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2.26 【温任剑】振翅（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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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26 【温任剑】振翅（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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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红的土地，干涸出道道裂口，头顶是两颗太阳，一东一西，一真一假，互相映照。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两年，两个太阳造成的后果是河道干涸，植物死亡，连土地也寸寸皲裂，变为无法种植的赤土。而灾难不止如此，气候异变后是生物异变，超过半数的动植物身上产生了奇特的变化，他们可能获得一些异于常人的能力，又或者，成为怪物。
　　剑无极垂着眼，摆弄着手里的终端，他点开一个页面，这是怪物稽查手册，里面标记了至今为止发现的所有因异变而产生的怪物，根据等级排序，他看的是第四页第二行——
　　编号104：名称未知
　　危险程度：S+
　　状态：押解中
　　押送人员：剑无极
　　剑无极注视着终端内的资料，他点了那行字，页面跳转，右上角有两张小小的两寸相片。第一张，是个黑色头发的男人，他脸色苍白，容貌清俊，过长的头发扎了低马尾，发梢垂在胸口处。
　　——这是神蛊温皇。
　　另一张照片，则是一颗剔透的蓝色水晶，里面卧着一只纯白色的茧。
　　剑无极看了许久，收起终端，闭上了眼睛。
　　他藏身一个地下穴洞里，极昼时期天气恶劣，白日高温，夜晚极寒。比起足以将人灼伤至死的白日，寒冷也不是那么难以承受。故而大多生物都选择昼伏夜出，剑无极自然也不列外。他在穴洞里度过了漫长白日，头顶明炽的光从缝隙里坠落，像刺下无数绚烂的长剑，随着时间游移寻找今日来客。
　　剑无极坐在最靠近光芒的所在，整个人却淹没在沉沉的晦色之中，只有眼眸发亮，亮如黑日烟火。
　　剑无极直到日头昏黄才走出洞穴，太阳的光热尽数收敛，只留下大片的红霞，灼烧着数不清的残云，它们交汇相融，徒留一片寂静的黑暗。夜晚漆黑不见五指，头顶连颗星子也吝啬给予光亮。剑无极打开了照明，那是一盏小小的灯，灯光微弱好似暴风骤雨之中的萤火，只勉强照亮方寸之地。
　　剑无极找到了停靠在路边的车辆，这辆车破旧不堪，似乎遭受了连番重创。剑无极打开车门，坐在驾驶座上。即将穿越的这片荒原寸草不生，水源也匮乏的厉害。唯一的好消息是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间避难所，足以提供他生存所需的物品。
　　剑无极凝视着前方，车子四周的景色迅速变幻，细细的麟粉与夜色融为一体，让人无法分辨。在黑黢黢的夜里，巨大的声响压过了车辆提速到极限的引擎声。剑无极恍惚了一瞬，绚烂的色彩在前眼前炸开，一个人影的轮廓在车前耸立。
　　那枚盛着蓝色水晶的盒子被他揣在了怀里，隔着一层铁皮，咚咚作响。他的心跳也咚咚作响，四肢却僵硬不受控制。某一瞬，两个心脏的跃动同频，人影与车身相撞，剑无极只觉得心口巨痛，手里失了力道，方向盘空转了几圈，车子狠狠地撞上了障碍物，身子陡然失重，他被甩了出去。
　　车子轰然落地的重响与摩擦让人不寒而栗，剑无极在地上滚了好几圈，他重重砸在冻土之上，脑袋一阵阵发昏，但动作却丝毫没有停顿，顺着这股力道又滚了几圈。
　　剑无极屏着呼吸，缓缓眨了眨眼。寒冷的夜恢复了平静，连一丝动静也无。刺骨的风吹在他的脸上，轻易将张脸吹成惨白。只有脸上极速凝固点血液显出几分颜色来。细细的血痕攀附在他的脸颊上，剑无极没有在意，将怀里的盒子掏了出来，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它。
　　不知哪里来的荧光撒落，星星点点的光亮悬浮在空气中，璀璨如星河。这是难得的美景，只是出现的太过不合时宜。剑无极有一瞬间的头晕目眩，靛蓝色的幻影挺驻在他的面前，那是一只蝴蝶，拖着长长的尾翼，细小，微弱。
