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10.26 【楓櫻】楓岫主人ｘ拂櫻齋主｜往後餘生｜終章.30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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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san1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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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

10樓發表於: 2020-01-10 1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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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喜歡楓櫻這種劫後餘生老夫老妻的生活，尤其是拂櫻去買茶..奮力挑魚刺，這不是賢妻是什麼，期待接下來的文哦！

頂端

花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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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02)

11樓發表於: 2020-01-14 2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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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 9樓(不負長安) 的帖子

謝謝喜歡~~~
因為原劇是不可改變之痛了，所以我希望我能給他們另一個時空的幸福日子過><

➻　《十七年蟬》皇淵ｘ穌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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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02)

12樓發表於: 2020-01-14 23:2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回 10樓(susan1313) 的帖子

哈哈，不知道這樣的拂櫻大家看得還習慣嗎XDDDD
不過我也蠻喜歡這種寧靜平平淡淡又有彼此的生活。

➻　《十七年蟬》皇淵ｘ穌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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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02)

13樓發表於: 2020-01-19 16: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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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瓊宇花宴，那是他來到苦境數十年後，終於踏出寒光一舍，走了趟遠門。

　　雖然他本就是一個喜愛遊歷四處，將自己所見之事以自身獨特見解，以最公平公正且公開的心態來撰寫成書。

　　他因《荒木載記》一書而紅，卻也惹來殺身之禍，不出多久，他便被關押至上天界的牢籠裡。

　　而他，怎可能甘於無聲無息地死在暗無天日且毫無自由的牢裡。

　　所以他因邪天御武之亂，逃了。

　　來到苦境的他幾乎改頭換面，而那時恰好楓紅正盛，抬頭又是一望無際的美妙山嵐，想到自己離開了家鄉，又是帶罪之身，往後可能也沒機會回去，大概連過年返鄉探親這等事也可省了，所以他忽然靈光一閃，悠悠地說：「笑看嫣紅染半山，逐風萬里白雲間，逍遙此身不為客，天地三才任平凡。」

　　是故，寒光一舍的主人便有了名，名之──楓岫主人。

　　瓊宇花宴，百花爭鳴妖豔非常，有人愛好鮮艷卻滿身帶刺的花朵，也有人喜歡清香百里，嬌羞的彷彿少女一般的花。

　　香花配美酒佳餚，最是享受。

　　出席者大部分是有名有權的人，當然，也有些人不遠千里，只為一見數十年一次的百花宴。

　　楓岫主人沒有特別喜好哪種花，不過他走到哪都能帶著欣賞美艷絕倫的心來觀賞眼前綻放甚美的群花。

　　一旁山林小徑，一路延伸，彷彿沒有盡頭。

　　他感到很好奇，一口仰盡手上那杯酒，略帶歉意地和同桌友人說著想四處走走看看，便起身往那條小徑走去了。

　　走沒多遠，鼻息間便飄來不似花宴上有的一股清香，他輕搖著羽扇，提起腳步順著花香而去。

　　他想，這朵花的香味明明如此清淡卻能延綿萬里，肯定是不群之芳，思及此，更是令他好奇不已。

　　越往山林深入，後頭的歡笑耳語就越稀疏，楓岫並不在意，依然一貫從容。

　　終於映入眼簾的景象一解這綿延不絕的清淡芬芳之謎。

　　滿山林的的粉櫻，霎那間，瓊宇花宴中的紅花綠葉頓時相形失色，彷彿不值得一提。

　　他這時候才想起，這時節正是櫻花盛開最美的時節。

　　春暖花開，訴說的正是這令人忍不住喜愛親近的粉櫻。

　　但尋常櫻花本屬無香之花，就算開滿山林也不應有半點花香，只是這嬌嫩粉櫻卻像是有不明魔力一般，散發著不屬於它們的花香。

　　也許是幻術。

　　就算身處夢幻景色之中的楓岫依然保有一絲冷靜，他毫不畏懼地讓自己置身於櫻花滿天的花海中；他想了想，既來之、則安之，都踏入這不群之芳了，何必害怕眼前事物，自當勇闖一番。

　　他撥開了擋道的櫻花枝葉，就見櫻花林下站著一名身穿粉色羅衣，手拿櫻花棧，微微仰首，高束的髮尾隨著風飄盪的……男人。

　　那樣的粉幾乎融入櫻花林中，他差一點就要相信這是櫻花精幻化成人。

　　楓岫幾乎是沒有猶豫地走向前去，熱情大方地朝著那人說：「在下楓岫主人，不知閣下如何稱呼？」

　　聞言，那人回首望去，四目相對的瞬間花海紛飛，於是，百年不解之緣就此結下。

　　那日他們可說是相談甚歡，尤其楓岫帶著拂櫻回到瓊宇花宴之後，有一名自稱極道先生的人相當熱情，一看見他們倆從小山道走下來後，便自來熟的邀他們入座，一同賞宴。

　　「這裡美景、美酒、美食、好茶都不缺，但我總覺得缺了些什麼。」極道先生美食剛入口，便意有所指地看著楓岫和拂櫻。

　　「極道先生如此豁達之人，竟也有這麼惆悵的時刻，不妨說來聽聽吧。」他們相識的時間並不長，但楓岫看人眼光一像精準，何況極道先生根本沒有要掩飾自己的意思，幾乎可說是掏心掏肺的來交心交朋友。

