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8.12 【溫藏】短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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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ris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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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8)

10樓發表於: 2021-12-16 2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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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遊樂園

「週末空著。」
一早，藏鏡人丟下此話後便出門了。溫皇手中的咖啡還冒著煙，廚房中叮一聲跳出烤好的吐司，他睡眼惺忪地想：我何時又招惹羅碧了？

「是打算殺人埋屍嗎？」
千雪無奈地看向溫皇，「你是被害妄想症喔？」
溫皇攤開手、聳聳肩。
「誒，但是週末啊——藏仔沒問我呢。」
溫皇一愣，「⋯⋯看來羅碧是真打算開殺戒了。」
「別那麼誇張好嗎，他或許只是想和你玩啊。」語畢，千雪腦中不由浮現藏鏡人刀口嗜血的笑容。他打了個冷顫。「呃，不是那種玩。」
溫皇捧心嘆息。「罷囉。」他說，「聽天由命而已。若溫皇有了閃失，還望狼主每年清明，好菜好酒，以慰吾在天之靈。」
千雪翻了個白眼。

週末清早，溫皇便被藏鏡人從被窩中扔了出來。
「給你十分鐘。」藏鏡人說。
「羅碧啊，至少讓我知道要做些什麼。」溫皇搖搖頭，「難道要我穿著西裝去墳場嗎？」
為何是墳場？藏鏡人困惑的皺起眉頭。「方便行動就好。」
啊，原來我非是被埋屍之對象，而是協力者。溫皇一想，眼前便豁然開朗，果真是天無絕人之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於是他隨手套了件立領外套，又備妥可換衣物以防血跡玷污，稍加洗漱後走出房門。
「需要多派人手嗎？」溫皇問。
藏鏡人費解地瞪著他。「如果⋯⋯你想要的話。」
既是如此，大約是不太可張揚之事。溫皇瞭然地點點頭。「走吧。」

溫皇搭著藏鏡人的車，來到某知名遊樂園門口。眼前吉祥物正親切地對著他招手。
那麼過激嗎。溫皇想，遊樂園殺人事件？羅碧莫非是近來推理小說看得太多了。
「票已買好了。」藏鏡人拿著遊樂園地圖走來，「你想先玩哪個？」
溫皇霎時如雷轟頂。自己的推論，錯了。他腦中的千雪一臉瞭然啊的說：就和你講藏仔只是想跟你玩。不是那種玩。
『不，別天真了，千雪孤鳴。』溫皇反駁。『他可是那個羅碧。』
腦中一臉無語的千雪被他扔到一旁，溫皇於是又回到那天早晨的困惑。
他絞盡腦汁的想：我到底何時招惹羅碧了？

總得而言，這天算是平安。除去溫皇的滿腹困惑、除去他倆皆非適合遊樂園之人——今日也有幾個孩子被藏鏡人嚇哭了。
直到夕陽西下，兩人坐在摩天輪中，包廂緩緩升起，夕陽透過雲海溢出一片豔彩，染得藏鏡人的側臉也通紅。
經過一整天的困擾，溫皇的思緒此刻終於有些放空，他輕靠著玻璃窗，隨口問道：「莫非你今天只是想與我約會？」
藏鏡人顯然地愣住了。
溫皇也看向他，不自覺的摸了摸後頸。
「無心⋯⋯給了我票。」
「嗯⋯⋯」
於是藏鏡人又沈默，餘霞映在他的眉眼之間似乎變得更加紅豔。
溫皇恍惚想起，世間似乎有一說，是當摩天輪行到至高點時——
藏鏡人吻了他。
「閉嘴。」藏鏡人說。
摩天輪在沈默中很緩的降下，厚重的玻璃濾出太過悶熱的夕陽殘霞。溫皇突然想更正千雪的話。
『不是來玩。』溫皇想，『是約會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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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樓發表於: 2022-05-17 2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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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呵護

如此刻意的照顧，令人厭煩。

那日，神蠱溫皇正要前往約定之地，卻被半途攔阻。武林中尋釁之人見多了，只是溫皇向來避世，此刻不免有些意外。
攔道者得意洋洋，說是知曉了他和藏鏡人的特殊關係。是何特殊關係，連他自己都不知曉？然而溫皇的疑問卻惹惱了攔道者，對方一聲呼喝，隨即道旁現出四、五個武者，虎視眈眈的圍住溫皇。
⋯⋯所以，尋釁對象不是他，而是羅碧。溫皇不悅地想，藏鏡人這廝專會給自己找麻煩。武林中名聲越大，風波越多，萬惡罪魁之名轟動武林，仍會有不知好歹之徒前來挑釁，就為圖個名聲。儘管他們通常會為了自己的愚蠢付出代價。
不過，將主意打到他身上，倒是頭一遭。或許該換個化名了，神蠱溫皇懶散地想，真是麻煩。
此時圍殺者依然維持警戒，表情卻有些困惑，彷彿納悶眼前文士當真與藏鏡人有交情？又彷彿在思考面對弱者，該出幾分力。
弱者的思考全在面上。溫皇輕笑一聲，心道也罷，收拾了他們還能和羅碧討個人情——雖然這般人物也不入藏鏡人的眼。