　　剑无极见过这只蝴蝶，在他的终端里，有一段作为资料被保存的视频。他看着这只蝶，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个场景来：构建人类躯体的血肉被啃噬殆尽，留下了森森白骨，白骨里生出了这样的蝶，是蝶的幻影，森森的幻影在他面前跃动，这是黑夜里的萤火，熹微之光，不过刚刚出现，又砰然散开。
　　虫茧是温皇的化身，是怪物的具象。
　　理智告诉他，他应该移开视线。可实际上他却一动不动，凝视着那蝴蝶，视线仿佛被黏住一般，无法移动分毫。不知过了多久，剑无极的一只眼睛不受控制的闭合，流出一行血淋淋的泪痕。
　　剑无极捂住了眼睛，虚幻的影像里，在金属和玻璃构成的房子里，他看见自己半跪在温皇面前，后者赤裸着上身，从脊骨处延伸出一对血淋淋的双翼。温皇抬起手，他的指甲很长而且尖锐，这种形似爪牙的手指切开了他胸口的皮肉，穿透了血肉，露出森森白骨后的一团血肉。
　　猩红的血肉里雪白的虫茧在此安眠，人类的心脏，是孵化它的温床。
　　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庞，是淡漠的，没有任表情，以至于嘴角勾勒的弧度显得异常诡异。剑无极注视着那具惨白的尸体，连同他胸前的血淋淋的肉洞。里面透出了骨骼的形状，被挖空的腔体内，失去了最微不足道的事物。
　　黑色，红色，白色，幻影相互交替，眼球胀裂发痛，一种难以自抑的疼痛瞬间爆发。按照常理来说，剑无极该昏死过去，又或者陷入无形支配所带来的幻境之中，可是他没有，剑无极疼痛且清醒，他在心底说道是假的。
　　这是他臆想中的画面。
　　神蛊温皇的死并没有那么可怖，更像是一种平淡的过渡。他没有见过死亡的那一面，因而才会浮想联翩，给予逝去的人最波澜壮阔，最凄美惨艳的哀歌！
　　他怎么会让自己这样死去？毫无美感，毫无尊严，让自己的尸体铺露在天光之下，供人游赏？
　　不，他只会用一炬烈火，点燃自己的心脏，他要从心脏开始消亡，让神圣的火焰在躯体融化，灼烧骨骼，血肉，只留下齑粉一样，可随意抛弃的骨灰，让它随风四散，无论是被赞叹，被践踏，亦或者回归最本质的所在，都无所谓了。
　　如无意外，这将是最好的结局。
　　可事情总有转折，剑无极金色的瞳孔里缓缓流出一滴血色的泪滴来，在他脸上划出一道极不均称的泪痕。他的瞳孔抖动，细微地颤抖像某种生物震翅的前兆。金色的瞳孔放大，盈盈的水光像细碎的金砂，剑无极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躯体，一种莫名的力量禁锢了他的躯体，逼迫他一遍又一遍幻想死亡的残忍与壮阔。
　　死亡最大的可怕之处就在于其自身，越惧怕越恐怖。
　　剑无极以为自己已经习惯死亡，死去的人那么多，像晦暗的影，与明亮炙热的天光的对应。他也早做好了死亡的准备，也许是曝尸于烈日之下，又或者死在阴暗的洞穴，身体腐化，连骨骼也一并被黑暗吞噬。
　　除了另一种——
　　被他，以及所有人称作最痛苦的消亡。
　　
　　温皇死于一次意外感染，被发现时，他本人波澜不惊，慢条斯理地为自己建造了一间隔离所，将自己关在里面。对于别人来说剥筋锉骨一样的变化在他身上只是一种平缓的过渡。乌黑的发变成了灰紫的颜色，日益苍白的面孔上，五官也逐渐陌生起来，显露出另一种，不含有人类的情感的淡漠。裸露的上半截身体上多出了以靛蓝色与黑色为主的纹身。那纹身栩栩如生，蝴蝶的翅膀轻微起伏，鳞粉抖落一地。尚未透出身体的蝶翅蠢蠢欲动。
　　剑无极曾经抚摸那片皮肤，是无数细小鳞片的合成，冰冷且瑰丽。
　　他与世上最奇异诡谲的生物相拥，细碎麟粉铺散在他的身上，闪闪发光。而他却只顾得上与温皇拥吻，那是一种欲望多于情爱的吻。他触碰到冰凉的嘴唇，柔软的尚且属于人类的皮肤，他目睹温皇那雪白的，俊美的脸庞上生出藉由细小血管而蔓延到纹路，直到属于人类的瞳孔也变得细长尖锐。
　　他时常感觉自己被刺痛，心尖微微抽搐的疼痛，而他却为此感到茫然。他的瞳孔里流露出一种焦躁不安的情感，并且很快转移到了肢体，他的身体不停地颤抖，喉咙在抖，嘴巴也在抖，说出的字句也断断续续，带着莫名的钝感，或者可以称其为哽咽。
　　“为什么要继续活着呢？”字句在金属包裹的舱体内缓慢散开，轻轻地，像是人呼出的一口热气。
　　神蛊温皇没有回应，仿佛他不曾说话，只是仰头递上了一个吻。他的唇齿交缠，他将自己的温度涂抹在另一个完全冰冷的躯体之上，用这种愚蠢且固执的行为，试图为眼前的人争回一点身为人类的特征。
　　剑无极有些恍惚，他再次与那双非人的瞳孔注视，一种难以言喻的苦楚涌向四肢百骸。他在那双瞳孔里看见了一具巨大的骸骨，那是非人类的，一只蝴蝶的骸骨。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浑身冰冷，似乎，也像是个死人一样了。