　　而坐在他眼前的拂櫻就不一樣了。

　　他時而熱情回應、時而靜如草木，看似很投入但其實常常心不在焉，可又能精準的對上他們之間的話題，短短的相處下來，楓岫便從拂櫻身上感到濃濃的違和感。

　　但歷經過四魌界之亂後又在苦境過了好些年，他秉持著處世之道是為從容，何況這世間本就充滿謎團，所以他並不急，一切慢慢來就好。

　　「苦境有名聲響亮的三先天，不如我們也來組成三先生。楓、櫻、梅，湊一起豈不是美哉。」極道先生攤平了摺扇，只露出一雙清明美眸，哼哼笑兩聲。

　　極道先生說得誠懇但這提議終究沒有成功，且那日分開後，楓櫻相見之日已然又過了數十年。

　　那次，是拂櫻自己來找他的。

　　他感到有些意外，卻還是以禮相待，邀請拂櫻入座喝茶。

　　數十年不見，兩人外貌幾乎沒變化，但楓岫從拂櫻的眼中看出了不一樣的光采。

　　比起瓊宇花宴的淡然更多的是自然熟悉，彷彿他們是經常相見剖心剖腹的好友呢。

　　楓岫有些好奇卻也樂見拂櫻這樣的改變，畢竟這人這麼神秘，很多事情不如表像這樣單純；就算拂櫻身穿著粉色系令人感到好親近，但讓楓岫更多的感受卻是刻意為之。

　　「你這人真沒意思，說要當朋友的是你，數十年不見聯絡一次也是你，還非得要我出這趟遠門。」拂櫻雖然半抱怨著，可從他那神采飛揚的神情中不難看出他心情很好。

　　「那真是抱歉，楓岫只是不愛出門，但歡迎好友經常蒞臨。」

　　「那你該不會以為我愛出門吧？」拂櫻挑挑眉。

　　「好友今日來此不是為了跟我討論誰該出門這件事情吧？」楓岫笑了笑，硬是打斷這個話題。

　　「哈，讓你逃過一劫，我確實不是為此事而來。」拂櫻也不再執著這件事情，他輕揮一直拿在手上的花，霎時，眼前出現一團小小的粉嫩小兔子。

　　那毛茸茸的小耳微動，搭著黑溜溜無辜大眼，短短小腿往楓岫那跳了幾步，很是俏皮可愛。

　　見狀，楓岫饒富興味地說：「小兔精？」

　　「是啊，這小兔精快要可以幻化成人了。」說到他的寶貝，拂櫻整個語氣都寵溺了起來。　　
　　「所以你特地跑這一趟就只為了讓我看兔精幻化成人的過程？」楓岫有些驚訝，但依然耐著性子提問。

　　「你真是不解風情。」話落，拂櫻手一揮，小兔子立即消影無蹤，他皺了皺眉，說：「要不是小免一直覺得我都不帶她出去透透氣，我才懶得來找你。」

　　「連名字都取好了，看來你很疼愛她。」楓岫微微揚唇，那神情柔和的不可思議。

　　「那倒是，但我除了這件事情還有另一件事情，跟你相關的。」

　　「那我得洗耳恭聽了。」

　　「拂櫻齋往西行，以普通人的腳程來算，約一個月可到達，但你不是普通人，我想不用幾天的路程。」拂櫻端起認真的神情，一字一句說得極慢，就是要楓岫聽清楚仔細了。

　　「……哈哈。」楓岫一時之間竟被此語給堵得無話可說，只能乾笑兩聲。畢竟他從沒想過拂櫻會如此邀請他出門。

　　送拂櫻離開時，楓岫並未給出任何承諾，但卻是給予最高禮遇陪他走下山。

　　這已是他的極限，好險的是拂櫻並未刁難而是快到山腳下時自動地請他留步。

　　楓岫一語不發地看著粉色身影逐漸走遠，直至目光再也見不到為止，他才又從容回地寒光一舍了。

　　誰知沒過多久，楓岫還是親自到拂櫻齋一趟了。

　　原來那一日小兔精一眼見楓岫那翩翩公子之態心生嚮往之情，幻化成人的第一件事情便是不斷吵著拂櫻自己想見楓岫；而一向疼愛小免，捨不得她難過的拂櫻嘴上雖然一直拒絕，但還是去威脅某人來拂櫻齋。

　　所以本該是雷打不動的楓岫，說什麼也不踏出寒光一舍一步才對，但這一切都是為了小免的請求還有某人的半脅迫，他才悠悠嘆口氣應允了。

　　這也是他百年來少數幾次蒞臨拂櫻齋了。

　　之後因江湖之事，他不得不踏出寒光一舍，而得知他終於將自身投入這場戰役的拂櫻，自然是第一個跳出來關心他的人。

　　他與天者對話完後，就見拂櫻在不遠處等著他。
　　
　　他不是第一次去拂櫻齋，但不可否認的是，他確實也很少來拜訪這位知心好友。

　　這一路上拂櫻一下催促著他走快點、一下又放慢腳步念著還是不要太快好了，這三心二意的模樣讓楓岫有些陌生，但看著好友那瞬息萬變的表情，讓他不免感到有些好笑。

　　而這樣的想法，就在剛進拂櫻齋大門時，不小心表現出來了。

　　「你笑什麼？」拂櫻瞪著走路慢吞吞的楓岫，他雖然心情有些煩悶，卻清楚聽見楓岫那聲隱忍的笑聲。

　　看著拂櫻不滿的神情，楓岫輕咳兩聲，收起笑臉，十分認真地說：「好友看起來有天大煩惱，不如說出來聽聽？」

　　「若我說出來，世間第一懶人會幫我解決嗎？」

　　「盡我所能。」

　　「我才──」不相信這三個字都還沒說出口，拂櫻齋內就傳出了某隻小兔子對自己不滿的怒吼。

　　「齋主接個客人接那麼久都還沒回來，一定是跟上次一樣故意丟下我，自己偷偷跑出去玩，哼！」小兔子滿臉氣鼓鼓，不滿的舉起粉拳揍了眼前的櫻花樹。

　　這一幕剛好落入剛回家的拂櫻眼裡，他有些無言，但未免這個小兔子胡思亂想說出更多驚世駭俗之語，他立即出聲，「小丫頭，別躲在背後偷偷罵人！」

　　「楓岫阿叔！」豈料，拂櫻這番不滿言論不止無效，小免看見了他身後的那人，更是歡欣鼓舞，嘴上甜蜜地喊著別的男人的名字，一路越過他向楓岫衝過去──

　　說時遲那時快，拂櫻的腳步自己動了起來，他才與楓岫四目相對一瞬間，下一刻，他的後腰就被還沒看清楚來人的小免用力飛撲而上；而他的腳步順勢踉蹌了好幾步，直接撲倒在楓岫懷裡。

