人非獍的反應敏銳簡直可與野禽媲美，五指一松，水烟筒就以一道優美的弧度落到十萬八千里外。

“……………………”
天啊——真正沒天理了！
藥師慕少艾真想找塊豆腐撞死，要那種凍豆腐！

現在羽人非獍還不是有種受騙的委屈。他怕慕少艾搶奔出去，就勢鉗制住他的手，然後他楞住了。
冰冷的指尖，柔軟的指腹。指骨修長微聳，如同象牙山脊。
看他那麽會保養，不知道用力地握下去他會不會痛……

“你的手……”
“很冷是吧？”
慕少艾現在的視綫剛好與刀客的肩平行。男人的面上有冷峻的顴骨，那裏乾燥冷清如同雪崖。偶然會露出寂寞的表情，然後寂寞轉瞬就發酵成了冷漠，只有望不斷的清冷長路等待悼念。
“別逼我吃藥，現在再熱的一口茶下去，都能在胃裏變成冰棱。林主的真氣壓著魔君的炎氣，不冷就沒止血的效果了。”
慕少艾的呼吸清晰得纖毫畢現。他的聲音不卑不亢那麽安靜，咬詞吐字時却給人一種弱不勝衣的虛幻。
“要護住心脉藥師我自然有辦法，不一定要靠湯藥——我像是會拿自己性命開玩笑的人嗎？”

落日沁成微紫的紅洇，窗外影影綽綽，滿是茶樹的丘陵與滿是浮雲的天空。
在羊齒和杜若花的蔭影裏流過的溪澗。庭院靜好歲月無驚。

神秘的殘林，就象裹住他們的繭；林外的一切都是靜止的。
總在揣想羽化而出時，將會有絢爛的翼，和你永遠的等待。

——

滿汀芳草不成歸，日暮移舟向何處？

這便是賺得人與人心片刻留的佳境。
懷裏的重量像是一朵青雲，又不是四大皆空五蘊無我，哪個男人不想入非非。
爲有雲屏無限嬌，蘇綉的帷幕仍是層層掩映，燭光流轉燼垂金藕。只不過香衾內慕少艾的身體冰得太有深度，羽人非獍空負一身絕世武學也不禁戰戰兢兢，動作大一點怕他碎了，捂緊一點怕他化了。

“呼呼，現在是不是有回到落下孤燈的歸宿感？”
“……”
一輩子沒正形的口氣，輕飄飄的。便是要人爲他提心吊膽也要花費時間找理由。
這就是慕少艾，死到臨頭也鐵齒，是狡猾也是矜持。因此剛才他稍稍流露出弱態，便有异于常人數倍的效果，讓人覺得可愛得頓忘他一肚子的壞水。

羽人非獍想起慕少艾喜歡吃炒白果，即銀杏。香糯細膩，帶一絲苦盈盈。只不過這種蘇式的小食吃多了有可能中毒，倒很有幾分禁忌的曖昧。
羽人非獍就親眼見過姓慕的吃中毒——一代藥師果然面無懼色，臨陣不亂，用銀杏殼沖溫水服下，毒性立解。
自己的毒，它自己解。慕少艾也一樣，從來不讓人爲他擔憂。
真仿佛是以月光取暖的仙者，從不受傷。

在大局上，在私情上，有人爲慕少艾寄予了更高的期望，也有人欽佩他已經做得够好。
只有羽人非獍，不偏不倚不論不評。“你已經盡力了。”——
有言道救一人者是善者；救百人者是醫者；救天下者，是神佛。
救一人與救天下，于慕少艾來說是同重，因此他動容。但無人有這個本事，更沒有這個資格，將他人命運操運于股掌。
慕少艾盡他平生所能所爲，無愧于己，無愧于人。
傲骨如君世已奇。

——

他的呼吸仍帶著淡淡的藥氣，蘭澤芳草般溫潤。隔著褻衣，肢體冷得却真像是連血液都凍成了冰。
他背對著羽人非獍，銀髮三千如流泉，鋪了一枕席。
所思在遠道。

很小心地提醒自己不要碰到他的傷口，雖然已經止住了血，但可能還是會有痛覺。他乖乖地讓他抱著，刀客住在那種冰天雪地又成天綳著一張臉，然而體溫却很正常，滲透衣帛，安心得天塌下來都有人頂著。
稍稍側目，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被埋沒在一片雪色的水澤裏……慕少艾的頭髮也散發出馨香，一如當年。
“你……真的沒事？”
“哎呀呀，沒事沒事，你問多少遍了。這種症狀不會一直持續的。”