　　后期，神蛊温皇拒绝了所有人的探访，只依靠电子通讯与外界沟通，最后一则通讯里，他依旧从容冷静，嘱咐俏如来为他收敛尸身，并用放在他尸体附近的盒子收纳他的心脏。
　　剑无极是旁观者之一。他坐在末尾发呆，脑袋里什么也没有想，目光游移在不同的人脸上游移，看他们挪动脚步，蠕动嘴唇，挥舞四肢。会议室里吵翻了天，这些事情好像和他有关，又好像和他无关。
　　俏如来坐在主位，身影几乎与温皇重叠，剑无极却透过那层白色的衣袍，穿透了厚重的玻璃，仿佛窥见了猩红的血肉，以及内里的，闪闪发光的蓝色石头。他鬼使神差的站起身，走到温皇面前。
　　温皇睁开眼，两人的视线在半空汇集，剑无极错开眼，视线下垂。
　　青乌的血管层峦起伏，像錾刻在肉体表面的纹路。他盯着温皇的胸膛，思绪放空。心脏是个很特殊的地方，是人体的核心，但现在它脱离了身体器官的范畴，那是人类的血肉晶石化，像肉蚌磨珠一般，人的血肉孕育出了一颗蓝紫色的结晶，就像血肉里诞生出魔鬼的后裔。
　　人类的肉体是他最好的巢穴，心脏是它选定的温床，游絮一样的虫卵缓慢聚集，就像……
　　剑无极努力回忆，只想起了一场大雪，紧随其后的是浅灰色的天空，没有风声，只有异乎寻常的安静，柳絮一样的雪块自天幕直直垂落，然后迅速冻结。
　　那个“冬天”，死了很多人。
　　而现在，神蛊温皇也要死了。
　　剑无极贴着玻璃向里看，他已经不大记得清自己是怎么与神蛊温皇认识了，他们之间的联系一次次切断，然后收紧，最后只剩下他们两个，被说不清道不明的因果紧紧绑在一起。
　　是什么样的因果——
　　剑无极思索，有段时间他憎恶遗忘，于是拼命记忆，但苦痛占领了高地，清晰的记忆成了驱逐的路标，像镜中花，水中月，最后变成冷冽的寒风，刺进他的四肢百骸。
　　人总是这样，记住但总会遗忘，遗忘之后，又会追寻过去的秘密。
　　是什么让他再一次触及了这些记忆……
　　是——死亡。
　　漆黑的幕布被一道光亮劈散，剑无极眼珠剧烈颤动，瞳孔放大紧缩，痛苦的神色在他的面庞浮现。他挣扎从虚影的幻境里脱出，重重跌倒在地。他的一只眼睛还是原来的样子，瞳孔是金褐色，而另一却是全然的红，猩红的瞳孔里倒影出一个人形的模样。
　　那个人形逐渐扭曲变形，化成一个漆黑的点，淹没在无尽的黑暗之中。
　　——此刻，还未至天明。剑无极什么也看不见，夜晚冷冽的空气带走了身体的温度，他浑身僵硬，像冻死了草木，生涩地挪动自己的躯体。依靠那微弱的，萤火一样的光芒，辨认面前的道路。
　　应该更谨慎才对，剑无极如是想到。
　　僵硬的四肢缓慢升温，与此同时，身上各处细小的伤口也凸显了出来，那是一种可以忽略不计的疼痛。他想起会议争吵的内容，如何损耗最小的将目标送往目的地。毕竟人的意志坚硬强烈，但也不是无坚不摧，总有隐秘之处的细小裂缝被戳破，撕裂，钻进令人惧怕的幻影，与幻影在晦暗无光的世界里同行。
　　……
　
　　巨大的玻璃器皿里盛放着福尔马林，以及一张张或者熟悉，或者陌生的面孔。他们有些仍然保持着生前的模样，苍白的有些发青的皮肤上，细微的纹路清晰可见。他们或多或少都带着痛苦的难以忍受的表情，又或者是死前解脱的平静。
　　他们之中，有三分之二是以人类的面貌死去，还有三分之一，因为时间过长，无法从死亡的肉体之中剥离异物，人类的躯体上生出了奇异的器官，或狰狞丑陋，又或者是超出人类认知的“美丽”。
　　神蛊温皇的肉体也被存放在这里，肃穆而简陋的葬礼在此处举行。剑无极在人群一种与“他”对望，视线落在那空荡荡的骨骼之间，藏在胸口的盒子轻微颤动了一些，蓝色的晶体析出一些透明的粉末，洒落在冰冷的内壁之上。
　　在那一瞬间，他好像听见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用一种悠长的，冷淡的腔调。
　　剑无极的眼睫不停地抖动，湿漉漉的汗水从他的额头鼻翼滑落，剑无极忍着巨痛睁开了眼睛，与一双瞳孔对视。他心头猛地一惊，捂着眼睛说不出话来。
　　那张脸与他熟知的面孔十分相似，灰紫色的发丝垂落在剑无极的脸颊。他迟钝地眨着眼睛。干涩的眼珠缓慢转动，金褐的瞳孔里，细碎的光辉若隐若现。
　　“神蛊温皇……”剑无极叫出了他的名字。与此同时，他摸索着地面，手指攀附在冰冷坚硬的泥土上，沉重的土块粗粝且棱角尖锐，他被磨破的手指勾到了金属的边缘，渗出鲜红的血液。
　　剑无极紧紧捏住了盒子，这一瞬间，他有些分不清自己在那里。正在渗血的伤口还在滴答着流着血。他咬着牙，口腔里弥漫着浓重血腥味。他咽下一口血沫。
　　他清晰地意识到，如影随形的幻影再次在他面前显露身形，熟悉的面庞俯视着他。剑无极闷哼一声，在这一瞬间，他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痛。身体的血液沸腾，凸起的青筋，破裂的皮肤里渗出了蓝紫色的磷粉。剑无极对此一无所觉，他只是觉得痛，全身都在痛，这痛里延伸出了其他的东西，闪着微光的触角贴着他的额头，他的瞳孔里出现一间昏暗拥挤的小房子。