　　面對拂櫻的投懷送抱，楓岫抬起羽扇，微微遮住自己的俊臉，淡淡地說：「好友，我受寵若驚了。」

　　「呃……我的腰啊……」拂櫻沒有立即理會楓岫，他慶幸的是，雖然自己狼狽不已，但至少完美的阻擋楓岫褻瀆自己的小免一頓。

　　「何必行此大禮呢，」楓岫目光掃過還在暈的拂櫻，這回他忍不住帶著笑意說：「楓岫可承受不起啊。」話落，便將一直緊擁著自己的那隻手輕輕撥開。

　　「吼，齋主你很故意耶，」小免不滿地嘟起小嘴，「偏偏要擋路！」

　　聞言，拂櫻拍了拍身上的塵埃，長吁一口氣，無奈地說：「小免啊，我都還沒跟你算帳，你倒是先兇起來了。」

　　「你是齋主耶，肚量不可以這麼小。」

　　「知道我是齋主，還這麼沒大沒小，我是這樣教妳禮數的嗎？」拂櫻假意生氣捏起小免的兔耳，力道拿捏得宜並不會過痛，但還是立即引來少女的哀哀叫，「楓岫阿叔，救我！」

　　楓岫微微一笑，正想說什麼時，拂櫻便鬆開了手，轉而揉起小免的頭：「明明是隻小兔子卻一身蠻力，還求救呢！都不怕給楓岫當笑話看。」

　　「才不會，楓岫阿叔是好人，跟齋主不一樣！」小免邊說邊蹦蹦跳跳地來到楓岫身邊，朝著他漾起大大的天真無邪笑容。

　　「哈哈，好了，你們在這樣吵吵鬧鬧，我可是要回去了。」

　　「這樣最好，門在那，慢走不送。」

　　「不行，楓岫阿叔難得來，要多住幾天才可以，」小免轉起圓圓大眼，開心地說：「而且我最近學了幾道拿手好菜，剛好可以招待楓岫阿叔喔！」

　　「惡夢，真是惡夢啊。」拂櫻聽到小免想邀請楓岫多住幾天整個人頭都痛起來了。

　　「那我先去準備飯菜，楓岫阿叔一定要等我喔。」小免並不理會拂櫻的哀號，興高采烈地離去。

　　「好友一下邀請我來作客，一下又希望我走，」楓岫輕笑兩聲：「你說，你存什麼居心？」

　　「哼，哪有什麼居心，我只是不明白小免怎就那麼想看到你。」拂櫻轉身，自顧自走向院內涼亭，手一揮，茶具一應俱全地出現在桌上。「來喝茶吧。」

　　楓岫也不推託，反正都來了，就不急著離開。

　　他靜靜地看著拂櫻泡著茶，這時天色還早，隨著輕風吹拂，院內的櫻花瓣緩緩紛飛，那景色無限美好；不管此時的他們存著怎樣的心思坐在這裡，楓岫都願意放下心中的疑惑與試探，好好的享受此刻靜謐的時光。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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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02)

14樓發表於: 2020-02-07 18: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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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拂櫻才剛沐浴完畢，就見楓岫難得卸下臉上白絹，仰首沐浴在月光之下。

　　已經好幾次了，楓岫總是在夜晚之時，一人站在庭院之中，似乎望著遠方，靜靜地不發一語。

　　若非知道他已失明，還會以為眼前人正在賞月呢。

　　而今晚，他沒有拿著木杖，而是手持許久不見的紫色羽扇。

　　拂櫻本想不動聲色地來到楓岫身旁，可誰知他的衣擺不小心牽動了地上綁著成串鈴鐺的細繩，鈴聲響起同時也驚動了楓岫。

　　楓岫收回目光，循著聲音轉頭望向拂櫻那方，什麼話也沒說只是臉上帶著淺淺一笑。

　　拂櫻抿了抿唇，也學著楓岫抬頭望月。只見今日月色甚美，月光皎潔，幾乎無雲遮擋。

　　或許他們差一壺茶、一盤點心，就可稱上真真正正賞月了吧。

　　但他不會這麼做，因為楓岫看不見，他亦無法告知月色有多美，所以那樣做只是徒增不必要的傷懷罷了。

　　「我今天忽然想起那一年我向天祭舞，祈求平定羅喉之亂的事情。」

　　拂櫻無法回話，但楓岫知道他有在聽，索性接著說：「其實祭舞這事情，所求的不見得是天下靖平，也可是祈求一生順遂平安、永保安樂。」

　　話落，楓岫忽然轉身背對著拂櫻，兩手握住扇柄微微舉高，紫色羅衣隨著雙手擺動飛揚而起，腳步穩妥地踏著每一步舞動。

　　拂櫻不禁讚嘆楓岫舞態生風、舞姿輕盈、腰身軟如柔雲，此刻的楓岫彷彿身無殘缺，已至人舞合一境界。

　　他想，若是楓岫還未遭逢巨變而跳起這舞，肯定好看百倍吧。

　　祭天之舞並非一般舞蹈那般，而是有股莊重威嚴之感，也許是楓岫四肢筋脈俱斷使他動作緩而慢；可不管是翻掌舉扇或是抬腿迴身，在他精緻俊美的柔和臉色下，那閉著眼眸嘴角邊的淺笑，都讓人為他忘了呼吸。

　　他如同月色下隨著風飄揚的落楓一般，明知即將墜入泥沼塵土，卻不顧一切燃盡最後的美麗與堅毅，令拂櫻捨不得移開目光。

　　「回首雲開楓映色，不見當年紫衣深。」舞畢，楓岫來到了拂櫻眼前悠悠地說了出口，可拂櫻卻是為之一震，驚訝無比地頭抬與他四目相對。

　　只見楓岫的眸色雖單一無光卻流轉著明顯的愛慕柔情。

　　楓岫越是透露出想靠近他的氣息，拂櫻就越感到一陣不堪。

　　這句話是他寫的……他寫在為楓岫畫的那幅畫裡，他不想去猜為何楓岫會說出段話，可對方炙熱目光令他感到無地自容，他甚至撇過頭去不敢與之相望，縱使楓岫什麼都看不見也一樣。