只是在溫皇將要動手的剎那，變局頓起。

雷光之熾夾帶怒火，那人身未到招已至，圍殺者沒來得及哀嚎便已爆體而亡，餘下領頭者一臉茫然地舉著刀。
藏鏡人甚至還足夠體貼，沒讓血跡濺上他的衣衫。
「誰給你的情報？」來人欺身至領頭者面前，掐著對方脖子，冷聲道：「本座有更多手段讓你生不如死。」
「行了，羅碧。若情報來源這般輕易就能取得，鬼市還混什麼。」溫皇理了理衣襟走向藏鏡人，藏鏡人的眼神將他從頭到腳掃了一遍，放緩語氣說：「你先去找千雪。」
溫皇不免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這樣刻意的關照令他噁心。至於嗎？他想在心底，勉為其難地一勾嘴角後離去。

「有什麼不好？」
千雪孤鳴撐著臉看他，樂呵呵地說：「藏仔喜歡你。」
溫皇打了個冷顫。
「狼主啊，你們之間的噁趣味，溫皇可不奉陪。」
「什麼正經話到你嘴裡都變得怪怪。」狼主搖搖頭，拾起溫皇斟滿的酒杯飲盡。
「這難道不是藏鏡人的刻意看輕嗎？」溫皇看向空著的那席，心想該不會藏鏡人真的追查去了鬼市。「狼主之能被這樣輕視，你倒樂此不疲。」
「個性彆扭的人才不能坦然接受。」狼主嗤笑，「藏仔若輕視你，還會次次交托你辦事？」
「既是如此，他該知道那般螻蟻不值一顧，何須搶著出手？」
「若不在眼前，他自然不管。但既然看到了，那在藏仔眼皮底下動他的人，就是最無知的挑釁。」
「⋯⋯肉麻。」
「我會稱之為重情。」
溫皇不置可否地舉起酒杯。這場酒會藏鏡人大概要缺席了，天知道大將軍被那無謂小賊耽誤到了何地。
「總之，若你或羅碧在我面前遇襲，若非必要我可不會出手。」
「那很好啊！等我們力竭之刻，就等你救援了。」
狼主開懷地笑著說。

對溫皇而言，狼主和藏鏡人之間的信任，也是這麼不值一提。只要想著保護，就必然失去。如此簡單的道理也參透不得，正是他倆無法成為強者的佐證。
只要有了欲求，便會有負擔；有了負擔，就走不遠。
神蠱溫皇不需要保護，也不需要被保護。

⋯⋯是嗎？

許多年之後，溫皇無奈地承認，他的確忍受不了任何人動到鳳蝶。
更多世局之後，溫皇必須承認，他永遠改變不了羅碧的習慣。

那日他甚至忘了所對何敵。
然而苗疆三傑對彼此是這般熟悉，熟悉地即使許久未見，只要藏鏡人一個腳步，溫皇便能判斷爾後局勢。
藏鏡人向前踏出的一步之遙，砌起了一道牆，牆內是千雪所謂「他的人」，牆外是死人。
只是溫皇沒想到，如今的自己，竟仍被天地不容客一個箭步圈在牆內。這是慣性導致的無自覺嗎？更熟悉的不悅湧上心頭，直至今日，藏鏡人依然可笑地想護著他。
「羅碧，你的腳步很礙事。」反正那人對自己的厭惡也到了頂，溫皇索性直接將惱怒拋給對方。然而出乎意料，聞言藏鏡人斜睨一眼，喉頭滾出些許笑意。
「那就向前。」藏鏡人輕晃頭示意。
突然，溫皇想起千雪孤鳴。狼主並非毫不在意，而是在那道牆砌起之前，便會大跨一步與之並肩。
他想起千雪說：「藏仔喜歡你。」

「羅碧。」
「嗯？」
「許久之前，你欠我一次酒會。」
「哈，之後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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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樓發表於: 2022-06-22 1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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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吸血鬼

羅碧令人惱怒。神蠱溫皇心想。

他生來以人血為食，縱然蠱術已達巔峰，以蠱產血也非難事，可他仍偏好獵食。這倒非喜愛殺戮，只是新鮮取得的血液尚存溫熱，令他總算有進食的實感，如同人類不曾同情豬牛羊，他憐憫但不共感。
儘管如此，在大多時候，活著的人類所能帶來的趣味，還是多於屍體。故神蠱溫皇向來飲食分寸得宜。

然而藏鏡人這廝，就偏生不讓人好過。

在初見藏鏡人時，他便察覺不對勁。他族的嗅覺遠高於人類，於是藏鏡人血中一股濃烈的殺意充斥了他的鼻腔，在這當中卻是更勾人且魅惑的香氣。甜，太甜了。溫皇的指甲幾乎摳進掌心，才止住想把對方生吞活剝的念頭。
而千雪孤鳴還正興高采烈的介紹他倆認識，藏鏡人揚起眉，金眸微瞇，一瞬間讓溫皇產生了被看透的錯覺。