　　金属搭成的房子里摆放着各类仪器，占据了靠墙的那一排，数不清的货柜依次排开，只留下供一人通过的道路。头顶并不明亮的炽光灯照出昏黄的阴暗的光，映出了货柜最顶端的模样，大大小小的玻璃罐子里装着怪物的尸体。这些东西被分门别类，依照特殊的规律摆放。
　　剑无极跟在温皇身后，目光在不同的罐子上扫过，看习惯了这些东西，就很难读出第一眼的惊悚与恐惧，只剩下习以为常的憎恶与倦怠。
　　彼时剑无极彼时状态很差，随便从路边捡一块石头都能看出其完好无损，而他只有外貌依旧符合人类的特征，也不算完全符合，过长的头发，陈旧的有些脏污的衣服，随身佩戴的配剑已经折断，只剩下剑柄的那部分，沉淀着仿佛洗不清的污血，静静贴附在身侧。
　　剑无极照旧将新的罐子放在展示架上，整个时长不超过五分钟。他迅速地做完这些，像来时一样，漆黑的影子从门缝悄然滑出，慢慢没入黑暗的洪流之中。
　　他是一个顽固的人类，不肯承认同伴的死给他带了无法言语的创伤，他不再说话，混迹在人群是那么的寂寥突兀。而为了避免他无休无止地在战斗中死去，俏如来为他寻找了一位同伴。
　　剑无极为这个决定而感到短暂的困惑，但这点细微的情感很快从他的身上消失。剑无极的思维钝化，他费了好大力气才回归“正常”的行列。怪物的断肢残骸和枯燥乏味的书面工作让他疲倦，这种疲倦根植于他的灵魂，于是他在某个休息日，再某个不见天日的底下酒吧，昏昏买醉时，尝到了一点超出程序外的，可以称之为刺激的活动。
　　他和温皇滚在了一起。
　　最终混乱终结了一切，剑无极跳脚，他被人从虚幻的堕落的梦境一脚踹入现实，处理成人间的难以言喻的复杂社交。他或许从情欲中寻找到了麻痹痛苦的良药，总之，这种诡异畸形的关系就此维系了下来。
　　有爱吗？他想没有，朝不保夕的日子里爱是奢侈品，恨也一样，他淡忘了憎恶人类的情感，就好像他失去了充盈的、快乐的心脏，他再不能获得解脱，因为他注定死亡。
　　
　　夜晚的寒风变得更加冷冽，浓雾笼罩的天空飘下了细碎的雪，风合着雪隆隆作响，让人寸步难行。剑无极藏身于幽暗的洞穴，他靠在坚硬如铁泥土上面。看着自己摊开的手心，坚不可摧的不知名物体在干涸的土壤横陈。剑无极吃力地抬起手臂，但锋利的碎片刺破了他的掌心，剔透的晶体融进了他的血肉。剑无极痛极了，冷汗大颗大颗地顺着脸颊滑落，流进了眼睑。
　　是幻觉，还是梦。
　　剑无极无法作出判断，靠近凛冬之地方外围后，寒冷让他寸步难行，他开始频繁做梦，真实与虚假不断叠加，让他迷失在无穷无尽的梦境与回忆之中。
　　他想起了温皇身上的温度，和他现在一样，是冰冷的，黏腻的，是接近死亡的温度。他知道自己在步温皇的后尘，无知无觉地沉溺致使他的躯体加速衰败，腐烂。
　　剑无极靠坐在地上，垂着头，手臂搭在膝盖上。他的手臂已经畸变，细细长长的条纹在皮肤下蛰伏，血肉是最丰饶的土壤。细小的纹路攀岩而上。他的身体成了巢穴，仿佛随时都要顶破那一层薄薄的皮脂，从中生出一只浴血的蝶来。
　　剑无极已经拨了半天，他面前，乌黑的血液和蝶翅混在一起，一只手臂血肉模糊，另一只也是。他泄愤似的和自己较了半天劲，然后仰头，身体向后倾倒，结结实实地摔在地面上。
　　细小的孔洞被呼啸的风拉出长长的啸声，他看着漆黑的天，只有厚重的云层游移的轮廓，是月亮透出的光影。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星空，自灾变以来，星星便退出了夜晚，月亮倒是恒久常在，但积压的云层总是遮蔽它的形状，偶尔窥见的边角都变得弥足珍贵起来。
　　剑无极躺了很久，他打开终端，删删减减，写了一封报告，然后点击提交。做完这些，他又拿起了那个铁盒，将它举起，放在耳边。盒子里的心跳仍然在继续，不缓不急。
　　他就这心跳声入眠，漆黑的梦魇里，他再度与温皇相会。

[ 此帖被su白在2024-04-29 16:29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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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24-02-28 