　　打從腳底竄上來的焦慮讓他連逃跑的心都有了，才這樣想，身體就不自覺動了起來，正欲轉身離開時，楓岫卻快一步地握住了他雙手，不知打哪的力氣將人帶入懷裡，緊緊地箝制住不讓他逃走。

　　「唔……」拂櫻已許久無發出任何聲響，卻在此時此刻因慌張而不自覺地出聲。

　　「那幅畫，終究是回到我手中了。」楓岫輕聲說著，他感受到懷裡那人微微一震，他可以體會拂櫻內心的慌亂，可他內心又何嘗不是激動的不能平息呢？

　　從他失明那一刻起，他從沒有任何埋怨，就算已見不到世間美好，可只要他還能聽見拂櫻那帶著無可奈何又或者淺笑輕談的聲音就夠了，可惜這項如意算盤也破滅了，但那些他很快就釋懷了，聽不見又何妨，只要人還在就好了。

　　可如今他卻深感遺憾自己看不見那幅畫，那是他唯一可以肯定這幅畫出自於拂櫻的真心。

　　而拂櫻究竟是抱著怎樣的心情寫下了那段話，楓岫從沒有如此迫切想知道拂櫻真實情緒，所以他再也不想隱忍，只想知道，百年糾纏難道只有試探假意嗎？

　　楓岫收緊手臂，讓拂櫻的身體整個貼著他，連退後一步的餘地都沒有。

　　拂櫻想推開楓岫燙人的擁抱，卻同時猶豫不決；其實若他真想掙脫也不是沒辦法，可楓岫卻不斷在他耳邊低喃著他的名字。

　　那深情低喊飽含纏綿情醉，彷彿世間最動人情話，拂櫻的心跳得很快，止不住地怦怦作響，一時間紅潮爬滿了他的臉，他再也忍不住轉身就想走。

　　可他的欲拒還迎正好遂了楓岫的心願，楓岫順勢從拂櫻身後緊緊環住了他的腰身，楓岫溫暖的氣息吹拂在拂櫻後頸，也許是刻意、也許是無意，他的吐氣緩緩變急，從那美麗肩線一路向上，直到耳廓處才停下。

　　「拂櫻……我心悅你。」

　　楓岫不再欺騙自己，從他聽聞拂櫻不再屬於佛獄那一刻起，他便毫不猶豫地回到他身邊。

　　深藏的心意止不住地湧出，他是多麼的想靠近他。

　　而這一次，他終於不為任何計較、不為誰的利益只為自己的心之所屬，說出最想說的那句話。

　　楓心早已為櫻醉，化為片片情衷，飄蕩百年，終於可以毫無顧忌地盡展在粉櫻眼前。

　　拂櫻已活在佛獄太久太久，也許從出身在佛獄得那一刻起，就不容許他有真心交付的時候。他已許久不曾品嚐真心的珍貴，小免的存在已是他最大的讓步，排遣自己離鄉的寂寞，如今，最動人的愛語就在自己耳邊一遍又一遍，像是怕他沒聽到似的，不斷重覆著。