他的腰身修長，甚至有一種單薄的瘦細，即使輕束著衣帶，也能隱約感觸到那裏蛇行般的傷痕。象易碎的玻璃製品，破裂後會有透明的液體泊泊溢出。
沒有水晶湖水的治療，這個疤痕永遠無法愈合。
臂力微微收攏些，慕少艾冰冷的脊背貼進對方懷裏，無法遏止地顫動。肌體上綻起一片細小的顆粒，骨頭都快要融化了。
察覺到他的尷尬，羽人非獍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難受。

“抱歉……”
也許當時在湖邊他該更堅持些的！
慕少艾從不肯依賴他。可是羽人非獍知道，只要他開口，自己會爲他去做任何事。包括殺人。
慕少艾也知道，因此他從不開口。

羽人非獍不奇怪燕歸人的神經質，就象當年他比慕少艾還要清楚南宮神翳的思慕。
——你若另有所愛，其他的，全是障礙。
全是障礙！
恨不得除之而後快。

“我明白。”
慕少艾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千樹瓊花般冰泠虛靜，點破一紙夙願。
“世上哪有什麽委屈？那一定是爲了想得到的東西而付出的代價。”
“可是……”
“林主如此相讓燕歸人，肯定另有安排——事情絕對不會這麽簡單。看著吧，那位姓燕的大俠以後操勞奔波的命，說不定還猶勝你我，呼呼。”

這算盤聲撥得是陰森凄厲，真可謂慘絕人寰。羽人非獍頓覺凉意遍生，下意識地把懷裏的人抱得更緊些。
春寒料峭，發梢盈盈的暗香欸乃悠揚。
“把燭火滅了吧。我想睡了。”
羽人非獍往燭影搖弋處看了一眼，揚起手。
月華似弦如水。

——

獨自在暗影裏變化著色彩的肌理，悒悒的水漬輕柔地彌漫過整個空間。
“問個問題行嗎？”
慕少艾突然說話，羽人非獍睜開眼睛。他以爲他已經睡著了。
他這商量的口氣……聽起來還真不習慣。

“可以。不過你也要回答我一個問題。”
“哎呀呀，你還真是一點也不吃虧。”
“彼此彼此。”
“演變成現今的局面，你有後悔離開罪惡坑嗎？”
“沒有。”
“……你就這麽把藥師我打給發了？”
“我已經回答了。”

虧了虧了……藥師在黑暗裏長嘆短籲。
“你想問什麽，請問吧。”

有些東西，即使延續一生，也是貧乏無味；而有些，在結束後却如願盛開，明艶的連自己都會驚奇。
就如同有些疑問永遠不會散去。猜忌，迷茫，萬紅飛過秋千去。
“當時，你爲什麽不讓我殺了南宮神翳？”
即使在黑暗裏，羽人非獍也能感到慕少艾睜開了眼睛。睫尖染著一絲杏黃，微微卷起。
墨色的瞳仁是溫柔，也是在嘆息的顔色。
“哎呀呀，這個問題困擾了羽大俠很久麽？”
“回答。”真是見不得他這種吊兒郎當。

慕少艾根本睡不著。那種寒冷，象浸蝕在血液裏的毒，一波波往外擴散。
因爲這種感受，他甚至連對方抱住自己的感覺都很薄弱。比起生理上的病痛，心理上與人過度親密的潔癖便顯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何况對方是那只呆鳥……

“因爲我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然後終會在一個很適當的時機裏，死在我手上——要比當時就殺死他更叫他後悔莫及——即使不是由我親自動手。”
慕少艾一口氣說完，根本分析不出什麽特別的情緒起伏，羽人非獍倒是凝固了大半晌。
“……你，知道他什麽時候會重生？”
“呼呼，不是知道他什麽時候會重生，而是當時我就知道讓他起死回生的辦法——他變成那樣子本來就是我的杰作嘛。只不過翳流那一群所謂人才濟濟者太讓藥師我失望了，想了多少年才想出辦法救治他們的南宮教主。等死我也。”
喟嘆的語調中頗有一種高處不勝寒的寂寞。

“你……”
“很惡劣是嗎？”
尾音輕佻地上揚，慕少艾稍稍輾轉過身來。
無法揣摩他此刻的表情——那會是怎樣一種冷然的笑？
“你好象真的很討厭他……”
慕少艾象只懶懶的猫一樣蜷進柔軟的被褥裏，聲音頃刻間變得模模糊糊，人畜無害。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但行惡却不以爲惡，那才是真正的無可救藥。”
這就是慕少艾全部的理念。善惡是非，那麽清晰那麽絕對！
善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即使這世上永遠都是懂得殺人的一向太多，懂得救人的一向太少。
與其形容是讓人又愛又恨，不如說是又愛又怕。