0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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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的太好了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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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24-03-02 16: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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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媽呀，怎麼寫的這麼好……還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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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24-04-29 16: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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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02.26 【温任剑】振翅（完）

　　剑无极有段时间长驻心理诊疗室，那里是为蹩脚医生的驻地，当然，这个形容只是指医生并不擅长心理诊疗。大多数时候，他都会撇下剑无极，走到隔壁的手术室。
　　剑无极就独自坐在那空荡荡的，仅几平米的小小正方形房间，沉默地注视着唯一的窗户。窗户正对着一片青葱碧绿的竹子，是异变之后种下，现下的高度以迈过这矮矮的三层小楼。
　　而透明玻璃虽然蒙上了灰尘，但视线依旧清晰，剑无极看见了自己的影子，也看见了另一个人的倒影，像个虚幻的影子，只留‘下一个轮廓，剪影，然后任由他想象填充。
　　剑无极情不自禁地走上前，他抬起手臂，伸出僵硬的手指。骨节与肌肉伸展的干涩与疼痛是如此真实，干枯的手指贴上去的一瞬间，“咔擦”，玻璃陡然开裂，几乎可以让人想到那密密麻麻的裂纹从中心开始蔓延，无数的纹路衍生徘徊，然后碎裂，飞溅。
　　剑无极有些困惑地抖了抖眼睫，然后睁开了眼。他的左眼依旧充血，眼皮上一道长长的疤痕，看起来有些年头，只留下与周围皮肤不太符合的陈旧印记。而更多的，干透了的血渍粘在皮肤上，浓重的血腥味在鼻子飘荡。
　　剑无极抹了抹脸上的血痕，偏着头仔细听着微弱的动静，那动静从最初的嗡鸣变成了人声，他将视线停留在铁皮盒子上，里面盛放着破碎的晶石。盒子不知何时打开，水晶裂开一块，露出一小块白色的茧。
　　他盯着那茧看了好一会儿，耳朵在嗡鸣，失灵的电台也不过如此，无穷无尽地噪音将他整个包裹，想启程的念头胎死腹中。剑无极从狭窄的孔洞里向外眺望，风已经停歇，飘起了雪，寂静的，轻盈的，直直地从黑黝黝的夜幕坠落，在地面闪着晶亮的光芒。　　
　　在这寂静的夜里，沙沙的卡顿缓慢地消失，他的耳朵里飘来了风的声音，远远的，像人类哭泣时的尖啸。剑无极再次听见了清晰的呼唤，不再是不间断的嗡鸣，缥缈的，被扯的不成语调的语调，而是清晰的，振聋发聩地直捣耳膜。将他从某种虚妄、空茫的境地猛地扯了出来。
　　剑无极烦不胜烦，他拧着眉，骂道：“你闭嘴。”
　　那声音果然暂停了一下，剑无极闭着眼，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出现了一张脸，出现了他每每驳斥对方时，那张令人厌恶的，好整以暇的脸。他清晰的记着他的动作，他拂过衣领的手指，他的声音，他语调兜转间的细微变化。
　　“难道不是你有话要说吗”那道声音反问。
　　一个人对于死者有什么话好说，剑无极对死者又有什么话好说。
　　温皇死后，衣冠冢前，那一个小小的石碑前面，剑无极从没想过温皇会有这么好的人缘，缅怀的咒骂的，而这些人里，他以一个奇怪的身份插入其中。
　　这种陈腔滥调的仪式原本已经被废止，但随着人数越来越少，慢慢又被捡了起来，美名其曰人死去总要一个见证。抛去灾前送葬的繁复仪式，最后只剩下基地里现存的活人。他们一个接一个与温皇告别，说些冠冕堂皇的悼词，轮到剑无极时，他沉默地与墓碑的上的温皇的证件照对视片刻，又沉默的离去。
　　该说的时候无话可说，现在又有什么话可说。