但他畢竟是神蠱溫皇，非能忍他人不能忍之事，卻能藏他人藏不了之心。

況且若咬了藏鏡人，不止千雪孤鳴，怕是整個苗疆都要與他反目，溫皇還想悠閒個一時半刻，與狼主談談風月，與羅碧喝喝酒——
喝酒，唉。
酒正誤事。他原以為這話只會印證在千雪身上，沒成想自己卻先栽了跟頭。或許是酒太烈，或許是羅碧太誘人⋯⋯更正，羅碧的血。簡言之，他糊裡糊塗的咬了他一口。
糊裡糊塗？溫皇做事也能糊裡糊塗嗎？得怪藏鏡人靠得太近又太鬆懈，嘴角彎起的弧度一如眉眼，在在刺激著他的獵食慾望。變故在轉瞬之間，他的獠牙刺入藏鏡人的頸上，下一刻藏鏡人的陰冷真氣竄進他的咽喉，他被掐著脖子拎了起來。溫皇委屈的想，自己甚至沒嚐到一滴血。
「做什麼？」藏鏡人冷聲問。
「⋯⋯想咬你。」溫皇誠實以對。
羅碧的盛怒先閃現在眉宇之間，卻不怒反笑，笑得⋯⋯還很愉悅。
「本座猜對了嗎？你以人血為食。」
溫皇不悅地反制住對方手腕，若羅碧再挑釁，自己不介意與他動手。「你想如何？」溫皇問。
藏鏡人掐著溫皇的手一緊，卻是直接將對方扯進他的懷中，垂涎的香氣近在眼前，溫皇幾乎被激得暈眩。
羅碧偏還湊在他的耳廓旁，沉聲道：「本座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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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8)

13樓發表於: 2022-06-22 15: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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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狐妖