——

“還有什麽要問的，一幷放馬過來吧。反正藥師我這次是虧蝕了本，好人做到底。”
羽人非獍料想如果現在問他與南宮之間的恩怨真正所在，他很有可能會回答自己。
只不過，已經沒有這個必要了。
“沒了。”
“哦，真的？不過羽仔，你怎麽好象在發抖，我把你冷成這樣嗎？”
一語雙關的促狹。羽人非獍懶得理會他，任其陶醉。

突然間仿佛所有的是非恩仇都是浪費，生離死別都象一場盛筵將永不重回。
真希望慕少艾也真能象那般無情，冷眼看世間恩怨。
便能避開這所有的浩劫。

月色溫柔。從刀客的眉角一直滑過薄薄的唇綫。
他心不在焉地聽他胡扯。
“早就說過我很壞了。”
慕少艾轉過身來，仿佛有一雙旋著墨色勾玉的美麗眼睛。
手腕從薄薄的袖口處伸出來，紗袖如梭。
“就象翳流害人的同時也會醫人，關鍵在于做不做。”
每一句話都話中有話。那是羽人非獍的心病也是心藥。
“就象羽仔你靠得我這麽近，又毫無戒心。我要殺你，真是易如反掌。”

毒或是蠱，也是慕少艾的長項。否則就單憑幾張藥方子，怎麽可能在南宮面前站穩脚。
醫理融會貫通相輔相成。醫人和害人，只在一念之間。

某種輕顫的心緒如薄暮時分的雲朵掠過連城。每一個冷酷的字都浸透了撲塑迷離的光華，來換他今後所有的寂寞與憂傷。
誰能一語醍醐灌頂撥雲見日，告訴我爲什麽所有的誘惑現身前都美得令人絕望。
他仍是笨拙而小心地親吻他。慕少艾的唇綫豐潤柔軟，絲毫不見薄凉。
銀絲與黑髮悄然無聲地交織成經緯。姿非定容若舒若傾，那個象瓷器般漂亮的人。

在黑暗裏，人好象會變得大膽起來。似水波般浮艶。
那只手交織遍布著層層刀繭，無言地訴說著這個男人的過往。慕少艾在青色的月讀裏微微皺動了眉心，但終究沒有拒絕。羽人非獍的掌心粗糙却很溫暖，裹住他的鎖骨，那裏纖細優美。象薄薄的刀刃能從骨胳縫隙間穿梭過他的肩胛骨那樣的細緻。
慕少艾的墨色掩埋在了眼瞼的覆蓋中。夜色的風凄迷的揚起紗質的婉約風情。

願爲西南風，長逝入君懷。

——

聲息迷離起來。被媚骨的藥香迤儷著。
伏在散亂的衣物間，白晰的肩胛骨有點突兀地隆起，像是還沒成型就被斬去的翅膀的殘根。呼吸仿佛都擁有細長的形狀和灼熱的溫度……指尖滑過背上的曲綫，滑過的皮膚漸漸泛起淡粉的紅色，漸漸布滿整個背部。
好象血液重新回到蒼白的身體裏面。

那種愛撫沒有一點粗暴，甚至察覺不到情欲。對人體的弧度近乎迷戀似的，手指和唇，刻畫進記憶地摩挲。
像是被無數柔潔的白羽層層覆蓋埋葬，身體如冰凉的玉石慢慢地散發出暖香，光華澤類。
羽人非獍小心地用手指攏過那些長長的銀髮，往邊上撥過去，露出頸部的曲綫。
有潔癖的藥師就著他的動作貼附上來的嘴唇，柔和，幷且憐惜。

被慕少艾主動親吻的人真有點受寵若驚。雖然他們曾有過比現在更爲親密的關係，但慕少艾仍讓他覺得困惑和陌生。
掬水月在手，披香如衣。他的溫情和回應纏綿悱惻，風光旖旎；仿佛只有這樣才能消融長久以來隔閡在兩人間理所當然的東西……

我從來沒有象現在這樣幸福過。

那一瞬間，對方的氣息和藥香都驀然濃郁起來，以承轉他變得激烈的愛撫。
慕少艾安靜地擡高了下顎，精致又完美的綫條，明明沒有一絲尖銳却偏偏顯得傲氣。臉頰是略淡的象牙白，擁有月色般的細膩，黥印却華麗頽唐。
黥是去不掉的。就象已經發生的事情，永遠也無法改變。
但是我可以陪著你，去面對它。