　　剑无极照旧忽视了那道声音，他在黎明到来之前爬出洞窟，从翻倒的车子里摸出一些必需品，然后又弓着腰返回。他用酒精冲洗畸变的手臂，密密麻麻的伤口像凸起的鳞片，溢出的血液闪烁着奇异的光泽。
　　等他处理好身上的伤口后，外面太阳已经升起，滚烫的温度似乎要穿过厚重的土壤。白日的温度让任何一种生物都无法长久的暴露在阳光底下。剑无极叹了口气，其实他也不困，就是有些累，但眼皮垂了下来，微颤抖眼睫也再度恢复了平静。
　　——
　　
　　“你睡着了啊？”粗声粗气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杏花穿着半旧不新的白大褂，一只手插着兜，另一只手夹着一根燃了一半的烟。他走到剑无极面前坐下，然后道：“好吧，你有什么想说的。”
　　剑无极半耷拉着眼皮，神情恹恹，眉毛底下的那道旧伤疤此刻渗着泅印一般的血痕。他努力打起精神，但困倦的身体不允许他这么做，最后他只能挺直了腰背，眼神游移。
　　“我梦见温皇死了。”他轻轻道，
　　对面的杏花从抽屉里翻出一本病历本，翻到最新一页，在左上角标注了一个数字，然后接着问道：“什么死法？”
　　剑无极睁着困倦的眼，试图回忆那些七零八碎的梦境，光怪陆离的梦占据了他整个睡眠时间，一切的一切，从漆黑的天幕开始，清泓的月从天穹坠落，跌进通体银白的小小格子间里，温皇躺在狭窄的单人床上，胸膛轻微的起伏，他就站在床边看他，看他的胸腔裂开一个口子，腔子里面空荡荡，只有中空的骨骼，蜷缩着一只素白的茧。
　　“然后呢？”
　　“茧破了，他死了。”
　　杏花叹了一口气，他从抽屉里摸出一包开了一半的烟，用干黄的指腹抽出一根咬在嘴里，嗡嗡地说道：“要我说，你们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他说着，夹着烟的中指在病例上点来点去，“温皇在你梦里没死千回也死百回了，鞭尸也不是这么个鞭法。”
　　“鞭尸？”剑无极咕哝了一声，他换了个坐姿，“你倒不如说是他阴魂不散。”
　　“阴魂不散也得有前提。”杏花道，“聊一聊，你们的故事？”
　　剑无极沉默了，他不安地将一只腿搭在另一只腿上，然后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刚才是谁？情况怎么样？”
　　杏花将香烟点燃，抖了抖烟灰，“前尚同会成员，左小臂截肢，我申请了机械假臂，不过物资匮乏，很有可能被驳回。”他顿了顿，又道，“被驳回也没什么不好，正好后勤也缺人，死去的人太多了，能多活一个总是好的。”
　　剑无极没有对他的话发表评价，他伸手，问杏花讨了一支烟，幽蓝的火舌卷起烟头，徐徐的烟雾升起。剑无极晃了晃手指，迷蒙的目光透过杏花去看他背后皲裂的玻璃。
　　密密麻麻的缝隙里涌出了一双雾一样的翅膀，温皇的脸从碎片之间升起，冷漠奇异的脸庞扭曲变形，发紫的唇瓣被锋锐的边缘撕裂，传出一些遥远的，来自电台另一端声响。
　　“你在看什么？”——他问。
　　剑无极深深吸了一口烟，他在想一些冰冷的抚摸，想毫无关系的两个人所建立的肉体关系。他会想起温皇苍白的肤色，以及冰冷的触感，想他的面皮上常浮现的一种令人厌恶的，假惺惺的温和。
　　“你在看什么？”杏花转动椅子，黑色的皮质的椅背出现在剑无极的眼前。而杏花靠近了那面并不算干净的玻璃，贴近了温皇那张扭曲变形的脸庞。杏花透过窗户看见了一大片竹子，他转过身，用一种惆怅的语气说道：“前两天有人提议挖除这些竹子。”
　　剑无极依旧与温皇对视，嘴里却道：“为什么？”
　　“因为生命力过于顽强。”杏花笑了一声，“再让它长下去，明年这栋楼就该成危楼喽。”
　　剑无极也笑，他从椅子上起身，缓缓靠近窗户。他伸出手，指尖触碰到了一些尖锐的东西，痛感从指腹开始蔓延，他的视线开始变得昏沉，手掌向前与玻璃贴合……
　　——嘀嗒。
　　剑无极睁开眼睛，酸涩的眼珠缓缓移动，停留在右手的掌心。
　　他知道什么时候将盒子抓在了手里，并不尖锐的棱角划破了手心，一大滩血液渗入了地面。剑无极觉得有些可惜，昨天受伤的地方已经不再作痛，他解下绷带，看见内里破败的皮肤。
　　此刻天已昏沉，狭长的飞红的云线像绸带一样划开明暗交际，浓黑的阴云间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亮。他检查了一下车子，发现还能凑合用用，但他只是翻出纸和笔，写写画画之后塞在了座位的空隙里。
　　对于徒步旅行，他并不陌生，更何况只要穿过这篇荒原他能抵达目的地，而这段路程，他已经快走到尽头。
　　
　　剑无极在第二十一日抵达最后一个避难所。透过玻璃窗，看见了窗外的飞雪，皑皑的白雪底下，是千年不化的冻土和连绵的山峰。剑无极缓了一会儿，开始观察避难所的情况，这个避难所很小，不足二十平，三分之二埋在地下，只有一小部分裸露在天光之下。