彼時的羅碧還未是苗疆戰神，卻已是藏鏡人了。江湖中只要有些本事，誰都能混出名號，當然名號越響，性命越單薄，故出名者又都只是武藝高絕之人。
說還頭，甫出江湖的藏鏡人遮頭掩面，以一招雷公熾爁名震武林，卻還稱不上轟動武林驚動萬教——也不過十七、八歲的年紀，威力自然不可與往後之怒雷同日而語。然而這般名聲已足夠使人垂涎了。這日，他便是被想博聲望的三兩武者圍攻，雖是叫他們無性命回頭，藏鏡人依然受了內傷，強壓住喉頭鮮血往前方樹林走去。
他在草叢中坐下調息，卻又聞不遠處腳步聲雜沓。武林中腳步聲與打殺聲都代表著麻煩，藏鏡人絕非好管閒事之人（史狗子才是），故此刻也只是把自己在林中藏得更隱密一些。
然而俗語說：人不染紅塵，紅塵自染人。只見草叢攢動，須臾擠出一條雪白身影，直直撲到藏鏡人懷中。
若是平時，藏鏡人絕對能在那什物撲上身前就地正法，然而眾所皆知苗人對一切毛絨絨極度缺乏抵抗力——藏鏡人雖成長於交趾，仍無法免俗。故未來的萬惡罪魁面對敵襲只是皺眉一瞪，懷中那雪白毛絨的東西有所感應似的抬頭，小巧的耳朵、細長的眼睛、微微抖動的鼻尖以及正巧壓在他胸上的肉球⋯⋯壞了。藏鏡人總算體驗到雷公熾爁的威力。
不過，在他沒來得及伸出魔爪揉揉肉球之前，那小東西的手腳突地伸長，一身白毛褪去，原本的白狐剎那化成一赤裸少年，餘下那雙似笑非笑的眼睛盯著他。當然，似笑非笑是爾後藏鏡人的評價，此時他只從中看見冷冰冰的威嚇。
「人類。」白狐說，「遵照吾的指示，若否你將死無葬身。」
白狐的手纖細卻有力，運上真氣掐在藏鏡人的頸上，藏鏡人被這乳臭未乾的小子觸了逆鱗，怒極反笑，正要發難又被喝聲打斷。
他面前的草叢被狐群踏平，領頭三狐眼神陰惻，大概是讓他碰著了百年狐妖。
「竪子，莫再滋事。巫教耐心有限。」
白狐冷笑一聲，「就憑你？」
老狐盱了藏鏡人一眼，「汝是想將這人類當作保命符？可笑。藏鏡人威名在外，怎甘臣服於小兒之下。」
這話是對藏鏡人說了，他蹙眉迎向白狐的目光，那眸中七分殺意，三分不安。顯然白狐意識到藏鏡人完全能脫離自己的掌控。
藏鏡人哼笑一聲。他確實不甘臣服，然而更不喜被人臆測心思。何況這小子得他眼緣。
「未必然吧。」於是他說，手中暗自蓄力。巫教之名確曾耳聞，他也不想莫名樹敵，然而保下一隻小狐不過舉手之勞，且即便是看在羅家的面子上，巫教也不該與他動手。白狐沈默地盯著他，隨後面向狐群，又掛上那抹傲視人間的蔑笑。
「師伯的關照吾收下了。奈何罪者已與此人結為連理，實在無顏叩見師門，只好與之比翼雙飛啊。」
藏鏡人一口氣差點沒緩過來。
老狐顯然也不買帳，「汝與此人不過初見，出此狂言就想糊弄老朽！」
「耶，不曾聽聞一見傾心，二見傾國？糊弄與否，相信吾之郎君再明白不過。」白狐微瞇起的笑眼撞上藏鏡人的怒眸，一時間藏鏡人竟被看得亂了套，未及反應他的面罩便被掀開一角，一對軟軟的唇印在他的唇上。
五雷轟頂。
白狐甚至伸出舌尖舔了舔他的唇珠。藏鏡人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卻見對方閉著眼，微翹的睫毛掃在他的眼底，
「味道不錯。」白狐細語著移開嘴唇，把面罩緊實的覆上後，回過頭挑眉掃視狐群，近百的狐群竟被這一眼逼得連退數丈。「還不退下？」他沉聲道。
老狐神情複雜又似帶有畏懼，眼球一轉後抬起尾巴，狐群隨即無聲的向四方退開，林中隨即恢復平靜。
幾乎同時藏鏡人猛力推開白狐，怒道：「你做什麼！」
「賣身啊。」白狐瞇起眼睛笑。
「我不買了！」
「這可由不得郎君。」白狐樂見藏鏡人發怒，即使怒了又不還手，只是近似無可奈何地瞪著自己。
然而下一瞬藏鏡人身形一晃，喉頭積淤已久的血絲絲縷縷溢出，沿著面罩滴落在地。
「⋯⋯你有傷在身？」
藏鏡人白了他一眼，「被你氣的。」
「讓吾觀視。」
「不必。」藏鏡人躲開白狐的手，「管好你自己。」
「你若死了，苦惱的是吾。」
「哈，這種小傷。」
白狐扯了扯嘴角，「行吧。要死不死。」
見著對方吃鱉，藏鏡人不知怎地又愉快起來。多隻小狐狸可逗弄也沒什麼，他想，連理⋯⋯什麼的，大概也是這小王八蛋隨口一說，就當收了個小弟吧。於是他解下披風，蓋在白狐身上。
「說吧。」藏鏡人道。
白狐抬眸挑眉，「無可奉告。」
「藏鏡人不屑窺探巫教私事，但若要本座協助，據實以告不過分吧？」
「⋯⋯你是純陽體吧？」
一語方落，冷冽厚重的殺意頓時壓得白狐窒息，白狐愕然，拼著最後一口氣擋下藏鏡人的殺招。
「⋯⋯不差。」招式被解，藏鏡人若有所思，白狐的資質極高，若勤加鍛鍊，必是驚動天下的絕代武者。可惜了，將命盡於此。他手起雷現，極招在前白狐急喝一聲：「吾會助你！」
藏鏡人依舊蓄力，沉聲道：「你以為本座希罕？」
「這非求饒，是條件交換。」白狐在談話間調息呼吸，面上稍稍恢復了冷靜。「撤下你的殺意，否則玉石俱焚。」
「本座更厭惡脅迫。」藏鏡人語音越冷，但白狐似乎找到了應對之法，不只冷靜，甚至多了些從容。
「巫教蠱毒，你可用性命嘗試。」
「世間毒千百種，本座不信你舉世無雙。」
聞此，白狐反而大笑，「舉世無雙？這不算恭維。」
藏鏡人凝視著對方神情，半晌，仍是收了招。
「你最好能提出足夠誘人的條件。」
殺意驟散，白狐長吁一口氣，「吾不知曉你有何秘密，如同你對巫教私事無甚興趣一般，吾亦然。但對吾族而言，若得純陽之氣，則可頓增百年修為⋯⋯」白狐看向藏鏡人略顯困惑的神色，嘴角一勾，「你該知道狐妖能取人之精氣吧？」
藏鏡人頓時面上一熱，「所以⋯⋯你剛剛那個⋯⋯」
「是。吾也非有龍陽之好，不過借取一些純陽氣用用罷了。」白狐笑道：「有些妖確實會選擇與人類共結連理，這樣吸取精氣也方便。然而此情況大多是騙財騙色，少數真心相付的，那人類與妖日夜相處，命仍是不長。」
「你的意思是，要我供你精氣？」
「放心，見你武功深厚，沒這麼容易精盡人亡。只是若得純陽體之協助，亦會為巫教所忌憚——妖都怕至剛至陽之物嘛。」白狐攤開手說，「你助我脫身，我助你⋯⋯什麼都行，狐妖的許諾可得來不易啊。」
「⋯⋯你說妖畏懼至剛至陽，那你⋯⋯」
「疼啊。」白狐坦然道，伸出被灼傷的舌尖，「若再修上幾年，或許就無懼了？不過純陽之物向來麻煩，吾可不想多打交道。過了風頭，吾馬上離開。」
藏鏡人沉吟半晌，「我如何信你？」他問。
「你不必信吾。」白狐笑道，一念訣瞬間又從人形化作狐狸，「若有疑慮，當場將吾格殺即可。反正這段時間吾哪裡都不會去。」白狐對他眨眨眼，「最多只是吾不守承諾，讓你損失了一個願望，但我想這也不入藏鏡人的眼。」
⋯⋯這混蛋，佔別人便宜跟喝水似的。藏鏡人啞然，說是條件交換，說白了卻是自己無條件收留一隻狐妖，不但可能導致巫教報復，甚至還有精⋯⋯咳、盡人亡的性命之憂。麻煩啊，實在麻煩。若是平時無須考慮，只有擊殺一途，偏偏這廝狡猾得很。藏鏡人如願揉著肉球，氣呼呼地想，這廝狡猾得很。
他一邊氣，那白狐還要用鼻尖輕輕頂著他，毛茸茸的耳朵、雪白光亮的毛皮，一時間具體呈現出何謂乖順可人。藏鏡人——未來的萬教罪魁，人們口中冷酷無情的大魔頭——此刻卻被一隻小狐狸輕易抓住了軟肋。
他無可奈何地沉嘆一聲。看來白狐對自己的身份一無所知，僅憑純陽體便發怒，確實是他無智了。且這廝對自己似乎毫無興趣。雖說人心難測，何況是妖。
「⋯⋯好吧。」藏鏡人應道，「但若本座發覺你有一絲異心，不待巫教來討，我會親自押你回去。」
白狐抽了抽鼻子，鑽進藏鏡人懷中，一副討抱抱的乖巧姿態。藏鏡人嘆道：「我有傷在身。」
白狐不理，擅自調了個舒舒服服的位置窩下。
見對方冥頑不靈，藏鏡人權當自作孽，認命的抱起白狐。「回去了。」他說。
白狐耳朵抖動，在意識到「回去」指的並非巫教後，又放鬆呈現昏昏欲睡的慵懶樣。
畢竟他很久沒睡個飽覺了，而藏鏡人的擁抱又太暖、太令人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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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樓發表於: 2022-06-22 15: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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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三傑性轉