頸項和耳後彌漫開細密的刺痛……拜托，不要用咬的。
慕少艾覺得有點癢，臉上就自然而然地露出笑意。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好看。
白色的手指穿行在那人子夜般的黑髮裏，纏得太多，都快掙脫不出來了。
微微顫動的眼睫閃爍著蝴蝶翅翼般迷幻而斑斕的色彩。
顴骨泛起桃色，烏眸蕩蕩漾漾，象深幽的湖泊。

那些藥香濃烈粘稠得就仿佛是流動在他脉管裏的血漿，刻骨銘心都不足以形容。從每一寸因暖和而微微散裂的肌理處漫溢出來，無與倫比的絢麗。
甘草、薄荷、桔梗……其中最爲溫和却最爲清晰的一脉，是檀香。仿佛是盛况空前的花事，燕燕于飛地爬滿了整個曲折迂回的白色長廊。
他的心臟脉脉地蠕動，男人的手指撫摩著。指尖妖冶的觸感，如少年般的柔韌溫潤。
這就是情欲，誰也逃不掉的迷惑和占有。
他也動情了。

慕少艾的手按上對方的肩，在快要被融化了般的耳鬢厮磨中，他的聲音却象一顆顆光瑩剔透的琉璃珠。
“我的傷口會裂開哦。”
他這語氣輕柔曖昧，哄人效果一流。
然後他能感到羽人非獍的氣息瞬間就沈靜下來——他控制自身生理狀况的本事真讓藥師慕少艾感嘆。
看看，這才是做大事的料。

“抱歉……”
對方把聲音埋進他的發間。刀客的呼吸又恢復得飄渺，幾乎微不可聞。
他處處爲自己著想的體貼居然都讓以臉皮之厚縱橫江湖至今未遇敵手的慕少艾不好意思，仿佛是爲了補償，慕少艾格外溫存安靜地蜷縮在他懷裏，沒有廢話。
體溫恢復了，真幸福……
莫非是這種事情的功效？

“算了。反正斷袖之癖這種事從古至今曆久不衰……”
“那是什麽？”
“……沒什麽。睡吧。”

不知道是不是羽人非獍的錯覺，只有那種藥氣，暖暖灩灩，怎麽也揮之不去。
結果一個晚上也沒睡安穩。捨不得睡。
只有慕少艾，睡得即使天塌下來恐怕也不會醒。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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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05-10-19 07:23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思芳歌下

——你會爲我從天而降嗎？
你知道，從我臉上流落的，幷不是雨水。

羽人非獍一向淺眠早起。他在天還濛濛亮時就起身了，慕少艾閉著眼睛聽門被輕輕扣上的聲音。
雖然他也有不得不去做的事情，但風寒露重的，如此辜負香衾，真是呆鳥一隻。
佳期如夢般的縹緲。
君應有語，萬里層雲，千山暮雪，只影向誰去。

只不過他後來居然又回來了，臉色依然沈鬱地帶來一個消息：殘林之主出去跟他一群老友聚餐順便商量慕少艾的治療問題。因此只好讓藥師再稍候數日了。
那時候慕少艾披著一件月白色的長袍倚在窗欞邊，皮膚的色澤和衣料簡直快分不出彼此；他的臉和視綫一起轉過來，象很多年前一樣，沒有梳冠的長髮錯落有致地散開末端。一弦一柱的流年似水，在他身上看不到痕迹。白衣從風，有一種質本潔來還潔去的氣度。
“羽仔……你到底把我的水烟筒藏到哪去了？”

——

金牌十二道，道道傷悲鴻。
血染風波亭，千古恨無窮。

奸臣秦檜以十二道金牌急召岳飛回朝，後將其謀害于小車橋畔的風波亭內。殘林林主却以此爲亭台命名，其意不可知。但春日裏殘林風波亭晨夕風露，階柳庭花；西北結超手游廊臨水之軒，籬落飄香，疏林如畫，不聞風波別有韵致。

亭閣水榭中，兩人對局，一執黑，一執白，棋盤上交錯縱橫，已厮殺成難分難解。
對奕的兩人，白衣如雪，秋色淡雅，氣質截然不同，心境也南輪北轍大相徑庭。
慕少艾心不在焉地落下一黑子，旋即又發現不對，連忙再伸手去挪，哪知道對面飛來一顆白子，在羅盤星布的陣局上微微一振，恰倒好處的力道便掃落一片被困死局的黑子，丁丁冬冬地盡數沈入湖底。