　　这里临近终点，一切电子设备都变得不太灵光。伸出的手臂颜色惨白发紫，他用僵硬的手指收拢木柴，将它们投掷进布满灰尘的壁炉，再点起一小捧暖橙色的火焰。
　　木头噼里啪啦的响着，剑无极为自己煮了一点热水，配着黏糊糊的，难以入口的营养液。滚烫的热水温暖了他的全身，几近停滞的心跳再次复苏。缓慢的鼓点躁动着，剑无极捧着茶杯，那双粗糙的布满伤痕与老茧的手被烫的通红，向上一截又是惨白的小臂。
　　——你在想什么？
　　那个人又在问，剑无极在狭窄的房间里徘徊，他脱掉了笨重的大衣，露出内里破旧的衣裳，沿着一张放在正中央的长桌踱步。他转过身，赤裸的脚踩踏着玻璃碎片，他踩过一个接着一个的小水洼，回到了他的座位。
　　他坐在椅子上，眼睛依旧看着窗户。他分出一点注意力给杏花，斟酌了半晌，用一种轻飘飘地语气开口：“我需要一张心理诊疗单。”对着杏花瞠目结舌的脸，他补充道，“健康的。”
　　“你在做梦。”杏花道。
　　剑无极不解，“我做过十三次心理评估，十一次合格。”
　　“你在做梦。”杏花重复道，他重重吸了口烟，整张脸透着前所未有的烦躁，“那能说明什么？我还可以证明它们是废纸一张。”
　　“你不能。”剑无极平静道，“你不是权威，你只是代职。”
　　“是的。”杏花嚼着尾蒂，含糊不清的说，“权威已经死了，就在几天前，你还参加了他的葬礼。”
　　“你也参加了，我们还说了两句话。”
　　杏花哼了一声，淡青色的烟雾在整个房间飘荡，袅袅的烟云在房顶汇聚，然后下沉。雾霭一样的青烟从剑无极的脸庞掠过，穿过杏花夹着烟的手指，沿着尖锐的玻璃边缘，轻缓地流出。
　　剑无极依旧看着窗户，两只眼珠一动也不动，过了好久，久到窗外雾霭沉沉，一阵冷风扑到他的脸上，一只扑闪着绿色蝶翅的蝴蝶一头撞上了他的脸颊，他将蝴蝶拢在掌心，轻声道，“你看见了吗？”
　　窗外的人造风拂动绿叶，一只又一只展翅的蝴蝶，从他们停靠的枝干摘离，留下一道道丑陋的疤痕，是黑色的烧焦一样的印记。漫天遍野的蝴蝶涌入破碎的窗口，朝他袭来。
　　“看见什么？”杏花道，他整弯着腰在抽屉里乱翻，里面的文件被他翻的乱七八糟，最后他狠狠合上柜子，愤懑道，“如果‘权威’还活着我一定会申请他的处分，随意销毁病人资料可不是他该干的事。”
　　剑无极的眼睛又开始痛了，迷乱的蝴蝶在他身上寻找不可见的出口，飞蛾扑火一样，华美的蝶翅边缘出现了猩红的光点，如他们生死一般，簌簌坠落，在他脚边堆起一滩黑灰色的余烬。
　　“但结果还在。”剑无极道，“十一次及格的心理评估，证明我有资格接受此次任务。”
　　“你没有！”杏花反驳。
　　“我有。”剑无极坚定地说道，他的音量突然变得极低，轻飘飘的从脖颈微弱的震动里溜出，“没有人比我更适合了。”
　　他又重复了一遍，仿佛回到了某个长夜。
　　
　　剑无极拿起杯子，滚烫的热水灼伤着他的喉咙，他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窗外，注视不远处连绵不绝的巍峨群山。他的脚边，堆积着许多染血的绷带。伤口再一次裂开，微小的蝶蛹被他毫不留情的丢弃。
　　他再度将那个小小的盒子取出来，将它放置在自己的面前。他注意到那些稀碎的晶石已经消失不见，素白的蝶蛹裸露出一半。而一种更细微的起伏在它光滑的表面显得格外明显，而这明显不是一个好的预兆。
　　剑无极不受控制的想起了一些指南——现在的常识课本，这无疑表现着“他”正在复苏。
　　——死而复生。
　　多么可怖的词汇。
　他用手指抚摸蝶蛹，一种隐秘的刺痛从接触之处传过来，手掌已经结痂的伤口毫无预兆的撕裂，跌出一只血淋淋的，瘦小的蝴蝶。
　　他和杏花的争论还在继续，剑无极颇有那耐心地给杏花举例，从还活着的人里挑挑拣拣，将各种理由说遍，才让杏花略微松口。他也跟着松了一口气，漫长的拉锯走到了尽头，黑灰色的余烬里钻出来一具惨白的尸体。温皇的面颊惨白，嘴唇惨白，他像一副没有着色的油画，又像是褪了色的死人，缓慢地眨动着眼睛，扯动嘴角，面上形成了一个僵硬的表情。
　　——太难看了。
　　剑无极心想。
　　惨白的死人被彤彤的炉火照耀，温皇坐在他的对面，简单的椅子，身后是方块样式的玻璃窗。他慢条斯理地审视着剑无极，然后开口，“让我们来谈一谈，关于你的梦。”
　　这是他惯用的开场白，在他还是这间诊疗室的主人的时候。
　　他像某种诡谲的生物，声音飘得很近，头颅似乎就在他的耳侧，吐字的时候顺道吐出了一阵幽冷的寒风。剑无极听见了“呼哧呼哧”的异响，像某种喘息，也像无数翅膀的震动。
　　剑无极紧紧盯着他，以至于人影成了一个轮廓。他看着温皇生涩的动作变得熟稔，僵硬的唇齿变得灵活，只是身形依旧虚幻，像阵烟雾一样，在炉火拨弄的空气里，好似随时都会被融化，被丢弃。