苗王宮臨時來了通知，千雪孤鳴不得已放下還未暢懷的酒興以及兩位好友，趕赴會議去了。
矮桌上啤酒半打喝乾半打未開，配上方開動的下酒菜顯得格外淒涼，溫皇覷著羅碧，羅碧瞪著矮桌，半刻後抓起一旁夾克起身，大步邁向玄關。
「羅碧。」
羅碧回頭，溫皇像鬼影一樣沒有腳步聲的跟在他身後，長髮垂肩，散落在淡色睡衣上。
說是睡衣，也只是件過大的上衣。溫皇在外向來講究，在家就隨便不少，怎麼舒服怎麼穿，然而過大的衣服又顯得她嬌小。溫皇絕對稱不上嬌小可人，但此刻她輕抓著羅碧的手指，看上去三分乖巧七分溫順。
這也是溫皇慣常的伎倆。
羅碧蹙眉，冷聲道：「放手。我走了。」
今日羅碧穿著高領外罩夾克，是她一貫的冷硬氣質，緊身高領包著傲人雙峰，又顯出些許禁慾。羅碧的胸很挺，千雪醉了就喜歡蹭上去，趁著醉意摸個幾把。羅碧的胸很軟，像她對自己人的偏愛。
如同此刻即使下了最後通牒，羅碧仍待在原地，耐著性子等她鬆手。
她鬆開手，但十指隨即爬上羅碧的腰。羅碧的腰很結實也很細，過往軍裝腰帶一束上，兩隻手幾乎能盈盈握住。每次見此，千雪都不免念叨幾句記得吃飯啊。
「鬆手。」羅碧又說，手掌抵在溫皇肩上，溫皇側過頭，輕輕吻上對方手背。
「阿姊⋯⋯」她垂眼低語。
有些時候，千雪管不住羅碧的時候，會瞪著眼睛半是無奈半是撒嬌的喚她：「阿姊——」通常羅碧都會讓步。無條件讓著她們幾乎成為羅碧的直覺反應。溫皇不常喊阿姊，她總是有意識地避開那些太親暱的稱呼。
羅碧像是觸電一般地抽回手，半晌又猶豫的輕撫上溫皇的髮旋，順著髮流向下梳理。她們很少這樣親暱，但羅碧就是會為了自己人撤開所有防線。即使決裂期間，羅碧仍不肯讓她的人受半點委屈。即使對方是神蠱溫皇。
羅碧的撫摸很柔，指尖壓在溫皇的頸上將她輕輕往懷中帶。溫皇倚在對方肩上，羅碧的身體抵著她，壓出優美的曲線，肉慾卻又不染塵埃。
她的唇印在羅碧的肩頸上，在百摺窗淡淡灑落的月光下，羅碧像摟著千雪一般摟著她。矮桌上酒開了一半，或許羅碧會陪她喝完。
畢竟羅碧這麼柔的吻著她的鬢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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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樓發表於: 2022-08-24 22: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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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解毒

神蠱溫皇正在沈思。
熟識他的人都知道，當他思考時，最好別和他說話，更應該儘早離開他的視線範圍，若否那壞心思就很可能打到你身上。
被溫皇算計，實在不是件享受的事情。
然而今日，卻罕見的有人打斷了他的思緒。
鳳蝶急匆匆地走進他的視線中。溫皇瞇起眼睛，鳳蝶卻不待他說話，搶先道：「藏鏡人中毒了。」
溫皇微愣：「藏鏡人？」
「是憶無心發現的。他抱著藏鏡人四處晃蕩，我一看就知道藏鏡人身中奇毒。」
溫皇的手摸起矮几上的羽扇，正要開口，卻再一次被鳳蝶打斷：「所以我把他們都接進來了。」
溫皇簡直有些哭笑不得。
「既是如此，大小姐啊，你見也見了、接也接了，來和我講做甚？」
鳳蝶瞪著眼，嚴肅的說：「因為那是我解不了的毒。」

溫皇此刻已在藏鏡人身旁。
憶無心半刻前離開了，他似乎還有很多事情要辦。溫皇不明白，明明是羅碧的女兒，怎會這麼愛惹麻煩？
⋯⋯是了，羅碧也很愛給他找麻煩。
憶無心依依不捨地向昏迷中的藏鏡人道別，並誠摯地懇求溫皇醫治對方。縱使不知道昏迷者是自己的父親，小女孩的態度也算很真誠了。可惜藏鏡人意識不清，否則絕對會為愛女的友善流淚。
然而藏鏡人全身正著火一般的燒著。
他在面罩下的臉蛋長年不見光，皮膚比常人白上一些，平時看上去沒什麼血色，此刻卻燒得白裡透紅，竟顯出一種奇異的美感。
溫皇握上他的手腕，藏鏡人很冷似的又往被窩裡縮，睫翼輕顫，睡得很不安穩。
「什麼毒？」鳳蝶問。
「東瀛的毒。」溫皇道，「說不定我該叫你義父再給赤羽大人跪一回，討個解藥。」
「連你也解不了嗎？」鳳蝶擔憂地問。
「你很擔心他？」
「你不擔心？」
溫皇看了鳳蝶半晌，他搖搖頭：「鳳蝶，你今日問得太多了。」
鳳蝶哼一聲，端起水盆轉身離去：「我去換水。」
溫皇依然抓著藏鏡人的手腕，藏鏡人含糊不清的呢喃著，不久後便抽開手，轉身面向牆壁，蜷縮起身子。