　　可他憑什麼被楓岫愛著？

　　對峰壁那一掌、嗜魂囚內見死不救的自己，難道不足以讓楓岫對他懷恨在心嗎？永生永世不得原諒嗎？

　　頓時，他想起了楓岫留在牆上那一段話，他說：好友拂櫻，吾不恨你，吾原諒你。

　　那樣的溫柔，幾乎將拂櫻撐起多時的堅強擊潰，楓岫有多坦然，他就有多不堪。

　　拂櫻搖著頭，緩緩轉過身，抬手撫上楓岫的臉。

　　有時候他希望失明的自己，這樣他就可以躲在黑暗之中，不必看到這雙堅定魅人的雙眼。

　　他們是最陌生又最熟悉彼此的人，這段日子與楓岫的相處下，有那麼幾個瞬間都讓拂櫻覺得好像過去所背叛的一切都是夢。

　　如同現在，兩人曖昧地擁著，楓岫坦誠相對，而他呢……他呢……

　　隨後，拂櫻不再猶豫，在那美麗又溫暖的月色照映下，輕輕地吻了楓岫。

　　也許他能給的只剩下這一吻，其餘的，什麼也給不了。

　　楓岫內心一喜，溫柔地回應這份生澀又顫抖的親吻。

　　他雙手環過拂櫻的腰側，使兩人更靠近彼此，心與心終於毫無隔閡地相貼。

　　這吻沒有持續很久，由誰開始就由誰結束。

　　拂櫻抬起雪眸直盯著楓岫，只見楓岫滿臉幸福笑意，而他的眼中卻不見任何欣喜，盡是愧疚。

　　他斂下眼睫，一手翻起楓岫的掌，落下了緩慢的一筆一劃，狠心地拒絕了他的愛。
　
　　那日過後兩人又回歸於平淡，月色下的告白就好像是一場夢，真實又不真實。

　　楓岫一如往常地和他打招呼，就連吃飯也是等著他端菜盛飯挑魚刺，一切的一切彷彿都沒有什麼改變一樣。

　　可這些日子以來，拂櫻知道有什麼不一樣了，楓岫喚他的次數少了，能自己做的事情也不再刻意丟給他了，他偶爾也會自己離開家裡，一出門就好半天，完全不知所蹤。

　　就像今日，楓岫換上了一直收藏穩妥的紫色華服，還將一直披散的長髮高束了起來，整個人看起來更是穩重不少，接著什麼都沒說就出門了。

　　看著楓岫緩慢走遠的背影，拂櫻彷彿見著了從前的楓岫，手持羽扇、頭戴綸巾，永遠從容不迫瀟灑閑適。

　　唯一可惜的是，他還是得依靠那把木杖走路。

　　而楓岫沒有刻意告知，他也就不會主動詢問，反正只要人還會回來就好了，只要人還在就好了。

　　……他總是這樣想的。

　　他總想，對於楓岫的態度還有刻意的改變，他應該要感到輕鬆無比的，傷痕累累過後的兩人怎還有真心相付的可能。

　　他一人坐在客廳裡，有些失神地看著家裡一切，很多東西都是他整理擺飾的，楓岫總說他又看不見，家裡的一切瑣事只能麻煩他……除了地上那成串的鈴鐺是楓岫堅持自己擺放。

　　他有時候還會覺得那太吵了，不管是他走過或是楓岫經過，都會使其發出聲音，隨後伴隨著楓岫的笑聲，說出只有這樣他才能分辨出位置的鬼話。

　　而那些鈴鐺，楓岫興致來了就會大動作的換位，他甚至很想問，這些東西沒三五天就換位置，那還有分辨位置的功用嗎？

　　可每當他看到楓岫完工後的得意神色，就不忍提問，算了，只要他開心就好。

　　拂櫻的記憶很好，除了剛換位置時，他會不小心碰到那小巧鈴鐺之外，平常他都能憑著本能閃過。

　　說到這，他才想起自己也許久沒聽到這些鈴鐺響起。

　　他站了起來走向自己的房間，他記得自己房間的門邊有三串，兩串大顆、一串小顆的鈴鐺，而廚房那也是，還有許許多多的地方……待他全部看過一遍之後，便如他心中所想，楓岫從那晚過後再也沒有動過它們了。

　　拂櫻走回原位坐著，那個位置剛好是對著家門口，而今天，從楓岫出門之後它便沒有闔過。

　　他意興闌珊地準備著泡茶用具，待熱水滾開便將其倒入裝滿茶葉的茶壺裡，這樣的動作重複幾次，讓茶葉完全泡開，他便停止了換水動作而是耐心的等著茶葉入味。

　　而他這一待便迎來了夕落餘暉，杯裡的茶色似比楓橘，他才想起該準備晚飯了。

　　對於準備三餐拂櫻從沒有煩惱過，完全憑著心意想煮什麼就煮什麼，而楓岫意外地不挑口，也從不抱怨了無新意的菜色。

　　青菜他只有買一種，所以沒有其他選擇，而午飯也吃過魚了，所以也沒有鮮魚了，如果要配點鹹味的，那就切一點掛曬在外頭的臘肉就好。

　　明明沒有什麼好選擇，可他卻一反常態地看著爐灶許久，不知該怎麼下手才好。

　　他想了很久，想著離太陽整個下山還有一點時間，這時候的市集還有些攤販未收攤，索性便拿著提籃出門去了。
　　　
　　而拂櫻確實是幸運的，他經常買魚的魚販還未收攤，他心情甚好地走了過去，買了楓岫最喜歡可魚刺最多的那條魚。

　　「咦，小公子今早不是才來買嗎？」魚販大嬸一臉困惑，但還是俐落地將手上那條魚刮掉魚鱗，去除內臟，清洗乾淨。

　　拂櫻帶著笑容微微點著頭。其實這村不大，市集自然也不大，大家彼此都算是鄰居，自然知道拂櫻不會說話這事。

　　楓岫與拂櫻初來乍到時，雖然一看就是有故事的兩人，但這村裡的人並沒有排斥他們，也不知道該說他們無危機感還是生性善良，很快就接納不知從何而來的他們。

　　久了大家也都知道拂櫻不會說話，魚販大嬸沒太在意而邊說邊將處理好的魚裝入拂櫻的籃子裡，這才收過錢，接著說：「你家小哥真是有口福，太陽都快下山了，還讓你跑這趟。」

　　拂櫻微微一愣，不知為何有些心虛地接過籃子後便趕緊離開了。

　　直到月夜高掛，桌上兩副碗筷依舊整齊地擺在一起，連一菜一湯還有剔好刺的魚都完好如初，可餐桌上自始至終都只有一人身影，他頻頻抬頭看著一直敞開的大門，卻不見早該回來的人。

　　拂櫻決定不等了，他起身將大門關上但沒有鎖，隨後捧起碗拿起筷子，吃起不愛吃的魚。

　　魚肉搭配白米入口時，早已沒了剛上桌的香嫩，如今除了舌尖上的涼意之外，拂櫻好像什麼也感覺不到了。
　　
　　這魚根本就不好吃……還很澀口，拂櫻完全想不透楓岫到底為什麼這麼喜歡。

　　話雖如此，拂櫻賭氣似地將整尾魚吃完，其餘的菜連動也沒動就收下了。

　　當夜，沒那帶著微微笑意又有些寵溺的晚安聲，拂櫻竟感到輾轉難眠。

《　待　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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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

15樓發表於: 2020-02-07 2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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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柚子在跟櫻花賭氣、冷戰中嗎？要給櫻花一點時間呀！柚子太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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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olf88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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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0)

16樓發表於: 2020-04-22 18: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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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岫不要不理拂櫻嘛...
真想知道他跑出門都去做了什麼~
樓主的文筆好好~~喜歡樓主筆下楓櫻的新生活

頂端

蔡惠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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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1)

17樓發表於: 2020-04-22 18: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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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太，等好久了！還會繼續更嗎？

頂端

花嫇

即念即覺，一生一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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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02)

18樓發表於: 2020-09-05 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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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六章

　　楓岫已連續好幾日早出晚歸，甚至有時夜半時分還不見蹤影。

　　拂櫻總以為平日話那麼多的楓岫會對自己說些什麼，就算只是輕描淡寫地交代自己去哪都好；可楓岫卻像故意似地一字一句都沒說，那打從心底深處的失落感頓時侵襲著拂櫻四肢百骸，讓他想不在意都做不到。

　　拂櫻再也坐不住了，鬼使神差地默默跟在楓岫的身後。

　　一路上他不斷地說服自己，他只是想知道楓岫到底在做什麼……會不會有什麼危險，為何需要日日出門、日日晚歸呢……這種詭異情緒讓他都不得不承認這股不知名的焦慮確實影響到他了。

　　只是楓岫的方向讓他有些意外，竟不是往人多的村落反而越往山林走去。

　　慢說這裡人煙稀少路線錯綜複雜，連條像樣的路都沒有。

　　一般正常人來往這種山路都不太好走了，何況是身有殘缺的楓岫。

　　這讓拂櫻一時半刻猜不準楓岫的目的地是哪。

　　雖然內心充滿許多疑問，但眼前人走多慢拂櫻便有多慢，一點也不躁進。

　　拂櫻知道楓岫聽力很好，所以刻意保持了一點的距離，但不會太遠，至少那抹紫色身影還在目光所至之處；也因如此，兩人的腳步形成一種巧妙的和諧，就像他們百年來所保持的距離，不管是他追他，或者是他跟著他。