　　外面夜幕已经将近，巨大的圆月在头顶徘徊，将一切都映照的无比明晰，冷白的光从天际撒下，一切都了无生机。剑无极将视线转移到桌子上的那只茧，他想，已经如此具象化了吗？
　　眼睛在痛，手臂也在痛，一些蠢蠢欲动的异物在皮肤下方蛰伏。与其说是温皇的幻影，倒不如说是死神降临。剑无极百无聊赖的想着，他突兀地伸出手，茧蛹握在手中。
　　很冷，
　　他不像握着一只茧蛹，倒像着握着一根布满尖刺的球，他的手心被戳出血洞，不太纯粹的血液从手臂上流下，那是一种接近于褐绿的颜色。剑无极面色不变，更多的刺痛从手臂向上蔓延，肩胛骨处的布料破裂，皮开肉绽的伤口处，从里面伸出鲜血淋漓的蝶翅。
　　剑无极并不惊诧于这种变化，如果非要说的话，他应该为自己依旧保持理智而感到惊讶。他站起身，踩着狭而陡的阶梯，推开那扇厚重铁门。
　　
　　“可是，没有什么是必须的，也没什么是唯一。”杏花道。他刚签下自己的名字，并且盖上了章，红色的圆形的印记覆盖了他的签名。他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
　　“是吗？”剑无极毫不在意，他将纸张叠好，侧头去打量温皇那张脸，他的面容又变得清晰了，脸上的纹路依旧维持着他死时的样子。那双浑浊的瞳孔里没有任何东西。
　　这符合他梦中的面孔。
　　剑无极总是会做梦，在灾难开始之前，他会梦见和煦的阳光，再后来梦见他的那些已经死去的朋友们。之后，就变成晦暗的影，有时候会有腐烂的身体，也有诡谲的怪物，有时候他也会变成其中一员。最后，所有的梦汇集成了一张人脸，那是以各种方式，在他梦中不断死亡的温皇。
　　他想，对于活着的人来说，生命是人的选择，活着是一个选项，死亡也是一个选项。
　　剑无极推开那扇木门，从窗户缝隙涌进来的风裹挟着他，他握住圆形的把手，绵延的雪线出现在他脚下，某种既定的路线已经成型。身后狭窄的，板正的心理诊疗室被无边无际的大雪覆盖，成了浩瀚天幕下寻常的一隅。
　　清泓的月，泛着冷白的银光，沉沉坠在雪原之上，在被切割成凹凸不平的弧面上，永恒的月光像是不可撼动的路标，莹莹的光亮注视着下方。
　　剑无极在冰雪的世界里前行，一片雪白的地界里，他穿着布满污垢的衣服，宽大的沾满血渍的蝶翼在地面拖行，他的身影缓慢划出一道与此地悖离的痕迹，像是这里唯一漂浮着的尘埃。
　　剑无极的脸颊在月光地下发亮，仔细一看，又是颓丧的惨白。
　　这里没有时间的含义，也没有具体的终点，似乎哪里都可以就此安眠，他和那只茧。又似乎哪里都不太合适。
　　剑无极步伐越来越慢，直到再也无力前行。寒冷已经让他无法感受到疼痛，但更为敏锐的听觉和触感，却让他无比清晰地听见和感受到他的血肉被剖开，鲜红的血液流出，顺着他的皮肤滴在冰层上。振翅的蝶脱离了他的血肉，刚刚抖动翅膀，还没来得及飞翔，又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前仆后继的蝶影震翅，数不尽的蝴蝶落地成冰，剑无极跪在一片尸骸之间，低头俯视脚下的雪面，他脸色惨白，头脑混沌，却又有一种奇异的力量扶持着他，蓦地，他仿佛透过厚厚的冰层，看见那靛蓝近似于黑的深水之中，看见一抹幻影。
　　——那是如影随形的一缕幽魂。
　　剑无极定定地看了一会儿，破碎的衣服碎片粘连着血肉脱落。他再也支撑不住，他紧紧握着铁盒，身形陡然一塌，在无数蝴蝶振翅的声音里，整个人跌落进一滩血渍里。温热的血腐蚀了冰面，融化的血水浸湿了他的衣裳，只留下残破的蝶翼铺陈满地。
　　放置在档案室的终端发出长长的嗡鸣，弹出一条信息。
　　怪物稽查手册已更新
　　……
　　编号003：名称未知
　　危险程度：S+
　　状态：已封存
　　押送人员：剑无极（已死亡）
　　
　　
　　————————————
　　终于写完了，也许有bug，但我现在不想看到它了！！！！以后也许会修改，就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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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九脈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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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02.26 【温任剑】振翅（完）

Re:02.26 【温任剑】振翅（完）