西劍流這毒，下得很是陰險。
它並無直接的性命威脅，卻可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若非藏鏡人根基深厚，此刻早已被折磨得不成人樣。
藏鏡人迷迷糊糊的醒了。他只覺得自己很冷，身子又熱得發燙。他身處陌生的房間，門簾被掀開，走進熟悉的人。
「好些了嗎？」溫皇端著藥碗進入，頭也不抬地問。
藏鏡人哼一聲，聲音卻因為虛弱而變得不這麼冷洌，反倒多出些旖旎的味道。他一惱，索性抱著棉被翻過身，不理人了。
「吃藥。」溫皇在床邊坐下，藏鏡人跳起來，一把抓過藥碗，喝乾後往床上一丟，又蒙起被子。
「還能生氣，看來是好的很快。」溫皇冷聲道，拾起藥碗起身離開。
藏鏡人聽著漸遠的腳步聲，覺得方才溫皇的體溫也漸漸涼了。他的骨頭很冷，身體卻很熱，腦袋很暈，心臟很痛。他迫切的想要隨便一個人來陪著他。
但溫皇已走遠了。
實話說，藏鏡人也不太清楚自己在氣什麼。上一次看到溫皇是在墓中，方才見到的卻是活生生的溫皇。他大可氣得大罵，這廝連他和千雪都要騙。他也可以大笑，說早知道禍害遺千年。
然而藏鏡人只是有點想哭，還有點茫然。
畢竟他實在不確定，現在的溫皇，還是不是他認識的那個。

「主人就這樣走了？」
「嗯。」溫皇一邊揀藥草，一邊翻書，「難道陪他一起躺下嗎？」
鳳蝶顧著爐上的藥壺，喃喃道：「這種時候，總會希望人陪著嘛。」
「那你去陪他啊。」
「我又不是藏鏡人的誰。」
「我是他的誰嗎？」
「主人⋯⋯」鳳蝶幽幽的抬起頭，「你很幼稚。」
「他不想理我，我理他做甚。」語畢，溫皇也覺得此話著實有些幼稚。他緩下聲道：「他剛吃了安神的藥，此刻該已睡下，身旁有沒有人也不重要。」
鳳蝶眨眨眼，換了個話題：「不告知義父嗎？」
「再給千雪添這事，他就要忙昏頭了。」
「那⋯⋯那此毒確定可解嗎？」
溫皇笑道：「此毒雖猛，但並不比三途蠱凶啊。」
鳳蝶努努嘴，「西劍流擅長拷問，我看這毒受起來可能要比三途蠱舒服。」
「你這小女娃都能忍了，何必擔心藏鏡人。」溫皇嘆道：「若怕疼，羅碧也不會是萬惡罪魁了。」
雖是這麼說，溫皇卻已站起身，看似很無聊的把書一本本放回書架。
鳳蝶放下搧火的扇子，提起藥壺，倒出一大碗藥湯。他說：「若主人很無聊，不妨幫我拿藥過去，省得鳳蝶還要多跑一趟。」
溫皇嗯了一聲，緩緩踱步過去，又緩緩拿起藥碗，「鳳蝶大人有令，溫皇怎敢不從。」
鳳蝶綻然笑道：「好說。」

溫皇進房時，藏鏡人還未清醒。
但凡在江湖中身經百戰者，總是醒得很快，尤其在陌生的地方，更是多了十二分的警戒。
於是溫皇就看到藏鏡人懶懶地抬起眼睛，嘟囔著抱緊被單，又把頭埋進去了。
溫皇啞然失笑，他坐到床邊，隔著被子揉了揉藏鏡人的身子。
「好點了嗎？」溫皇問。
「好冷。」藏鏡人說，他一頭黑髮雜亂的散在床上，隱約透出一節白皙的脖頸。溫皇伸手探向頸部，藏鏡人一顫，倒也沒躲開，那熱度卻逼得溫皇差點縮回手。
「喝藥。」溫皇說，「喝了降火。」
「都快冷死了我還降火。」藏鏡人哼道。
「是因為那毒引動你體內陰氣大盛，才會覺得冷。但你若再不降火，燒壞了腦袋我找誰賠去？」
藏鏡人沈默半刻，還是接過溫皇手中的藥碗乾了。他仍然覺得很冷，骨頭喀喀地顫抖著。
「你有幾分把握？」藏鏡人問。
「看你信我幾分。」
「你就是不能好好說話。」
「哈。」溫皇輕笑。藏鏡人半躺在床上，捲著被子面向他，因此他低下頭就對上了藏鏡人的眼睛。
那雙眼睛霧茫茫的，幾乎要蒸出水氣一般，失了平時銳利的鋒芒，卻依舊深不可測。
溫皇想起某一年，藏鏡人一樣中了毒，蜷在火堆旁說：好冷。於是千雪不由分說地，給了藏鏡人一個大大的擁抱。
此刻沒有火堆，藏鏡人蜷曲側躺著，長長的睫毛像簾子那樣，掩去了他的眼睛。
溫皇傾下身，將對方紛亂的髮絲勾到耳後，問：「還冷嗎？」
藏鏡人點點頭，並獲得一個輕輕的擁抱。