　　此山寧靜微涼，彷彿能讓重重心事都拋諸腦後，一路上他靜靜地看著步履蹣跚的楓岫，可那個背影卻還是和當年在對峰壁，楓岫最不防他的那時候一樣。

　　那是他勝利的開端，也是將兩人推入死局的一步，就算現在都活了下來，也許只是苟延殘喘，苦苦掙扎罷了。

　　不知走了多遠，正當拂櫻差點以為楓岫只是穿著華服來爬山時，就見不遠處站著一個人影，一見來人他便下意識停下腳步，默默將自己隱於樹林之中。

　　他一眼就認出眼前那人正是血榜第一人，江湖赫赫有名的醫邪天不孤。

　　不遠處的天不孤同時發現拂櫻，可他並沒有多說什麼，而是對楓岫說：「你遲到了。」

　　「唉，我都刻意提早出門了呢。」楓岫微微一笑，非常誠懇地說：「可真是抱歉。」

　　其實這段山路沒有太遠，只是楓岫手腳不便又加上雙目失明而走得極緩極慢罷了。

　　天不孤攙扶著楓岫，目光同時輕輕掃過拂櫻，淡淡地說：「走吧。」

　　那一句話也不知道是對誰說的，可拂櫻幾乎是同時和他們一起動作，畢竟都來這裡了，他總要掀開楓岫多日來的神秘面紗。

　　只見楓岫被天不孤帶進一間簡陋小屋裡，兩人一句話都沒說，他便熟門熟路地走到床前自己坐了上去；而天不孤也不囉嗦，只待楓岫準備好後便直接將手上的銀針以自身內力一根又一根的刺入楓岫的身體裡。

　　隨著越來越多的銀針埋入自己體內，那深入骨髓的刺痛感立即爬滿全身，楓岫的眉心越蹙越緊，額上早已佈滿細汗，他終於連死死咬著的下唇都忍不住悶哼出聲。

　　那樣痛苦沉吟與重重的呼吸聲，再再都顯示他現正承受多大的痛苦。

　　拂櫻並不想看著楓岫痛苦嘔血的模樣，他將視線移開，靜靜地站在門外等著。

　　誰知，本應在屋內的天不孤忽閃到他身旁，揚手一揮，幾根銀針準確沒入他四肢及頸脖兩側。

　　拂櫻大驚，下意識想閃躲卻使不上任何力氣，這一下讓他幾乎動彈不得，唯有那雙美眸還能緊盯著眼前人。

　　他簡直哭笑不得，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遠離武林太久了，竟連最基本防範他人的心思都沒了。

　　天不孤臉上沒有太多表情，而是手持幾根銀針地在拂櫻身旁來回走動，隨後，他停下腳步，眼神瞥向拂櫻，淡淡說了句：「看來你還是無法出聲。」

　　聞言，拂櫻忍不住抬手撫上自己的喉嚨，他並不意外天不孤看出自己的殘疾。

　　天不孤也不等拂櫻回應直接將人攙扶進屋，兩人一同面對閉著眼坐在床上的楓岫，他便開始自顧自地說：「你比他好一些，除了無法講話之外，至少身體還算健全。」

　　拂櫻有些詫異地看著天不孤，甚至想阻止天不孤說下去，而天不孤看出他的疑問跟緊張，反而相當從容地說：「放心吧，楓岫的所有感官早就被我封住了，他聽不見也感覺不到的，否則這椎心刺骨之疼，該如何熬過去。」

　　剛剛看到楓岫痛苦的模樣，他便可以想像這不是太輕鬆的治療，只是沒想到需要到封住全身感官的地步……思及此，拂櫻斂下眼睫，長睫遮住了眼中的愧疚。

　　「筋脈俱斷是不可逆之傷，可這人相當固執，說什麼我一定有辦法，逼得我天天得為他治療……」天不孤像是故意的，並無理會拂櫻有些抗拒知道事實的神色，而是將楓岫這幾天不見蹤影的原因全盤托出。

　　聞言，拂櫻眉頭深鎖，可他的眼神還是不經意的透出希望光采，此時此刻他竟也有那麼一絲期望天不孤的妙手能治好楓岫一身傷。

　　他希望楓岫恢復過往風采，也許這樣他就不必如此愧疚了。

　　天不孤將手上最後一枚銀針刺入楓岫肌膚之後，沉默了片刻，才幾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

　　「其實嘛，就連我也沒有辦法讓楓岫復原的。」

　　沒辦法的，他現在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減緩楓岫的肌肉萎縮，讓他至少還可以多走幾年。