“吃子。”
羽人非獍沈悶得十分有意境的聲音至對面傳來。
慕少艾正欲悔棋的那只手就憑空僵在半山腰進退不得。
“哎呀……哎呀呀……這人倒黴起來，當真是連喝水都塞牙縫！”

羽人非獍看了他一眼，臉上沒什麽同情的成份，擡手開始收拾棋盤上的殘局。
“你的心根本不在局中，還是算了罷。”
慕少艾也同樣是聽得穿堂風般漫不經心，手慣性地往旁邊一握，空的。
當下一聲微嘆，病容更彰顯慘淡。
見不得他那副死樣兒！真像是犯了鴉片癮似的魂不守舍。
“你要是無聊，睡覺去。”
“不是剛睡醒麽？”
“那就彈琴打發時間。”
“哪來的琴？”

羽人非獍把他的“響泉”從桌底抱出來，丟到他面前震了好幾震。
原來他早上是去朱痕那取箏了。
“……羽仔你爲我設想得如此周到藥師我真的很感激，可是作人太過認真真的不可愛……”
刀客微一擡下顎：“彈吧。”

——麥一副幽怨狀，又不是逼你賣笑！

——

“南風歌？換一首。”別提南宮神翳。
“……”
“平沙落雁？你……”
“是不是連雁字也不能帶啊？”那我就提斷雁西風。

博山古銅爐燃著龍涎香餅，羅綺穿林猶聽鶯啼。慕少艾擡手按于烏亮的箏弦上，象握住一株蓮花的姿態，在虛空裏畫下一道弧。
箏畢竟還是堪配情曲的。慕少艾的指法一反常態幽凝悱惻，白晰的指尖移動得極雍容，一剔一勾簪花寫韵，清商隨風發。
第一次聽他彈這種柔靡之音，像是混雜了馥鬱的紫檀香氣，幽幽地氤氳著。
今夕何夕，搴舟中流，遇此良人？
《越人歌》是一片波光瀲灩的星夜畫卷。漫天的群星逐月在打槳的越女眼中，都不及立于船首自己所傾慕之人光華奪目。

慕少艾畢竟是個足風流的人物。即使心不盡在弦上，高超的技法仍會讓人産生無數美好的錯覺。顫弦撥得尤花殢雪如一脉芳澤，使人每望一眼秋水微瀾，便恨不得泪水盈盈。
響泉絕音，花悴玉黯，妙似繞梁。
他的臉上一片淡然，和手下絢麗的曲風毫不相干。柔潤而清秀的頰廓，黑色瞳仁邊緣渲開一圈琥珀色澤，此爲重光之瞳。連那刺目的黥印都仿佛在這個角度幻爲青鳥細美的翅翼，寸寸毫毫從容不迫地鋪展開來，有一種即使在頃刻間化成了灰也不會錯認的漂亮。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像是應景般，在曲末慕少艾用很清逸很風雅的聲音念出這句流傳千古的情詩。
他的視綫凝結于不遠處的一點，却偏偏不在羽人非獍的身上。
那麽他念給誰聽呢？

刀客鑠目凝視，目不稍暇。他不懂慕少艾在想什麽。
也許上天造出這種生物就是讓人迷戀的，而不是讓人妄圖去瞭解的。
因爲錯誤已經鑄成，却不甘承認這就是自己所能擁有的整整一生。
如滿階紅葉暮，最是留不住的相思楓丹，冉冉秋光。

——

“迄今爲止，你也就那曲笑夢風塵，可謂舉世無雙。其他的，縱有響泉絕音，只能彈過便算吧。”

羽人非獍不知道爲什麽自己能無動于衷地說出這番話。像是急于掩飾和澄清什麽。
便連茶，都有了淡淡的苦味。

慕少艾一如既往地言笑宴宴，絲毫不介意對方這番批駁。
呆鳥啊呆鳥……你就繼續慢慢鬱悶吧。

“呼呼，這琴也好箏也罷，講究的，都是個意境。想當年，花前月下，你舞劍相娛我報以琴音，自然是不同而語……”
羽人非獍的臉色拒霜傲雪似的不爲他的睜眼說瞎話所動。
“當時我是殺人。而且，我用的是刀。”
“麥打斷我講話。”他懶洋洋地揮了揮手：“我說羽仔……”
“麥叫我羽仔。”
“哦，那麽羽人非獍——”