鳳蝶瞧見溫皇時，對方臉上帶著很古怪的表情。
「怎麼啦？」鳳蝶忍不住問。
溫皇搖搖頭，皺起眉頭，像是剛遇到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羅碧⋯⋯」他停頓半晌，「睡著了。」
「喔。」鳳蝶點頭，他已習慣溫皇話說一半。只是能讓主人露出如此困擾的神情，倒是讓鳳蝶有點驚奇。「他還好嗎？」
「再過三個時辰，毒就完全解了。」溫皇已入座，淡淡地說道。方才的困惑如曇花一現，瞬間又被收得一乾二凈。
但溫皇仍在困惑。
他抱上羅碧的時候，彷彿抱上了一團火，觸手所及都要被燙傷。但羅碧的唇很冷似的輕顫，於是他又抱緊了些。
羅碧倚在他的肩上，溫皇很少、或著幾乎沒有看過這樣脆弱的羅碧，他伸手整理對方散亂的額髮，羅碧便就著他貼在臉側的手，輕輕蹭上。
溫皇的指尖彷彿擦過一滴水珠。
他霎時頓住身子，小心翼翼的看向羅碧。一滴淚掛在羅碧長長的睫毛上，羅碧一陣一陣的吸著鼻子，鼻尖隨著他的動作微微聳動。
「疼⋯⋯疼嗎？」溫皇輕聲問。饒是他向來沈著，也不禁有些六神無主。西劍流的毒當真如此厲害？他把上羅碧的手腕，觀那脈象的確漸穩，適才衝撞體內的陰冷之氣也漸平息。溫皇鬆了口氣。
那滴淚珠被溫皇拭去，羅碧睜開眼睛看他，又斂下眼神。
許久，他終於聽見羅碧輕微的鼾聲，溫皇緩緩起身，羅碧卻仍被驚動，不過並未睜眼，只是再將身子埋進被窩裡。
他的體溫依舊很燙，但此毒最關竅之處已解了，再來只等燒退。
溫皇悄悄地退了出去。

藏鏡人是被熱醒的。
他睜開眼，只覺汗流浹背，厚重的棉被早被踢到一旁，床邊擺著一套乾淨的衣物。他的金甲被好好的收在門邊，上頭不見污泥血漬，應已被清洗過。
藏鏡人換下汗淋濕透的衣服，環顧房中，一切擺設都很簡單，看來只是個臨時居所。木床邊有一個矮櫃，應是放置衣物之處，藏鏡人想找個束髮，但三層抽屜都尋遍了仍未看見。
不過裡頭倒是有個很耐人尋味的東西。
白色絹布包裹著一個金色面罩，藏鏡人當然認得這東西，它伴了他大半輩子。藏鏡人拿著面罩，呆了半刻，又好好地將它包回去。
此時鳳蝶進來了。她見到藏鏡人已清醒，很開心地眨了眨眼睛。
「你好多了嗎？」
藏鏡人看著鳳蝶發亮的眼睛，也不禁微笑。這姑娘由溫皇養大，卻仍然很坦率，至情至性。
「溫皇呢？」藏鏡人問。鳳蝶點點頭，領著他出去。

山谷之間，有一張矮几，一炷香，一把古琴，一隻羽扇。
溫皇端坐其中，兩手放在琴弦上，隨意撥弄。
即使藏鏡人走到他面前，溫皇也沒抬頭。
「你想如何？」藏鏡人問。
「你我之間，需要這麼生份？」
「你說呢？」
「若藏鏡人仍是任飄渺的好友，那不論何事，都是義無反顧。」溫皇右手撥弦，左手微振，彈出詭譎飄忽的一音，「若否，還珠樓的價格可是很高。」
藏鏡人沈默了很久。直到那炷香將燒盡，他才開口。
「隨便你。」藏鏡人說完，便轉身離去，衣袂翩翩劃出攝人的一道風。
「走左邊。」溫皇說，藏鏡人一步不頓，筆直地向山谷左方小道走去。
戰甲錚錚的聲音終於消失在谷中，鳳蝶很用力地把茶杯放到矮几上，說：「明明是右邊。」
「所以就讓他知道，別相信溫皇說的一切事情。」溫皇半垂著眼，淡淡笑道：「我向來以誠待人。」
鳳蝶默然。她嘆息著搖搖頭。
「主人常說，以誠待人。於是很多人都不相信他。」鳳蝶想，「但到了真正要命的時候，不論主人說什麼，義父跟藏鏡人好像都還是信他。」
溫皇也許知道這點，也許不知道。不過有些時候，被相信的感覺要比不被相信來的難受很多。
儘管如此，他向來拿藏鏡人沒有什麼辦法。所以無論信或不信，溫皇都只能淡漠以待。