　　沒辦法的，他的眼睛已經徹徹底底壞死了，要再見光明，是不可能的。

　　天不孤並沒有隱瞞的打算，就連楓岫都是知道的，所以他將同樣的話再告訴拂櫻。

　　別期望了，就這樣好好地生活下去吧。

　　今夜是無雲之夜，月光靜靜地灑落下來，有著莫名的靜謐沉默之美。

　　拂櫻沒有等楓岫醒來便早一步離開了，而天不孤並沒有挽留他，畢竟也沒什麼好挽留的。

　　只是拂櫻離開時臉色非常不好，他甚至連看楓岫一眼都沒有，像是逃離一般的飛快離去了。

　　　　　◈　❀　◈　　　◈　❀　◈
　　
　　「你能撐到這實屬不易，且天色也晚了，不如在我這休息一晚再回去吧？」

　　楓岫躺在床上大口喘著氣，他抬起手來抹掉了額上的冷汗，隨後緩緩坐起摸著自己的眼，半晌之後說：「現在什麼時辰了？」

　　「子時。」

　　「我要回去了。」楓岫邊說邊下床，順手拿起一旁木杖，整了自己的衣裝後對著天不孤說：「讓你來這一趟真是不好意思。」　　

　　「當年奪走我死神之眼也不見楓岫主人一句抱歉，怎突然轉性了？」天不孤訕笑兩聲，有些故意地說著當年仇恨之事。

　　「呵呵，今非昔比啊。我現在可非常愛惜性命，只能交友，不能結仇。」浩劫重生後他所想要的已經不同，而那心願必須是活著才能實現，所以他得好好活著才行。

　　「楓岫主人果然轉性了。」天不孤走到楓岫身旁，忽然朝著他灑了幾滴水又鬆開他臉上的白絹，隨後便說：「你可以走了。」

　　楓岫接過天不孤遞給他的白絹，眨著一雙沒有聚焦的雙眼，笑說：「謝了。」

　　話落，他杵著木杖，憑著白天來的記憶，慢慢地沿著同一條路走去。

　　「下次半個月後再來即可。」天不孤倚靠在門邊，他的聲音不大不小正好落入楓岫耳裡，只見楓岫沒有停下腳步也沒有回頭，只是揮了揮手表示收到了。

　　其實這段路沒有太遠，但夜晚總是比較危險的，再加上楓岫目不能視、手腳筋都被挑斷，十足十的廢人一個，要是遇到宵小也沒有自保能力，可楓岫卻固執地拒絕他送他回去的好意。

　　天不孤本來有些不解，但他向來也不是太好心的人，若非和楓岫有一些交情，他也不會大老遠跑來這裡替他看傷，所以既然楓岫不願意，那他也樂得輕鬆。

　　只是望著楓岫逐漸遠去的背影，他終究沒有說出今日拂櫻來的事情。

　　他清楚知道有些事情並非外人可以插手的，尤其感情，旁人更是幫不上什麼忙，而這一次，他算是多嘴了。

　　楓岫下意識地加快著腳步，只是身體之傷除了讓他無法健步如飛，還很耗損體力，可他並不在意，反而不斷思忖著自己實在太多天晚歸了……

　　其實他不是不願告訴拂櫻自己外出的原因，而是再怎麼超然處世的人，面對感情的挫折總會有些怯步。

　　那晚的吻對他是蜜也是毒，他享受到了朝思暮想的柔軟卻同時面臨了拒絕之痛，只能說他是操之過急、自作自受了……

　　可他心裡總藏有那麼一點點妄想，他甚至有些逃避的慶幸自己看不見，這樣至少不用面對拂櫻拒絕自己後的神情，是悲傷、是冷淡還是──鄙視。

　　他有些不敢想也不敢問，故而造就了這幾日的逃避事實。

　　楓岫不禁搖頭嘆息，唉，曾幾何時他竟也變得這般怯懦……

　　可仔細想想，或許他一直都是這樣的人，再沒有足夠有把握的前提下，他通常不輕易出手更別說親自入局了。

　　就連之前與拂櫻之間的試探也是過了百年後，才慢慢有了些進展……可此次他卻連最基本的情報收集都沒做好就付諸行動了。

　　想當然，他慘敗了。

　　楓岫回到家後，並沒有打算驚動拂櫻，他小心翼翼盡量不發出任何聲響地走回房間，誰想，他正想關門時，所有注意力就被隔壁房間傳來的急促的鈴鐺聲響給吸引了。

　　　　　◈　❀　◈　　　◈　❀　◈

　　那曾經的歡笑悠哉時光好像是很久遠的記憶了。

　　他喜歡在櫻花紛飛時，泡上一壺熱茶、配上一些可口小點，靜靜地享受這得來不易的美好時光。

　　瓊宇花宴讓他認識了一些人，還有讓人覺得可疑的人。

　　優雅從容的舉止，面容俊秀文雅，舉手投足都散發著一股自信風采，可唯獨那雙眼，透出的光芒讓人覺得好似什麼都能看穿一般。

　　誰能知道，當時花海中相遇，那股本能感受到的危險，讓他其實想逃，但他終究沒有忘記自己來苦境的目的，所以數十年後，他自己朝著危險與疑惑，迎面而去了。　　

　　纏纏繞繞百年後，他終究撕開了自己最真實的一面，他告訴了楓岫自己是佛獄之人。

　　那其實是最危險的一步了，拂櫻幾乎是拿著自己的命在賭，可這個賭局他卻有九成的勝算，只因，那人是楓岫。

　　但他也知道，當他將身分公諸於世之後，那便代表著他的計畫與目的快達成了，一但達成之後，他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都將化為泡影，就算那本來就是一種障眼法，一種欺人的把戲。

　　可他總是有那麼一絲絲的不捨，不捨著他最愛的櫻花、最疼的小免還有──楓岫。

　　而這些不捨情緒，直到他將楓岫與尚風悅引去對峰壁之後便收拾得乾乾淨淨。

　　他毫不猶豫的使盡全力往楓岫身上招呼一掌，霎那間，楓岫被震飛得老遠，兩人四目相對的那一瞬間，他清楚讀出楓岫眼中的驚愕，但他只是不慌不忙地移開了自己的目光，既已走到這一步，他沒有回頭的可能。