那一刻，他才深刻地體會到慕少艾的兵不厭詐與防不勝防，是爲陰險了。
羽人非獍不過是一時興起才奪聲跟他搶話頭——他這句警告說了無數次都快被嚼成渣滓了，慕少艾從未聽取過。以至于讓羽人非獍形成了一種强制性條件反射……如今姓慕的居然一改常態乖乖聽話，反倒讓他覺得自己的這個全名……十分恐怖！

“怎麽了，羽仔？”
“沒什麽……”
慕少艾，算你狠！

“哦。”慕少艾應承道，臉上的表情一點也沒走形。
呆鳥，跟我鬥？

——

他終究還是把水烟筒還給了他。大概是看著他行走時，身姿有種南方文士特有的羸秀挑拔衣袖容容，然而手上空空，便是兩人都覺得少了點什麽。
慕少艾笑得很欠扁地接過來。上面殘存著對方掌心的余溫。

兩人相偕往殘林深處走去，鐵箏“響泉”就擱在風波亭裏，浮動著幽幽的古拙光華。

靜看庭前花開花落，漫隨天外雲卷雲舒。那片璀璨似錦，迷亂人眼；飄花浮枝錯肩，仿佛是美麗和哀愁交錯孽生。
緋桃、白璧、垂枝錦……雲蒸霞蔚如火如荼，桃花萬丈。

“呼呼，我都不知道殘林內居然有野生的桃花林。”
那是因爲每次都來去匆匆，而根本沒留意去尋罷。
慕少艾微微擡起下顎，以臉爲鏡，映照出滿視野濃淡相間的紅雲。
無心難休心心念，憶在桃花燦爛時——想第一次見到這個人，也是在桃花樹下。花瓣落于其發上，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便讓羽人非獍頓悟原來世界幷非只有黑白兩色。
那天的花雨洗去了滿天星斗，它們慢慢沈入自己幽深的瞳仁裏。
記憶也如利劍輕輕滑進鞘中。　

“萬古長空，一朝風月。花色芳菲爛漫，可是世人又有誰能不爲桃花燦爛之遮目，不爲果鮮衣暖之蔽心？”
所有的牽跘幷不像傳說中的故事那樣脉絡分明，在比春日更加明媚的桃林的天空下，慕少艾的笑有種寧靜的歸依。他問身邊的男子。
“羽仔，你喜歡哪種桃花？”
“我覺得哪種都一樣。”
“……當我沒問。”
“可是我知道你最喜歡哪種桃花。”
羽人非獍突然道。
“願聞其詳。”
“玉葉桃。性至陽，與至寒的納蘭雪一樣，名屬天下醫藥七大恨之列。”

太過一針見血。他是如此鋒利的刀刃，三步之外就讓人感到疼痛。
慕少艾臉上一向拿捏得當的笑容緩緩淡去了，反倒有種曉夢迷蝶似的無奈。
“哎呀呀，羽仔……偷看我的醫書讓你很有成就感麽？”
“不想讓人看見，就記得把箱子鎖好。”
慕神醫現在的確有點隱私被偷窺了的感覺。他輕咳兩聲，所謂人生長恨水常東。
“看來羽大俠也是對這七大恨有一些心得了？”
羽人非獍很聰明，亦不打算在非本身專業的問題上與姓慕的過多糾纏，以免落人話柄。
“配製神醉夢迷的藥引，是嗎？”

——

神醉夢迷是慕少艾身爲醫者畢生的心血，它的珍貴不僅僅是因爲此藥耗費他無數心力，其中最爲棘手的，是配製此藥所需的藥引，刁鑽至極：用天下至寒、至陰、至複、至陽、至燥、至濕、至毒這七種奇罕藥材所煉，缺一不可。而這七味，有些是百年開花一次，有的世間絕無僅有，有的可遇不可求，還有的知名而未知是否有其物……天下間要收集這七種藥材何其不易，故名七大恨。

慕少艾終于不笑了：“你在爲我找到納蘭雪之前，就知道神醉夢迷以及其副作用？”
“是。”
“以你的性格，却仍爲我尋到，還真是……”
“我答應過你的事，就一定會做到。”

羽人非獍何嘗不清楚以慕少艾的性格，這種有副作用的藥物如果到不得以而用之的地步時，慕少艾十有八九會考慮自身爲首要人選。
如果可能，他倒真希望一輩子也找不到納蘭雪。只不過，一諾千金，重如九鼎。
這是他對慕少艾的尊重。