藏鏡人正走在離谷的路上。
這一路走得很不舒坦，有機關，有暗竅，有伏兵，有殺著。藏鏡人目不斜視，金甲所到之處是驚雷狂濤。他從不猜測下一個機關在哪，下一處殺著何來，他的步伐稀鬆平常，像是再熟悉不過似的，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藏鏡人很少去揣摩溫皇的心思。
正如他從不臆測千雪的想法。有些事情，想不透固然難受，想透了卻也沒什麼辦法。於是大部分時候，他們說什麼，藏鏡人就做什麼。他懶得去想其中的眉眉角角，畢竟他對自己向來很有自信。他是天下第一掌，是苗疆戰神，是轟動武林驚動萬教的藏鏡人，而且縱使被佔盡便宜，該負責的還是那兩位大夫。
何況，他並不討厭崎嶇的路。跟著溫皇這種人，路總是要走得坎坷一些。坎坷的路向來比較危險，比較刺激，絕處逢生的體驗，足以給無聊的日子增添趣味。
以往，他們三人確實是這樣過生活的。
只是千雪畢竟還是有很多牽掛，而他現在有了憶無心。
藏鏡人忍不住想，或許改變的人不是溫皇，而是他和千雪。他們都變得不再自由。
谷中琴音忽高，忽低，忽激昂，忽纏綿，藏鏡人的步伐不停，終於還是走出山谷。
琴音終於還是淡去了。

溫皇在古琴前坐了很久。
茶冷了，鳳蝶就再換一杯。換到第三杯茶時，溫皇終於起身。
「主人，你去哪？」鳳蝶問。
「回房。」溫皇頭也不回的說。
回房，自然是回藏鏡人先前睡的那間。
山谷中只是暫時歇腳之處，有床有房已是精緻，遑論客房。故在床鋪被藏鏡人佔領了一天一夜以後，溫皇實在萬般思念自己的被窩。
他掀開門簾，環顧四周。房中擺設未變，床鋪也被鳳蝶重新整理過了，只是看上去竟比原先更冷冷清清，許是羅碧留宿的這一夜，留下的溫度太熱，太熾。
溫皇鬆開束髮，正要和衣睡下時，卻突然心思一轉，三兩步走向矮櫃，拉開最後一層抽屜。
櫃中衣物擺放的很整齊，絲毫沒有被動過的痕跡。那個金色面罩也依然擺在原處，包裹在外的白色絹布很緊實的打了個結。
溫皇對這種模樣的結並不陌生。
某次，羅碧難得屈尊降貴替他包紮時，就是用這種手法打結。溫皇已忘記當時情景如何，只記得羅碧垂下眼睛，將細布層層纏上傷口，雙手有時繞在他身後，像在擁抱似的。
溫皇半跪在矮櫃前，本想拆開結拿出面罩，卻又作罷。他默默地撫摸絹布，想著藏鏡人是用什麼心態拿起面罩，可連溫皇都不知道自己為何要收著這東西。
做個紀念。做個回憶。做個憑證。
他有很多種說法可以向羅碧解釋，又哪種都懶得說，或許羅碧也懶得問，懶得聽。他們之間好似有很多該問清楚的，然而有人不願聽，有人不願問，許多事情便這樣擱下了。
於是羅碧仍去亡命天涯，溫皇仍在算局佈計，他們可能都欠對方一句話，卻又心照不宣。
遠在天邊的狼主說過，好兄弟之間，若是多說，多想，多聽，多問，往往會多少有一點彆扭。
所以他們就繼續維持著這種心照不宣。直到未來某天，他們之間不再擁有信任，那時即使願意問了，願意答了，好似也沒有意義。
溫皇輕嘆一聲，搖搖頭，終究還是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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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ris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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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8)

16樓發表於: 2022-12-08 21:1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17. 青樓/雙性設定（R18）

男人總是很無聊。
那日苗王大宴群臣，菜很好，酒很多，縱使藏鏡人都不免有些暈眩。迷迷糊糊，他就被部將帶到一處酒樓。
酒樓，青煙綠柳，奼紫嫣紅，聲色犬馬之所。藏鏡人的酒醒了半分，正待發怒，無奈已經身處房內，裝潢典雅精巧，矮櫃上焚著淡香，那些胡來的部將們早已沈溺美人溫柔鄉，留下他獨自在房內，頭很疼，心很累。
此時，門被呀地推開，藏鏡人嘆道：「別進來了。錢照給，讓本座安靜睡一晚。」
門外人輕笑一聲，「將軍大人親訪，怎敢怠慢？」
小官啊。藏鏡人抬眼，見那人已經進房，正笑盈盈地看著他。不愧是青樓之人，生得美貌別緻。
藏鏡人不耐道：「說了出去。」
那人笑道：「何必著急？夜晚還很長。」他落座，「喝茶嗎？」
藏鏡人快被氣笑：「我來青樓喝茶。」
「無不可啊？解酒嘛。」
藏鏡人白了他一眼，又嘆道：「我真的累了。出去。」
「將軍大人儘管休睏。藏鏡人威名顯赫，在下可不敢妄動手腳。」
見趕不走人，藏鏡人無奈作罷，惡聲道：「若妄動，本座會殺你。」
「遵令。」那人輕笑作揖，默默看著藏鏡人爬上床，背對著他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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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皇輕嘆一聲：「本是想藉機與將軍大人切磋一番⋯⋯」
「你練掌？」
「習劍。」
「體魄不錯。」藏鏡人說，「在此未免小用。」
「那⋯⋯將軍大人替我贖身？」
「本座無此癖好。」藏鏡人壓下眉頭，「況且，看你不似需人援助者。」
「將軍看來也非承歡之人啊。」溫皇一笑。
「方才是誰承歡？」藏鏡人哼道，鳳眼微瞇，藏在面罩中熠熠生光。
溫皇搖搖頭，垂下視線，覺得這道光實在太過刺目。

[ 此帖被iris74在2022-12-08 21:33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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