　　暗夜黑雲壟罩著明月，曾是令人醉心的粉色慢慢從熟悉之人身上退去，取而代之的是邪氣加身，一身張狂墨色如瀑而下，那雙清明大眼逐漸蛻變成陌生而清冷，睥睨著眼前的一切。

　　「拂櫻！你在做什麼？」尚風悅震驚無比，語氣間充滿著怒意。

　　「自始至終……」拂櫻緩緩抬眼，相同的面容如今散發著截然不同的氣息，左眼之下的鯨紋更顯他的美豔。他直視著尚風悅，語氣森冷堅定地說：「我的心，從未離開過佛獄。」

　　無數個夜晚的抉擇在這一刻給出答案，拂櫻是佛獄之人，更是榮譽至高無上的三公之一。

　　「你！」尚風悅怒不可抑，還來不及說什麼，拂櫻卻對他再次發招！

　　面對突如其來的殺招尚風悅只得揚起手中扇應戰，可拂櫻殺體現身，一身威能與過去不同，尚風悅被他打得節節敗退，重重一掌落下後，尚風悅口嘔鮮血，幾乎是站也站不住。

　　可拂櫻並沒有打算放過尚風悅，他立即揚起手毫不猶豫地衝向尚風悅。

　　再一掌，世上再無極道先生。

　　殺招過後，預期的死亡沒有來臨，拂櫻眼神一凜，發現了尚風悅身後那一抹滿臉氣憤又不可置信的身影。

　　尚風悅在楓岫的幫助下順利逃脫，此時此刻對峰壁之前只剩下楓岫和拂櫻兩人無言的相視。

　　──是楓岫。

　　拂櫻在心中微微一嘆，但那幾不可聞的嘆息早就淹沒在這波沙塵之中。

　　拂櫻抬起冷眼，一手指向楓岫，語氣中盡是嘲諷，不緊不慢地說：「你的命很硬。」

　　「哼，你以為我會放過你嗎？」話落，楓岫便不再廢話地發起了攻擊。

　　拂櫻不再多想，欣然接受楓岫所有憤怒，而他也沒打算放楓岫一條活路。

　　楓岫望著眼前那熟悉又陌生的人，那口口聲聲喊著好友二字的聲音言猶在耳，相比現在卻招招要置他於死地的狠勁，簡直可笑的不值得一提。

　　當耳邊傳來清脆斷骨聲，痛感同時流竄於全身時，楓岫才終於認清一件事實……

　　原來，他們的友情並未破碎過，而是從未堅強。

　　「傻楓岫，我的勝利是你促成的啊。」拂櫻俯瞰著身下的楓岫，他的眼中沒有一絲憐憫，只有勝利者才有的滿滿的得意，「我一定會很想念沉眠地獄的你。」

　　「要死……也要拖你一起。」楓岫強忍傷口帶來的疼痛，朝著拂櫻揚起淡淡笑容，笑哼一聲：「畢竟地獄無你，索然無味啊。」

　　聞言，拂櫻握著奪命刃的手停頓了一下。

　　瓊宇花宴之後他選擇迎向危險，可這項危險卻為他帶來勝利的契機。

　　他這輩子只對佛獄忠心，他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替佛獄開疆拓土，改善佛獄人民的生活。

　　他見過陽光後，怎能忍受黑暗的種種不堪。

　　楓岫對他來說只是這條血路中的一枚棋子，用完即丟，無需在意。

　　所以楓岫一定要死，死在這裡，死在他的手裡，這樣他才能夠安心繼續著他的開拓之路，所以他不會心軟，更不會放過楓岫──

　　「如今你也只能逞口頭之能罷了，你什麼也改變不了的，從你相信我的那一刻起，便是你的死期倒數了。」

　　拂櫻的聲音很輕很輕，也許是勝利已在手，也許是他下意識的抗拒這項事實，但總歸他的理智還是勝過感性，於是他再也沒有猶豫。

　　「再見了，楓岫。」狂風蓋過了他的嘆息，替他的言語添加了絕情。

　　再見了，再見了……

　　拂櫻想再說些什麼，卻發現自己說不出任何話，下一刻物換星移世間倒換，狂沙風聲盡數退去，溫熱血水也逐漸冰冷──他猛然睜開雙眼，全身因汗水而濕透。

　　眼前的黑暗讓他一瞬間分不清虛實，他驚慌失措地跌下床去，不顧自己沒有穿著鞋子，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出房門。

　　而另一邊的楓岫幾乎是下意識丟下手中杖，立即循著聲響而去，他的身體似乎遺忘了趕路的疲勞，他的腳步走得比自己想像還要快速。

　　自從目不能視之後，自己的聽覺更好了，楓岫靠著聲音記憶，順利找著了跌坐在地的拂櫻。

　　拂櫻還沒反應過來，下一刻便撞入熟悉的溫暖懷抱──他知道那是楓岫。

　　「拂櫻，」楓岫緊緊抱著懷中顫抖不已的人，他沒有急著詢問而是輕輕拍著拂櫻的背，以他獨有的溫潤嗓音極慢、極輕地安撫懷中人：「沒事了……」

　　拂櫻本驚魂未定，可當他落入楓岫懷裡時，幾乎沒有任何原因，他慌亂的心就被安撫了。

　　他沒有抬頭看楓岫，卻可以從楓岫緊緊擁住自己的雙手中感受到濃烈的呵護；也許從來是他不敢看，不敢看流轉在楓岫眼中的情意，更不想知道自己現在有多狼狽。

　　縱使楓岫根本看不見，他也不願意從任何地方得知。

　　但他也沒有任何反抗的意思，第一次收起防衛緊繃的心，無聲地接受楓岫的擁抱。

　　這一刻讓他感到無比安心，他似乎從惡夢的漩渦中走了出來，讓他終於相信那終究是夢，他甚至想著他是不是可以遺忘，遺忘自己曾狠狠傷害楓岫的事實。

　　他的目光瞥見了一旁因為自己絆倒後而扯斷的鈴鐺，這時他終於理解楓岫平日總愛在家裡各處綁著音律大小不同的鈴鐺用意為何。

　　他總以為那是楓岫辨認方向的方法，可這個家他們都住好一陣子了，且他從來沒有改變家裡的任何擺設，所以再怎樣也應該熟悉家裡的一切。

　　直到今晚楓岫能準確又快速辨別出他位置，將他拉出深沉泥沼後，他終於明白了，明白那熱血傻瓜的用心良苦。

　　拂櫻眼眶不禁悄悄泛紅，低著頭將整張臉深深埋入楓岫溫暖寬厚的懷裡。

　　他的耳邊彷彿響起了那溫和的笑聲，還有輕輕慢慢的語調。

　　──我看不見，所以這些鈴鐺小玩意兒特別重要啊。

　　在那樣的輕鬆語氣下，是他無意間透露出不易察覺的心意。

　　原來重要的不是他是否能辨別方向，而是這樣他才能在黑暗的枷鎖中，聽見因拂櫻而響起的清脆聲響，就算輕微，也足以令他安心不已。

　　那是一種『拂櫻還在，他沒有走』的證明。

　　忽然之間，拂櫻感到一股他從未感受過的溫暖緩緩注入他心裡。

　　噩夢也許不會消失，但那名為愛的光明卻沒有放棄過他。

《　待　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