七大恨，七大恨，真不容易啊……
不僅是以前求之不得的南宮神翳，連如今盡得其七味的藥師慕少艾，仍是引以爲恨！
一切做過與未做的，原來幷沒有什麽不同。人無完人金無足赤，便連藥也一樣。
無論他投入多少心思與努力，神醉夢迷也無法成爲單純的神丹妙藥，一如得與失永遠是雙生雙死。
慕少艾對自身的生老病死看得很淡，神醉夢迷無法消除的弊端也應一樣。

只不過，若因此失去了朋友，心境却無論如何也不易釋然了……
便恨不得自己真能有通天之能，以挽回這一切的遺憾。

羽人非獍不動聲色地看著花海中的身影，對于這個臉上的微笑與桃林一樣繁茂動人的男子，即或他終于流下了泪，自己却也只能把它看做是雪融後從高山上流下的泉水。
桃瓣落下時，象全世界降臨而下的吻。

“如果你還在爲天險刀藏的死自責，大可不必。”
刀客就站在慕少艾右後方一步之遙，却背對著他說話。聲音的冷漠與這林間的芳香真不融洽。
“你連我都打不贏，神醉夢迷即便被你吃了，也是浪費。”

正沈于思緒的藥師聞此言，一口氣險些沒續起來——聽聽，這像是人話嗎？
“哎呀呀……六翼的，你就算難得良心發現一回想安慰藥師我，也不必用這種方式吧？”

碧梢露葉，披離俯仰。羽人非獍出手如電，轉眼折下一段桃枝，花瓣花朵層層累累嫣然多姿，就象一簇飄下巫峰的彩雲。
“常言武功修爲達到一定境界，一花一木，皆可傷人。但有心者，世間萬象了然于胸運籌在掌，即便不去攀枝折葉，也能使其爲己所用才對。”
他把桃枝遞給他，就象一個慎重的承諾。慕少艾目有重瞳，瞳仁周圍那層薄薄的琥珀華光，也被花色相映。
“因而謂之慕少艾者，草木皆兵。”

醫者仁心，是爲治天下匠。如此卓而不凡，怎不堪比國士無雙。

第一次聽到這男人一口氣說這麽多話。相識至今，也是第一次聽他如此肯定自己。
仿佛一直以來所堅持的，都在此刻擁有了不枉此生的價值。
碧穹如洗，大局已定，夫複何求？

映入眼幕的橫亘在頭頂的花枝，一直伸展到天際邊的優美姿態。
不知道在它們雕謝之前，你我是否可以離開這裏。
慕少艾看著那枝桃花。花朵是草木的虛榮，而我，當是你的炫耀。

“花憐人似舊。”
“人比花解語……等下，這句好象某人也用過。”
“呼呼，這種小事就不必在意了。”

——

那是我想要尋求的一切幻象，想要擁有的，一切真實。

沒有人知道你對我的重要。
如果你死，我便要這整個世界，都爲你陪葬。

芳草鮮美，落英繽紛，仿佛你我才初初相遇。
那人帶著微笑，稍稍側目，藥香在這芳蘼的空氣裏如一脉烟羅。
“陌上花開緩緩行。”

想當年翳流首座，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榮寵，却也換不了這一言一笑。
這，即是人心了。

相喣以濕，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

全文完

[ 此貼被月華在2005-10-19 12:00 PM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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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

3樓發表於: 2005-10-19 12:27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夜半啜著冰咖啡讀你的文，尤其是送給自己的文，真是很特別的享受＝＝＋

之前粗掠一遍的時候和你說[真是漂亮]，便是由衷的感歎了。
不僅僅是文字，真正叫人驚豔的，是字裏行間細細疏疏勾勒出來的感情。羽人非獍在劇中或許可算位正義凜然的孤俠，亦是面冷心熱值得相交的朋友，更是身世凋零編劇極力摧殘的可憐人一名——然而到了卿的筆下，這些零零總總盡數淡去，只餘下一個深情的男子。
別笑，這邊的是真心在稱讚你，怎麼就能將那種深藏而熾熱的感情寫得如此美麗！
像少年懵懂時的憧憬，又帶著成年男子才有的一點點溫柔的霸道，醞釀在一分一秒的彼此交陪裏，看過去滿目皆是精心呵呼的小心翼翼。那分明是男子的愛情，卻晶瑩到了纖細的地步。最詭異的是，我竟然沒有覺出一點兒不和諧來。。。
你強悍的！＝＝＋

那些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句子，我很雞婆地一個字一個字看過去，再咬在舌尖上轉上三圈——怎麼說呢，千變萬化的四字辭彙乃是中國古典文學的精華，鏗鏗鏘鏘平平仄仄，一定要真正念出來才能體會到那種齒頰餘香的頓挫感。
你用詞偏柔偏涼，行在文裏有種別樣的細膩。我私下裏喜歡用各式小吃來比擬喜歡的文風，若要將你的文字也套上一套，大約就是廣式的精緻涼粉錁子（大笑）。不明白的話我下次帶你去吃一回好了^++++^～

不記得之前有沒有和你提到過：你寫藥師的時候，眼睛裏是帶著色氣的。筆下一點點轉出來，就連一根發絲都透著曖昧。這樣的藥師，懂得迷惑人，也善於迷惑人；說不定，骨子裏就喜歡迷惑人＝＝
是誰說你寫的藥師像仙人來著？依我來看，仙家的脫俗裏面還要再帶上幾分魔性的冷酷與戾氣（其實說白了，魔本身也是一種脫俗的存在嘛XDD～）秦假仙同學說得好——真的很像妖精＝＝＋

夜了，再不睡明個兒要被教授踩個扁扁扁了……咳咳，最後再說一聲，我要把那段偽H鑲在自己家裏作為提神涼茶，每每心情低落就指著大笑三聲：
“他•至•少•還•是•得•過•些•甜•頭•的！”

順說，我已完全可以理解你想看什麼刑求、撲倒、吃癟的心境了——純粹是被自己筆下諸位攻君的怨念噎著了嘛！
再順說，你對南宮，果然怨毒得可以。。。。雖說我對南宮慕已基本沒有興趣，但若真能盼到你寫的那一天，大概還是會相當開心地撲上去吧X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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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8)

4樓發表於: 2005-10-19 17:5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月華大筆下的文采的確是入木三分，
在下特別欣賞這種平淡雋永的風格，
字字句句念在嘴裡，
迴蕩心中，
是那麼絲絲入扣。

藥師在您的文中是那麼慵懶嫵媚，
雖然這麼形容一位昂藏七尺男兒很奇怪，
但是藥師非常人，
一言一語一行一動都自有他惑人的味道，
無怪連殺人不眨眼的南宮神翳和羽人梟獍都被他迷的失了本性。

而羽仔霸道不失溫柔的體貼實在令人動心，
但是光想到那段就直想為他哭，
緊急煞車是很傷身的啊。
羽仔，
您對少艾的心意我們全都看在眼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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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仔有什麼不好，快樂沒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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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56)

5樓發表於: 2005-10-20 19:1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月華大人的新文啊……其實在看《宛在水中央》時就想要留下點痕跡，哪怕是不知所云，至少聊表一下崇敬之情，但最終還是作罷……就如同被冰淩清澈的艷麗所誘惑，湊的無限近，卻終究不敢觸碰……只覺得一切的動作都是褻瀆……

就算是現在的我，下定的決心不亞於羽仔的千刀万剮，可是依然不知如何下手（這話……默，我自行踹飛）……說繞梁三日，齒頰留香都不足以形容……錦緞一般的雍容，曇花一般的幽香，明明是一實一虛，卻不知爲什麽，溶化在一起那麽契合，宛如清冷的溪水緩緩鋪開，萬籟俱靜，流過每一塊石子都是細琢出的詩句，其間的每一根水草都是脈脈的纏綿，在月光下的水波渾然天成的華章……唉，爛比喻啊……

少艾與羽人本來是並不怎麽看好這一對（縂覺的小慕是該被人疼愛，而不是用來擋死的 T-T）但是，月華大人的筆下的羽人，很有一種爲了少艾，刀震六合，翼展八荒的氣魄，偏偏又是濃得化不開的柔情似水。用天泣架在脖子上逼人喫藥……該説是霸氣還是太過直率呢……
然後最喜歡的那段就是藥師的琴音追着他，腥風血雨之中，不著一字的纏綿悱惻。英雄美人……汗……這麽說出來雖然有點奇怪，可是當時的那種感動，慾辯已忘言……
然後是那段……旖旎非常，藥師的風情啊……雖然很想找個形容詞，可是有大人的貂裘在上，又何須我的狗尾畫蛇添足。（話説回來，這通篇又何嘗不是狗尾）

所以，還是化狗尾為狗腿……月華大人啊……（明明滿腹的崇敬，又不知如何狗腿的去蹭出來……也是一種痛苦）
果然是……不知所云……………………（鬱悶的爬走~）

忽然想起來了，爬走之前，月華大人貴府在哪裏？或者有什麽別的所在可以看到您其他的文？（拜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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